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有没有听说,主子这次要去吴江做生意。”
“我们的消息哪有你灵通啊。”
丫鬟间的一阵哄笑使罗砚织回过神来,“沈万三要去吴江?”
丫鬟吸了口冷气,在沈宅里敢直呼主子名字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姑娘了。
“罗姑娘,三爷没跟你说吗?听说今天就动身啊……”
罗砚织没有听清她后面说什么就已经朝前厅跑去,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只知道怕见他,但不见他又觉得不安。他又要走了吗?这次去多久呢?
“谈昕,马车都准备好了吗?”前厅里沈万三已经整装待发。
“爷,都准备好了,即刻便可以走。”谈昕在一边候着,他不知道爷在等什么,但见他久不动身也觉奇怪,他突然见爷的神色一缓,朝背后看去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也一直在等……
“罗姑娘。”
罗砚织没料到谈昕竟然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眼看不能再躲,也只能故作大方地走上前来。
“你们要出远门?”罗砚织打量着眼前的阵势。
“去吴江,不算远。”沈万三答道。
“吴江?”罗砚织轻声念着这两个字,不是才回来吗?怎么又要走?下次他回来了她还在不在?
好的助手要学会察言观色,替主子解忧,而谈昕恰恰就是个好的助手。
“罗姑娘,不知你有没有去过吴江?”
罗砚织摇摇头。
“既然如此,爷我们不妨带着罗姑娘一起前往吧?有罗姑娘做伴,说不定一路上也有趣得多。”
“可以吗?”罗砚织暗暗懊恼自己的声音怎么如此充满期待,“还是不麻烦了吧。”看,沈万三一句话都没开口呢,她怎么就兴奋成这样。
“当然可以,罗姑娘,你快去整理包裹吧。”谈昕看到沈万三注视罗砚织的目光后,才明白了爷的心意,他如此巧妙安排,爷还不感谢他?
“不用了。”沈万三慢慢踱步到罗砚织身边。
罗砚织身体一僵,觉得自己自作多情得可笑,正要扭头就走却听到他道:“缺点什么一路上再买也不迟,现在就上路吧,否则天色就暗了。”
看着沈万三的背影,罗砚织还愣在原地。
“他的意思是让我去吗?”
“罗姑娘,你还犹豫什么,快走啊。”谈昕暗笑道。
对于第一次出远门的罗砚织而言,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风景不停变换让她兴奋得很。可是好景不长,刚坐了两天的船她就呕吐不止,整个人就像蔫了的花似的。
叩叩。
“请进。”罗砚织以为是送食物来的小厮,不料却是端着食盘的沈万三。
“听他们说这两天你吃的还不够你吐的?”
“我也以为海上风光无限,哪知道自己那么衰。”罗砚织皱皱鼻子。
沈万三却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想知道?”沈万三将一碗白粥放到她面前,“吃完它我就告诉你。”
“原来想骗我喝粥。”罗砚织一副看透你的表情,又让沈万三忍俊不禁,“但是我真的没胃口唉。”
“那就看你好奇心重不重了。”沈万三轻松道。
看着那碗白粥,罗砚织不停挣扎,最后只能垂下脑袋。
“真后后悔自己好奇心为什么那么重。”更丢脸的是还被沈万三抓住软肋。
罗砚织三口两口把白粥送入嘴里,却发现并不是淡而无味。
“味道很不一样,鲜鲜的,很好吃。”
看她那么满足的样子,沈万三道:“我让厨房放了点干贝,撕成细丝放在粥里一起熬。”
罗砚织含着粥,心里暖暖的,这是不是代表他关心她?
“在想什么?”
“哦,很甜。”罗砚织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在说什么呐。
“甜?”这是咸粥,怎么会甜?
“好啦,我吃完了,你可以告诉我刚才为什么笑得那么奸了?”
“其实也没什么。”沈万三边说边后退,“如果我告诉你这里还不是海,只是江,你会不会觉得自己晕成这样很丢脸?”
“沈万三!”
好险,还好他躲得快,餐盘丢在门上的声音还震耳欲聋呢。
下船后的罗砚织又生龙活虎起来,“谈昕你看,吴江好繁华哦,比起京城,哪个更美啊?”
“京城更庄重一点,吴江就像江南女子一样很多情。”谈昕道。
沈万三见罗砚织一直缠着谈昕也忍不住打趣道:“谈昕,我怎么不知道原来你也有这么文采的一面?”
“爷,您就别笑我了。”
“哇,你们看,这湖滨两边的红梨树多美啊。”站在桥头,罗砚织把观光客的身份演绎得恰如其分,沈万三不禁发笑。
“那景色叫万树红梨。”谈昕解释道。
“有一万树哦。”
“罗姑娘,那只是比喻啦。不过你知道这是谁栽的吗?”谈昕有些得意。
罗砚织皱眉,“栽的?不是它们自己长的吗?”
“才不是,吴江会成为今天著名的商家重地,可全是仰仗我们爷。”
“他?”罗砚织朝一边看去,沈万三正被两个商人围住,不知在谈些什么。虽然同是商人,但不知为何,沈万三表现出的却是不同他人的书卷气,全然没有一丝令人厌恶的铜臭味。
“这万树红梨是爷出钱种植的,为了使商家买家都能置身在秀丽的风景中,积聚人气。”谈昕指着不远处的高大建筑,“那个是我们晚上下榻的‘南书房’,也是爷关心独自在外的商贾们的业余生活而设的娱乐场所,里面邀请了各地最好的歌舞伎和戏曲名家,可以看到最精彩的表演。”
“这么说来你主子还真功德无量哦。”罗砚织道。
“那当然,像我们爷已经是富甲一方了,按常人的想法完全可以自顾自享福了。他做这么多事完全是为了建造一个好的交易环境,让地位低下的商人也可以抬起头来做人。”谈昕看了她一眼续道,“所以,罗姑娘希望你不要再误会三爷了……”
“你们在说什么?”沈万三不知何时走到两人身后。
“谈昕在拍你的马屁。”罗砚织眨眨眼道,“不过可惜你没听到。”
“罗姑娘你……”谈昕气得跳脚。
“谈昕,随她去。”
见她像燕子一般飞来飞去地对所有事物都感兴趣的高兴样子,沈万三也一阵好心情,虽然吴江他来了不下十次,但还是耐心地陪着她游览。
入夜时分,罗砚织才随着沈万三来到了南书房,她这才见识到这座雕梁画栋的建筑,不止那些商人喜欢流连在此,她都被这些精致的建筑所折服了。这座南书房仿佛把江南的园林都缩小了,截取了精华来安置,就连小到挂钩都是铜制雕花镀金的工艺。在功用上,不仅是旅店、酒楼,同时也是戏院。
“三爷,我们早就给打点好了。”南书房的陆总管一早便站在门口等待他们一行,“戏院那边我留了中央的位置。”
随着陆总管,三人来到戏院中心坐下。
“陆总管,你越来越嗦了。”谈昕知道他要讨好沈万三,故意取笑道。
虽被谈昕抢白但陆总管仍不依不饶,“三爷,晚上您要听哪一出?我让后台候着呢。”
沈万三回头问罗砚织道:“你想听什么?”
从没来过戏园子的罗砚织有些尴尬,“你做主就是了。”
“那陆总管就挑他们最拿手的上吧。”
“好的,我这就去后台吩咐。”
陆总管一走,罗砚织便四处张望,还未开场但客人已坐了八成,每一桌旁都会有侍女侍奉着。
“谈昕,为什么那么多人看着我?”她发觉楼上楼下不少人在对她指指点点。
谈昕闷笑,那当然,沈万三来了谁不要看,更别说沈万三今天还带了个女人来。
“等开戏了他们便不看你了。”沈万三缓缓道。
台上演的是《盗仙草》,可罗砚织却开始焦躁不安起来。
“怎么了?”谈昕问道。
“没什么,我走开一下。”
“爷?”
沈万三看她找到一边的侍女然后急急忙忙地走开,便笑道:“谈昕,我劝你不要跟过去,否则会很难堪。”
“什么意思?”
“人有三急。”
沈万三话音刚落,谈昕的脸便涨得通红。
谈昕见沈万三有些心不在焉便领会道:“罗姑娘该不会是迷路了吧?我出去看看?”
沈万三刚点了下头,便听见戏台东面一阵嘈杂,接着便是刺耳的瓷器坠地声。
“爷……”站着的谈昕已经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还未说完便见沈万三神情凛然地朝人群走去。
“咄,你这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吴江的汤员外被罗砚织一闹反倒酒也醒了三分,只是这身狼狈加上周围看笑话的目光令他怒火中烧。
“我本来就不是陪酒的,是你胡搅蛮缠罢了。”罗砚织不依不饶,根本就没把眼前狗仗人势的人放在眼里。
“你怎么说话呢?”汤员外的家丁一把拉住罗砚织,“把我们家员外的衣服弄脏了,还不赔礼?”
“你放开我。”罗砚织挣扎道。
汤员外计上心头,突然想到如何挽回颜面,“唉,阿福,怎么对这位姑娘那么粗鲁呢?姑娘,放了你不难,喝下这壶酒我就放了你。”汤员外从邻桌执来一壶酒,“刚才让你喝一杯你不肯,原来是想让我喂你一壶啊?”
接到主子的眼色,阿富赶忙将罗砚织按在椅子上,扯住她的头发让她抬头。
“你们……”吃痛的罗砚织只是皱了皱眉,她才不想对这种人求饶,但心底却期待起某个身影来。
汤员外狞笑着将左手伸向罗砚织想要迫使她张嘴,但无来由手腕却一阵痛,痛得他还没看清形势便软下了身子,一旁的家丁赶忙丢下罗砚织跑来支援主子。
“你是什么人?敢对我家员外放肆,还不快放手?”
谈昕冷哼,越发用力,迫得汤员外脸色发白,额角的汗珠都落了下来再也摆不来威风,“好汉,好汉饶命……”
沈万三扶住罗砚织,看着她被扯散的发有一丝心疼,“没事了。”
刚才还倔强着的罗砚织此时听到他温柔的安慰反而泪水沁出眼眶。
“谈昕。”
接到沈万三的示意,谈昕松了手,汤员外赶忙连滚带爬逃出几步远,在阿福的搀扶下狐假虎威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沈万三将罗砚织交给谈昕照顾,信步到汤员外面前的黄梨木椅上坐下,微笑道:“鄙人不才,还未请教?”
“哼,你听好了,我家主子就是吴江的汤员外,知县大人是主子的舅老爷。”阿福见沈万三满脸堆笑以为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便又露出凶仆的嘴脸。
“哦,原来是吴知县的侄儿。”沈万三左手拇指上的扳指轻轻扣着桌面,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知道怕了就好,你让他把左手砍下来,我就饶了你们。”汤员外推开家丁,指着谈昕道,但一举起手臂就是一阵酸疼弄得狼狈不已。
“好。”沈万三爽快道。
“好?”汤员外也没料到沈万三居然如此爽快。
“不过对象是他。”沈万三随意地朝阿富一指。
“什么?你敢耍我?”汤员外横上一步想要动粗,但见谈昕在后只能急忙退后,“你等着,我这就带衙门里的人来,看你们还嘴硬到何时。”
“不用了。”陆总管带了一群衙门的人匆匆赶到,“三爷,吴知县到了。”
吴知县见到沈万三急忙招呼:“三爷,不知您大驾光临,未曾接风还望海涵。”
“吴知县还是一如以前的春风满面啊。”沈万三起身抱拳回礼道。
“二舅,你来得正好,就是他们这群人无事生非,还差点把我的手臂给打折了,到现在还痛呢,快点把他们抓起来。”汤员外见靠山来了急忙躲到吴知县身后。
“我看把你抓起来还差不多。”吴知县厉声道,“平日你惹是生非也就算了,可今天你知道得罪的是谁吗?”
“还不就是个乡巴佬。”汤员外哼道。
“乡巴佬?你站的这地方都是人家的,吴江一半的商铺也都是他的,你还认为他是乡巴佬吗?”
“二舅,你是说他是、是沈万三?”汤员外的脚一软,跌在了地上。
吴知县叹了口气,“三爷,小侄不知天高地厚,今天得罪了您,还请您高抬贵手。”
“吴知县你这是什么话。”沈万三不冷不热道,“您才是这吴江的父母官,惩罚那些作奸犯科之辈是您的责任,怎么倒问起我来了?不过您放心,若您办案有什么要求我一定尽力满足,这戏院上上下下几百人都可以为今天之事做个见证。”
沈万三一席话听似轻轻松松却把吴知县吓出一身冷汗,权衡再三之下只能硬下头皮道:“来人,给我把这主仆二人捆起来,押到衙门审问。”
“二舅,二舅,我是您侄儿啊……”汤员外这下全顾不得颜面,嘶声力竭道。
“吴知县,我们相信您是一位公正严明的好官,您公事繁忙,沈某就不送了。”
“三爷,您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个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