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灿装不知道,拿过他的画簿子翻看,拍马屁:「画得很好呀,空白的地方都能看出来是雪。」
季雅泽不理他,木着面孔去洗澡。
方灿叹口气,仰面躺在床上发呆,过一会儿,坐起来去翻抽屉。以前的东西都原封不动,跟希玮的合照在最上面,用手工杨木框子镶着。
希玮、希玮……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把相框拿过去。
方灿无奈地回头,看到季雅泽竖起眉毛,一脸寒冰,看相框两眼,顺手丢在地上,「当啷」一声,还有轻微的碎裂声。
方灿顿时皱眉。
季雅泽黑乌乌瞳仁里毫无愧疚:「还有吗?」
方灿心里隐隐冒火,用力拉开抽屉下面的柜子,一大包,重重放在桌面上。
季雅泽瞪着他,伸手去打开纸包,露出来的照片,少说也有几百张,摞成差不多高的几叠,翻一翻,众人合影、双人合照、单独照……
方灿挑眉看他。
季雅泽二话不说,一巴掌扫过去,照片像雪一样飞起来,落的桌上、椅上地上满是。
方灿一下子站起来:「你发什么神经?」
季雅泽一脸倔强,毫不退缩地瞪着他:「你已经承认喜欢我了!」
「我是承认了,那又怎样?」方灿是真的有点恼,他没想到一向冷冰冰的季雅泽会做出这样幼稚的举动。
「那就不能再爱这个人。」
方灿顿时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气恼又好笑:「我跟希玮不是那种关系!而且你跟死人较什么劲啊!」
「你有把他当死人吗?!」季雅泽一脸不放松。
方灿一怔。
季雅泽目光炯炯,眼神霸道:「他既然已经死了,你再想什么都没用!白想!」
「你这不是废话吗?」方灿皱眉。
「知道是废话就把你那含情脉脉的眼神给我收起来,别乱用。」
「……你连我什么眼神都管?管太宽了吧?」
季雅泽脸上的表情凶狠起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老实说!我说定下来你也没反对!你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你是随口一说!」
季雅泽一把揪住方灿领子拽低他的头,逼近他:「说啊!」
方灿低头瞪着他。两个人脸几乎顶在一起,连温热的呼吸都清晰可辨,季雅泽雪白的面庞在气愤之下泛红,眼睛烧起来一样,火花四溅,美得不可思议。
方灿喉头哽了—下,涩涩道:「你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季雅泽下巴高傲地抬起,「定了,你就只能爱我!我就能管你!」
方灿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小心眼的逻辑还真是简单。
「你到底爱不爱我?」季雅泽有点急了,逼问。
方灿叹口气,点头:「爱!」
「那么你不爱他了吧?」小心眼指着满地的谭希玮,很果断地问。
「……我说你,」方灿有点搞不懂,「我在KISS也跟其他男人混,你怎么不说他们,抓着谭希玮没完没了?」
「哼!」季雅泽斜眼睨他,勾起一边唇角,「肉体的爱怎么能跟精神的爱相提并论。」
方灿瞠目结舌,这话太有学问了,闹得他一脸尴尬:「不用说得那么白吧?」
季雅泽虎视眈眈:「别转移话题,回答!」
一时的犹豫不是囚为不爱小心眼,方灿看着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季雅泽,忽然心里一片清明,是,毫无疑问他爱他,从第一眼见到便怦然心劲,只是模糊着、模糊着,忽略自己的感觉,但是希玮……
「……不爱他了。」方灿沉默了一会儿。曾经爱过,以后,会让自己不爱。
「怎么证明?」
方灿瞪着季雅泽,半天,耸耸肩:「你想怎么证明?」小心眼这话问得还真是天真。这要怎么证明?
季雅泽低头扫视洒了一屋子的谭希玮的照片,想了半天,冷酷地冒出一句来:「当着他的面做爱!」
「真的要做?」两个人都已经滚上床了,方灿还在问。
事实上他是在脑袋还发懵的时候被季雅泽一巴掌掀翻的,然后季雅泽一下子骑到他身上,歪着头居高临下看他,似乎在琢磨怎么下手。
「干嘛?」季雅泽瞪他,「你不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问题是你!」方灿又叹气,「你做过吗?」
「你少操心,我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走路啊?」季雅泽脸色有点难看,「你用不着在我面前炫耀,反正以后你也嚣张不了了。」
「……你这是打算给我上锁?」方灿疑问。
季雅泽斜眼睨他:「不行?」
「……行,行!」方灿答。那短暂的犹疑似乎惹恼了季雅泽,他双手用力卡住方灿脖子,「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向前倾的同时,他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方灿身体的燮化。
不禁一呆,不由自主动了一下。
方灿突然伸手钳住他胳膊:「别动。」
季雅泽表情复杂,脸色红白交夹,僵住。
方灿表情也有点难看,皱着眉,过一会儿,轻声说:「没机会让你反悔了。」他深呼吸,倏然用力拉低季雅泽的身子,抱住他猛地翻个身,将那具瘦长的身体压在了身下。是打算说不的,本来还觉得好笑,但现在……
「……雅雅,没机会让你反悔了。」一直只在心里叫的名字轻轻溜出唇,方灿撑起一点身体,俯视着季雅泽有点发白的脸,紧张的黑乌乌眼睛。
虽然那样说,他却没有马上动,只是看着身下的人。
片刻之后,季雅泽紧紧闭上眼睛。
方灿轻轻低头,吻上他凉凉的唇。不期然的,很多事情忽然如浪头一样迅速地卷进脑海里双迅速退去,希玮和曾经的其他人,心灵与肉体……希玮死后那个灰白的暑假,向父母坦承了心底的秘密,做为一种惩罚……方灿曾经认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一个完整的未来……
衣服慢慢推上去,露出削瘦的雪白的身体,这个瞬间方灿恍惚想起许多,却丝毫没有分心的感觉……小心眼……是一个完整的圆……
舌尖下的腹叽有些紧绷,方灿抬头看,季雅泽微微撑起身子,凤眼瞪得圆滚滚。
「你害怕?」他轻声问。
季雅泽似乎干咽一下,粗暴地顶他:「怕个屁!我是看你会不会!」
方灿无声地笑:「放心,我虽然没看过猪走路,但是猪肉吃过的。」
轻微的急促的吸气……重重地吐息……火热的身体摩擦在一起……瑟瑟发抖……纠缠在一起的两人没有什么痴迷沉醉的表情,脸都绷得很紧,不像是在做爱,到像是在进行一种什么神秘的仪式。
忍得很苦,全身都沁出薄汗,两个人都是……方灿并不犹豫,动作却很轻,时不时与季雅泽交谈两句。
「……这样可以吗?」
「……嗯。」
「别动。」
「咝……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
「……你跟别人……的时候,也这样?笨得像猪一样!」
「……不是。」
慢慢延展开来的疼痛并不猛烈,尚能接受,不过古怪的酸胀,四肢开始发麻,失神……
许多,季雅泽像突然松了弦的弓,「啪」地一下垮掉,他脑中一阵眩晕,身体像沉重的散沙瘫下去,力气顺着指尖迅速流泄……
半夜手机响的进度候,方灿还没有睡着,甚至连一丝倦意也没有,怔怔看着身边沉睡的季雅泽,小心眼的睡容与他清醒的时候判若两人,脸上每一处线条都舒展开来,蜷在方灿身边,大概很暖和的缘故,唇色绯红。
铃声突然响起,方灿吓了一跳,怕惊醒季雅泽,手忙脚乱探身去桌上抓过手机来接听,听到对面的声音,有一秒钟他都没反应过来。
「方灿?在哪?」对方的声音轻松愉快,背景似乎很吵闹。
「商……裕驰?」方灿惊讶地开口。
「对啊对啊,是我!」对方很兴奋,「你不错嘛,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方灿全付精神立刻集中起来,笑着说:「那当然,你的声音让人难忘嘛。」
「哈,你真会忽悠人!喂,在哪呢?出来玩吧?」
方灿眨眨眼想起来,现在这个时间在市里,恐怕正是夜生活最精彩的时刻:「靠,怎么玩?顺电话爬过去啊?我现在在乡下呢,乡下这个时间你知道该干嘛?睡觉!」
「你跑乡下去干嘛?」商裕驰有点奇怪。
「能干嘛啊?」方灿语气沮丧,「没事干没钱赚,只好回老家呗。」
对方顿一下:「嘿!你这小子还真是清闲。「
「兄弟,以后吧!以后有缘分咱再碰头吧。」
「嗨哟,这一说缘份可就没边了,」商裕驰轻松地说,「乡下鸡不拉屎的地方你也待得住?」
「待不住也得待啊!」方灿无奈。
「看不起兄弟了是吗?跟我说啊,裕驰找好歹也是个老板,随便找个事做做赚个万把块的还不算难事吧!」
「啊?」
「啊什么啊!明天赶紧回来,我这正缺人手,咱们谈得来,你又是我表弟的救命恩人,不找你找谁?」
「哎,真的?」方灿惊喜地问,然后又作担忧状,「你可别单是为了谢我,那我可不能领这好意。」
「哎,你来了自然得工作,也不是白吃饭,咱投缘,我也信你,别想那么多,赶紧来。」
方灿眼睛发亮:「好嘞,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推了,放心,哥们别的不成,工作绝对卖力。」
挂了手机,方灿仔细把刚才的对括又想了一逼,满意地点点头,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完全没想到他们还在等待制造机会的契机,商裕弛居然自己打了电话来。
方灿立刻打给奚东海,镇定地把事情复述一遍,奚东海也有些惊讶和兴奋,但又多了一丝担心,想了一下说:「不管怎么样,你明天先回来吧!」
「好。」
放下电话,身边的人蠕动了一下。
终于被吵醒了?方灿小心地看季雅泽。讲电话时他已经尽量压低声音了,可是乡村的夜实在太寂静。
「……你……说什么?」季雅泽嘟嘟囔囔问。
「没说什么。」方灿轻声回答他,「我说外面又下雪了。」
季雅泽睁开朦胧睡眼向外扫一眼,窗上被热气蒸了一层雾,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见,「哦……」他重新闭上眼晴,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
「……雅雅?」
「……嗯?」
「明天一早,我们得回去了。」
「……」
方灿低下头去看,季雅泽呼吸轻浅,已经又睡著了。躺下去,侧过身,轻轻搂住那具身体,意外的契合与舒适。季雅泽明显的是第一次跟人上床,但是这样拥着躺在一起的感觉,却仿佛不是第一次。方灿轻轻叹口气,望著黑暗高远的屋顶,又望着泛起微明雪光的玻璃窗,他从来没想过会发生的事,现在发生了,他却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这是老天安排的事,理所应当。
季雅泽看来也是这么想的,一点特殊表现也没有,做完了只说:「累死了。」然后一闭眼就睡着了。
本想—早就赶同城去,看看睡得香喷喷的枕边人,方灿还是忍住没叫他,结果季雅泽一觉睡到快中午,刚下楼便听到方父问:「……不过完元旦再走?」
「那边有事,没办法。」
季雅泽看方灿,表情有点意外。
方灿耸肩:「昨晚我跟你说了。」想想补充一句,「你睡觉的时候。」
季雅泽眉毛顿时竖起来,瞧瞧旁边的方父、方母,努力将脾气压下去。
方母一边择菜一边嘀咕:「这个儿子回来当拣到,出去当丢掉。」
方父叹了口气:「那中午做点好的吃,吃过再走吧。」
待到两个人单独在桌边的时候,季雅泽才小小发作:「我怎么不知道?」
方灿微笑着看他,也小声说:「我以为你听见了。」
季雅泽—脸不高兴,突然恨恨地说:「干嘛那么急,我还想睡!」
方灿纳闷地看他。
季雅泽瞪他一会儿,见他还一脸不明白的样子,终于下巴一扬,气势汹汹开骂,不过声音却很小:「王八蛋!我还没好呢!」
过了片刻,方灿才猛然意会,嘴张一张,「卟嗤」笑一声,也小声说:「不会吧?我心里有数,连血都没流的……」见季雅泽眼角都快吊到太阳穴,方灿才忍住笑意,过一会儿,认真说:「对不起,是真的有急事。」
季雅泽闷头不响。
吃过饭,将方父预备的一堆海产山菜丢进车后厢,两个人收拾收拾踏上归途。雪刚停,空气清冽微寒,山上一带白雪皑皑,玉带一般曲折蜿蜒,只慢慢走着他们这辆车,季雅泽面朝后趴在后座上,静静望著新雪上留下的两条长长痕迹。
过了山顶湖地面上的雪明显变薄,看来这边雪下得小,路稍微平坦好走些了。
方灿腾出精神招呼:「……雅雅?」
季雅泽回地身来,表情有些无精打采,闷闷应:「什么?」
「真的很难受?」
「……也没有。」
方灿沉默一会儿说:「到前面来陪陪我。」
季雅泽顿一下,慢吞吞爬到副驾座上。
方灿看他一眼:「陪我说说话。」
「……说什么?」
「随便什么。说说……为什么不开心?」
「……」
「你不想回来?」
「……嗯。」
「……跟家里吵架了是吧?我带你出来那天。」
季雅泽怔怔的,眼神有些迷惘,不答话。只把额头抵在冰冰的窗上向外看。
稍顷,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覆住他在膝上攥得紧紧的拳头。
「雅雅?」方灿的声音很低很暖,像温泉,妥帖地熨过季雅泽心底。
「……嗯,吵架。」
方灿轻拍他手,似在安慰:「想说吗?」
季雅泽忽然回过头来,漆黑的眼睛满是沮丧:「方灿。」
方灿将车停到路边,伸手揽他:「来,抱抱你。」
季雅泽慢慢靠过去,把头贴在方灿肩窝,搂住他腰,越搂越紧,低喃,「方灿方灿方灿……」
「我在,别担心。」
「……方灿,我很难受……」
终于说出来了,半年多一直装在心里的委屈、沮丧、不安……用愤怒来伪装的无助和失望。昔日的好友小龙忽然表现异常,季雅泽追问才知道他爸爸彭大年被抓了,他对儿子重复地说自己是冤枉的,小龙自小没有母亲,跟爸爸相依为命,季雅泽见过彭爸爸,他也不信平日憨厚老实的彭爸爸会为非作歹,彭爸说自己是被骗了才去帮人保管那个袋子。
季雅泽于是去求爸爸,然后又求妈妈。就算事实上藏了毒品和自制枪械,应该被起诉,可是彭爸爸不是故意的呀,妈妈答应作法律援助,接手了案子,并推测最不好的结果是被判持毒、持枪,大概会判八年,小龙虽然还是难过,但已经知道这是没有办法改变的最坏状况,谁知在庭审时,突然又加了一条贩毒罪名,刑期竟然变成二十年……这种事闻所未闻,连雅泽妈妈都大吃—惊。
接下来的迹象解释了一切,有人在背后策划着什么。
季雅泽一直以为老爸会彻查真相,还彭爸爸一个公道,直到那几通神秘的电话打到了家里,直到亲耳听到老爸同意把事情压下……
「为什么?」季雅泽说得火气又起,可是更浓重的是伤心,「我一直那么相信我爸,他为什么这样!」
方灿抱紧他,拍他背:「雅雅,放松点,放松点。」在季雅泽看不见的角度,他眼睛里浮起一抹深思,事情不是这样的,虽然并不明白始末,但有一种直觉告诉他,事情并不完全如同季雅泽所看到和听到的那样。方灿一直相信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自家奚队长是老季局长的得意弟子,表面温和良善,内里聪明奸滑得很,但是无论如何,奚队长人很正派,而且奚队长对老季局长确是尊敬有加……
「雅雅,你听我说,事情可能不是这样的。」
季雅泽咬嘴唇,那个动作特别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什么不是这样的,就是这样!」
方灿有点哭笑不得:「好好,那就算是这样好了,那你那天就是为了这个跟家里又吵起来了?」
季雅泽低下头,片刻,硬梆梆地说:「他们不想让我再掺和这件事,所以想让找去外地。」
方灿愣一下:「去外地?那你现在的学……雅雅,你现在都在做什么?」
「你现在应该还在读书吧?哪个学校?大学转学好像不太好转吧?」
「……我没上大学。」
「……哦。」方灿看季雅泽垂着头的样子,似乎有点不太想说这件事,是因为没考上大学所以心里不痛快吗?「那他们想让你出去做什么?」
季雅泽没回答那问题,有点恼火地说:「我才不要走!」
方灿侧头看他,弹弹他脸颊笑:「不走就不走,沈一一说你帮他打工他要付你工钱,你也算有工作了,到哪里你自己说了算就是嘛。」
季雅泽表情有些奇怪,很快地把头再向下埋埋,闷闷道:「嗯。」
「好了,别气了。」方灿拽拽他头发,「你朋友的事情也许有转机,不要那么快失望。」
季雅泽立刻抬头:「你听说什么了?」
方灿摇头:「没有,但有些想法,这样吧!回去我悄悄帮你打听,好不好?」
季雅泽撇撇嘴,过一会儿,点点头。
方灿脸上笑笑的,握握他的手,重新发动车子,脑子里一瞬掠过模糊的念头——回去再说吧,他没有再多想。
终于拐进市区的时候,路上稍微轻松了一些的季雅泽突然又沉默下去,扭头看外头热悉的景象,面孔渐渐变冷。
方灿轻声说:「别担心,有我呢!」
去过山上、吻了他,抱了他,带他去过海边的墓地,知道了云烟般的过往……只有两天而已,一切已经不同。与世隔绝的时候,方灿听从了悸动的直觉,要到这里才想到后面还有许多需要面对,但他并不觉得发愁,反而是季雅泽有些怪。
一向冷冰冰似乎什么也不怕的季雅泽,总有些惴惴不安的气息。
车直接开到宿舍区,方灿在家属宿舍楼下停牵。好巧不巧,两个人刚踏出车子,迎面便碰上出来的季宇澄。
他看到季雅泽,脸色顿时黑如墨斗,眉毛几乎拧断,开口便骂:「混账小子,你跑到哪里去了?」
方灿立刻接过话去:「季队长,不好意思,是我拉着他陪我回老家玩了两天。」
「什么?」季宇澄—脸惊讶和恼怒,「你……」
他话没说完,季雅泽便劈头插进来,口气很冲:「我跑哪去用不着你们管!」
季宇澄转头瞪弟弟:「你说什么?你还敢理直气壮?你是不是想我用链子把你锁起来啊?」
「季队长!」方灿眉毛顿时挑起来,「你这么说就过份了吧?他那么个大小伙子出去玩玩你还怕他闯祸啊,拿链子锁?太霸道了吧?」
季宇澄一肚子火:「你不知道就别瞎搅和!你也是,他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也想不到呢,起码跟家打声招呼啊,老头儿、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急得要命。」
方灿一愣,隐隐觉得不对。
季雅泽撇嘴,表情很倔强:「真急就不会谋划着赶我走!你们也不用怕我赖在这,我走就是了,反正我能养活我自己,不会碍了你们的眼。」
季宇澄一巴掌忽在他脑袋上:「你敢!」他力气大,把弟弟扇的打了个趔趄。
方灿一伸手把季雅泽拽到自己身后去,有点不高兴:「季队长,有话好好说,打他干嘛?」
季宇澄恼得脸直抽抽:「我干嘛,他一未成年,顶撞父母,离家出走,现在又闹什么自己养自己,全干些离谱的事,我当哥哥的教训一下都不行?」
成年人也不见得不干离谱的事啊!方灿心说,可是脑子里突然打个激灵,这不是重点吧?季队刚刚说啥?
「……我还想问你嘞,你干嘛?当他保姆了?」季宇澄还在说。
方灿脸慢慢转向季雅泽,小心地看他一眼,飞快地侧开头,表情有些古怪。
「……季雅泽,你老实跟我说,你今年几岁?」方灿声音发凉。
「他十六,你不知道?」季宇澄说,又转向自己弟弟,「怪不得没打电话回来,你又骗了方灿是不是?」
季雅泽语气有点发虚,反驳:「我没有,我什么也没说,是他自己……」他拿眼睛瞄方灿,发现方灿那张俊脸阵红阵白阵青,连几粒包包都跟着变色,眼神发直。
季宇澄很理解:「也不怨你,他长得高,显大,好些人错认的。」
「……怨我!」方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瞪着季雅泽:「怨我脑袋眼睛都让狗屎给糊了。」
季雅泽咬著唇,死死盯著他。
方灿心里五味陈杂,血咕咚咚往头上涌,几乎要中风,季雅泽那种毫不退缩的挑衅眼神让他直上火,就好像在说:是你自己笨!是你自己精虫上脑!占便宜的也是你,关我什么事?
「全都怪我!」方灿声音直颤,「是我该死!」
季宇澄莫明其妙,安慰他:「只不过带他出去玩两天而已,没这么严重,你也不是是故意的,我这个弟弟我自己知道,是人都受不了……」
「不是……」
「你少往自己身上揽,」季雅泽凶巴巴朝方灿嚷,「我不领你情!是我赖着去玩的,反正不是这里就是那里,碰上你算你倒楣!」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季宇澄看不过弟弟卸磨杀驴的架势。
方灿像变了石头,一动不动。
季雅泽狠狠瞪自己的哥哥:「我就是这样的,你看着办吧!」说完转身冲进楼里去。
「喂、喂!」季宇澄在后头叫他,匆忙扭头封方灿说:「这小子太不像话,我回头教训他,你别介意。我先回去一下……」说着赶紧跟着进去了。
许久许久,石头人慢慢抬头,木然望向上面某个窗户,轻轻叹口气,拖着步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