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不刻意隐瞒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的背景,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他的想法。
「我决定每个星期都跟你一起来帮他们做课後辅导。」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她像看钟楼怪人一样瞧他,好像他说的是要去竞选总统。
「我说,我要去帮高年级的孩子辅导数学,那是我的得意学科。」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还没想清楚,直觉地就拒绝他。
虽然,可以预料她的反应,沈博文还是小小地受了伤。这个倔强的女人,什么时候才可以放轻松一点,到现在还把他当外人。或许,他应该早点宣示一下主权。
「听温妈妈说,你数学好像不怎么灵光,三角函数、微积分一直都没搞懂,不会逞强到想误人子弟吧?」他揶揄地问。
「谁……谁说……」她一阵语塞。「起码有及格啦!下过,我英文很强的。」随即又想到,人家可是在英国待过一阵子的,会不会得意得太早……
「呵,如果硬背考古题,想及格应该不难吧!」立刻拆穿她的西洋镜。
温妈妈居然连这个也讲了……她整个人像泄了气的轮胎,扁扁地瘫在椅子上。
「不要一时心血来潮就承诺这种事,它并不轻松,更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给他们希望又半途而废。」她终於说出内心真正在意的症结。
「放心,我对自己的恒心与毅力绝对有信心,从我追求你的坚决态度,你应该不难感受到吧!」
她心突了—下,抓著的安全带在手上缠成—团。「你……你在追我?」
「是啊!」第二次说,他已经能轻松地像说「今天天气真好」那么自在。
「别闹了!」夏明眸心里仅维持—秒钟的欣喜,立刻转为挣扎,复杂地无法平息,沈著脸要他打消念头。
「我是认真的,你也别想逃,除非你说讨厌我,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我……」她想说,却说不出口。
如果讨厌他,连跟他说一句话都不可能,更别提任由他一天到晚在身边打转。
她的沈默让他信心大增,趁著红灯,解开她缠在安全带里的小手,抓到唇边,轻轻一吻。「我是真的喜欢你。」
夏明眸就呆呆地看著那一只细白的手在他唇边磨蹭,彷佛不是自己的。
微张的红唇,粉嫩透著晶莹,他俯身靠近她,柔柔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他深吸一口气,贪心地想要更多,後头却传来不识相的喇叭声。
她这时才惊醒,连忙将身体往後缩,一颗小小头颅就硬生生住玻璃窗上撞去。
「叩」——地一声。「喔!痛……」
「你这个笨蛋,怎么这么下小心。」一手将她揽过来,一手操控方向盘,心疼地在那滑溜的发丝上轻揉。
「是不是这里痛?」跟著前方的车阵,分心观察她的表情。
她无声地摇摇头。
他挪了挪位置。「这里?」
她又摇头,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没用,今天居然哭了两次,而且,都在同一个人面前,她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却不知道如何让它停止。
沈博文立刻将车停到路边,将她拥进怀里,细细检查她的伤。
「对不起,真的很痛对吧?我帮你揉揉。」因为不知道确实撞到哪里,只好东搓搓、西捏捏。
她的鼻尖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著他沈稳的心跳,随著他手掌的动作,牵动胸前结实的肌肉。
一种安心的感觉、一个想依赖的念头,让她涌出更多泪水。
沈博文察觉胸前湿热一片,他又急又心疼地说:「我送你到医院,搞不好是脑震荡,忍耐—下,很快就到了。」
她的眼泪终於在他那种白痴反应中止了下来。不过轻轻撞一下,怎么可能脑震荡。
「我没事啦!一点都不痛。别真的去医院,会被医生转送到精神科。」说完,她用手指顺顺被揉得像鸟窝的头发。
「真的?」他还是不放心。
「煮的啦!」没好气地回他,把自己爱哭的责任全推到他头上,他那副呆样,莫名地就让她想欺负他。
「什么意思?」虽然会说中文,但这种在地的笑话,他完全听不懂。只担心她痛却忍著下说。
「意思是说叫你专心开车,快点送我回家,猪头!」
「喔……」「猪头」这两个宇,他倒是常听女同事用来骂人。
了解她独特的个性後,剩下的疑惑就只有她的审美观念了。他像猪吗?
一阵沈默。
「我……」夏明眸调整好情绪,才又开口。「我不讨厌你,但是我不适合你。」说完後,几乎窒息。
她的人生规划,沈博文已经从温妈妈那里了解了大概,所以不意外她会拒绝。他也打定主意,不管她接下来要用什么说词说服他,完全不纳人考量。
他会完成她的理想,但,用他的方式。
「我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小孩,我的计划里没有家庭。」静静等待沈博文的反应。
许久,两人都没再开口。
静谧的狭小空间没有声响,远处的天空因夕阳染上一片异红,映得眼睛亮晃晃地。
她不知道心为什么拴得那么紧,明明是她开口的,这么坚决,希望他在看到必然的结果後,让一切都停在此刻……谈得来的朋友,就这样。
此时,却好像她才是那个被告知分手的角色,心境悲惨地像世界末日。
「然後呢?」等了很久都没下文,沈博文好奇地转头看她。
然後?他轻松的语调把她给搞糊涂了,是她误会他要「追她」的定义,这是刚才她说的,他完全没听到。
「我说的你听见了吗?」疑惑地问他。
「听见了。结婚、小孩、家庭,你都不要。然後呢?」
「这样你还要追我?」他不会真的呆成这样吧?
「这跟我追你有什么关系?」他轻笑。「还是你希望我以结婚为前提跟你交往?这样当然是最好。」
「不是的……」她脑筋有点打结,该怎么回答?
「男女交往不一定会踏上红毯的那一端,那不是唯一的一种结局,也许两、三个月後,你突然讨厌我了,或是我没感觉了,大家还是可以做好朋友,也可能一谈就谈一辈子,更可能一拍两散。这些不定的未来并不能影响我现在喜欢你的这种感觉。」
他又开始用这种长篇大论干扰她的思考。
「可是,如果清楚地知道不会有好的结局,那为什么要开始?」听到他说那句「没感觉了」,突然有点难过。
「『好的结局』定义是什么?拥有两个人相处时的美好回忆算不算好的结局?充分享受过恋爱过程的甜蜜算不算好的结局?喜欢一个人,因为对方而变得更好算不算好的结局?」
「这……」怎么觉得他讲的好像都是对的。「但是,谈恋爱不部是为了结婚,然後生小孩……」她愈说愈小声,心想,她是不是太老土了?
沈博文抿抿嘴,心中暗喜,他要的当然是这样,不过,要先打破这个女人自设的防线,还有那坚不可摧的逻辑。
「吃饭是为了活命,但是也可能下小心吃错过敏,或是食物中毒,害人丧命,知道有这些风险你就不吃饭吗?无论做什么事,不是得到就是学到,没有结果是零的。谈恋爱也是一样,不要预设立场或结局,单纯享受过程的快乐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
「这就对了!」他打断她的话。「到家了。」
沈博文绕过车头为她打开门,夏明眸脑中还有一团毛线纠结,皱著眉跨出车外,突然眼前一暗,什么软软的东西贴在唇上。
他揽住她的腰,轻柔不带侵略性地吸吮她甜美的唇,实现—路上的渴望,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坐进驾驶座。「晚安,我再打电话给你。」
车子开走了。
她探出舌尖舔舔下唇,尚在消化刚才那一瞬间,不到五秒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然後,心跳愈来愈加速,耳根愈来愈烫……
他吻了她!
「啊——」夏明眸惨叫一声。
捣著脸冲进大门,再一路从电梯尖叫进房,然後扑倒在床上。
不相信地坐起来,画面重现,又叫一声,将脸埋进忱头。
家用电话响起,她慌忙地摸索著床头的电话,冰凉的话筒贴在烧红的耳轮,感觉发出了「息——」的声音,如烙铁浸到水中。
「喂……」嘴巴抵著床单,发出的音量如蚊蚋般微小。
「在想我吗?」浑厚低沈的嗓音,好听得可以去做广播主持人。
「沈博文——」听见是他,她从床上跳了起来,「你、你、你怎么可以——」後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明明就觉得他呆得很,可是认真回想,怎么经常是她处在不知所措的状态下,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怎么可以什么?」听筒里传来轻笑。
「怎么可以在街上……那个我……」一张脸皱得像小笼包也挤不出那个字来。
「那是你的初吻?」
「吼——」
「你是我女朋友,情人间亲吻、爱抚是很正常的啊!不过,下次我会记得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
「啊——」愈来愈令人脸红的字眼窜入她的耳朵,她觉得自己就快变成一只恐龙,热得喷出火来。
「乖,累了一天,放松心情,洗个香喷喷的澡,记得吹乾头发,然後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约会,七点到家里接你。晚安,啾——」他对著话筒,啵了一个响吻,然後挂断电话。
夏明眸已经完全被他移转了思考方向,忘了原本争执点在於她不结婚、生子,也忘了她没有答应做他女朋友,只记得下次要跟他抗议,不准随便在大马路上亲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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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什么正式约会嘛……害我整天一直打错字,工作没做完还准时下班。」夏明眸盯著衣柜前的镜子,一边埋怨一边又拿出另一件衣眼朝身上比了比。
「哎呀——不管了啦!」她跌坐在床垫上,一屁股压上凌乱铺在上头的衣服。伸出两根指头,闭起眼睛随便拎起一件,住头上一套。
她不想为那个害她心乱如麻的臭男人装扮,实际上怎么挑就是T恤和牛仔裤。
「对了,有一件牛仔裙!」她再度打开衣柜,朝里头翻出一个纸袋,那是去年温妈妈送她的圣诞节礼物。
套上後,对著镜子紧张地下拉裙角,怎么觉得两腿有点凉飕飕的。
除了公司制服,其他的裙子穿起来就是觉得怪怪的咧……会不会太短?
才想换下,门铃就「啾啾啾」地响起。她慌乱地用被单将所有衣服盖上,匆匆应门。
「哇啊……」目光精准的男人,一眼就瞧见了她细白匀称的一双美腿。
「我……还没换好衣服……」夏明眸别扭得两只脚交叉打结。
「这样很美,真的。」沈博文顺顺她脸颊边散乱的发丝,轻柔的语气,贴近的身体让她心跳又莫名加速。
他的手搭在门框上,不等她反应,那高大的身影就覆下,封住那几度欲言又止的鲜嫩红唇……
夏明眸听见脑子里,好像有根什么东西断了,发出「啪」的一声,然後脑中思绪只剩嘶嘶作响。
沈博文轻轻啄著她柔软的唇瓣,挑开她半启的贝齿,舌尖触碰那微颤的小舌。口中逸出的淡淡茶香,如清泉般甘甜,诱他更深探入……
「咚!」甜蜜消失了。
沈博文睁开眼,只看到夏明眸仰著脸,双眼蒙蒙地坐在地上。
他紧张地将无力的她抱起。「没事吧?怎么会突然跌倒?」
夏明眸全身的重量挂在他身上,无辜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就……腿软了。一说完,转头看看沈博文,注意力集中到他性感微扬的唇形,伸出手指按了按。「好神奇……」
他不知该哭该笑,这么浪漫的时刻,她居然开始研究起他的五官「材质」,忍不住增加手臂力道抱紧她,心中直呼不可思议——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可爱!
在她的手指从他的下巴移往喉结再要住下时,他即时握住了那探险的小手,唤回她的神智,他乾哑地询问:「第一次约会,这样进度会不会太快了?」
她慢动作地抬头看他,再看向被握住的手停在他衬衫的第二颗钮扣上,瞳孔突然放大,「咻」地抽回自己的手,「啊——」一声,两手用力一推,下意识就将门关上了。
望著离鼻尖不到五公分的门板,一滴汗自沈博文额际滑下,忍了五秒,终於不可抑制地放声大笑。她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等到门再度被打开,夏明眸已经恢复镇定,只有身侧紧握的拳头和打颤的两腿泄漏她内心的羞怯。「笑什么……走了啦!」
沈博文追上去,揽住她的肩膀。她只能赤著耳根,低著头,听他厚颜无耻地向同坐电梯的住户介绍:「她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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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博文一如自己的承诺,每个星期日,早上九点准时接夏明眸到育幼院,上、下午各两个钟头的课後辅导,然後带著自己亲手做来「收买人心」的蛋糕,和院童一起聊天、陪小朋友玩游戏。
在所有人心目中,他像万能的天神,没有任何问题能难倒他,加上他讲故事的天分,迷倒一票大、小孩子。
可是,他公然调情的恶劣行为并没有改善,仗著自己的迷人指数,让夏明眸只能吃闷亏,连多说他两句都会惹来众怒。
「……最後,王子亲吻沈睡中宛如天使般晶莹剔透的公主,公主轻轻动了一下浓密的睫毛,然後缓缓张开美丽的大眼睛……」
「沈哥哥,什么是亲吻?」一个好奇的小朋友举手发问。
「这个问题非常好!」他大手一拍。「现在由沈哥哥和夏姊姊示范演给你们看。」
一旁和温妈妈聊天的夏明眸,不明所以地就被抱到沈博文的膝上。
「眼睛闭起来。」他下达指令。
「为什么?」她挣扎苦要爬起来,却被牢牢按住。
「要示范一个动作给小朋友看,乖乖,不要乱动。」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知道在小孩子面前,他最大。
然後就听见几个从捣著的小嘴发出的惊呼声,来不及反应喷洒在脸上的热气来自何方,她的唇就被另一个唇密密地覆上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你们看,公王是不是就张开美丽的大眼睛了呢?」
「哦——」小朋友一副终於了解的表情。
「沈博文……你……」
「小朋友,大家拍拍手,谢谢夏姊姊的示范。」
「谢谢夏姊姊——」
他将她抱回原来的座位,举止镇定继续走回他刚才故事说到结尾的椅子上。留下在一旁偷笑的温妈妈,以及一脸不可置信的夏明眸,居然有人的脸皮可以厚到百毒不侵?!
「真是一家和乐啊——」大门传来突兀的夸张语调,打破原本气氛温馨的场面。
「你又来做什么?」夏明眸冲到前面去,挡住一个身形乾扁、皮肤黝黑,表情看来十分猥琐的男人。
「来收不足的房租,顺便看看愈来愈标致的小明明。」他一手勾住夏明眸的下巴。
「啊——痛痛痛痛……」这时沈博文已经奔过来挡在夏明眸身前,将那只该死的手扭转一百八十度再用力推回去。
刘名富握著发麻的手腕,咬牙恨恨地瞪向前来英雄救美的沈博文,「搞什么!是不是不想住在这里了?好啊,给你们一个月的时间,通通给我滚出去。」
「该滚出去的是你!」夏明眸将不知事情始末的沈博文推到一旁。「这房子是刘叔叔答应温妈妈无限期使用,也就是我们高兴住到天荒地老你都无权干涉,付你房租是懒得跟你计较,少在这里疯狗乱咬,真不知道善良的刘叔叔怎么会生出像你这种败家子。」
对方没有被她惹恼,仍一副嬉皮笑脸。「以前是我那个被色心蒙住眼睛的死老头答应的没错,不过,他现在翘辫子了,你的温妈妈又不是我的温妈妈,凭什么我要让你们继续住在这里?!」
「这镇上许多人都可以作证的,别把家产败光了,就来打这个房子的主意。」她啐了一声。
沈博文听著双方你来我住,终於大致理清争论的内容,向温妈妈询问一些疑点後,将夏明眸拉离战场。
「这位先生,温妈妈每个月都将房租汇到你银行帐户,基本上这个租赁行为是合法的,由不得你单方面说要涨就涨,更何况现在的状况已经构成不定期租约,你以为可以随随便便叫房客滚出去吗?」
「你在讲啥,哇听无啦!我决定每个月要再涨一万房租,现在给我补齐,不然我就叫人砸烂你们的东西!」对方似乎明知自己理亏,故意用更大的音量吓阻温妈妈。
「听不懂就回去多读点书,你再继续用无理的恐吓态度,我会请律师出面,到时你在牢里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
沈博文严厉的口吻加上似乎真的懂得法律知识,让对方更觉腿软,想了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骂了一句脏话就夹著尾巴逃了。
「明明,我怕他真的会伤害这些孩子……」温妈妈担忧地拉著她的手。
「不会的……」夏明眸无奈地安慰她,心里乱得理不出头绪。
说实在,要找到足以容纳二十个院童的宽敞空间并不容易,而这里环境清幽,租金又便宜,以她的能力,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办法解决,只能拖一天是一天。
「别担心了,这件事我来处理吧!温妈妈,如果他再来找碴,你就打电话给我。」
他坚定的语气为两个女人带来希望,虽然明知是棘手的事,但,有个人可以信赖总是比像无头苍蝇一样瞎忙还好。
夏明眸感激地看他一眼。一样是上班族,她知道他能提供的帮忙有限,有这份心,她已经够感动了,事实上,她不会让他来趟这浑水,更不想拖累他。
沈博文陷入沈思。看来,计划得加快脚步进行。也许,在法律上站得住脚,但是,那个人看来绝非善类,他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安全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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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明眸原本平静单纯的生活,从遇见沈博文那天开始起了变化。
每次出游,他的车内有如小叮当的神奇百宝袋,装载著让夏明眸感到不可思议、惊喜的物品。
冲浪板、浮潜装备、运动脚踏车、技术风筝、直排轮鞋……
「这些是什么?」夏明眸看著沈博文从後车厢搬出一堆东西,然後捆在一起,背到背上。
「我们今天野外露营、烤肉。」挂好所有装备後,他不忘牵起她的小手。「走吧!」
「你是说,在外面过夜?」
「没错,远离尘嚣,沐浴在布满芬多精的森林中,明早在山区一觉醒来,你会发现全身舒畅。大自然的美,让人流连忘返。」
她痴痴地望著眯起眼、深吸一口气、一脸赞叹的沈博文,不自觉地挨紧他的手臂,一股暖流流过心底。
过去的她,处在都会区,接触到的都是奢华、包装过度的商品,她选择静静地远离人潮、远离那些用金钱堆彻的物质生活,保持低调。而他,像是一道清新的溪流,带给她另一种宁静却丰富的生命样貌。
记得上次他带她到海边,环著她的背,教她如何操控天空的风筝,强劲的风速,几乎要将她拖离地面,充斥在耳边惊奇的尖叫声,那是第一次,她听见自己笑得如此开怀。
她从不知道,自己可以拥有这样单纯的快乐。
开著车,到了目的地後,两人下了车。
边走,他低头问她:「冷吗?山区温度比较低。」
「不冷,很温暖。」朝他露出笑容。
沈博文亲昵地亲吻她的额头。突然问她:「你几公斤?」
「四十六,怎么啦?」
「原来……我後面背著大约二十公斤,手上又提了四十六公斤,难怪走得有点喘。」
「喂!」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是赖著他的手臂,被拖著走。「嫌我重。」嘟起嘴甩开他的手。
「不过——」他又将她抓回来。「这是我最甜蜜的负荷。」
「狗腿。」她憋著就要背叛心意漾开的笑容,娇嗔的模样让他更觉溺爱,这一刻,要他上刀山下油锅,他肯定连考虑的机会都放弃,直接往前冲。
爱情的力量,他终於见识到了。
找到合适的营地,沈博文扎好帐篷时,夏明眸已经将炭火生起,天空也从黄昏转为夜幕。
四周沈静地只剩虫鸣和风声,被风吹起的小小火星,犹如夜空中的流星,划向天际。
夏明眸在心里俏悄许愿,希望永远停留在这幸福的时刻。
「哇~~好冰!」她取下被沈博文贴上脸颊的铁罐。「啤酒?」
「嘿嘿嘿……」他贼贼地逼近她。「在这夜黑风高的山区,孤男寡女独处,几罐啤酒後……」
「我才不怕你。」夏明眸不给面子地轻哼了声。
「啊?那这样呢?」他伸出十爪作势要扑向她,没想到踢到她的脚,真的把她压倒在身下。
营火映红了她细致清秀的五宫,低垂的眼帘,回避的视线,胸口互击的心跳声,他情不自禁地凝神注视……
她紧张地憋住气,胡乱猜测著他到底会不会亲她,万一後续的发展真的控制不了……
不知道对方脑中正在天人交战,沈博文握了握拳头,叹口气,轻啄她的脸颊,便起身将她扶起。
「就这样?」她失望地小声嘀咕。
「不行、不行,诱惑太大,太危险了……」他挟了些食材放到烤架上,喃喃自语,抬头对上她疑惑的眼眸。「怎么了?」
夏明眸脸一红,急忙别过去。「没事,我饿了。」心里羞愧著自己太过色情的想像。
「我看今晚,我还是不要碰啤酒。」他将酒全都拎到夏明眸身边。
「为什么?」
沈博文对著她摇头。「你太单纯了,不懂男人邪恶的一面,我怕我自制力不够。」万一吓到她,她又把他列入黑名单,他恐怕不是跳黄河,而是要跳太平洋了。
她只能傻笑同意他说的话,暗暗吐舌头,刚才……好像是她比较邪恶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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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爱中的男女像糖炒栗子,香甜的幸福气味不时围绕著身边,即使繁重的工作依旧,心境却已截然下同。
挂上电话,夏明眸唇角不禁微微上扬。沈博文约她下班买火锅料回家吃。
他的工作日渐忙碌,即使不能见面也一定会在她入睡前来通电话,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习惯听完他的声音才能入眠,虽然,仍嘴硬地嫌他烦,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早已沦陷。
重要的是,他已经掳获育幼院里所有人的心,他的付出,让她感动不已。那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为了讨她欢心,发自内心的真诚让身边的每个人为他打开心门。
「对不起,等很久了吗?」下班後,夏明眸半小跑步地奔到废工厂,沈博文蹲在地上看著一窝刚生出来的小狗,狗妈妈似乎十分信任他,并没有出现防备的眼神。
为避免公司同事多话,他们总是约在这里见面。
「你看,好可爱的小狗,争著在吸奶呢!短短的小脚,一只叠著一只。看得我都饿了。」
夏明眸的小手被稳稳地纳入沈博文掌心。她渐渐了解他看似斯文的外表下,其实霸道得不容拒绝。
有时,她甚至很难相信,自己居然变得这么小女人,两个月前,她还呛辣地指著他的鼻子骂「变态」,现在反倒经常让他的言行逗得面红耳赤。
「待会儿要不要买个奶瓶冲牛奶让你当晚餐?」她取笑他的一脸羡慕。
「好啊!不过,你要喂我,要唱摇篮曲给我听,还要让我抱著睡觉。」他顺势将她揽进怀里。「像这样。」
「哎呀!」她急忙跳离他温暖的胸口。「坏小孩,走了啦!」低著头掩饰自己的心慌。
一手被紧紧地拽著,夏明眸觉得路上的人全在看他们,而沈博文却仍悠闲地漫步。
「叔叔……要买条口香糖吗?只要二十元。」超市门前一位小男孩仰著脸向站在路旁的男人兜售。
「滚开,别烦我!」他大手一挥,将小男孩手中的物品全推散在地。
「搞什么,把我衣服弄脏了你赔得起吗?」男人嫌恶地拍拍袖口,把落在鞋面上的口香糖踢得远远的。
这个画面落入正要走进超市的夏明眸眼中,她旋风似地冲到男人面前。
「你神气什么,穿金戴银了不起吗?在他这个年纪,你还流著鼻涕伸手跟家人要钱呢!别以为自己多高尚,推倒了人家的东西也不知要道歉,有钱没教养的烂人!」
「姊姊,没关系的,是我不好。」小男孩怯怯地拉著夏明眸。
「小弟弟,我告诉你,以後看到这种没气质、没教养的男人,离他们远一点,免得沾到他们的铜臭味。」她蹲下来帮忙捡拾物品。
「疯女人!」那个男人见路人纷纷用批判的眼神看他,气呼呼地将脚边的东西踩扁,咒骂一声想离开现场。
「等一下!」沈博文没来得及拦住夏明眸,却也看不惯那个男人的气焰,「你把东西踩坏了,请照价赔偿。」
沈博文沈稳却不容闪躲的气势让那男人的气梗在胸口,想爆发又觉理亏,自皮夹掏出千元大钞往地上一扔。
「麻烦等一下。」沈博文又说。
「你们够了没,我没那种美国时间跟你们这一群疯子瞎耗。」
「小弟弟,他买了两条口香糖,你得找钱给他。」他弯下腰将千元大钞交给小男孩。
小男孩慌张地从腰包翻擦零钱。
「不必找了,给你们买药吃吧!神经病!」
「叔叔——」小男孩追上去,唤住正在挥手叫计程车的男人,硬是将手中的钱塞进他的手里。「谢谢你买我的口香糖。」
那男人愣了愣,不自在地将钱塞回去给他,随手又抓了几条口香糖。「我再买几条,不用找我钱了。」匆匆跳上计程车,留下不知所措的小男孩。
夏明眸在一旁对这突来的转变感到诧异,沈博文大手一揽,将她带进超市。
「你哟——」他点点她的鼻尖。「做事老是这么冲动,万一对方是凶神恶煞,伤害你怎么办?」
「可是——你没看到他那种暴发户的样子,有钱也不必这么狗眼看人低。」她不满地反驳。
「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社会上不公平的事处处可见,你总不能每次都这样处理,何况,也许那个男人正好有什么心烦的事,并不是刻意去伤害那个孩子。」他耐心地向她说明。
「反正,有钱人就是那个德行,以为所有人都应该被踩在脚下,穷人就没有人格。」她知道自己太过冲动,可是,从小到大,无数亲眼所见的实证,无法单凭沈博文的一席话就扭转她的观念。
他叹口气。「明眸,不全是这样的,一个人的品德不能用富不富有来评断,有钱不是罪恶,甚至可以拿来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别傻了,一个人的良心会跟他的银行存款成反比,所谓『无奸不成商』,你以为用尽各种手段累积财富的人会舍得将钱拿出来助人?是你不懂人性的丑陋。」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育幼院不也是因为有许多人的帮助才能维持至今?怎么可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沈博文心急地想将这道理让夏明眸理解。
之前,他隐隐发觉她对於那种穿金戴银的人总是不自觉地表现出厌恶,只是没想到竟然是这么偏执的想法。
「那你又错了,育幼院靠的是我们这些长大的院童赚钱回报温妈妈,而前来捐款的,大多是跟我们一样在不幸的家庭长大的,甚至现在也只能勉强糊口的人。我们从未收到什么富商的捐助,他们甚王还将温妈妈赶出来——」她像想起什么,激动地几乎大叫。
「明眸……」
「不要说了!」她瞪著他。「该不会你也是富家少爷,所以拚命维护他们那种没血没泪的人?」
沈博文紧紧抿著唇,他不知道夏明眸居然对她所谓的「有钱人」这么排斥。
「你是吗?你们家很有钱?」她狐疑地盯著他。他从英国回来,家境应该不算太差,只是,她从没想过也没问过他的经济条件。如果,他真的是那种含著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大少,她会躲得远远的,她很清楚身分背景差距悬殊的两个人,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哪里是什么有钱人……」看著她一脸要是回答「是」就要判他死刑的坚决模样,他只能吞下真相,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如果真的很有钱,需要每天这么拚命工作吗?」
「真的?」她还是不放心。
「煮的啦!快点回家煮火锅,我快饿扁了。」他拉著她的手往生鲜区走,心里却闪过一阵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