那天的醒悟,让他决然地踏上这条路——去往记忆中郊外山间的别墅。二十二年来,这里的景色都历历在目,山坡上的绿阴,隐在枝叶间的古色建筑,这儿,是他灰色童年记忆中的起点,是他二十二年来不曾回过的家。
家?母亲死了,父亲失踪了,一个只剩痛苦与眼泪以及躯壳的房屋还可以被称为家吗?
莱恩木然地迈动脚步,从许久不曾修剪的草坪进入山顶的别墅范围。这里是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这么多年了,却保持着以前所有的模样,别墅前有一个小小的花坛,里面东倒西歪了一些枯掉的残枝花叶。他移步,进入阴冷微启的门。
“我回来了。”面对空置废弃的大宅,他深蓝色的眼中流下泪水。这里的每一面墙每一个摆设都如同当初的一样,熟悉的一切,心痛的记忆。
穿过客厅,那道楼梯映入他眼中。二十二年前,就是在这里,他——亲手害了母亲,也亲手拆了幸福的家!
“我回来了。”无神地轻靠在楼梯上坐下,莱恩低声说着,“我把我的命送还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我把我全部的命都还给你们。”他的声音悲凉得仿佛飘浮在世间的幽魂。
那道光热,已离他很远很远了,远到这一辈子他再也无法去感受分毫。是了,这是他的宿命的归处,二十二年,绕了一个圈子,他回到四岁,回到原点。
巴黎机场——
等待处一个高大优美的身型,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少数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他的人知道,这个长相英俊充满贵族气息的人,是佛伦西斯家的长子佐尼菲亚·佛伦西斯。于是,部分人好奇起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地位如此尊贵的人物亲自候机?
答案在十分钟后揭晓,一个黑发绑辫,背着大帆布包的女孩自出口直奔而来。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汗衫牛仔裤,蹬着旅游鞋,一下就窜到他面前。
“见到你太好了!我已经知道莱恩的去处了,所以立刻赶来这里!”宁静海拉拉背包的带子,它早已沉重得压得她喘不过气。
“怎么不托运?”他很奇怪。
“我不放心,里面全是莱恩再威尼斯买给我的东西,我必须亲自带着!”她边说边拉住欲带她走的他,“等等,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佐尼菲亚挑眉,转过视线,一个优雅的东方女人正朝他们走来。她提着一只轻便小巧的旅行袋,一身CD的女式套装,冲他露出职业的笑容,“你好!我是高凡,莱恩再威尼斯的私人助理,也是与他认识了七年的大学学姐!”
“这次多亏有高凡姐帮忙,我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听到莱恩的去处!”静海插到中间解释。
这个女人先入为主的介绍方式佐尼菲亚并不喜欢,她是一个眼中闪着欲望的女人。他冲她稍稍点头,将宁静海沉重的背包接过手。
“走吧。”他说道。
“去哪里?”她感激地挥挥酸软的手臂。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莱恩的所在吗?路程有点远,我们现在就去!”他与她们踏出机场,将背包丢在白色的越野车后座上,然后为宁静海打开了前座的车门。
“你,也知道了?”她诧异,她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地点啊!
“当然!”他有他的眼线,当初就没指望她能自己找到,给她任务只是给她信心,真没想到这个女孩会将另一个人拖入事件,那个女人很明显不是泛泛之辈。
“那,高凡!”她转头,想叫她一同上车。
“高小姐可以自己先坐车去酒店吗?我和静海有私人的事先要处理!”佐尼菲亚打断得很及时。
私人的事?精明的她察觉到他的排斥感,她轻微一笑,点头停下了伸向车门的手。
“高凡姐,我、我回头再找你!”宁静海有些过意不去,这种赶人的方式太明显了,毕竟找人有她的功劳,她很不好意思让她难堪。
“没关系,你们去忙吧!”笑容里有隐藏的不快,她语态依然轻松。
“再见,高凡姐!”宁静海绑上安全带,车子立刻启动而去。
利用了她以后就甩吗?高凡眼神变得莫测起来。不可能!这件事永远不可能将她摒除在外,有莱恩的地方也会有她!
车子在飞驰,风景在变,城市、房屋、人群、广场,然后是公路、山路、野花和大片的树林。
“她都知道了?”看了一下后车镜,佐尼菲亚的眉头有些紧。
“知道什么?”静海有些不安,事实上因为离莱恩所在地越来越近她根本安不下心。
“佛伦西斯家的秘密。”
“我只说了一点,就是关于莱恩的事。”当几天前她打电话给高凡的时候,曾一度被她冰冷的语气给吓住了,直到她说出目的,电话那头的强烈不悦才渐渐收住,之后她经不住高凡的几次询问,只得将莱恩被驱逐的真相给说了出来。
“她知道了特异能力的事?”那个女人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不,这她不知道,我只说了莱恩母亲的死亡是莱恩意外造成的!是不是不该说?”
“没关系,我问问而已。如果你没告诉她部分真相的话,估计她也不会帮你。”
“会吗?”她觉得高凡不像那种会袖手旁观的人,“可是当她一听说是莱恩出事后,她立刻很关切地询问我啊!”
“她当然关切。”佐尼菲亚打着方向盘,一个旋右,将车子停下,“莱恩虽然对人冷淡,但他那张遗自母亲的脸却依旧很吸引人!”
“这我同意!不过这两者有关吗?”莱恩很帅,这她早就知道,“我们到了吗?”打量着四周,是一片片安静的密林,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
“再走一段就到了。”佐尼菲亚再度向后回了回头,然后拍拍静海微抖的肩膀,“来吧!”
房间,阴暗。没有生气的蓝色眼瞳内映着桌上的照片,莱恩背靠着冰冷的墙,纹丝不动地坐着,黑衣和没有血色的苍白肤色令他完全不像一个活着的人。
原来等死的心情是这样的,欲挣扎,无力;欲思念,无心。他已来到地狱的门口,再也回不到世间。
拽紧手心的翅膀形耳钉,他缓缓阖上眼。
光线微动,厚厚沉重的窗帘在动,一阵细微的声响后,从窗前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莱恩,你在这里吗……”她刻意压低了声音,然而清脆的嗓音依旧清楚地传入房内人的耳中。
他简直不敢去分辨这声音的真实性,他的光明会来到这里?
“呀,莱恩!”这次声音中充满了惊喜,她攀着窗台,奋力爬进房间,光亮因她的动作而洒入房间,在黑暗中的人未能辨别之前,她同以往一样,将最温暖的拥抱带给了他。
“莱恩!”她跪在他身旁,牢牢地抱住他,“终于找到你了,这别墅这么大这么破旧我还以为你不会在里面!莱恩,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还那样指责你!你要原谅我哦!”
“静海?”他的脑中一片空白,在她温热的触觉中天旋地转。
“莱恩,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找到他的瞬间,她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喜欢这个男人。让她心疼的莱恩,可以给他一切的莱恩。她真傻,这种依赖和心痛,怎么会是对朋友的呢!她分明是在爱他啊!从第一眼在加尔达看见他的时候,她就已经被他寂寞的眼神给吸引了。
“莱恩,不要丢下我一个人离开,我什么都知道了,佐尼菲亚都告诉我了!”她抚着他的脸,“莱恩,我们回家吧!”
“你见了我表哥?”他有些迷惑,“他也来了?”
“嗯!他带我来这的,因为这里太大,所以我们分头找你。”她说话的同时上下打量着他,“莱恩,你怎么这么憔悴,才几天而已啊!这房间好阴冷哦,你都没吃过东西吗?你好傻,干吗这样折磨自己!”
“为什么来?”他低沉地开口。
“什么?”她发现他脸上有琢磨不定的忧伤,“我们来带你回家啊!”
“家?”这个字真的很刺耳,“这里就是我的家,我不会走的。”
“什么?”好不容易找到他,没想到听到的竟是这种答案,“莱恩,你怎么了?”
“既然你现在什么都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我是一个罪人,我亲手害死了我母亲,我必须为我所做的事赎罪!”他推开她,“离开这里,静海!以后别再找我了,忘记我,就当从来没认识我!”
“你——”她气得手都抖了,“你怎么可以对我说这种话,你知道你离开之后我有多难过吗?我、我好不容易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你却要我忘了你!我怎么忘了你嘛!莱恩,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你会找到更值得你交的朋友。”他黯然地看她,她的喜欢始终不是他要的喜欢。
望着他,她的眼眶湿了,“朋友可以再有,但是莱恩只有一个,失去了莱恩,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几日,她脑中始终盘旋着这些想法,一想到就心痛得要命。
“静海……”他深蓝的眼瞳怔怔地看她。
“我爱莱恩啊!懂吗?”她重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莱恩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我们互相喜欢的是不是?”
“静海……”多么动人的声音,多么温和的阳光,他终于伸手回搂她。
房间的门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惊扰了房内紧拥的两人。来人举高手中的拐杖,在顷刻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