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朝晖打了一个呵欠,受不了地问对面的一家三口。
实在弄不清楚他们今天究竟发了什么疯,居然破天荒地和他对坐了一个下午,直到月亮都已经挂在天空老久了,都还没有半点走人的意思。
他感情受创了耶,他很伤心呐,想要闭门思过不理会闲杂人等,好好修复受伤的心灵然后再接再厉。偏偏有些人的行为迥异于常人!在他心情好的时候,根本找不到人;在他心情郁闷情绪低落的时候,就不知好歹地上门叨扰,然后大眼瞪小眼,白白浪费大好时光。
他这句话的意思应该很明显了吧?几乎不用再作说明,凡是具有正常思考能力的常人,都可以听出他在非常有“礼貌”地送客才对。
“不晚,才十点而已,我们再坐坐,陪你聊聊天。”
卞朝霞看了时间,笑容满面地回答卞朝晖,同时转头,寻求老公的附和,“你说是不是,少俊?”
听到这句话,他就头痛欲裂,很想提醒亲爱的姐姐,现在是晚上十点而并非是早上十点。亏她还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还早,即使算术不怎么好,“10+2”也会算吧?两个小时之后就是明天了呐!一天就24个小时,可怜他就有一半的时间被他们霸占。
听见老婆在征求自己的意见,龙少俊大咧咧地点头,忙不迭地点头应声:“是呀,我们和朝晖很久没有见面了,是该好好聊聊。”
卞朝晖翻了个白眼,对龙少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来以为自己的脸皮够厚了,没想到,龙少俊的功底才是无人能及。
坐了一个下午当观众,把他当动物园的猴子般异样观赏,愣是没冒一言半语。现在才说要好好聊聊联络感情,当他白痴吗?
“老姐,拜托,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了吧。我今天真的很累,实在没有闲心和你们拐弯抹角。”虽然他的智商算不上高,但至少能分辨出他们说话的真伪。
单纯的聊天,这种事,早在他上初中以后就不曾有过了。
“哈……哈哈,拐弯抹角,我有吗?”
欲盖弥彰的姐姐一脸干笑,卞朝晖拉过龙龙,拍拍他的脸蛋,“龙龙乖,告诉二舅,老师有没有告诉你,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龙龙偏头,很认真地点点头,奶声奶气地回答:“要诚实,不可以骗人。”
“姐,听到了没有?”懵懂孩童尚知诚实可贵,他真是为他老姐感到羞愧。
“去!”被呛了一下,卞朝霞瞪了卞朝晖一眼,伸手夺过自己可爱的儿子,一把塞进龙少俊的怀里,避免他再有可乘之机。
“干脆直说好了。”龙少俊抱着乖乖儿子,懒洋洋地开口,“不管是什么原因,我想既然他没有去自杀,至少证明打击不是毁灭性地那么严重。”
“等一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稀里糊涂地,听不出龙少俊究竟要表达什么意思,卞朝晖转向卞朝霞,觉得莫名其妙。
“朝晖呀——”卞朝霞开口,语气放得很柔很轻,“到底出什么事了?”
出事?最近也不过是维妮跟他大发脾气然后不再理他,造成他的心情低落,但也不会传得这么快,他还没有半夏,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吧?
见他傻愣着发呆的模样,卞朝霞以为他又开始伤感,急忙安慰:“朝晖,我们也不追问其他的了,无论发生了什么,过去的,就过去了。摄影毕竟是你的爱好——嗯,虽然技术总是有点欠缺,当然,只是一点点嘛——千万不要放弃,我们都支持你。”
越说越不对劲,卞朝晖的目光,从停留在他肩头为他打气的那只手,一直移到卞朝霞的脸上,一直迎上她“关爱”的眼神,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老姐,谁说我要放弃摄影了?”还是想不通,不知道这么不实的八卦消息究竟是谁不负责任地放出去的。
“朝晖,你已经很久都没有登门偷拍了。”正在逗弄龙龙的龙少俊很务实地提醒他,特意加重了后三个字,“要不是受了什么打击挫折,你会放弃这种很变态的兴趣吗?”老实说,以前很讨厌卞朝晖三五不时上门叨扰,兴趣盎然乐此不疲地偷拍他和卞朝霞的甜蜜生活;没想到,卞朝晖真的撤退,不再来打搅的时候,想寻个乐子也找不到人来开涮,太不习惯,没劲透了。
卞朝晖恍然大悟,总算明白前段时间卞朝霞和卞朝阳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给他打电话,然后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姐弟关爱的情谊着实令人感动,不过自以为是当中,好像出了点小小的差错。
“老姐……”他挠挠头,想要解释,结果又不知道应该从何处开始。
“好了好了。”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卞朝霞很“理解”地不再追问下去,“过去的就算了,朝晖,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一切都好了。”
一切都好了?他也希望呀。希望维妮其实没有生他的气,可惜,会不会太奢望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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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怦怦”跳着,维妮抬头往上看,房间的灯亮看,说明有人在家。
明明好想看他,好想跟他说话,什么也顾不得得赶来。但是,真正站在这里,突然之间,却踌躇起来,犹豫不前。
她对他发脾气、她不听他的解释、她不接他的电话、她对他避而不见、她对他置之不理……不知道,卞朝晖现在的心情如何?是想见她,抑或不愿?
太在乎一个人,所以多了顾虑。以前,对陆家喻在乎,却没有这般烦恼。此时此刻,她心里在乎的,全然是卞朝晖的感受如何。
她想,她是真的爱上他了。
维妮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暗暗鼓励自己勇敢一些。因为,她不想错过他。
刚向前迈出一步,却看见卞朝晖的身影出现在公寓大门口,心下一喜,刚要开口叫唤,不料却看见一个女人从侧面惊险地“飞出”,不偏不斜,刚好扑在卞朝晖的身上。
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卞朝晖张开了怀抱抱住了那个女令,动作极其小心,那种惶恐而又小心的表情,似乎他手中,捧的是什么绝世珍宝,不容有失。虽然看不见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但是仅凭她背对着自己一头又黑又亮的长发,不难相信,是个美女。
远远地看着她搂住卞朝晖的脖子,甚至亲昵地在他脸上揉搓,卞朝晖任由她上下其手,不加反抗,一副又好气有好笑的模样,昭示他跟她,关系非比寻常。
维妮呆呆地立在原地,甚至忘记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回避,只是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心里,酸酸的味道,一直往上涌。
原来,想要骗自己一切只是一个意外,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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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朝晖,你胆敢跟我玩阴的?”卞朝霞黑着脸,喘着粗气,一双手毫不“冷香惜玉”,捏着卞朝晖的面皮使劲向外拉,说话断断续续,气势却丝毫不减,“想要跑?你以为坐电梯我就赶不上你?”
她真是枉为好人了!她这么辛苦是为谁呀?要不是为了开导她最近心情不好的弟弟,有必要放弃大好时光来陪他发呆吗?不领情也就算了,听不进去就闪人,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姐!好了啦,痛、痛……”卞朝晖龇牙咧嘴地求饶,虽然颜面大损失,但是心里还是蛮庆幸稳稳接住了从楼梯“飞身而下”的卞朝霞,而且毫发无损。不然,要是被那个爱妻如命的龙少俊看见老婆不能完璧归赵,死无全尸的,肯定是他卞朝晖无疑。
“你现在知道痛了?”卞朝霞白了卞朝晖一眼,揪住他一只耳朵,“知道了就回去,老老实实听我把话说完。”
“姐——”卞朝晖忙拉住她,脸已变成苦瓜,“拜托好不好,我明天还要上班,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贵口,改天再开导?”结了婚的女人果然可怕!他不需要任何开导,他现在最需要的,是睡觉,美美地睡一觉,以弥补自己受荼毒开始麻木的神经。
不料卞朝霞对他这样的低声下气毫不买单,拖着他就向里走,“我就要今天,立刻,马上!”
女人若不是自己宠坏自己,那么,一定是被老公宠坏。从卞朝霞身上,卞朝晖终于理解了这个深刻的大道理。
既要保护自己,又要在挣扎中注意不能让龙夫人有半点闪失,这种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哦!好不容易,挣出了卞朝霞的手心,卞朝晖瞅准机会,抽身准备落跑,没冲几步,忽然看见愣在前方的人,居然就是令他朝思暮想的维妮。揉揉眼睛,影像没有消失,他禁不住失声叫了出来:“维妮!”
不料这一叫,叫来反效果,已经观看了半天他们精彩表演的维妮被喊回了魂,怨怼地瞪了卞朝晖一眼,转身就跑。
虽然弄不清她瞪自己那一眼是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告诉卞朝晖,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把握机会,奋力追上去。所以,他只是愣了一秒钟,立刻冲下台阶,跟在维妮身后一路狂奔。
“搞什么?”抱着龙龙三步一摇晃下楼的龙少俊,只看见眼前一闪,接着就不见了卞朝晖的身影,忍不住好奇地问旁边伸长脖子向外猛瞧的老婆。
“好家伙!”眨眼工夫就不见了人影,卞朝霞叹为观止,喃喃自语,“少俊,你说朝晖这速度,像是百米考试跑倒数第一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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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妮在前面跑,卞朝晖在后面追,他喊了她好多次,都不见她回应。如此三番之后,他终于改变策略,调动所有积极性,一个劲猛跑,终于赶在第三个转弯路口,拉住了维妮的胳膊,也险险地避过了一辆“横空出世”的跑车,避免了她一头撞上去的命运。
卞朝晖点头哈腰赔不是,拖着维妮退到路边,拉紧了她的手。确定她再也飞不出自己手掌心之后,这才发觉,方才的意外,他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浸湿了后背。
只要一想到刚才再晚一点出手的后果,心里就后怕得要死。一害怕,低低的咆哮就忍不住出口:“你到底要干什么?”
维妮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被他握在掌心的手,一直在挣扎。
见她不理他,卞朝晖也倔起来,硬拉着她的手,任她怎样用力,他就是不松开。
“你不开口说话,我俩就这样耗着,看谁坚持得更久!”隔阂和误会总要找机会消除,可她宁愿逃走也不给他机会,这算什么?他在担惊受怕的同时,她却在保持缄默,一点也不在乎他的感受。
“你——放手!”等了很久,她终于开口,却不是他想要听到的话。
赌了气,环住她的身子,逼她向后退,后背抵在墙面,不顾她的反抗,托起她的下巴,逼她的视线与他相对,头一次,很蛮横专制地发号施令:“不行,你若是不说清楚,我就——”
湿润的眼睛阻止他即将出口的话,卞朝晖惊讶地发现,维妮精致的脸上,布满泪痕,“你——哭了?”无声的眼泪击溃了他所有的怒气,责难的话一句再也舍不得出口。
只是这一句话,却引得她的眼泪,像珍珠断了线般不断往下掉。
“别哭了,好不好?”她的泪在流,他的心难受得不得了。有些笨拙地伸手揩去维妮眼角的泪珠,卞朝晖开始痛骂自己惹得她伤心落泪。
想起他才用这双手和另一个女人进行过亲密的接触,心里觉得老大不舒服,维妮偏过头,躲避他的触碰,闷闷地出声:“别碰我!”
她今天的举止太过反常,下定决心要弄清原委,不再让两人的关系冷冻下去,卞朝晖捧住她的脸,不让她动弹,逐渐贴近,“为什么?”
他靠得太近,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让她觉得好不自在,脸蛋在隐隐生疼之间,开始滚烫发热起来。越是想要躲避,他越发用力,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既然有了替代品,就不要再来招惹我!”话才出口,她就愣住,为自己无意间使用到的一个名词。
“替代品?”卞朝晖有些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
“刚才在门口,我都看见了。”她要自己不去看他无辜的眼神,害怕看过去,就会心软,就会相信刚才所见,只不过是幻觉一场。替代品?原来在心里,早已认定,自己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专属!
好半天都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直到看到她露出他曾在老姐脸上看到的那种很酸通常称之为“吃醋”的表情之后,他才恍然大悟。
心中一阵狂喜,勉强压抑住泛滥的感情,他充满希望又问得小心翼翼:“你刚才看见的,是不是我和一个女人抱在一起?”
维妮埋怨地看了他一眼,恨他明知道却还是要提出这样的傻问题,躲不掉,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他。忽然听见闷闷压抑的笑声,恼恨他到现在居然还有这样的闲情逸致,甩手,想要挣脱他的钳制,无奈他拽得死紧,铁了心不让她如愿。
懊恼之余,失了平日里的好修养,她即将破口大骂之际,不期然,唇,被密密实实地封住,辗转吮吸,几乎透不过起来。
直到头晕目眩,直到感觉肺里的氧气快被抽空,她才重新得到自由。张开眼,来不及斥责卞朝晖的偷袭,只能无力地攀住他,大口大口呼吸失而复得的清新空气。
“维妮!”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卞朝晖贴着她的面颊,细细摩挲。
贪恋这样的怀抱,贪婪地闻着他的气息,她狠不下心,就此放弃。
“卞朝晖——”手,不知不觉地缠上他的腰,她很没有出息地折眉投降,“我爱你!”即使晚来一步、即使被三振出局,对他,她仍有不曾有过的强烈表白的冲动。
听她颤抖的不安的声音,卞朝晖吻吻她的额头,凝视她的眼睛,专注地开口:“我也是。”
“但是,你……”不能释怀的,是他对另一个女人的亲热和包容,不得不承认,她也会为此而嫉妒。
“傻瓜!”瞧维妮满是酸味的模样,卞朝晖揉揉她的头发,终于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我有一个姐姐,被一个叫龙少俊的卑鄙家伙收纳为囊中之物?
这么说来——盯着卞朝晖咧开的笑容,维妮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犯下了这么大的糗事。
“你认识她的,不是吗?”很难见到维妮瞠目结舌不能言语的模样,卞朝晖怎么舍得放弃这逗弄她的大好机会,“要是你定力再好一些,就不会哭得这么伤心了。”
可恨这人,到现在都还要以捉弄她为乐,全然不知她心中的起起落落,大悲大喜!
“卞朝晖,你好可恶、好可恶……”得知自己还是专属的那个惟一,失落的感情乍然恢复。轻松之后,维妮捏紧拳头,不住捶向卞朝晖的胸膛,狠狠地发泄自己的委屈和愤懑。
卞朝晖挺直了身躯,任维妮的拳头挠痒痒。直到她打累了,逐渐没有了力气,他才包覆住她的手,细细揉搓。
“疼不疼?”怜惜的语气下,脸上,全然是讨好的表情。本来就不是真心打他,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逗乐,维妮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笑了哦,笑了哦!”卞朝晖侧头看维妮梨花带雨中饱含的笑意,抱起她,原地转了一圈,忽然放手。在维妮的惊呼声中,他伸直手臂,将她打横抱起。
“你干什么?”维妮惊魂未定,双脚不能着地,只能牢牢圈住他的脖子,生怕他玩心一起,松手任由自己落下去。
“我想,我应该多学学那个坏心眼的龙少俊。”卞朝晖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凑近维妮的面庞,以自认为无比蛊惑的眼神发射高压的电流,“亲爱的维妮,为了谨防你日后再跑掉,我们先上车后补票,如何?”
“啪!啪!”意料之中,脸上多了两记新出炉的大锅贴。龙少俊的那套贼主意,果然行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