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恩涵临走前,匆匆看了一眼这间套房,房内的装潢、房内的人,一声长叹从心中吐出,脑海里忆起李清照的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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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思涵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父母关心的唠叨声像转不停的回带机,重复问着:脸色怎么这么坏?是不是生病了?是不是加班加累的?在外面有没有吃饱……。最后她抱着衣服躲进洗澡间,将莲蓬头开到最大,用哗啦哗啦的水声谢绝他们的好意,才得到片刻的安宁。
其实她看得出来母亲近日的眼神有些后悔不安,父亲则是经常长吁短叹,也许是他们已看出了她的心事,也明白她消瘦的双颊为谁独憔悴、为谁暗消魂!
就算母亲现在谅解,她和余力耕之间也是此情成追忆,一切皆惘然。
晚了,也完了,游戏在昨天就结束了。
因为他的新娘已经出现了,不是她,是李媚虹,这余李两家佳期不远的消息,不再是单方面给好事记者暗示,而是两边长辈连袂举办记者招待会,做了事业同盟的宣誓,并笑说也可能是未来的儿女亲家。
怨不得他薄情,是她先寡义的,只是离别后的心情,似雾中花,似风前雪,似雨余云,本自无情,却又多情,魂萦牵绊在梦中。
冲了一身凉后,她轻盈如飞燕地下楼,本欲以假装的心情安抚父母的担忧,脚步却在最后一阶楼梯打住--她看见一张和自己酷似的脸孔,只是多了胭脂的伤痕,少了岁月的洗练。这访客不陌生,是同父异母的妹妹辜莉莉。
“思涵,辜东汉被抓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汪母转过脸看着她,脸上斑班泪痕依稀可见。
“他和我们没有关系,有什么好说!”她一派优闲神态。
“人已经进监牢,你知不知道?”汪母语出哀怨,略带责难。
“爸被判了七年六个月的刑期。”辜莉莉补充。
她的声音冷得像南极冰山,寒彻骨。“他是罪有应得。”
“涵涵,他遗弃你们母女是他的不对,可是你不应该在辜小姐面前说风凉话,想想人家的心情已经够伤心了,你还--”汪父怒上眉梢。
“伯父,思涵姊说得没有错,爸害了好多人,在法院旁听席上我看到好多原告哭得好惨,爸是该赎罪的,他坐监坐得一点都不冤枉。”辜莉莉平静地附和恶有恶报的醒世名言。
“那你们一家人怎么办?”汪父不但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胸襟,更有人溺己溺的高贵情操,他可以说是最快乐的精神富翁。
“房子明天法院会派人来查封,妈暂时去阿姨家住,只要我工作稳定之后,再接妈来和我一起重新开始,等爸出狱。”过去辜莉莉活得很亏欠,她知道父亲在外招摇撞骗,给了她海市蜃楼的享受,现在她总算活得有了尊严,为此她洗尽铅华,不再当抢人丈夫的狐狸精。
“唉!希望东汉出狱后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会的,爸今天要我代他来,”辜莉莉突然五体投地,必恭必敬的说:“祈求汪妈妈的原谅,等刑期服满,他一定会亲自登门负荆请罪。”
“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干什么?”汪母受不起这种大礼,会折寿的。
“不,汪妈妈不原谅爸,爸一辈子良心不安,思涵姊也一辈子没有幸福。”辜莉莉坚持不起身。
儿子猝死,一个女儿做小,另一个女儿终身孤苦,辜东汉一想到自己的孽由儿女分担,身如五马分奔,心似凌迟处死,好一个椎心劰侵矗∥伺飞夏瞧短觳辉傥谠泼懿迹┦兹献铮仪笊喜允栈丶又钏侨獾慕倌眩蝗俗鍪乱蝗说薄?
“我懂了,你爸是真的悔改了。好,你起来,我原谅他。”这几天汪母的心一直很不安,转向女儿激动莫名的说:“孩子,妈错了,妈不该为了自己的仇恨,却牺牲你的幸福,原谅妈。”
她心一缩,虚弱无力地颓坐在阶梯上。“只要大家心里的结都没了,我就是天底下最幸福不过的人。”
“思涵姊,表哥很爱你,那次姨丈洗尘的晚宴上我看得很清楚,你只要对他说出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们一定可以破镜重圆。”
“思涵,这件事是妈一手破坏的,也由妈弥补,我去向他赔不是。”
“来不及了。”汪父代替女儿说话。
这话引来两个不看报女人的震惊,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余力耕的父亲已经在报纸上公开,要和大荣的李氏财团联姻。”汪父鼻塞。
“现在的婚姻又不是长辈能作主,讲究的是自由恋爱,余力耕的心中只有思涵一个人,绝不可能答应这门亲事。”汪母强硬的说。
“如果没有得到他的首肯,你想他父亲会抱着可能出尔反尔的危险,在媒体上大肆渲染吗?”
“我知道,表哥前一阵子大病一场,思涵姊没去看他也不接他电话,而李媚虹却是不分昼夜守在表哥床前,所以表哥和姨丈一家人一定大受感动,婚约也就因此订下来。”病人是最脆弱也最易受感动的。
“荒谬,感谢的方法很多,什么时代了,怎可能还有以身相许来报恩的荒诞事!”汪母切咬牙齿。
“话是没错,可是姨丈是个爱面子的人,又那么有名望,他说出来的话向来都算数。”木已成舟。
“不行,我不答应,我非得要余力耕娶我女儿不可。”汪母颤得浑身打哆嗦。
“秀美,你别闹了,这件事就像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汪父厉声。
“可是--”
“妈,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会找到比他更好的对象,所以没什么好遗憾的。”她欲笑还颦的表情,最断入肠。
此时此刻,只有唐蕙仙回陆游钗头凤的词,最能将她的愁绪写得淋漓尽致:人成各,今非昨,并魂常似千秋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第10章(1)
自从与汪思涵一晤后,张开杰颇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叹。
虽然他可以在每周六、日见到两个孩子,但是余力耘仍旧不原谅他,孩子都是由外公、外婆送来接走,他连她一面也见不着,只好寄情于画布上。
在日本展出作品时,由于好评如湖,国内的画廊争相邀请他飨宴国内爱好艺术者,举办全国性的巡回画展,得到他首肯后,一连串筹备事宜在紧锣密鼓中展开,终于第一站订于台北新生画廊,为期一天的不对外和六天公开展览活动。
他寄了三张邀请函给俪佳人的辛人杰、汪思涵和蒋天雪,请他们参加第一天预祝画展成功的酒会,并注明盛装赴宴。
由于台湾的外汇存底高居世界之冠,亿万富翁多如过江之鲫,对艺术的渴望趋之若骛,上流社会绅士名媛掀起收藏名画的热风,尤以前一阵子的莫内热达到了沸腾疯狂的境界,连复制画都洛阳纸贵,一时之间台湾画廊、画坊、艺术中心……只要是卖画的地方,竟找不到一张莫内的作品,这证明了台湾已不再是贪婪之岛,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了艺术涵养。
张开杰是国内少数在国际画坛拥有一席之地的名家,他的画自然受到风雅之士青睐,这个酒会可想而知是冠盖云集的大场面,余力耘也在他的诚恳邀请之下,答应扮演女主人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