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也不想的跑上去,将满脸通红、失去知觉的她抱了起来,然后往一旁的阴凉处走。
他抱着她坐在树下,用大手搧了搧她。
她的眼皮微微跳动,似乎已慢慢有了意识。他松了口气,至少这表示她只是暂时性的昏厥。
抱着她泡得热呼呼的身体,看着她红通通的脸庞,他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起来。
她的唇片微微歙动,像在对他邀请。他浓眉一虬,懊恼不已。
「该死,横川定行,你在想什么?别忘了她是太郎的女朋友!」
他该叫醒她,甚至打醒她,因为他怕自己会在她失去知觉的这段短暂时间里,做出不应该做的事。
「嗯……」她皱皱眉头,发出微弱的声音。
看她似乎快醒了,他深觉自己像是得救了般。「ㄟ,醒醒……」
隐隐听见有人叫她,美智慢慢地恢复了意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他忧急的脸……
她先是一怔,「我……你……」
「你昏倒了。」他说,「不是叫你不要泡太久吗?」
「我……」她渐渐回想起刚才的事,然后感觉到脑袋瓜的疼痛。
皱起眉头,她一脸痛苦,「唉唷,我的头……」她揉揉脑袋的右侧,发现肿了一块。
「你撞到头了?」他神情有点紧张,
「嗯,」她眉心虬皱着,「好像是……」
定行伸手摸摸她刚才揉的地方,发现那里肿了一块。「会不会脑震荡?」
「应该不会……」她苦中作乐,「我妈妈常说我是牛头……」
他眉头一皱,「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撞出问题怎么办?」
「不会的啦!我……我休息一下就好了……」说着,她似乎意识到自己靠在他怀里,而有点羞赧。
看她脸儿倏地一红,他也有点不自在起来。
「我……我刚才没穿帮吧?」她不安。
「没有。」他想也不想地回答。
拜托,她不烦恼自己的脑袋撞坏,只担心自己有没有穿帮?
「真的没有?」她有点怀疑。
「真的没有。」他语气肯定。
看他一脸认真,她总算安心地一笑。「那就好……」
「快四点了。」他看了一下表,「山区的天色很快就暗了,我们该走了。」
「这里没电没灯?」难道这里晚上不开放?
「当然有。」他蹙眉一笑,「将来我还打算盖套房式的木屋供客人留宿,怎么能没灯?」
「套房式木屋?」她眨了眨眼睛,「哇,住在这里一定很舒服……」
「等盖好了,叫太郎带你来吧!」他说。
「那应该是很久以后的事了吧!」她一笑,「我最多再待半个月就要回台湾了。」
闻言,他一怔。「台湾?你住台湾?」
「嗯。」她点头,「我跟双亲住在台湾,我们是日侨,我爸妈的事业都在那里。」
「那你跟太郎是怎么认识的?」一个在台湾,一个在日本,太郎是怎么拐到她的?
「我们很小就认识了啊!」她撇唇一笑,「我妈妈的娘家在仙台,太郎就住我外公的隔壁……」
从小认识?那么她跟太郎岂不是青梅竹马?原来他们两地相隔,谈的是远距离恋爱啊!
「ㄜ……」聊着聊着,美智警觉到自己还靠着他,连忙轻推开他的胸膛,「我应该没事了……」
「嗯。」他尽可能神情自若,尽管他内心有着不知名的澎湃。
他扶她站了起来,然后松开手。「你能自己走去更衣室吧?」
她点点头。
「那你快去换衣服吧!我要回仙台,顺道送你。」
「不麻烦吗?」她怯怯的,带着种少女的羞涩。
「你刚撞了头,我可不会放着你不管。」他轻推了她一下,「去吧!我也得把这一身湿衣服烘一下!」说完,他转身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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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月泷秘汤的途中,美智感觉到他对她的照顾及关心,似乎因为她刚刚昏倒过,他不时地注意着她。
有时,他走在他前面,但总会回过头来看她。有时,他会走到她后面,而她感觉到他关注的目光。
这个看起来既粗犷又霸道的男人,有着她无法想像及理解的温柔及细心。
虽说上次七夕祭遇到他时,他所带给她的感觉是可怕又教人生气的,但这次,她却感受到全然不同的东西。
说起来,这真是不可思议的巧合及缘分,他居然是太郎的学长!
要不是他跟太郎是旧识,要不是他给了太郎体验券,要不是太郎把体验券让给了她,要不是她真的来了,要不是……要不是如此,她可能—辈子都会以为她在七夕祭上遇到的他,是个可怕的变态。
想起这些乌龙事,她忍不住想笑。但在这些乌龙事里所夹杂的某些荒谬情节,却又教她心悸不已。
正如他所说,山区的天色很快就暗了,当他们来到入口的木牌处时,天已经有点黑了。
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其中还带着点雨气……
「待会儿可能会下雨。」他说。
「是吗?」
「今天已经是八月三十了。」他撇唇一笑,「东北的秋天来得很快,天气就要转凉了。」
一提及八月三十,美智怔了一下。对喔!今天是八月三十,也就是说,今天是闰七月里的第二个七夕。
老天!她不觉一阵头皮发麻。她在七夕祭遇到他,又在第二个七夕与他巧遇?这……这是……下意识地,她惊疑地转头看着他。
迎上她的目光,他微怔。「怎么了?」
「ㄜ……」她耳根一热,「没……没什么……」
不会吧?难道黄大仙庙那个算命婆婆说的话是真的?她真的会在七夕遇到她的真命天子?
不,不,对于那种事,她一直是抱持怀疑态度的,怎么现在却心跳加速、心慌意乱?
「我的车在那边。」他指着他停在路边的休旅车,「走吧!」
「喔。」她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车旁。
他替她开了车门,像个绅士般,动作自然,并不让人觉得刻意,他平时应该就有这样的习惯。
坐在他舒服又宽敞的车上,他们启程离开山区。
车在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着,趁着天色未完全暗下来,还隐约可见美丽的山景。
突然,一滴水珠打在玻璃窗上,然后两滴、三滴、四滴……她还来不及说出「下雨了」这句话,雨已经下了。
「啊……」她惊讶,「真的下雨了。」
「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一笑,有种孩子气的得意。
「是呀!你可以去气象局工作了。」她语带促狭。
灰暗的天际、蜿蜒的山路、被雨幕所笼罩着的农村景色,这一切让美智想起了她最爱的一部卡通——
「妙子跟敏雄就是在这样的天空下啊……」她喃喃。(妙子跟敏雄是宫崎骏卡通「儿时的点点滴滴」里的男女主角。)
他微顿,「只可惜我车上没有农村音乐。」他说。
闻言,她一震,因为她惊讶的发现他居然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开车的侧脸,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他斜睇了她一眼,「我是宫崎骏迷。」
「ㄟ?真的?!」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大男人竟然也喜欢卡通。
「我去美国读书时,宫崎骏的卡通可是我重要的行李之一。」他继续说着:「他的卡通里有着环保及反战的省思,明明是小孩子看的东西,其中却有着深奥的思维,『儿时的点点滴滴』里对人与大自然的关系就多所着墨……」
她惊讶的又发现他的另一面,也深深觉得这个男人是个极有深度的人。
当然,最令她吃惊的是……他跟她竟然有着相同的兴趣及喜好!
「你干嘛一脸惊讶?」他撇了她一眼。
「我……我是很惊讶。」
「为什么?」他自嘲,「因为我看起来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一开始是的。」她诚实地、毫不吝啬地赞美他,「不过现在,我对你刮目相看。」
「这是赞美吗?」
「绝对是的。」她点头。
「你知道吗?」他目视着前方,专心开车,「现在的一切几乎跟敏雄带着妙子游历藏王回程时的景况没有两样,不过敏雄的年纪比妙子小喔!」
听完,她掩嘴—笑,「是啊,敏雄的车子也没这么大……」
因为说着同样的事,有的同样的记忆,他们会意的一笑。但视线一对上,两人却愣了一下。
车子很宽敞,但在这样的密闭空间里,一种微妙的气息却让两人都有点不自在。
美智尴尬地把头转开,假装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而他似乎也觉察到这教人不安的气氛,笑意一敛。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定行决定化解这样的尴尬——
「对了,」他闲闲地问:「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美智庆幸他先开了口,因为回仙台还有好长的一段路,一直这么沉默不语也不是办法。
她羞赧地一笑,「我叫田中美智。」
「我是横川定行。」他说。
「我知道。」虽然时间跟地点都相当奇怪,但他上次在宾馆时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你没忘记?」他讶异。
「没有。」
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地道:「在那种情况下,你居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想起他所说的「那种情况」,她又是一阵耳热。
「抱歉。」他收起笑意,转而严肃。
「咦?」她微怔,「抱歉?」
「嗯。」他点头,「当时我并不知道你跟太郎……」
「算了。」她打断了他,「既然是一场误会,就让它过去吧!」
「你告诉过太郎吗?」
她毫不迟疑地摇摇头,「那种事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以前不会,现在知道你是他的学长,我就更不可能说了……」
她猜想他大概是担心她将七夕祭那天的事告诉太郎,使他在太郎心目中完美的学长形象破灭吧!
「喔。」他淡淡地应了声。
那种事,让谁都不会想让自己的男朋友知道的。纵然他跟她并没有在宾馆里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情,但要是让男友知道这种事,恐怕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要是太郎知道他曾经强拉她去宾馆,甚至吻了她不只一次,太郎会怎么想?又有什么反应呢?
「你……比太郎大吧?」他不是个喜欢打听别人私事的人,但不知为何,他忍不住想知道她跟太郎之间的一切。
不,应该说他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嗯,是啊!」她坦率地道。
「你不介意?」果然如他所料,他们是姊弟恋。
她摇摇头,「一点也不,不过那家伙常笑我已经老了!」
他沉默了须臾,续问:「七夕祭那天,你怎么落单了?」
「本来我们是一起的,后来因为人多,不小心就各走各的了……」她说。
「他好像常丢下你一个人?」
她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说完,她不在意的一笑。
没办法,谁教太郎那小子已经有了心爱的女朋友呢!「有异性没人性」是人的通病,她可以理解,也可以谅解。
看她脸上带着微笑,他浓眉一虬。
「你不生气?」久久才见一次面,小男朋友又常常丢下她单独一人,她不气愤吗?
难道是因为她年纪大过太郎,所以比较懂得体恤,不会像小女生一样闹情绪?
「唉……」美智轻声一叹,「我怎么能跟他计较呢?他毕竟比我小嘛!」
闻言,定行的眉心更加深锁。又如他所料,确实是因为她比较年长的关系,所以事事让着太郎。
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吗?还是因为他们难得见一次面,而她又比男方年长,所以她害怕被对方厌恶而事事体谅,甚至是迁就对方?
「总不能因为他比较小,就理所当然的如此任性妄为。」他神情凝肃,声线一沉。
她一怔,惊疑地望着他。
他神情懊恼地睇了她一记,「你不能放任他。」
「ㄜ……」怪了,他怎么那么生气?
虽然太郎那家伙放了她几次鸽子,但其实称不上是什么十恶不赦、不可原谅的错啊。
他那么生气,是因为他是个凡事严谨、一板一眼的人吗?对,太郎是他学弟,身为学长的他对学弟的要求一定特别的严格且严厉。
「我……我真的不在意。」她嗫嗫地道。
「我在意。」他忽地沉声一喝。
她吓了一跳,而他也陡地一震,然后深深为自己的失控而懊悔。
就这样,他们不说话了,车里一片寂静,只听见雨刷摆动及雨水打在车身上、玻璃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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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生什么气、发什么疯?他在意?这是哪门子的烂话?!
她是太郎的女朋友,他怎么可以跟她说那种莫名其妙的话?她会不会觉得他这个人有点奇怪?
老天!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此时,她默默地望着窗外,不发一语,气氛僵到了极点。
他该说什么呢?在刚才那么情绪性的反应之后,他该用什么方法化解这样的尴尬局面?
道歉,对,他应该先道歉!
「很抱歉……」他很艰难地挤出这句话。
她微怔,「咦?」
「我为刚才的无礼向你道歉。」他说。
她忖了一下,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我没生气……」
「但是我……」
「你们学校是个学长制的学校吧?」她问。
他微顿,点了点下巴。
她抿唇一笑,「所以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那么生气……」
「是……是吗?」看她似乎真的不计较他刚才的失控,他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久久才回仙台一次,不过我并不是客人。」她说,「太郎有他的事要忙,就算不陪我也没关系。」
「话是没错,不过……」该死!她怎么那么体贴呢?两地相隔,难道她下会犯相思病?好不容易见了面,她不会想霸占男友所有的时间?
「我一个人也很不错啊!」她撇唇一笑,「像现在,我还捞到个搭便车的机会,不是很好?」
「便车是不能随便搭的,一个人只身在外,对陌生人还是要有点提防。」他觉得她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而这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可是你不是陌生人啊!」她笑睇着他,「你是太郎的学长嘛!」
看她一副天塌下来好像也不会压死她的泰然模样,他浓眉一虬,有点生气。
「别忘了我曾经强拉你去宾馆,还吻了你。」他神情懊恼。
她一怔,脸颊一热,心头一悸。
低下头,她讷讷地道:「是没错,不过你已经说过那是误会……」
「如果不是呢?」他突然转头盯着她,「如果我是故意的呢?」
「ㄟ?」迎上他炽热的目光,她陡地一震,「你……你开玩笑的吧?」
他没回答,又把脸转回,正视前方的山路。
看他一脸凝肃,像在生闷气似的,美智不安又疑惑。她玩着自己的手指,皱了皱眉头。
「不只是陌生人,就算是熟识的人都可能伤害你……」他语意严肃,「你太容易就忘记自己处在危险之中……」
她咬了咬唇,没说话。
是的,大家常这么说她。说她是个没神经、粗线条的笨蛋,遇到危险的人或事时,不知道是笨还是处变不惊,总是后知后觉,甚至是不知不觉……
可是她不觉得他是个危险的人,虽然第一次相遇时发生了很多想起来就觉得可怕的事,但经过他的解释及更多的了解之后,她觉得他是个好人,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
而且……他可是在「七夕」遇见的男人啊!
如果那算命婆婆的话属实,那么她就更没有理由怀疑他,提防他了。
「我想……你不是那种会伤害我的人。」她语气平静。
他一顿,疑惑地瞥了她一眼。
「其实现在想想,如果你那天在宾馆真的打算侵犯我,我是怎么都跑不掉的!」她转头端详着他,「你不像坏人。你看起来很正常、很正直,而且你的眼睛很清澄……」
他蹙眉一笑,「别忘了你直到今天以前,还以为我是危险的变态色狼。」
「那是因为你那天演得实在太逼真。」说着,她忍不住一笑,「逼真得让我觉得,原来看似正常的人也极可能是心理变态。」
听她这么一说,他不知怎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那真的是逗你的……」
「我知道。」她撇唇一笑,「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行驶山路,定行知道自己必须目视前方,专心驾车,但他发现自己一直忍不住地想看她。
看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还有她恬静的微笑……
他从来不曾如此渴望看着某个人,而如今那个人竟是他学弟太郎的女友……该死!这是哪门子的孽缘啊?
天底下的女人那么多,不管是小家碧玉的东方女性,还是性感外放的西方女子,他见识过的绝不算少,为什么却独独对她……甚至,她那天留下的木屐,如今还摆放在他房里。
怎么会?如果是孽缘,如果是不可能的、不会有结果,甚至连交集都谈不上的缘分,为什么让他又遇上了她?为什么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
「喂!车……」突然,美智大叫一声。
他陡地一震,不知已飘到哪里去的魂魄被拉了回来。此时,他看见前方有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那车头灯的强光照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
他紧急地将方向盘打了回来,为刚才的危险情况捏了把冷汗。
「该死!」他低声咒骂着因恍惚而差点儿酿祸的自己。
美智受到惊吓,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久久,她回过神来,看着一脸懊恼的他。
「你怎……怎么了?」
「我可能是……」他正视着前方,小心地驾驶着,但神情却相当懊恼自责,「很抱歉,也许我有点累了。」
「喔……」也是,开了那么久的车,而且又是山路,是挺累人的。
为了安全起见,她觉得他们应该停车休息一会儿。她还年轻,可不想红颜薄命、香消玉殡呢!
「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吧!」她提议。
他沉吟一下,「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