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时,我应该这样退场介绍:
大家好,我是沈练。
我是不小心得了失心疯的蛤蟆,居然想要上自己的老板。
——就这样来个凌风史上最为震撼的谢幕词。
当然这只是窝在办公室里闲极无聊的自己用来解闷的空想,但被扫地出门禁令永远不得踏进凌风一步却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真实——三天前的晚上,突兀发疯的我企图强暴自己老板,未遂,目前待审中。
按理说,我那天冒犯了他,应该马上被一通乱棍打出去,可我惶惶不安地等了三日,却没人来赶我没保安来抓我,甚至那晚之后他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嘀的一声,「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寂静无聊了很久的办公室突然冒出他的声音,语气居然很平静,只是平静得让我发毛。
推门,发现他一向整洁的桌上小山似地堆满文件,原来这几天他是忙得没时间来治我的罪。
我走到桌前一公尺站定,等着他审判——
他递给我一叠足有几公分厚的文件说是公司中高层人员资历明细,「这是你这周的工作,把这些资料仔细复核整理,然后归档。」
我接过,眼望着他:「总裁……」你不打算处置我?
百忙之中他抽空看了我一眼,突然凑近:「你这伤口很大吗?」
他指我额上。额上碰了条口子,本打算不理,回家往镜上一照,竟有寸来长,担心白天吓着人,当夜便到医院包扎,第二天到公司人都问我这伤是怎么来的,我打个哈哈说挤公车时不小心撞到扶手栏上,咦,沈助理,公司不是有报销的费吗,我又是一个哈哈,我突然想体验挤公车的感受嘛。
我不自然的抹上额角纱布,这是我摆在额上的一条罪证。可是他现在此时貌似关怀的询问又是怎么一回事?没派人多打我几条口出来我就该庆幸了。
「你是在为那天晚上的事介意?」他从椅上坐起,伸伸腰,语气懒懒的。
介意?他竟然只用「介意」这个词,我又岂只介意,我害怕,我惶惶不可终日。
「激情中的男人行为失控是可以理解的,你没必要太在意。」他双腿交叉着斜靠在椅上,那姿势竟是优雅无比。
我晃手晃脚地走出总裁办公室。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就这么放过一个意图对他图谋不轨的人,是他总受帝王之学贵族教育养成了对人生性豁大,不与我计较?还是……我心中冒起个念头,我们这种关系好歹有了个半年多,虽然那晚他当时恼恨之极,但毕竟待我陌生人有些不同。
于是又妄自幻想:莫非他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的?所以才这样纵容我……当然,这是不可能得,这是我无聊时最有趣的消遣。
风风火火忙了好几天之后他都一直不停地派活儿给我,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主意有意要把我累死,他甚至让我和他一起在办公室整理资料,除了秘书送文件进来过几次,其间一直是我端茶倒水泡咖啡。助理该做的事我都做了,不该做的事我也做了。
末了,总裁大人似乎甚为满意,嘉许地看我几眼:「没想到你还真有些办事能力。」
他现在才有这个认识,原来凌风也有用人不「唯才」的时候。
「怎么你有些心不在焉?」他把脸猛然凑近,气息直扑我脸上。我耳根在十分之一秒内红了。
面上佯装平静地摇头:「没什么,」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总裁还有事吗?」
「没有。」
「那我先出去了。」我以最正规正矩的下属离别方式对他一礼,然后离开。
「二十分钟后在楼下车库前等我。」
我怀疑我得了严重幻听,转过头正看见他微微张合的唇。「今天晚上和你吃个晚饭,」看着我吞了石头的表情,似乎觉得有解释的必要,他又加上一句,「犒劳你这些天的辛勤工作。」头靠得更近。
「不用不用,员工替老板做事本就理所当然」我摇手不迭,如受惊的鸟忙着与他拉开距离,哪知他一步又跟了上来,比之前贴得更近:「话虽如此,但你这几天工作超量,」他挑起白皙的手指抚摸我的脸,「看,最近你都瘦了。」这末尾一句尾音竟是说得无比温柔。
我下意识地推开那只手,可那抹语音落下的温柔却再也无法从我的耳里拂去。
——不,杜御飞,别这样看我,别用这样的表情拉我下地狱,我会陷入疯狂,会万劫不复。
我已疯过一次了,心有余悸。隔得越近我就越无法自拔,即使这是你无心也好,别用这种表情看我!
这是一家气氛不错的餐厅,一楼大厅里布置得简约又不失大气,厅内客人大都是朋友亲人相聚,至于情人肯定是在楼上包厢,也有偶尔几对情侣坐在极远处靠窗口位置的。
大厅西北角有架乳白色的钢琴,色泽柔亮,音韵低醇,应该价值不斐。上菜期间的空挡我一直看着那个弹钢琴的年轻男人,五官清秀却没有一丝稚嫩之气,那双在键盘上精灵般飞舞的手纤长而白皙,上下飞动时有种透明幻惑的美感。我对钢琴一窍不通,所知也仅限于电视里常听的那几首曲子。
此刻大厅中飘荡的曲子舒缓流畅,似朋友似恋人互对着款款低语,微合着眼的中性化的脸上,随着曲调变幻似乎流动着一种纯净得近乎忧郁的气质,极是让人心动。
我看着那张脸,不知怎么就叹气气来。若杜御飞真喜欢男人,也该是这种玲珑剔透的美人。
他喜欢美的东西,这从他办公室的布置,卧室的摆设就可以看出来。品味高雅不凡,就像他的人,如此高贵的人是不会喜欢上低级货色的。
我扭回头望他,正与他眼神相对——他正用一种我很熟悉的莫测高深的审视目光盯着我,我一愣,他对我潇洒地一扬眉,噜噜嘴,算是把四目相对的尴尬局面解除,啜口茶:「这家餐厅不仅钢琴不错,菜也很好,不过最值得一试的是他们的甜点。」
菜很不错,不过我最近胃口不好并未多吃。当侍应生彬彬有礼地拿着甜点谱过来时,他更加大力介绍说甜点是这家店的招牌,说是一个法国高级甜点师亲手新鲜调制。
我望着那一行行介绍详尽五花八门看得我眼花缭乱的甜品名目,大多都不认识,有的旁边甚至还有法文注解,顿觉得头晕目眩,随手点了个看着眼熟的,芒果蓝姆酒杏仁慕斯。
等待时间,他闲话问我:「你喜欢吃芒果?」
我敷衍道:「还好。」
十分钟之后,甜品上来,现作现吃,味道应该一流,只是我向来不爱甜食,即使法国大师作品我也只是勉强吃完。心中只是觉得奇怪,想他那样看上去外表冷漠坚硬的人也能毫不皱眉地吃完一碟甜得发腻的东西。
我的表情明显让他看出我的想法,用湿巾细致地擦净嘴,笑道:「偶尔尝尝不同的口味也是件不错的事,至少你能明白别人为什么喜欢它。」
我不由问:「即使你并不喜欢?」
他没答我,过了几分钟却说了句:「今天去我那儿。」
坐在车上一路在想,原来果真如此。他是喜欢尝试新奇事物即使那并不是他兴趣所在,了解别人的想法控制别人的心情,这个人果然是从小受教出来的帝王之范。
那他上我是想了解男人为什么会喜欢男人?就为了他大公子大总裁大帝王无聊的好奇心,而把我拉下深渊,让我疯狂?
我苦笑。知道坐在身边的这个男人或许是比赞比亚人形狼蛛更为危险的生物,但我别无他法。
喜欢他,所以留下来。
***
「你很紧张?」轻喘着皱眉,无奈间他只得打住正要在我身上攻城略地的行为,我的后庭僵硬,不,应该说我全身僵硬,他只好回过头来耐心地做前戏,之前他都是缓慢煽情游刃有余地做着挑逗之举,我也曾以为不怎么喜欢男人的他一定要做足前戏才能勃起,今天看来并非如此。此刻他忍着欲望做戏的动作让我想笑。大概有阵子没找女人了,就不明白他怎会总喜欢让自己捱到这种饥不择食的地步。
但我此时身体僵硬与他做没做足前戏其实关系不大,我是上次吓破了胆。伸手摸摸,额角的那条小疤还没消。我只有把自己的感觉听觉视觉嗅觉封在黑箱里,把自己凶猛的情欲之虎锁在铁笼中——所以此刻我只能无比僵硬地接受他一波一波的爱抚,肌肉紧绷得发痛。
似乎看出我强烈的隐忍,身上的男人极度恶劣地一门心事挑逗起来。
从未想过哪天和他上床做爱也成了一种极端的折磨。他执意要引我发狂,下身动作得越来越用力,我在他勇猛的攻击下,丢盔弃甲终于狂乱,抱住他嘴中乱叫着。杜御飞……杜御飞……颠峰处,极痛也极乐。
第二天差点迟到,刚好赶上时间。倒杯茶,腰痛腿痛那里痛,只能斜斜地坐在转椅上。
「你迟到了一份钟。」桌上话筒里没有任何预警爆出来的声音着实让我从椅上震下,痛得嗤牙咧嘴。嘴里却还得说:「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
一声促狭的笑传来:「我诓你的,你还真老实。」
他居然说笑话。「过来,我有事。」
我进门时,办公室没见人,正奇怪,已听见他的声音从茶水间后面传来,走进去朝里面一探头,他正站在一个封闭式的阳台上。
大老板真好,连办公室也能修成人家三室两厅的套房格局。
他站着,旁边的琉璃桌上放着杯咖啡,他似乎早中晚都有喝咖啡的习惯。
他正微低头看着下面。我顿时明白他先前说我迟到并不是诓我。
这个人,他每天那么早到公司,难道就是为了从这上面监视他的员工早晚出勤?
我壮着胆笑他:「总裁,您要是每天都从这里肉眼监视,那门口的自动监视器很快就要退休了。」
似乎心情不错,意思性地笑了下,示意我走过去。「每天早上从这里看下面的车来车往,众人忙于汲汲营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很有趣?我从三十九层阳台朝底下俯探,只看见车如甲虫人如黑点,一片众生忙碌辛苦之象,有何趣?
大概是他惯于站在高处审视众生,众人忙碌奔波在他眼中会显得有趣而可笑。
怔忡间,他拿了片钥匙给我:「我忘了份报告在书房桌上,九点半的会议,你拿了直接送第三会议室,我叫司机送你。」
我攥着钥匙坐在车内,心情激动,他竟是真的待我与别人稍有不同,即使只有那么一点点我也满足了,不管怎样,他信任我,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进书房拿了报告,正要出门,巧不巧厅中电话铃大作,几声后转为留言。
「阿御,你怎么这么拼命,这么早就去了公司,你那边才刚过九点吧……」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听上去语气和他很熟稔,应该是朋友。「我这里最近无聊死了,你那边怎么样……哦,对了,上次你说在公司里找到一个有趣的消遣,怎么样啊,要我啊,就把他提到身边让他每天在自己眼皮底下战战兢兢,猫戏老鼠不是很有趣?呵呵,我下周回国,你要来接机啊……」电话里的男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我却加快步子往外走。
这电话与我无关,可我却在听了之后情绪如霜冻骤降,只赶紧拿了表格出门,不愿再多想这些与我毫无关系的事。
赶到公司,会议已开始三十分钟。静默肃穆得几乎无声的会议室里我是一个突兀的闯入者,几十双眼的众目睽睽下从偌大的会议桌尾走到桌头,他的面前,然后又走到桌尾空位坐下。
与会人员皆是凌风高层主管在外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大家讨论也尽量恪守君子之风即使偶尔意见不合各人也似乎都颇吝啬于争吵,至少,在会议室,在杜御飞的面前如此。
我从桌尾远望那首位的男人,他似乎没在听闭着眼仰头靠在软椅上,古井无波的面孔离会议室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很遥远。他应该是觉得这个会议很无趣。不知怎么,就突然想到那通留言电话,心情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
「沈助理?」不知这是他叫我的第几声,我回过神来时,整个会议室得人都神情紧张地看着我。
「请你把这个月的人事异动管理部署粗略地讲一下。」他面沉如水。
我这才想起今天有个简单的报告要作,却心神不宁忘了拿资料,所幸昨天看了一下内容大体有印象,当下只得站起把报告内容复述了一遍,好在都是一些大体主要的工作部署,没有牵扯进具体数字,才能没有差错地讲出来,过关。
「你今天是怎么了,从进会议室开始就心不在焉。」会议完后他把我叫到办公室训话。
「对不起,我失职了。」
「你没失职,讲得很好,不过,凌风史上敢手上不拿东西作报告的你是第一个。」他似赞似嘲。「看来我提你上来还算对了。」
我垂下头,不再看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总裁,当初您究竟是为了什么提拔我?」
「你说呢?」他一脸莫测高深,还有那么点暧昧意味在眼角。
我头垂得更低,像一只猫眼戏谑下的小老鼠。
「是不是昨天累到你了,今天你才这么精神不济?」手指蛇般滑进我的西服衬衫里,连同他那张象征着万恶之源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乌亮的美眸霎时像无底的黑洞释放出巨大的吸力,妖魅般将我扯进。我的眼已看不清任何东西,也看不清他,因为此刻,他的唇在我的唇上,他的脸贴在我的脸上。
一通吻毕,他放我喘息,开始用齿尖咬我的耳垂。
「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平时在办公室你会这么不同,明明你就……」他突然不说了,专心啃我耳朵。
原本我颇有身为行政助理的下属职责感,能以平常心对他,至少在公司内如此,可现在他居然随时随地可以在办公室上演热情戏码,我已严重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会沦为他养的狗。
晚上,又和他缠了一晚,最近频频蒙他召唤,他技术越来越熟练,动作力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缺乏某种温柔元素,我才知道人纵欲起来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虽然也只不过被他连续做了两三次,却被他的勇猛弄得筋疲力尽腰酸背痛。从来没有的黑眼圈也隆而重之地露了面。见我这样,他大方地答应了我一周的假——我这个助理,不是被成堆工作累倒,而是被老板做得趴下的。
进凌风半年多以来,从未享受过这么美好的长假,我预支了这半年的工资,竟有十万之余,这才真正体会到了高薪人士的优越感。
很久没回家,二老似乎又苍老了不少,看了不由一阵心酸。看着拥挤的三室一厅的老式房子,我心中计划明年买房。以我现在的薪水标准,分期付款应不成问题。可二老心中所虑和我心中所想的事显然不能划归同一区域。
晚饭时姐下班回来,一家人静谧和谐地围着小饭桌吃饭。
我说我现在薪水不错,姐听了果然很高兴,她一直希望我这个弟弟能有所作为,成为真正能扛起家业的男子汉。
「看吧,我就知道小练当初刻苦读书是对的,不然白白牺牲了那么多钓女朋友的机会,那就实在太不划算了。」
我心中知道要糟,姐,你这个大嘴巴,快给我闭嘴。
果然慈眉善目的妈首先开腔,练儿啊,你怎么到现在都还没谈成女朋友,读书时没时间,可是现在你都在大公司找了份好工作了,应该考虑这终身大事了吧。老人家想了想忽然面露喜色又说,对了你们公司那么大,应该有不少很好的女孩子。
我停下手中的筷子,抬头看,妈正用热切的眼神期盼着我,而一向成稳持重的爸虽没说话可那投向我的眼神分明与妈同出一辙。
于是我一本正经的解释:「爸妈,你们有所不知,大公司的女孩确实都很不错,可她们一向眼高于顶,挑人既要挑长相又要挑学识,更要看家当,而且娇小姐脾气也难得让人侍侯。」我夸张了点,爸妈不喜欢娇气的媳妇。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生出一心里的郁闷,哪儿也没去,只在房里躺着。爸妈都以为我工作累了不打扰我我一个人在安安静静地在房里,默默烦恼。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样急切盼望我早生贵子他们孙儿得抱的爸妈,要知道自己儿子根本不爱女人,会伤心成什么样我不敢想。
上天生就我注定要做个不孝的儿子,我长长地、毫无顾忌地叹着气,想到了那个高贵得并不适宜在我这个小小蜗居里思念的男人。刚一离开就已思念,还真是我最不乐见的事。
自己是个感情很硬的人,不易动心,但一旦动心恐怕就很难平静了。这相处的半年我一再用少的可怜的理智束缚着自己,可最近我感觉自己和他之间那种气氛变了,一种我尽量维持的限于老板和下属债主和负债人之间的平衡变了,我不知道是我们之间的谁首先破坏了这种保护我的平衡屏障。想起最近做得频繁的几次,他都是卖力挑逗,似乎一心一意想看我神志迷糊为他疯狂他才肯鸣金收兵。
富家公子果然多多少少都有些怪异癖好,不由连连摇头。
在家魂不守舍地呆了三天,把家里一些七七八八的老古董扔的扔卖的卖换上了新的,总算稍微尽了些人子的孝道,第四天,我把预支的工资大部分交给爸妈,只留一点生活费。早早吃了中饭,我便搭车返公司。出门时妈给我塞了大包自制的泡菜,说让我带到公司吃,还叮嘱我别一个人偷吃多分给公司里的同事。说起泡菜我是很喜欢吃的,但基本上只吃自家老妈的独家密制,上学时一月一包全寝室抢着吃吃了抢。
我坐在车上笑,泡菜怎么可能上得了凌风那些大家闺秀商界精英的口。
到公司下午三点半。走进大楼发现比平时光线暗了很多,一探听之下是全城刚刚停电一小时检修,公司的备用电频只能供所有电脑,不必要的照明及其它全部切断,也就是说电梯没电。
就是说我要从一楼爬到三十九楼。
一咬牙,我一楼层一楼层地往上爬,都到了这里了,难道还回去,何况,我从来就不是个懂得在困难面前却步的人。
是真的很想见他。
反正就当好久没做过的跑步训练,我甚至还自己鼓舞士气计时一路小跑上去,三十九层,耗时二十八分钟,到时,我已筋疲力尽汗湿重衫。
进自己办公室休息几分钟,洗把脸整理了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又把那包老妈特制的榨菜拿出来,看了看,拿出食盒分出一些放柜里,剩下的依旧包好扎紧,然后左手提着榨菜包右手随便拿了份不重要的文件往总裁室。
秘书室那美丽精明的秘书不在,不知又去哪里了。
习惯性地先按门铃,几秒之后反应过来没电,动手敲门,很久都没反应。就此离去又不死心,当下手腕一扭,墨绿色的琉璃门把竟轻易被我拧动。
办公室只亮了桌上一盏小小的灯,没人。泛着淡淡木香的办公桌上整齐有序地放着笔记本、电话及几页纸张。我把手上东西往桌上一放,四处张望。
会到哪儿去?正以为没人时,一声大大的张狂笑声传进我耳朵,声音自茶水间后面的阳台处传来。
「不会吧,你真的用一千万跟他上床?!」
走近,茶水间的玻璃门敞着,接近五点时分的阳光斜斜地打进极粗的一束,透过厚厚的玻璃,仍是固执地打到对面桌上那一套漂亮高雅的咖啡饮具上,剔透的艳黄。封闭式的阳台上,两个男人正愉快地享受着三十九层的阳光大餐。
他的身边坐着一个背影陌生的年轻男人,两人都背门倚桌向着太阳而坐。桌上的咖啡杯已浅了一截,显然聊得很是契意。
「可怜那个的家伙,被你一吓一逼,莫名其妙地就接受了那个莫须有的一千万,阿御,你还真会折腾人。」
我静静地退到门外。
嗤嗤的笑声接着传来:「阿御,你还是一点没变,连玩个游戏也这么有气魄。可你还和他上床了,我们一起十多年,可从不知道你还有这个嗜好。」
半晌没声音回。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竟然敢跟踪你,难道真是秦震宇派来的人?」
一声轻微的嗤鼻:「秦震宇怎么可能幼稚到派这种一目了然就可看穿的人……」
「莫非……那家伙竟真的对你有意思?」阳台上起了似乎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笑声。「阿御,你果然是回国闷在办公室太无趣了。我猜,你一定把那个家伙调到自己身边,让他在自己眼皮地下不停地晃悠,看他战战兢兢不知所措的表情聊以解闷,谁叫他那么胆大敢偷看你还心怀不轨。」
不知想到什么,阳台上那帝王般的男人竟低声笑出来,一字一句都带着玩味:「他那种表情确实很有趣……」
「不过阿御……你真的就为了解解闷耍耍他而故意用一千万套他?在我印象里你可不是这样的人哦。」
没有回答。
一声明显你多管闲事的不悦冷哼中,我出了总裁室的大门。张秘书已经回来了,见到我很惊讶,咦,沈助理,总裁不是说给了你一周假吗,我朝她点点头,不记得笑了没。走到外面,发现电梯间的灯亮了,来电了。
我走进去,明明平时感觉很平稳的电梯,现在却只能让我感觉它在下坠,被一股极大极强的吸力拉着,拖着我的身体一起下坠,无休无止,想要坠入无底的未知的完全黑暗的异空间。
在封闭狭小如盒子似的金属空间里我突然揪紧心脏感到一阵巨大而难以消退的恐惧。
下到一楼,走出公司大门,突然想起自己办公室里还有些东西没来得及整理。走到楼梯间又退了出来,算了,反正也没什么重要东西。
走着回去,天黑了,走进自己公寓时才发现自己脚很痛,大概连着先前爬楼的份也痛在一块儿了。
坐在床上,麻木的思维活了,之前所听的话语铺天盖地朝我脑中涌来。我思索,果真还是高估了自己,到底这只癞蛤蟆即使只远远看着还是惹人嫌了。所以他设下陷阱让我跳,故意把我调在他身边,让我在他的注视下惊惶失措在他的西装裤下畏畏缩缩,匍匐在地常跪不起。他让我剥个精光、光着屁股在他面前表演,如同小丑猴子,看着我在他面前丑态毕露痛苦挣扎,他会有快感、会很有趣、会快乐无比。我的激动我的惊慌,我的爱慕我的心动,我的嘶叫我的高潮,在他眼里都是一幕束解无聊的小丑剧——一出花上千万买来的小丑剧。
我曾乐观地以为自己多多少少有称得上他床伴的资格,原来我没有。我只是个他花点钱买来以供消遣的小丑。
小丑而已。
望着书桌上的相框,那是大学毕业时的单照,人很瘦,眼角遮不住熬夜看书的血丝,但笑得无比灿烂,即使充血的眼睛依然神采奕奕,那里面闪动着不为人知的梦想与秘密。
三年了……杜御飞,如果你需要,我的时间我的生命我的身体我的爱情甚至于我的自尊,都可以给你。
但,你不能玩弄它。即使是你,也不能。
第二天,我去人事部递交了辞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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