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早就输进手机的一串数字,深吸口气,然后,按下拨号键。
“我是唐诺。喜萌吗?”身边有其他人,不好喊她“朱小猪”。
透过手机传来的沈沈嗓音,早听得熟了,依然能教她心口怦动。“嗯,是我。想问你今天中午有没有事?我过去找你吃饭,好吗?”
“我现在正要去地院,十一点有个庭要开,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结束回去,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没关系,我等,我在晋远等。”她的语气轻松愉快,半点都不勉强。“你总要吃饭,没错吧!?”
“那”他考虑了两秒。“好吧。”
讲定后收了线,喜萌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笑意悄悄漾了开来。
她慢慢发现,唐诺是个认真谨慎的人,做什么事都一样,因为这个缘故,在事情没有把握之前,他不会轻言答应,而一旦允了,就是全力以赴、义无反顾、坚持到底,务求尽善尽美。
对寻常的事都如此了,对感情更是如此吧。喜萌想。所以在发表追求宣言后,她能做的,就是坦诚相对,以她的真心搏他的深情。
如同《小王子》里的“驯服”,她要一点一点地靠近、一点一点地靠近只要追爱不妥协,总有一天,她会“驯服”他的。
两点。
在工作方面,唐诺向来沈稳冷静,但现在,竟有一丝焦躁由心底窜出。
婉拒了委讬人的共进午餐邀请,结束了地院这边的事,他就赶着回事务所,没想到,会在路上碰到大塞车的状况;不晓得前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才会一长排汽车卡在这里动弹不得。
虽然,他已经透过手机跟喜萌说明情形了,但他相信,那家伙肯定会固执地在事务所等。唉朱小猪那家伙呵
想着想着,仿佛她清恬开朗的笑靥就在眼前绽了开,而他,也跟着微微地、轻轻地笑了,恍如置身悠美梦境
叭——叭叭——
突然,后方数辆汽车的喇叭合奏,高分贝的刺耳声响惊得唐诺猛地回神,这才赫然发现他和前面那辆车已经有段满长的距离,难怪后方的驾驶们会一齐发出“正义的怒吼”了。
这会儿,哪里还有分秒犹豫的时间,想也不想,唐诺立即踩足了油门,拿出魄力,奋勇向前冲冲冲。
还好还好,车内的空间只有他自己,这么丢脸的糗事,没有其他人看到。
没有其他人看到,唐诺也会痴痴傻傻失了魂,就好像
咳,恋爱中的大傻瓜!
两点半。
唐诺一脚踏进事务所,随即察觉上自同僚们、下至众家小妹,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都往他这儿招呼来,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
“怎么了吗?”唐诺淡淡问道,神态从容。
同僚们佯作没事,众家小妹则是面面相觑,最后,小妹玲主动代表发问:“唐律师,你你有女朋友啦?”
“怎么会这么问?”
指着唐诺办公室的方向,小妹玲说:“有位小姐说要找你,我们都觉得她她不大像是委讬人。”说完,她连忙望向左右,以寻求支持,一时间,全事务所的人开始齐做颈部垂直运动。
她们说的应该是喜萌吧!?
唐诺旋开门把,迳自推门而入,只见她人坐在沙发上,身子侧弯九十度,颊畔枕抵着扶手打盹。
呵呵,果然!确实没有哪位委讬人能在律师办公室里这么放松自在的
不自觉地,笑意自他唇边荡了开,然后,唐诺轻轻阖上了门,浑忘了应该要回答的问题——那个关于他有没有女朋友的问题。
昏昏沈沈中,有人在摇她。
“嗯”半醒半睡间,喜萌喃呓了声。
“醒醒,朱小猪。”
唤她的低沈声音是熟悉已久的,是唐诺,她知道,于是缓缓睁开了眼。
“这样睡会感冒的。”
还有几分睡意,维持原先的姿势,喜萌露出傻笑,懒懒地说:“放心啦,勇敢的女人最坚强,不会这么轻易就感冒的。”
“你以为嘴巴上说说就算?”他摇摇头。
她不睬,自顾自地说:“唐诺,这样看你好好玩。从这个角度看,整个世界都变宽,好像你就没那么高了。”
唐诺将公事包里的资料一一拿出。“起来吧,你这样脖子不酸吗?”
“不酸。”说归说,她还是直了身子,同时活动活动肩颈。
“你等多久了?”
“嗯,我十二点到的。”伸个懒腰,喜萌边说。“唐诺,你们事务所的人满热情的,有几个小姐跑来要陪我聊天,甚至还有个姓查的律师说要帮我买午餐。”
唐诺皱了眉。“看来,你一点都不无聊。”
喜萌抿了唇。“是不无聊,但和他们没有关系,因为我知道他们都是想探我的底细。我想,我们的关系很难解释,更没必要向别人解释,让别人去说长论短,所以,我就想办法谢绝他们的好意喽!”
“没想到,你想得这么清楚。”他微微笑了。
“我呀,才不会妄想用你工作场合的舆论压力来造成事实咧,那样就太笨啦!你应该是公私分界很明确的人,一定不喜欢闲杂人等在你背后叽叽喳喳。”
唐诺一怔,有些困愕。“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观察、思考,还有猜想喽!”接着,喜萌朝他皱了皱鼻,嘻嘻笑道:“我可是放了话要追你,当然不会只是说说而已。”
为什么喜萌可以这么自然地述说自己的感情状态,难道一点都不会顾忌吗?她的勇气,到底是怎么来的?唐诺不明白。
“喂喂喂,你别盯着我发呆,小心我误会,以为你爱上我哟!”喜萌扬了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走吧走吧去吃饭,你应该饿坏了。”
“你应该也很饿吧?”唐诺轻轻一哂,迅速将思绪收拾好。“真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
“咳咳,不好意思,你打电话说路上堵车会晚回来,我就先跑去买个御饭团填肚子,所以没你来得饿。是我没义气,你用不着跟我说抱歉啦!”眨了眨眼,喜萌继续道。“为了罚我没义气,走!我陪你去吃饭。”
“是这样吗?”唐诺笑睨着她。“是因为有人下午已经请了假,不去吃吃喝喝会嫌浪费吧?”
“是是是,唐律师,您目光犀利、料事如神,全教您说中了。”喜萌吐舌,赏他一记鬼脸。“可说了这么久,咱们咱们到底要不要出发觅食哪?”
在指尖即将触到电铃的刹那,他乍然停下动作——
她既然得了重感冒,应该早就睡了,他现在按电铃,不成了扰人清梦的恶客?
理智及时出现,唐诺愣愣地瞪着铁门,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站在这里,而且,时间是差五分就十二点的深夜!?
老天!他是着魔了么?否则,怎么会做出如此冲动的事?
就在这个时候,里头的木门缓缓开了,唐诺看到了喜萌。
她低低垂着颈项,脸色灰沈,表情空洞,恍惚到甚至没发现铁门外站了个他。唐诺担心地唤她:“喜萌。”
“唐诺?”她抬起头,呆滞的目光望向声音来源。
“这么晚,你要去哪里?”这家伙不会是昏睡到一半出门梦游吧?
“夜市啊,因为我饿了”她勉强提了唇角,虚弱地笑。
瞧她那样子,八成走不到夜市人就挂了,唐诺叹口气,问道:“你想吃什么?我去替你买,你在家等就好。”
“我想吃麻辣鸭血。”
“麻辣鸭血?你你你”鸭血还没买,倒是他差点当场吐血,唐诺决定要专制一回。“我买什么,你就吃什么,反正,肯定不会让你饿着。”
“唐诺,谢谢,麻烦了。”昏昏沈沈中,她根本辨不出他话里真正的意思,正当她要阖起木门时,这边有人急急喊了——
“嗳,等等、等等!你家的钥匙先借我吧,待会儿我就直接进来,免得你还要替我开门。”
“呵呵,还是你想得周全。”喜萌打开外层铁门,正准备把钥匙交给唐诺,哪知脚步一浮、身子一软,人就要瘫倒。
二话不说,唐诺立刻丢下公事包,双臂伸迎过去,及时抱住了她。
“谢谢谢谢”她没晕厥,只是神志有些模糊。
将她打横抱起,唐诺索性服务到家,送人送上床。
唉,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独自跑夜市去吃什么麻辣鸭血?
这只朱小猪,真是欠骂——
当唐诺从夜市买了食物回来,立刻将热腾腾的瘦肉粥倒进碗里,可是一进她的闺房,才发现她又沈入睡乡了。
见她憔悴成这样,唐诺不禁心里泛疼。移步到床边,他轻轻摇唤着:“喜萌,先起来吃点东西,要睡,待会儿再继续睡。”
“唔”含含糊糊地应了,她缓缓张眼,撑坐起身子。“你回来啦?”
“嗯。”他将食物递上前。“我买的是瘦肉粥。”
“哦,是瘦肉粥啊,谢谢喽!”喜萌伸手接过,低眼瞧了瞧,虽然她念兹在兹的还是麻辣鸭血,但她明白,唐诺是为她的病体着想才会选择买粥品。
“慢慢吃,小心烫。”他不忘叮嘱。
“我知道。”她朝他一笑,从瘦肉粥拂来的暖热白烟,让她有精神多了。
舀了匙,吹了吹,然后送入口,咀嚼咀嚼再咀嚼——无需添加任何调味料,喜萌觉得自己尝到了世上最幸福的味道。
脑袋运作总算清楚些,她这才想到一个重要问题。“咦?对了,唐诺,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在‘墅’没看到你,我心里觉得奇怪,就问了其他人,他们说你请病假。”现在说得简单平淡,是已经见着她的缘故;那个时候,当视线投向吧枱搜寻不到她的身影时,他真慌了、乱了,记忆犹新哪!
“所以你就来了?”她瞪大了眼,直直眈视着唐诺。
“是啊!”想到自己的冲动,他摇头失笑。“说实话,要不是你刚好开门,我大概就要离开了。这么晚到单身女子独居的住处,实在有欠考量,更何况,按常理推断,你应该已经就寝了才是。”
“有欠考量?不会啊,我觉得很感动咧!”她直答。
“你难道不怕被邻居撞见?”他反问。
“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喜萌说得理所当然,忽地眼角露了笑纹。“真要怕,也是怕你才对。”
“怕我变成大野狼?”两手成爪,唐诺摆出吓唬人的样子。
摇摇头,笑得灿。“你是我的狐狸,当然不会是大野狼。”
狐狸?思绪顿了下,蓦地,他想到喜萌告白时曾经说过的《小王子》片段,有关“驯服”的心头微动,口头上却略过,唐诺迳自接着问:“连我变成大野狼都不怕,那你怕我什么?”
“就怕怕你对我太好了。”唇边仍挂着浅笑,她喟了声轻叹。
他微愕,试图四两拨千斤。“你呀,就是生病才会胡思乱想,还是赶快把粥吃完,好好睡个觉,也许明天病就好了!”
喜萌明白,于是立刻塞了满满一口粥,配合他的剧本说道:“我也是这么想,把粥吃光光,再大睡一场,明天头好又壮壮!”
只是呵,“喜欢你”的这个病,恐怕会越来越难好了她在心底偷偷加了这么一句。
偷偷地,不让唐诺知道。
“唔很晚了哎,你不回家休息么?”
唐诺看着她把粥吃完,又陪她聊了聊,如今,时间已经超过凌晨一点半了。
“没关系,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你明天明天还要上班咧。”眼皮重得撑不住,她是真觉得倦了。
“嘘,别管我,别说话,好好睡。”唐诺像哄小孩般轻道。
他低沈的声音一放轻,就显得特别温柔呢喜萌昏昏地想,整个人仿佛涵浸在暖暖的春水碧波里,自然漾开了一抹笑。
就这么,她安心地合了睫帘,神志飞向眠梦国度去。
始终定定瞅着她,唐诺的心绪却怎么也平静不了。
他不得不承认,喜萌在他生活里占的分量越来越重——以往,是她在他的周遭现身,让他看着她;现在,是他没法子将她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了。
而这样就是爱情了吗?
情不自禁地,他的指背在她颊畔轻轻摩挲着,细致的肤触底,是唐诺自己都难以衡量的深挚眷恋。
窗檐边,凑成双的五对小猪吊饰居高俯望这一切,已经窃窃嘻笑了好久好久,只是没人瞧见,两个人都没瞧见
“你下星期六晚上空给我,可以吗?”
当喜萌说要好好谢他一顿,唐诺还以为是看电影或吃饭之类的,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约他到这里——新庄棒球场。
“陈致远,安打安打全垒打!陈致远,安打安打全垒打!”
“三振、三振、三振、三振”
场内场外加油声沸腾成片,今晚是象狮总冠军的第六战,目前狮队以三比二取得领先,只要再胜一场,就能荣登总冠军的宝座,换句话说,象队势必背水一战,力挽狂澜。
喜萌拿着加油的啦啦棒,一边用力敲打,一边跟着人家兴奋嘶吼。
“喜萌,水。”他将矿泉水递给她。
“哦,好,谢谢。”她咕噜噜地猛灌了口,又开始呐喊“安打安打全垒打”。
唐诺看着她活力十足的样子,很难想像不久前她还病恹恹的。
“呼呼呼,我不行了。”中场休息时段,喜萌直喘气,并将手中的啦啦棒塞到他手里。“唐诺,换你了,啦啦棒给你。”
“换我?”唐诺瞪着手里的那两支啦啦棒。
“是啊,换你来玩哪!”她说得理所当然。
说真的,他实在很难想像自己跟着一群人忘情加油的模样。“你累了就休息一下,等有力气的时候再加油。”
听他这么说,喜萌不禁怀疑。“唔唐诺,你看不看棒球?”
“看,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从发生职棒签赌案后,就很少看了,现在工作这么忙,我更没时间去注意棒球的消息。”他用下巴往场内比了比。“这两队,我最熟的是教练,上场比赛的小朋友都不知道谁是谁了。”
既然看,那么应该是“我猜,你没来现场看过,对吧?”
“是没有。”唐诺挑高了眉,回答道。“以前,有时间就看转播,没时间就看报纸,没来现场看过。”
“那真是太可惜了!”她大大叹了口气,当场决定好好教导唐诺。“其实,这很简单,你只要跟着前面那些人的动作就好啦,口号也很容易,反正领头喊什么,你就喊什么。”
唐诺笑笑,没表态。
“好嘛好嘛!你会发现很好玩的!”她催促。
“这”
“试试嘛、试试嘛”
就在两个人意见相互拔河之际,突然,有个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呼唤。“萌萌?朱喜萌?”
双眼迸了灿亮,喜萌立刻转身。赫!果真是她认为的那个人哪!
那个人向她用力挥手,然后大步走了过来。
他头戴棒球帽,上身是宽大的短袖T-shirt,配了条牛仔宽边长裤,橘、蓝的色调搭配,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抢眼,那是种放肆的帅气——唐诺暗暗打量着,同时,不自觉地开始评估他和喜萌的关系。
“我真不敢想像,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那个人笑露一口白牙。
“我才要大叫不可能咧!嘿,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魂回来见我的哦?”喜萌轻轻在他肩窝打了拳。
“哇哇哇,你你你你谋杀亲夫啊?”他捂住挨她一掌的痛处。
“喂喂喂,你你你你是什么亲夫?”她瞪他一眼,双手交抱胸前,嗔道。“你不要误了我的大好姻缘,咱们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好狠,一点关系都没有,好歹我们也曾经”
“说得好,就这两个字‘曾经’!”喜萌拦截他的话,稍稍敛了笑容。“所以这种玩笑,你别乱开比较好。”唉,他呀,从以前就这副德行,总是口无遮拦、荤素不忌的。
听她这么说,同时又发现到她身边有个男人,他爆出大笑,直接调侃。“我就说嘛,萌萌怎么会这么狠心,原来是因为正牌的就在旁边哦?”
正牌的他的用词让她红了脸。“喂!林宸翰,你别乱说话。”
“难道不是吗?”林宸翰索性直接转向唐诺,朝他伸出了手,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宸翰,星辰的辰加个宝盖头,翰林院的翰。”
“唐诺。”态度稳沈,唐诺和他握了握手。
“你没让她带书来看球吧?”
他的话让唐诺听得一头雾水。带书?这跟看棒球有什么关系?
不等他回应,林宸翰自己叨叨说了起来。“高一的时候,我们来看棒球,萌萌她竟然从头到尾都在K历史课本,背一堆有的没的。看书、看书,那场球,兄弟就是这样被她看‘输’的!”
“是这样么?我还不知道她的功力这么高强。”唐诺始终面带微笑,因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绝不会拈酸吃醋,那样太难看了。
四方响笛骤然齐鸣,整个棒球场充斥着刺耳的声响,昭告全场观众,总冠军第六战即将继续进行。
“啊,糟糕!比赛要开始了!”林宸翰哀叫了声。“Vivian要的矿泉水”
“唉你怎么跟我认识的林宸翰一模一样,半点长进都没有?”他还是这么不体贴啊,喜萌忍不住叹息。“你还是快去买矿泉水吧,你再让那位小姐等下去,人家恐怕要去报警了。”
“不会、不会。”他又恢复嘻皮笑脸了。“Vivian是跟我从纽约回来的,她一句中文都不会讲,怎么去报警?”
喜萌差点昏倒。“你放不会说中文的女孩子一个人?林宸翰,你!”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赶电灯泡走。”他怨怼的表情夸张得很。“萌萌,我还是住在姑姑家,电话跟以前一样,你再找我吧,我会在台湾待到十一月底。”
“再说吧。”
“萌萌,掰喽!”他挥挥手。“唐诺,掰掰!”
林宸翰来去都像阵旋风似地,待的时间很短,造成的影响却相当显著。喜萌明白感受到唐诺敛起了情绪,两人间的气氛,沈了。
棒球场上又是欢声雷动,灯光还是亮得扎眼,“安打安打全垒打”和“三振三振三振”的喊哗依旧互不相让,只是这会儿,连她都失了加油的劲力。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今晚,她约唐诺来看棒球赛,应该是道谢兼玩耍才对啊
比赛结束了,有一方胜、有一方败,但究竟是狮队如愿拿到总冠军,还是象队成功创造生机,他们两个都没心思理会。
走在十点多的新庄街头,唐诺大步在前,喜萌紧跟在后。前头的,思忖着该不该开口问;后面的,犹豫着该不该主动说。
直到进了车内,喜萌终于下了决心。
“唐诺,等等,先别发动车子。”
“嗯?有事?”暂时停止手上的动作,唐诺还是摆出淡淡的笑容。
“你想问我一些问题,是吗?”偷眼觑他,喜萌问得小心翼翼。
“没有。”他又不是她的谁,问东问西的可就显得胸襟狭窄了。
“真的?”她才不相信呢!假如唐诺真的不在意,那后来的僵硬气氛怎么说?
“真的没有。”
喜萌干脆帮他说了。“你想问,那个人是谁?对吧?”
“哪个人?”继续装傻。
“林宸翰。”要玩奉陪。
“我知道他。”他说得不痛不痒。
“但不知道他和我的关系。”她接得不疾不徐。
“我何必要知道他跟你的关系?”声调微扬,唐诺的语气终于露了一丝躁。
尽管唐诺矢口否认,然而,对他声调、语气的变化,她可比谁都熟悉哪!现在既然林宸翰的存在确实对他产生影响,她就不再跟他打迷糊仗了。
“林宸翰是我的国中同学,也是我的初恋男友。”
初恋男友——这个答案唐诺一点都不意外,但没来由地,胸口就是像硬生生挨了记闷棍,暗暗吃痛。
“我们国三下在一起,高一下分手。”深吸口气,她缓缓地说。“我还记得,当他跟我告白的时候,他直接得让我完全反应不过来。”说到这,喜萌自己呵呵笑了起来。“唐诺,你一定很难想像,我以前是个害羞腼腆的小女生咧。”
唐诺凝瞅着她,微哂,但没说话。
“国中毕业之后,他上高职,我唸高中,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交集越来越少,到后来慢慢就变成各过各的。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很不安,他的世界是这么多采多姿,可我唸的是女校,校内活动又忙,根本没时间加入他的圈子。而他”含笑摇了摇头,她继续道:“他就是你看到的样子,说好听是过得自在,说难听是活得自私,总之,他不愿花心力经营感情,我一个人也使不上力,就这么散了。”
“那时,我没有恋爱经验,为这段感情难过了很久,我尤其不敢相信分手后再遇到他,他对我的态度可以这么坦然,甚至随便,照样嘻嘻哈哈,不怕我会觉得尴尬或是难堪,好像我们从来都只是朋友,我又不想示弱,表面也对他摆出若无其事的模样,但老实说,当时这一点让我很受伤,我却没有勇气直接告诉他。”
唐诺专注听着,心疼胀满了胸臆。
“高中剩余的两年多,我花了很多时间思考,希望能够有所成长、领悟。我慢慢发现,应该要对自己诚实,把想法告诉别人没什么不好,重点是怎么表达,我相信那是对自己诚实的开始。如果当时我跟他说了受伤的感觉,我不会两年多都困在里头,或许他会多想一点,那么,搞不好今天他就不是这个样子,咳咳咳,他的女伴也能有比较好的待遇。”
“至于现在,看到他就像碰着了老同学,完全没有其他特殊感觉。”时间回到当下,喜萌朝他眨眨眼,笑得明黠。“就是这样,我说完了,轮到你说了。”
“轮到我说?”唐诺皱眉,表示不解。“我要说什么?”
“你可以说对林宸翰有什么想法,或者,对我有什么想法。”嗟,这唐诺,还要人家明明白白出题目哪!?
“对林宸翰,我没什么想法,至于对你”喉咙倏地收紧,字句猛然打住,接下来的话究竟该不该说,唐诺犹豫着。
“对我?如何?”晶灿的眼眸直直睐他,毫不掩饰。
“对你”他的视线完全被她牢牢攫住,离不开。
“有话就说,要对自己诚实。”
她的话,在密闭的车内空间回荡着,仿佛咒语反覆诵唸,一点一点瓦解了唐诺固守的心城。
“在一起吧,喜萌,我们在一起吧。”
最后,唐诺只说了这么句。
而所有喜悦,在这瞬间,全都绽放了。
二十四岁的秋冬之交,爱情如九局后半逆转胜的棒球赛,往后虽然要继续奋战,但此刻,就暂时让暖暖的感动甜上唇角、鼻尖、眼尾、眉梢,蔓延再蔓延,最后烙成永不磨灭的记忆。
这样,她应该就能相信了——
相信无论将来遭遇什么难关,勇气和希望就藏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