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恒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了解过阿谦,我这个大哥当的太失败了。」
「王爷,你不要太苛责自己,你已经尽力了。」凌书雁将小手轻覆在他的手背上,閔恒反手将它握住,与她相视一笑。
「咳、咳。」看着两人深情的对望,牛总管心里可乐坏了,他的苦心总算没有白费。「王爷若是没事,老奴还是先退下好了。」
凌书雁靦腆的缩回小手,突然想到一件事,「老伯,你先别走,我想请问你来王府多少年了?对王府过去发生的事清楚吗?」
「那就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事了,算一算时间,我到王府工作也有三十几年,那时老王爷还没成亲,而我一进府,就被派去当老王爷的帖身仆役,一直到王爷七岁那年,因为表现良好,才被老王爷升为府里的总管。」
「老王爷还有其他兄弟吗?」
牛总管仔细的想了想,「嗯……据我所知,曾经有过,不过,好像在几岁大的时候不幸发生意外死了。」
她眼眸一亮,「知道是发生什么意外吗?」
閔恒对这个答案也相当讶异,「为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爹曾经有过其他兄弟,我还以为他是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详细的情形老奴也不清楚,因为这个话题在当时似乎是个禁忌,虽然事隔多年,不过仍然是太王爷心中的痛,所以王府里没有人敢提这件事,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淡忘了。」
凌书雁颦眉不语,半晌才说:「如果连老伯也不清楚当时的情形,那么就没有人可以解开我心底的疑惑了。」
「事情都过了那么多年,你为什么突然要查这件事?」
她定定的望着閔恒,将心中的怀疑吐露出来。「王爷还记得第四任王妃怎么死的吗?我想,她应该跟我前天夜里发生同样的事,只是我比她幸运多了。在梦里面,我见到一个大约十岁左右的男孩不慎从树上掉下来摔死。
「我怀疑那男孩是你们家去世的祖先,可是死后心中怀着怨恨和不甘,无法去投胎转世,所以,他的魂魄逗留在王府中,因为无法得到解脱,日子久了,便成为恶灵。」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閔恒很难接受这极诡譎的说法。
「我知道王爷不信,可是『它』不会无端叫我到梦中,或许『它』也是在向我求救,一缕魂魄被孤孤单单的留在人世,既不能去投胎,除了王府又没有地方可去,那种悲哀是凡人无法体会的,所以,我才想调查清楚。」她近乎恳求的凝视他,盼望得到他的支持。「王爷,请你相信我一次!」
「问题是该从何处查起?」他这话算是同意了。
牛总管蓦地大叫一声,「有了!我想到有个人也许知道,听说太王妃身边有个服侍她多年的婢女,我还记得她姓周,只是太王妃死后,她便回家乡去了,只要找到她,就可以知道当年发生的事了。」
「你知道她住哪里吗?」凌书雁惊喜的问。
「我去问问胖嬸,她应该会记得,不过,那婢女的年纪少说也有六、七十岁,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他的话让凌书雁的心又跌落谷底。
经过半个多月的寻找,连续的碰壁之后,线索也全断了。
※※※
这天,王府外头来了一对祖孙两,十几岁的少年扶着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在门口站定,两人的衣衫都有补丁,看得出生活过得不是很好。
「阿东,快上去敲门。」老妇人顫巍巍的举起干枯的手,指着那扇象征威严的大门,命令着小孙子。
少年胆小的摇摇头,「奶奶,这里可不是我们能来的地方,我们还是回去,要不然等一下会被赶出来。」
老妇人生气的瞪着柺杖,「叫你去就去。」
「好嘛!要是被人轰出来,可别怪我喔!」他嘟起嘴,不情愿的上前敲门,心里直嘀咕,人家可是个王爷,怎么会随便见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
拉起门上的铜环敲了几下,没多久便有人出来应门。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儿是武威亲王府,不是你们能来的地方,快走!」不是门房势利,而是真的以为他们敲错门了。
就在他要关起门时,老妇人用那苍老沙哑的嗓音说:「我们知道这里是武威亲王府,请问你们王爷在不在?」
他把眼前的祖孙两看个仔细,「你找我们王爷干什么?」
「请小哥行个方便,进去向王爷通报一声,就说我们有要紧的事非见他不可。」
门房见他们可怜,脚上的鞋都磨破了,可能走了很远的路才来京城,也不好就这样赶他们走。
「好吧!你们在外面等一下。」他还是先去请示牛总管再说。
老妇人鞠躬道谢,「谢谢小哥。」
门又关上了,少年很是不解的问:「奶奶,您又不认识王爷,为什么一定要大老远的来京城见他?」
「奶奶是不认识王爷,不过,却认识王爷的爷爷、奶奶。」
他嘴巴张大得可以塞进一颗鸡蛋,「怎么可能?」
「唉!那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她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往事历历在目,彷彿才是昨天发生的事。
在老妇人緬怀过去的当口,大门又重新开启,出来的人是牛总管。
「我是这王府的总管,就是两位要见我们王爷,不知道有什么事?」
「你就是这儿的总管,这件事很难说个明白,我老婆子的娘家姓周,年轻时,曾被买到王府里来当奴婢,那时……」
「啊!」牛总管不等她说完,已经上前抓住她,「你……就是以前曾经伺候过老太妃,那位姓周的婢女对不对?」
老妇人怔愣一下,「是啊!总管怎么知道?」
他欣喜若狂的大叫,「真的是你?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我们给找着了。我们王爷这些日子正到处找你……来人呀!快去请王爷和凌姑娘到大厅来,有好消息……」
牛总管攙着老妇人走进华丽中不失庄重的大厅,她马上显得分外激动,不住的束摸西摸,「这里一点都没变……就跟四十年前一样……」
「是啊!我们王爷很念旧,所以,有一些摆设几十年来都不曾改变。」现在,他可以确定她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了。
老妇人用袖口擦着泪水,「对不起,我太失态了。」她的言行举止不似一般乡村老妇那般粗鄙,这让牛总管更确定她的身分。
「没关系,我可以了解你的感受,毕竟你也在王府待过不少年,当然会对这里的一景一物有很深的感情,换作是我,恐怕会比你更激动。」他们都是感情充沛的人,他自己也感动的快哭了。
「我没想到还会有回到王府的一天……」这里有属于她少女时期的美好回忆,还有主仆问的深厚情谊,今日能再旧地重游,就是死也瞑目了。「要不是王妃在临死之前除去我的奴籍,让我得到自由,好回家乡嫁人,我是怎么也不愿离开……王妃对奴婢真是太好了……」
少年拍抚她的背,轻声安慰几句。
此时,閔恒和凌书雁已接获通报来到大厅,牛总管赶忙稟报。
「王爷,天大的好消息,我们要找的人居然自己上门来了,这就叫踏破铁鞋无覓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位就是当年伺候老太妃的婢女。」
老妇人赶紧拉着孙子一块拜倒,「民妇周氏,参见王爷。」
「免礼,都起来说话。」閔恒说。
凌书雁上前将老妇人扶起,「婆婆,你别站着,坐下来说话。」
「不、不,那怎么行!」她连连推拒。
閔恒也不计较那些繁文縟节,干脆的说:「都坐下来吧!这位凌姑娘有很多事要问你,如果你过去真的伺候过太王妃,就把你所知道的事说出来。」
在老妇人唯唯诺诺声中,才和孙子拘束的落坐。
「婆婆怎么会知道我们正在到处打听你的下落,而刚好赶来京城?」凌书雁提出第一个疑问。
「我并不知道王爷要找民妇的事。」她的回答让所有人大为吃惊。「差不多快一个月前,有天晚上,民妇作了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我看到了王妃,这是自从王妃死了之后,我第一次梦见她……」她还是改不掉过去的称谓,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起来。
「王妃在梦里告诉我,说她的两个孙子有难,要我无论如何都要赶来京城。那天早上起来,我就跟我儿子、媳妇儿提了一下,他们都笑我傻,怎么可以把梦当真,而且我年纪也大了,没办法走那么远的路,可是这怪梦连续作了十天,我越想越不对劲,前几天就让这最小的孙子陪我一起上京。」
凌书雁和在场的人都动容了,「婆婆,真是辛苦你了。」
「这不算什么,王妃生前待我恩重如山,她定是有未了的心愿,才托梦给我,我就算爬也要爬来,只是年纪大了,脚程也慢,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一直到今天才到,我还担心会不会误了大事呢!」
「太王妃在梦里有交代什么吗?」她相信老妇人所说的事。
老妇人摇摇银白的头颅,「王妃只要我赶快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婆婆,我想请问您一件事,太王妃共生了几个孩子?」
所有的人都屏息倾听着。
「王妃只生了一对双胞胎兄弟,那是我见过最俊俏的一对屔樱蠖猩竦乃邸⒃补墓牡牧臣铡装着峙值纳硖澹媸强砂牟坏昧耍跻屯蹂阉堑弊髯约旱拿锏南氯艘捕挤浅L郯轿恍≈髯樱墒恰顾孀∽彀停诵牡牡屯芬�
閔恒的手指扣紧扶椅的把手,「可是怎么样?」
「可是……最大的哥哥自小又皮又贪玩,不像弟弟个性比较沉静,喜欢待在书房唸书,他最爱和下人在花园里玩捉迷藏……」她吞嚥一下,眼光悲戚的定在前方。
「就在他们兄弟两快满十岁的那一年,有天下午,下人们又在花园里寻找小王爷,忽然听到一声好大的碰撞声,大家赶过去一看,只见小王爷……小王爷从树下掉下来……当场把脑袋给摔破了……」
凌书雁不由得和閔恒相覷一眼,「后来呢?」
「王妃一得到消息就晕倒了,而王爷抱着小王爷的尸体,只是呆呆的坐在地上,不哭也不说话,所有的人都不愿相信这种悲剧会发生在小王爷身上,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才一会儿工夫就没气了,所有的人都伤心得不得了,等葬了小王爷以后,王妃也病倒了,不到一年也跟着走了……」老妇人嗚嗚咽咽的把话说完。
所有的人聆听完整个事情始末,个个面露哀淒的神情,厅里只有老妇人低低的抽气声,凌书雁听了也用手絹拭泪。
「婆婆,你还记得当年小王爷摔下来的地方吗?」虽然她也曾根据梦中的场景在现实里找过一遍,可是,偏偏就是找不到那棵树。
老妇人点头如捣蒜,「当然记得了,不要看我老婆子年纪大了,只要王府没有改变太大,我一定认得出来。」
「能否麻烦婆婆带我们去?」
「那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带你们去。」她在小孙子的扶持下起身,众人便跟着移往厅外。
※※※
一走进冷清的花园,老妇人就沉浸在过去的岁月中,口里喃唸道:「以前这儿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五颜六色的花,因为王妃是个爱花人,王爷为了讨她欢心,就请来全京城最有名的花匠,将这里布置的简直不输给皇宫內的御花园……然后命人沏来一壶碧罗春,夫妻两就坐在花园里赏花,那时,可真是羨煞我们这些下人了……」
閔恒忧心忡忡的低问身边的人儿,「如果在梦里头想害死你的人是我死去的大伯父,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能确定的是他死得太突然,所以心有不甘心,长久的怨恨累积起来就化成了恶灵,我只希望能找到当年出事的地方,再请法师作场法事超度他……」凌书雁惴惴不安的问:「王爷相信我说的吗?」
「要完全相信是不太可能,不过,我是姑且听之,总要试试看才知道。」他的态度不再是强硬的否決,对她而言,这比什么都来得珍贵。
凌书雁心弦一顫,险些感动的落下泪来,「谢谢。」
他将她的小手包在大掌中,藉着掌中的温度传达自己的心意。
他坦承的说:「其实是我自己的问题,有时答案就摆在眼前,我却假装它不存在,如今我不得不承认,天地之间的确有股神秘的力量存在,也许,是我太轻视它,所以才会让不幸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说到这里,忽听闻前头老妇人响起惊喜的叫声。
「找到了、找到了!」老妇人举起手在空中比画着,「我不会记错……应该就在这地方。」
閔恒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绕过花园,来到小径末端,风雨萧瑟軒的入口处。
「你确定是这里?」他表情丕变的厉喝。
「是、是。」老妇人频频弯腰应道,「民妇不敢欺瞒,自从王妃去世之后,王爷悲痛逾恒,因为怕会触景伤情,就让人把这附近的树全砍了下来,这儿就成了一块空地。」
牛总管「啊!」的一声,「老奴也想起来了!王爷,本来这里确实是一块空地,老王爷刚成亲没多久,就请工人在这里盖了一座楼宇,原是想招待客人用的,后来也不知怎么弄的,就变成郡王爷的寢室了。」
「原来如此。」凌书雁恍然大悟,所有的謎题终于解开了。「难怪我四处都找不到,原来就是在这地方……」
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莫怪乎这里阴气会这么重,只因那男孩死了之后阴魂不敬,从此就盘踞在此。
閔恒脸上惊疑不定,当机立断的沉喝,「我要阿谦马上遷出这里,再把这风雨萧瑟軒给拆了,本王就不信『它』还能继续作怪。」
「这样是没用的,就算把屋子拆了,『它』也不会走的,最重要的是郡王爷这几天连你都不见,我担心他……」
他一颗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你担心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还是先说服郡王爷搬到别处去再说。」凌书雁说不出心头突来的恐慌。
「我住在这儿好好的,谁也别想逼我搬出去!」一个清冷如冰的男子嗓音介入他们的谈话之中。
※※※
「郡王爷,你的脚好了?」牛总管率先叫出声。
閔恒乍见小弟从屋內「走」了出来,简直有说不出的震撼。
「阿谦,你可以走路了?」他喜出望外,作势上前,却被身边的凌书雁紧紧的扯住手臂,不由得偏首看她,「书雁?」为什么要阻止他过去?
她一瞬也不瞬的瞅着閔谦,突然冲口一句,「你是谁?」
「书雁,你怎么了?他是谁你怎么会不认识?」閔恒困惑不解的问。
閔谦只是面无表情的回瞪着她。
「你到底是谁?」凌书雁警戒的扬声斥问。
他幽冷的眼神看得人寒毛直竖,「我是逸郡王閔谦,你不认得我了吗?」
「阿谦,你的脚什么时候好的?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大哥……」
凌书雁死揪着閔恒的袖子,不让他靠过去,紧张的盯着閔谦。
「不要过去!他已经不是郡王爷了。」想不到最坏的事还是发生了。
「你在胡说什么?」閔恒轻斥一声,「他明明就是阿谦……」
她将视线调回他微慍的俊脸上,「我只求你再相信我一次,他真的已经不是郡王爷了。我若猜得没错,他应该就是方才我们谈论的对象,老王爷早逝的双胞胎兄长,我说的对不对?」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附在閔谦身上的恶灵说的。
这话听得众人都倒抽了口气,全用不可思议的眼光望向「閔谦」。
他掀动嘴角讽刺,「你在说些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大哥,难道你就宁可相信她的鬼话,而不愿相信自己的兄弟?」
「这……」閔恒果然迟疑了。
「王爷,别落入『它』的圈套。」她承认这恶灵的城府极深,三言两语便捉住閔恒的弱点。
「大哥,你说过我是你唯一的兄弟,难道在你心中,我真的比不上她吗?」他总算拥有了肉体,说什么也不许被这女人给破坏了。
凌书雁深怕閔恒真的相信「它」的鬼话,赶紧说:「王爷,求你相信我,面前这个人外表是郡王爷,可是魂魄已经被恶灵占据了,如果没有尽快将『它』驅离,真正的郡王爷离开肉体太久,就再也回不来了。」
「大哥,我真的是阿谦,你要相信我!」这该死的臭女人!
「王爷不要听『它』的……」凌书雁急道。
在场的人也全搞糊涂了,不知道谁说的才是真的。
「够了!你们都别再说了!」閔恒怒吼,趁着自己后悔之前,斜睨向满眼乞求他信任的凌书雁。「你要怎么证明他不是阿谦本人?」
他的信赖让她喜极而泣,但也让「閔谦」脸上的神情变得极为诡异阴森。
「我的能力没办法将『它』驅离,不过只要请来道行高深的法师,便可以证明我的判断无误。」
「閔谦」的脸孔渐渐显出猙狞的一面,声音也变了样,「没有用的!这具身体是我的……你们休想把我赶走……」
包括閔恒在內,在场所有的人都为这突来的转发而错愕不已。
「尉迟大人,快抓住他!」凌书雁反射性的大喊一声,尉迟英不由分说的扑了过去,两人扭打在一块。
「妨礙我的人都得死!」「閔谦」兇性大发的咆哮着。
尉迟英一时之间也无法将力大无穷的「閔谦」给制伏,牛总管看情势不对,马上叫来王府里所有的男仆加入战局;老妇人和她的孙子早吓得缩在角落发抖。
閔恒目瞪口呆的看着小弟不再正常的神情,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的问:「为什么要找上阿谦?他已经受太多的苦,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这不是你的错,王爷不要自责。」凌书雁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在一连的哀叫声中,尉迟英等人在混战中败下阵来,「閔谦」两眼阴狠的瞄准凌书雁,下一秒便朝她冲了过去。
「住手!」閔恒一个箭步上前,以泰山压顶之姿将「閔谦」仆倒在地,其他人很快的同时压住四肢,让「閔谦」不能动弹。「快去拿铁炼来……」
「閔谦」狂怒的鬼嚎,「啊……」
牛总管慌慌张张的找来几条又粗又重的铁炼,合力将「閔谦」五花大绑在地上。
「放开我!大哥,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我是你的亲兄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大哥……求你放了我……」「閔谦」不再吼叫,开始哭嚎起来。
閔恒见了心痛如绞,「阿谦……」
「王爷,『它』已经不是郡王爷了,不要被骗了。」凌书雁了解「它」的鬼计多端,稍有不慎,便会前功尽弃。
「閔谦」泪流满面的哀求,「大哥……救我……大哥救救我……」
閔恒泛红了眼,不忍的别开脸,「原谅大哥,大哥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好。」
「啊——放开我……」
这一夜,没有人睡得着觉,那骇人的叫嚣嘶吼声响遍了整座王府。
※※※
姚君瀚隔天午后便登门拜訪,为的是探閔恒的口风,也不知道二娘怎么说服爹的,居然让他同意将萱妹嫁进武威亲王府,其实不必问,他心里也明白,閔恒对萱妹从来就没有男女之情,真不晓得待会儿该怎么开口才好。
当门房魂不守舍的开了大门,姚君瀚就嗅出里头的气氛不对,接着从远处传来淒厉的哭笑声,颇为诡异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那是什么声音?府里头出了什么事吗?」他竖起耳朵想听个仔细。
「小的不太方便说,今天我们王爷不见任何人,请少侯爷改日再来拜訪。」门房恭敬的想请他离开。
「你们王爷要是怪罪下来,一切由我承担。」姚君瀚可不是个容易被打发的人,他撂下话,把门一堆迳自往府里走去,完全无视门房在身后的叫声。
他循着那又哭又笑的声音,经过花园来到风雨萧瑟軒外,只见王府里的人全聚集在前面,閔恒和凌书雁就站在最前头,两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手脚皆被铁炼縛住的閔谦,方才听见的可怕叫声竟是出自他口中。
「这是怎么回事?」姚君瀚一脸狐疑的自言自语。
最先瞥见他来到的牛总管讶异的问:「少侯爷何时来的?」
「刚到,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他的眼角瞟向斜对面的中年文士身上,他一身青衫,下巴蓄着长鬍,颇有仙风道骨的风貌。「那人是谁?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是京城里最有名的五术大师,听说许多王公贵族都曾请他到府里看星象命理、排八字,或者是覓风水宝地,甚至皇上要祭天、祈雨、出兵,都是请他选择黄道吉日。」只希望他名不虚传,可以救得了他们的郡王爷。
姚君瀚哑然失笑,「我想起来了,难怪我觉得眼熟,可是,你们王爷会答应请他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看来天要下红雨了。
「唉!事到如今不得不请了,这件事说来话长,少侯爷看下去就知道了。」牛总管叹口气,又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状況。
众人就见中年文士用七颗水晶球布下七星水晶阵,然后命人解开「閔谦」的铁炼,待閔谦一进入阵中,表情宛如变了个人,因在阵中不断挣扎、打滚。
「我不会离开这个身体……他是我的……」「閔谦」痛苦的叫骂。
凌书雁试着捺下性子与「閔谦」周旋,「郡王爷也算是你的后代子孙,为什么你要这样害他?」
「谁说我在害他?没有我……他早就自杀了……啊……」附在閔谦身上的恶灵顽强的抵抗着。「都是你这个臭女人害的……我好不容易可以重生……谁也不能把我驅离……」
「那四位王妃都是你害死的对不对?我能明白你心底的怨恨,可是,残害无辜的人只会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难道你宁可窃据别人的躯体,也不愿去投胎转世吗?」
「閔谦」冲着她口出穢言,「臭女人,我的事不用你管……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成功了……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武威亲王的位子是我的才对……为什么要让给閔堯中?我才是大哥……」
她尝试和「閔谦」说道理,「生死由命,你不能把不满和怨恨全都加诸在子孙身上,这是不对的。」
「我恨他……恨他夺走原本该属于我的一切……王位原本是我的……所以我要他的儿子受苦……让他被当作兇手……要怪就怪那几个女人胆子太小……一下子就被吓死了……啊……」「閔谦」扭曲着五官大呼小叫,声音刺耳又难听,身体在地上翻滚,还不时用双手捶打地面,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啊——我要报复……谁也阻止不了……」
閔恒按捺不住的冲上前,怒喝道:「如果你真的是我大伯父,求求你把我弟弟还给我,只要你愿意离开,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哈……」此时「閔谦」的脸上都是血跡,看得人怵目心惊。「我要你死,你办得到吗?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你们再敢妨礙我……我就毀了这具身体……那么真正的閔谦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你不能这么做!」閔恒恐惧的大喝。
凌书雁转而求助中年文士,「大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这恶灵怨念太深,恐怕连我也无法在短时间內将『它』从肉体內驅离,只有等『它』受不了自动离开了。」他闭目沉思可行之路。
所有的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折腾都累了,就任「閔谦」留在阵中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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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曲◎
直到午夜阴阳交接的时分,「閔谦」的哀嚎哭吼声更为严重,还一次次的用身体冲撞界线,想从阵中逃脱,中年文士则站在七星水晶阵旁唸着咒语压制,王府里的下人只敢躲在远处偷看。
「你们打算怎么做?」姚君瀚在得知整件事情的经过后,也留下来声援,「要是这恶灵迟迟不离开,该怎么办?」
閔恒面色如纸,就算有再强悍坚定的意志力,眼看也要崩潰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尝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无力感。
被困在阵中的恶灵仍在作困兽之斗,即使要同归于尽,也不轻易离开閔谦的肉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阿谦?」閔恒也快被逼疯了。
「閔谦」全身已经伤痕累累,还不死心的冲撞,再这样下去,即使把恶灵驅走,閔谦的肉体只怕会因受到重创而不治。
就在閔恒无法眼睁睁见那恶灵損毀小弟的躯体,想开口放弃之际,方才还一脸忧心如焚的凌书雁突然捂唇干呕了起来,额头还滲出一颗颗冷汗。
「书雁,你怎么了?」閔恒长臂一伸,将她直打哆嗦的身子箝抱在怀中。「怎么跟上回一样?」记得他第一回带她上风雨萧瑟軒,她就是忽然又是呕吐又是发抖,像是突然发病的病人。
中年文士看出端倪,低喝一声,「不要碰她!」
或许是中年文士的表情正经严肃得太过反常,閔恒犹豫了一下才缓缓的放开她,才一下子的时间,凌书雁便不再呕吐,身子也不再抖得像片落叶,慢慢的将身子挺直。
「书雁,你没事了吗?」閔恒屏息的问。
可是,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微启双唇,发出的声音,令在场的人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大师,麻烦你现在收起阵法。」
众人呆住的原因是,那圆润优雅的嗓音根本不是凌书雁的!
和王府的下人躲在不远处观看的老妇人认出了那声音的主人,老泪双垂,抖着步子来到凌书雁跟前跪下。
「王妃……王妃,真的是您吗?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凌书雁」朝她绽出纤柔的淡笑,「秀玉,辛苦你了,还让你大老远的跑来京城,以后要好好保重身子。」
「奴婢会的。」她们的对话证实了此时附身在凌书雁身上魂魄的身分。
这时,中年文士已将七星水晶阵撤去,「閔谦」一得到自由,不禁咧开大嘴邪笑,这下没有人可以制得了自己。
「啪!」的一声,突如其来的巴掌挥在「閔谦」脸上,动手的主人则是凌书雁,不!正确的说法是附在她身上太王妃的魂魄。
「娘?」「閔谦」两眼瞪得大大的,直瞅着「凌书雁」。
圆润的女子嗓音劈头就是哽咽的嗔骂,「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样,真是让娘太伤心了,你知道娘一直在等你吗?要不是地藏王菩薩说你还留在阳间,娘还不知道你变得这么坏、这么可恶……」
「閔谦」的表情不再猙狞,震惊的覷着「凌书雁」,「娘……」
「娘不是告诉你爬树很危险吗?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居然还想让我们閔家绝后,你这么做对得起娘吗?」附在凌书雁身上的魂魄哭得梨花带雨,「枉费娘那么疼爱你……自从你死了以后……娘也不想活下去了……本想我们母子很快……就能在地下见面……娘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你……」
「我……我……」恶灵在母亲的哭声中显得不知所措。
「泽儿……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是娘没把你照顾好……才让你这么早死……你要恨就恨娘好了……」「凌书雁」眼中闪着母爱的光辉,张开双臂呼唤着,「娘的乖孩子,不要再恨了,跟娘回家吧!」
「閔谦」睇着面前这张慈煳氯岬睦嵫眨裨谛耐范嗄甑脑苟视牒抟猓拖裾羝愕南Я恕P岸裰坏┎患院T俣然匾淦鹱苁浅璋哪盖啄敲览龅男θ荩退屡幕潮В劭糁胁挥傻脺コ隽叫欣崂础�
「我不知道娘在等我……我一个人好孤单……好害怕……」「閔谦」邪魅阴冷的嗓音不再,换的是孩童般的稚气嫩嗓。「没有人陪我玩……弟弟也不理我了……爹和娘都不能再抱我……我好生气……好生气……」
「凌书雁」紧紧的搂住早夭的长子,泣不成声的轻喊,「我可怜的孩子……」
「娘,我们回家好不好?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这里一点都不好玩……」那孩子气的嘟嚷让「凌书雁」不禁泪中带笑。
「好,我们回家、我们回家……」才刚说完,两人同时闭上眼皮「砰!」的倒在地上。
在他们倒下的一剎那,在众目睽睽之下,微小的青蓝色火光由两人头顶升起,一面闪动,一面轻晃的往上飘,跟随着它们的还有另外四点幽幽冷冷的光芒,事后众人回想起来,那些应该就是被囚禁在王府里,四位无辜枉死的王妃冤魂。
而那夜在现场目睹异象的人,恐怕一辈子也忘不掉那幕奇景。
※※※
两日之后的金銮大殿上,在五术大师和姚君瀚的作证下,终于洗刷了閔恒的杀妻罪嫌,恢复了武威亲王府过去的繁华,也再次成为高官要员们亟欲笼络的对象,贺礼、请帖纷纷大量湧进王府,把牛总管的嘴给乐歪了。
由于风雨萧瑟軒已被拆除,开始大兴土木准备重盖,所以,从早到晚都可见到工人们在花园里穿梭。
而逸郡王閔谦在恢复意识后,对于自己胆怯、懦弱又自私的行为感到后悔,和兄长经过一夜的长谈,兄弟两终能尽释前嫌,重归于好,这回他不再依赖任何人,而是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相信很快就能像正常人一般行走。
而皇上早已在定远侯多番的游说下,有意将其女怡萱郡主许配给閔恒做第五任王妃,閔恒在震惊之余,即刻进宫面圣。
凌书雁在得知这项消息时,并不讶异,或许,她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就算不是怡萱郡主,也会是其他贵族千金,只是想到往后要和同母异父的妹妹共事一夫,那种既无奈又必须强忍心痛去接受事实的心情,令她只能暗自垂泪,却无法去抵抗命运的捉弄。
「书雁。」一身朝服的閔恒就矗立在几步远的地方轻唤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掩饰內心的顫抖,朝他绽出恬淡的微笑。
「王爷,你回来了。」不能哭!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她都要用笑脸接受。「皇上他……怎么说?」
閔恒瞅了她一眼,垂目不语。
她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只得硬挤出安慰的笑靨,「既是皇上的旨意,就算是王爷也不能违抗,況且怡萱郡主人又长得美,和王爷十分相配……」每说一个字,她的心都在淌血。
「你不在乎吗?」他两眼瞅着她问:「不要想敷衍我,我要听真话。」
凌书雁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顫着双唇说:「我……当然在乎,可是有用吗?你是个王爷,皇上是不可能同意让你娶个民女为妻,所以,再怎么痛苦我也得忍耐。」
他叹了口气,怜惜的掬起她的秀颊,「你以为本王是那么轻易就范的人吗?」
「王爷是说……」
閔恒与她额碰额,眼对眼,情不自禁咧高嘴角的弧度,「我今天进宫就是为了拒绝皇上的赐婚。」
她轻呼,「那……皇上的意思呢?」
「他一听说我打算娶个民女,自然是龙颜大怒,不过,这回我是吃了秤鉈铁了心,要是皇上坚持不允婚,那本王这辈子就不立妃;若要逼我非娶怡萱郡主进门不可,她也只能当个有名无实的王妃,到时,后果全由皇上自己负责。」
「你居然威胁皇上?」凌书雁替他一捏了把冷汗,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就算他们名为表兄弟,皇上终归是皇上,岂能任由臣子犯上。
閔恒自己也觉得好笑,当时皇帝铁青着脸,一副恨不得和他大干一架的表情,要不是皇太后及时出面解了围,只怕两人真的会在御书房打起来。
「幸好有皇太后向皇上说情,她说如果没有你的异能,替我洗刷罪嫌,恐怕这辈子我都要背负杀妻的嫌疑,是你救了我和阿谦,本王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他打趣的说。
凌书雁又哭又笑的娇嗔,「你真坏!为什么不早点说,害我以为……」她的话蓦地中断,薄弱的身子又被拥进熟悉的胸怀中,强烈的感受到他身上炽热安全的体温。「王爷?」
「愿意当本王的王妃吗?」他沙哑的问。
她在閔恒的眼眸中看到满溢的深情,可是心中仍有一丝疑虑,「你不在意我的异能了吗?」
閔恒认真的思考,才自我解嘲的说:「我不能说完全不在意,不过,我会学着去适应它的存在,只是……它们还是尽量少出现比较好。」他可不愿太常和「鬼」打交道,毕竟一次的经验就够他回味无穷了。
她噗哧一笑,仅有的疑虑也抹去了。「真是委屈你了,王爷。」
「那么你是不是得补偿我的精神損失呢?」他阴险的邪笑,在凌书雁的娇呼声中将她打橫抱起,「所以从现在开始,我的镇邪王妃,你得好好学习怎么伺候本王。」
凌书雁一张脸红到脖子下,「王爷!快放我下来……这儿还有别人……」
他狂傲不羁的大笑,「他们爱看就让他们去看,本王不介意。」
「你不介意我介意……快放我下去……」她又羞又窘的抗议,最后还是閔恒笑着吻走她所有的声音,只剩下细碎的娇喘。
牛总管含笑的看着两人走进云棲竹径阁,满意的直点头,照这情形看来,王府里很快就会增添小娃娃的笑声,他这把老骨头得好生保养,因为武威亲王府下一任的总管人选,他可是当仁不让呢!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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