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他误会了,而且误会很大。她在心里冷笑。
“你说我在这里弹琴?”
“嗯。”
“弹〈小星星变奏曲〉?”
他点头。
她蓦地笑了,笑声尖锐而讽刺,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
安书雅瞬间变脸,眸光黯下。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笑?”
“我笑你傻啊!书雅,你真傻。”她肆意嘲弄。
他拧眉。
“我不弹莫札特的。”她收住笑声,直直盯着他,明眸清冽凝冰。
“莫札特的风格我不喜欢,太轻快了,我喜欢感情更深沉更内敛的,比如晚年的萧邦和布拉姆斯,他们的曲目才适合我。而且我干嘛没事来这间医院弹琴给病童听?我不是那么有爱心有闲情逸致的人。”
安书雅眉峰更聚拢。
“你的意思是,那天弹琴的人不是你?”
“嗯哼。”
“我不可能看错!”
她耸耸肩。
“我没说你看错。”
他沉郁地瞪她。
她不带感情地冷笑。
“你还不懂吗?”
怪岩嶙峋的海边,浪涛拍岸,潮声滚滚,天色是那种晦涩的灰,卷着浓云,彷佛随时会掀起一场狂风暴雨。
这样的场景,很适合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进行谈判。
想着,沈爱薇不禁讥讽地扬唇,可安书雅却没她自嘲的好心情,沉着脸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兰一间老人安养院。”他单刀直入。
他果真做了一番调查。沈爱薇微笑,她早料到他会采取行动。
“他们说你去探望一个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年痴呆症。为什么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说那是你的母亲,不可能吧?”
“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问。
“说不定她真的是我妈妈。”
他眯眯眸,没表现出不合宜的惊骇。
“你妈妈应该是院长夫人吧。还有,他们说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儿,赵晴。”
她静默。
“为什么你会用这个假名?”他犀利地质问。
“这是你另一个身分吗?难道你有……双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声,看着他,唇畔噙着冷笑。
这宛若轻蔑的神态激怒了安书雅,他压抑情绪,理智飞快地运转。
“如果不是双重人格,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赵晴不是同一个人!”
答对了!沈爱薇松口气,庆幸他终于看清真相。
但她仍维持面无表情,一副冷漠淡然的姿态,惹得安书雅心浮气躁,他忽然抬手,拨去她耳际的发绺,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壳。
他在干嘛?
沈爱薇讶异,他用手指抚摸着她的耳朵,像是在感受什么,她不觉想躲,撇开脸,而他也像是惊觉她和赵晴在五官上细微的不同处,骇然变色。
“你到底是谁?!”他厉声逼问,墨眸如极地冻结。
“这还需要问吗?”她嘲谑。
“我当然是沈爱薇。”
他震慑。
“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赵晴?上次你离家出走后,回来我身边的其实是另一个女人?”
“你总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叹息。
“她上哪儿去了?你告诉我!她去哪儿了?”他勃然大怒,面上扭曲的表情似是想掐死她。
她不觉有些胆怯,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直视他。
“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你永远见不到她了。”
安书雅倏地倒抽口气。
“我不可能见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确定吗?”她冷冷地打击他。
“台湾虽小,但这个世界很大,而且她从来就不是你的,她只是当我一阵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还有,爱情。”
“你说什么?!”他愤慨。
“我说,她有个男人,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你胡说,我是她第一个男人!”
“就算她把处女之身给了你,不代表心也给了你。她只是在演戏,我给了她一张支票,两百万,她只是尽自己的义务。”
“你……撒谎!”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爱你,一切都是金钱交易。”她刻意挑拨,明知他处于滔天怒火中。
她必须下赌注,赌安书雅承受不住失去赵晴的恐慌。
她想测试安书雅有多爱赵晴,她听说过,要一个男人领悟自己有多深爱一个女人,往往是在失去之后。
她希望安书雅得到那种痛彻心腑的觉悟。
“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说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他恨恨瞪她,双眸焚烧着熊熊烈焰,宛如地狱之火。
他恨恨瞪她,双眸焚烧着熊熊烈焰,宛如地狱之火。
“你说,你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女人?!”
“我不是。”她看着他,水眸氤氲蒙雾,他看不清她的眼神,只看见那美丽魅惑的红唇吐落令他心痛的言语。
“你不是赵晴?”
“我是沈爱薇。”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骗我?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人长得这么像?你们是双胞胎?”
“不是,但我和她……算是有血缘关系,她是我姊姊。”
“为什么你要用你姊的身分跟我交往?”
她没回答,静静地望他。
“我要结婚了。”
“看得出来。”他,讽地打量她身上的婚纱。这件礼服很美,很能衬托她窈窕的身段以及白皙的肌肤。
她太美了,美得令他不由得嫉妒那个即将得到她的男人。
胸臆怒火乍熄,他只感觉空荡荡的,一种无边无际的落寞。
“我以为你不会爱上任何人。”
她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走近她,抚摸她脸颊,拇指拨过年少时期曾在无数个夜晚挑逗他的柔软唇瓣,他曾不下千百次幻想自己能吻上这唇,然后自慰。
“你总是那么冷、那么淡漠,好像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动摇你,他何德何能?竟能得到你的爱。”
第9章(2)
她震颤了,许久,沙哑地扬嗓。
“我不爱他。”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爱他,我其实不想跟他结婚,如果你可以……”
“如果怎样?”
“如果……”
她对他说话,可他听不见,她的唇明明颤动着,可他什么也听不见。
她究竟说了什么?
纪翔蓦地从梦中惊醒。
他坐起上半身,茫然四顾,他在自己的卧房内,不在梦里那个捉摸不定的时空。
冷汗一滴滴由鬓边坠落,脑袋昏沉,隐隐地痛着。
又头痛了。
他握拳,敲敲自己灼热的额头,恨不能将那痛楚用力驱逐。
他恍惚地回想梦境,很奇怪,虽然是梦,他却感觉异乎寻常地真实,甚至觉得那好像是自己不小心遗落的某段记忆。
他在街头,与穿着婚纱的她对话。
怎么可能?如果那时候她是婚前在试穿婚纱,那表示是三年前的事,三年前,也正是他发生车祸意外的那年。
那场车祸后,他总觉得记忆有些混乱,不时会犯头痛,他告诉自己,这只是脑震荡的后遗症——
难道,不只如此?
他果真忘了什么吗?
想着,头更痛了,纪翔伸手拍了拍后脑勺,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切亮床头台灯,起身下床。
一打开房门,黑暗中,似有人影晃动。
他一惊,忙防备地往后退。
“是谁?”
“……是我。”细声细气的声嗓。
他震慑,不敢相信,呆愣好片刻,切亮走廊上的灯。
一道纤细的身影坐在墙角,双手抱膝,蜷缩的姿态像个犯错的小女孩,等着大人发落。
她抬头看他,脸蛋苍白而僬悴,才不过数日没见,她彷佛又瘦削了几分。
他的心揪紧。
“你怎么会来?谁允许你擅自闯进我屋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