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玄辰于易守信离开前,特地给了易守信一瓶丹药,以防他不小心中了「唐门」的道时,可以立即服下,就算她给的丹药无法将毒素尽除,至少不会让他死去。
她之所以给得如此爽快,就是要易守信知道,「堂门」不论在哪一方面都远胜「唐门」,最好易守信离开蜀地后,于江湖上走动时,能多说「堂门」的好话,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堂门」比「唐门」优秀千百倍。
「虽然救人急如星火,但是我还有许多话没有交代好……」一路上,只听已服下解药,解了「唐门」毒的堂玄辰不断在唠叨抱怨。
「……」听她说了一路的冷贯霄紧抿着唇瓣,额际青筋浮跳,拚命告诉自己,皇甫朔需要她,所以不管她说了什么,全都由着她说去,不需加以理会,尽管将她说的话当成是嘈杂的乌鸦叫声即可。
「那些『唐门』弟子不晓得会不会把我说的话照实告诉他的门主……我当时真该一一写下来,让他们带回去给他们的门主。」堂玄辰之所以会念上一路,担心的就是「唐门」弟子没办法将她的肺腑之言悉数记下,如实禀告上呈。
「等你拟好万言书,恐怕已过了三个时辰。」冷贯霄终于忍不住反唇讥讽。光是听她对自个儿门派的推崇,就听得他头皮发麻,耳朵快要长茧了。虽说忠心于本门是件好事,但他行走江湖多年,可没见过像她如此忠心耿耿,彷佛不说尽本门好话就会毒发身亡似的人,非得长篇大论、不厌其烦地说了又说不可。
「不多写点,『唐门』门主岂会知晓我们已是他们望尘莫及的?」堂玄辰打从心里认定凭「堂门」的伟大与光辉,就算让她写上一天一夜,恐怕也是不够。
冷贯霄闻言,真的是服了她,他摇摇头,懒得再和她说。
「你说被我们留下来的『唐门』弟子会如何?会不会有人正巧路过,再给他们一顿教训?」她充满期待与渴望。
「他们中了你下的毒,够惨的了,我认为就算有人正巧路过,也不会为难他们才是。」冷贯霄就事论事,不认为路过的人会对「唐门」弟子下手。
「会很惨吗?我怎么不觉得。」堂玄辰认为她所下的毒不会要人命,所以不能称得上惨。
「当然惨,你让他们全身红肿,还使他们痛痒难忍,抓得整张脸肿若猪头,这样还不叫惨?」他挑了挑眉。
「牛刀小试,当作纪念嘛!」堂玄辰耸耸肩,不觉得这样做算过分,她得让那群人以红肿的全身及猪头般的脸庞当讯息带回「唐门」去,才能让「唐门」门主知道,「堂门」不再默不出声、与世隔绝。
「我想他们并不会觉得这是个纪念,他们将视为奇耻大辱,并找机会反击。」冷贯霄要她最好有心理准备。
「哈哈!他们若有胆,尽管放马过来,姑奶奶我可不晓得怕字要怎么写!」堂玄辰嚣张大笑,巴不得「唐门」的人找上她,让她再次狠挫对方锐气。
「你们这梁子是如何结下的?」冷贯霄很好奇,为何她会对「唐门」恨之入骨,非得要狠狠践踏「唐门」,方能消去心头之恨。
「这个说来就话长,不过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告诉你……」
堂玄辰非常乐意让他知道,关于「堂门」与「唐门」的恩怨情仇,开始滔滔不绝地叙述陈年往事,要他知道「堂门」的痛与仇。
「原来如此。」从堂玄辰口中,冷贯霄终于明白为何堂玄辰使毒的手法会和「唐门」雷同了,原来他们本是同门。
他挺同情他们的,因为落败不得不离开,莫怪她会如此痛恨「唐门」。想来「堂门」所有人无不以打倒「唐门」为己任,所以日夜潜心研毒,结果又有不少门人死于自己所调配的毒药,够悲凉的了。
「所以你们决定现在开始反击,夺回属于你们的一切?」冷贯霄问道,她既已挑衅地恶整「唐门」弟子,应当已准备好要和「唐门」正面冲突了。
「我们一直有这样的计划。」堂玄辰顿了下,为时已晚地发现,门主根本就不知道她和「唐门」起了正面冲突,她悄悄地吐了吐丁香舌,告诉自己,就算门主知道她和「唐门」起冲突,应该也会拍手叫好,不会怪她才是。
「……一直有的意思,指的不会是从『堂门』第一代门主就开始有这样的计划吧?」冷贯霄再问,赫然发现「堂门」恐怕根本就还没做好反击的准备。
「提早做好准备,更胜于从不做准备嘛!」她觉得尴尬,乾干笑了两声。他不会觉得「堂门」只会嘴巴上大嚷说要报仇,实际上却不敢行动吧?
「『堂门』还剩下多少人?」冷贯霄不得不怀疑「堂门」其实早已名存实亡。
「当然还有很多人,你千万别瞧不起我们。」三者为众,「堂门」剩下来的人超过三人,自然是还有很多人。
「你确定?」她的目光闪烁,根本就是在说谎。冷贯霄已可以想像得到,她口中伟大又神圣的「堂门」所在地,其实门户破败,无限凄凉,而她自称为「堂门」左护法,是否还身兼右护法,再兼其他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名堂,都还是个未知数。
「当然!总之,我『堂门』神圣不可侵犯,且将所有毒物研究透彻,『唐门』那群不济事的家伙可没本事找我们麻烦!」堂玄辰答得理直气壮,不容他质疑她所说的话,在回他话时,还不忘吹捧本门。
「是,你说的都是。」在得知「堂门」的窘况后,若非见过她的本事,确定她还有点能耐,他根本不会相信她有办法帮助皇甫朔。
「我的事你全都知道了,不过你的事我却一点都不晓得,该换你说说自己的事了。」怕他再追问更多有关「堂门」不欲人知的隐秘,连忙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
「我很平凡,没啥好谈的。」冷贯霄耸了耸肩。
「怎么会没有?你的门派叫什么?『书生派』?」她对江湖上的事一无所知,好奇得很。既然两人要同行,不如向他打探江湖轶事,如此既可打发时间,又可以增广见闻,何乐而不为?
「江湖上并没有『书生派』这个门派。我之所以打扮成书生,是为了掩人耳目,但还是被『唐门』的人给发现了。」或者该说,「唐门」的人一直密切在留意他和易守信的行踪,所以他们才会那么快被发现。
「我还是很好奇,『唐门』为何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你们?」她状似闲话家常,问得漫不经心。
「这你该问他们,而不是问我。」冷贯霄同她打太极。
「可惜他们嘴紧得像蚌壳,原以为我让他们的脸肿得像猪头后,他们就会乖乖吐实,结果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
「原来你再下毒,不仅是为了回敬他们,也是想逼他们说出阻拦我们的原因?」看来她心甘情愿要与他前去救皇甫朔,多半也是为了调查「唐门」找上他们的原因吧?冷贯霄故意不点破。
「就无聊试试嘛!方才你说你不是书生,那你到底是出自哪个门派?」她云淡风轻地带过她的目的,再不死心地追问。
「我师承天山老人,是『天山派』弟子。」冷贯霄见她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不再隐瞒。
「『天山派』?没听过。」她总是待在「堂门」,难得下山进城,听过的门派寥寥可数,一听他是「天山派」的弟子,脑中对「天山派」是个怎样的门派是一片茫然。
「没听过无所谓。」他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门派并非人尽皆知。
「不过我听过『少林』、『武当』、『峨嵋』这些门派。」怕他会笑她孤陋寡闻,连忙补充。
「这三个门派皆是名门正派,许多门派以他们马首是瞻。」冷贯霄简短谈及这三大门派。
于透着星光的黑夜中,堂玄辰目光热切地凝望着他,希冀他能多说些有关这些门派的事迹,让她解解馋。
但是冷贯霄无法与她心灵相通,话说到此,便宣告结束,继续赶他的路。
「这样就没了?」失落不已的堂玄辰快马加鞭追上,锲而不舍地追问。
「没了。」他回答得干脆俐落。
堂玄辰气闷地鼓起双颊,她强忍着睡意,与他拚了命地狂赶路,原是想和他谈天说地来打发时间,也期望他能在两人谈话间,透露有关「唐门」的消息给她,结果弄了半天,她仅知道他是「天山派」的弟子,其他的还是一无所知,要她如何不气闷叹气?
这一失落,倦意涌上,经过一整天的缠斗、赶路,她的体力已消耗殆尽。她看着前方体力仍旧充沛的冷贯霄,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有精神,毕竟他先是和她起了正面冲突,抓了她后,又遇上「唐门」的人,虽然最后由她出手摆平了「唐门」弟子,但他也消耗不少体力不是吗?怎么会丝毫不见倦意?
「莫非是早已习惯?」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绝不认为是她体力不如人。
骑在前头的冷贯霄发现她的速度愈来愈慢,他预计她会很快赶上,可是她并没有,而且是离他愈来愈远,若非知晓她有意向他打探「唐门」的事,会以为她又反悔,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她是怎么了吗?」冷贯霄有些担心,勒马停蹄,等她赶上,待见她的头颅彷佛有千百斤重,不住往下点时,终于发现问题所在。
今天算是累了一天,她会感到疲累也是理所当然,只是眼下他们置身于荒郊野外,想找间客栈让她好好睡一觉,并非易事。
她的疲累,令冷贯霄那对她毫无防备的心,涌上层层怜意,想将她搂在怀中,宝贝呵护,这感觉未曾有过,今日竟因她而起,让他不禁摇头苦笑。
马背上的堂玄辰已经累到干脆闭上双眼,完全不管马儿怎么跑,管马儿是要带她水里来,还是火里去,她全由着它去,只要别吵醒她就成。
没人驾驭的马儿带她扬蹄前行,故意行经一棵枝桠低垂的大树旁,马儿特意低下头,不让枝桠扫到,但坐在马背上、已睡得昏昏沉沉的堂玄辰压根儿就没发现马儿的恶行。
「小心!」冷贯霄发现马儿恶劣的行径后,大喊,要她留心。
没有防备的堂玄辰于听见冷贯霄的呼喊声,睁开眼睛的同时,低垂的枝桠已迎面扫来!她受到惊吓,整个人重重跌落在地,痛呼出声。
当来不及赶到的冷贯霄纵身轻驰到她身畔时,她已经摔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发生了什么事?」她跌得难看,一脸惊惶。
「你摔下马背了。」冷贯霄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扶她起来。
「我怎么会摔下马背?」她明明坐得好好的呀!
「……马儿带你去撞低垂的枝桠。」虽然实情伤人,但他不得不让她知道,马儿在欺负她。
「什……什么?!它带我去撞枝桠?」她吃惊到口吃,难怪她的脸颊热辣生疼,原来是被枝桠扫到。
「你有没有受伤?」冷贯霄尽管觉得她的遭遇很值得同情,但唇角却忍不住悄悄扬起一抹微笑。她饱受震惊、杏眼圆瞠,像只受惊小兔的模样,实在可爱得让他想拥抱她,他得按捺下因她躁动的心,才不会吓着她。
「没有。你说,它……是不是瞧不起我?」她手指抖啊抖的,指向正悠哉踱步至一旁吃草的马儿。
「怎么会?」冷贯霄昧着良心,努力收回唇角的笑容。
「如果它不是瞧不起我,为何会故意欺负我?」莫非连马儿都能轻易认出她是从山里来的,笑她是土包子,所以故意恶整她?
「马怎么会瞧不起人呢?你太多心了。」恐怕事实便是如此。
「此仇不报非君子!我要下毒毒它,让它全身的毛掉光光,像个癞痢头,教它不管上哪儿都会受人耻笑!」这个世道是怎么了?居然连马都会马眼看人低!她得给它一个狠狠的教训,它才会知道什么叫做怕。
言「骑它的人是你,它若到处受人耻笑,别忘了坐在光秃秃马背上的你也会一并遭人耻笑。」他提醒她别逞一时之快,不然后悔的人将会是她。
情「……可恶!气死我了!」堂玄辰经由他的提醒才想到,如果马儿秃了,坐在马背上的她会有多光采?她为没办法替自己讨回公道,气得直跳脚。
小「你就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原谅它吧!」冷贯霄要她拿出肚量来。
说「被摔下马背的人又不是你,你说得当然轻松!」她恨恨地白了他一眼。
独「别气了,是我让你太累了,我们去找间客栈休息吧!」她发火的模样,也有趣得紧,冷贯霄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家他这样算是在向她道歉吗?堂玄辰睇望着他,发现他的语气不再冰冷,态度不再冷酷,对她似乎比较友善了。她愿意接受他的歉意,因为他的笑容不知怎地感染到她,使她微微一笑,用力颔首,不再生马儿的气。
她喜欢他望着她,嘴角轻勾微笑的模样,很诱人,让她想与他亲近。
「我真的累到可以随时倒地而眠。」她试图忽略对他的感觉,以轻松的口吻同他抱怨。
「我知道,走吧!」冷贯霄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走向他的马,若是在早先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碰触她,以免会不小心着了她的道,但经过「唐门」弟子的扰乱与她这一跌,让他觉得两人更加亲近了些,不再是剑拔弩张的敌对关系。他也发现她喜欢虚张声势、对人放狠话,事实上当她出手时,并不会真的直取他人性命,「唐门」弟子就是一例,尽管他们对她出手狠毒,她在气呼呼之际,仍是手下留情了,只给一点小教训,这使他听从心底的声音,相信她不会突然对他出手。
「怎么是……」堂玄辰随着他走,没想到他不是带她回到她骑的马儿那儿,而是来到他的马身边。
「你累了,再任你独自骑马上路,恐怕会一再发生摔马的事,我可不想下一回你不小心跌断了腿或是摔断了脖子。」能与她亲近的好藉口流利道出,他俐落翻身上马,对她伸出手。
堂玄辰望向代表信任的左掌,明白这对他而言,是极为冒险的举动,她可能会趁他不备要了他的性命,但他却愿意将性命交托到她手中,她的心头为此涌现奇异的感受,暖暖的、甜甜的。
她微微一笑,握住他的左掌,接受他的协助,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前。
「你若累了就睡吧,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一偿心愿的冷贯霄对着怀中的堂玄辰低道,对她的呵疼之意悄悄流泄在眸底。
「太好了!」他的信任让她的心更为踏实,他将性命交到她手中,她就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她亦同样献出她的信任,相信他会保护她,不管他是否能找得到客栈,反正她只要闭上眼呼呼大睡即可。
她放心地倚在他的胸膛,将他的胸膛当作最安全的倚靠,唇角噙着喜悦的微笑,想着他深邃动人的眼眸,闭上眼梦周公去。
冷贯霄睇望怀中的人儿,再一次打量她,心,悸动了起来。
其实她是个娇俏可人、很容易让人动心的姑娘,而他也在无法自我控制的情况下,对她留上了心。
寂凉的夜,春风吹啊吹,悄悄吹进冷贯霄那已渐起涟漪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