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铁生把玩他的发,享受两人此刻地相处。宁静的气氛像是梦境一般;美化、温馨,但是维持不了几个时辰。
温柔地的眸光始终没移开清丽的脸庞,注意着怀中人儿的动静,一整晚见他由痛苦的神色渐渐趋缓于正常,漂亮的菱角唇甚至弯弯的似在笑。
一年多不见,他纤瘦不少,气质依旧,但会气死人的脾气更倔;会说话--除了‘滚、别碰我’之外,还真是说不出什么好话。这世上就只有他敢对他凶,然--他却甘之如饴他所有表现出的一切,这就是他的玄念--人的眼睛睁开了。
男性的气息和庞然的压迫感包围,他何时跟……停摆了几个时辰的脑子瞬间活络,尹玄念瞠然、张嘴--
“啊!”的惊然一叫,整个人反应倏地爬坐起身--“砰!”的背部贴上墙,手指着侧卧在床沿的一尊大爷--“你你你……”
“早啊。”冷铁生慵懒的对他露出一抹笑,开心得很。娘子的衣衫湿透,敞开的前襟隐隐约约露出胸膛上的两点樱红,呵,身子很诱人,漂亮的脸蛋却是一副想杀人……
瞧他空腾的手偷偷摸至枕头底下,“别找了,那把金光闪闪的菜刀要杀鸡、宰羊可以,若要谋杀亲夫……”故意顿了顿,欣赏一下娘子那暂时充满错愕、呆滞的模样,又是一种诱惑……
“滚开我的床!”尹玄念抬脚踹往大爷身上,没成功踹人下床滚到天边去,刹那脚踝被大掌握住,听大爷笑说:
“省省力气吧,玄念。”冷铁生略为施力一扯,让娘子一瞬躺平,瞧他惊愕的无以附加,冷铁生坏心、故意的翻身压上他,迅速地箝制住他的双手,高举过头不让他七早八早又张牙舞爪,冷铁生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一醒来就对我这么激烈,不过你放心,我尽量不压疼你,但是你要乖一点,不然别人会以为我们俩个在……”话没往下说,让那糊涂的脑子好好去想此时此刻有多暧昧……
喝!尹玄念倒抽了一口冷气,怒喝:“你放开我!”没再挣扎,因为知道是徒劳无功的白白浪费力气,何况他和他的关系……
脸色一沉,在此地得顾虑制造出太大的声响会把孩子和魏七夫妇引来,那岂不是误会和难堪……尹玄念一瞬由脚底迅速窜红至发稍,气红的。
“我不想放开……”冷铁生脸上没了笑意,恕难从命。庞然的身躯贴紧他的,提醒怀中人儿:“我是你相公,不是什么登徒子、采花贼。你认不出我,把我忘了……”头枕在他的颈侧,不断叹息……
想要他……仍没忘他以前不爱他趁人睡着之际对他亲热,现在人醒了,大爷还是得隐忍……不愿下手逼他就范,怜惜他过去宁死不屈的守节,孩子偷看见了,曾经告诉他这段经历,如今还是令他心痛……
他憋死自己无所谓,以防他搞什么贞节烈妇来死给他看……嗟!那岂不是真的得当鳏夫……大爷真是命苦,爱极了这糊涂的倔东西是自找罪受……
听他沉痛的道出自己的不是,尹玄念眨眨眼睫,美眸的焦距不知该定在哪?
莫名的别过脸去不敢看贴在颊上的冷面孔,背叛的罪恶感突的窜上心头,一股火气消了大半;五味杂陈,他以前诱拐、勾引过这男人……现在能怪他死缠烂打的坚持吗,他是他名媒正娶的人,他的碰触是应该,何错之有……
闭上眼,求他:“放开……”不喜欢他,讨厌别人的接触,他不要勉强自己,“别逼我……我不要你……”
“我知道。可是你阻止不了我想要你,我也控制不了这辈子只要你。”他听懂了没?就算会受人耻笑,他不会放弃把人追回身边。“我知你不爱人碰,我不会强迫你,现在让我抱着一下就好,别乱动。”大爷不保证能控制的好,想要他的欲望在呐喊需求,理智却背道而驰的自我虐待,多无奈……
喜欢他到了憋死自己都无所谓的地步,“玄念,我以前曾经要你好好记住我说过的话--我喜欢你。”以前无从得知他答应过吗?现在,很清楚那答案是什么。
“我不喜欢你。”尹玄念坦然的告诉他自己的感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心慌意乱的只想将他排除在外,不要他的接近跟啰哩八唆些有的没的过去事。深吸一口气,被他压得有些难受,他好重……
热烫的躯体温暖一身的凉意,昨夜又发了不少汗,每次醒来总是感到冷,他让他热……
刹然瞠开杏眼,愕然惊觉不甚讨厌他的气息与压迫,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好熟悉的感觉……
喝!他这不是想些蠢事吗?!他以前跟他有肌肤之亲,当然被他压过,嗟!暗恼的撇过脸去,不让冷面孔继续贴靠在脸颊,想叫他滚!
抿紧的唇瓣颤动着,挣扎该不该说出伤人的话,他何时骂人需要考虑这么久?
就为他……一个甩不掉的人。从昨夜开始就不断发酵出的罪恶感凌驾在怒气之上,心下一凛,尹玄念冷静的说:“对我死心吧,冷爷。过去的事,我忘了。想不起来我喜欢过你,也不愿去想。”懂得没?他过去的喜欢,现在的自做多情,不愿放手……又如何?
他很摆明的拒绝一切!冷爷该去另寻对象,别浪费太多的心思在他身上,心如止水,他的撩拨只是徒增他的一股怒气和罪恶感,两者皆让他不好受……
怒吼:“滚开!”双手挣扎,想要离开所受到的钳制。大爷压够了没?他都快要莫名其妙的愧疚死了。
冷铁生凑唇在娘子白皙的脖颈一咬,恨得牙痒痒……。让他回味一下会死啊,又没让他少块肉,糊涂的娘子斤斤计较些什么?这床、这屋子通通都不是娘子的,但是娘子是他的,是他的!狠狠一吸,牙齿啃啮出一大块的殷红颜色,哼!大爷先做记号,明显地让人一目了然--小别胜新婚,他们俩有多恩爱!
“好了。我去拿衣服给你换,你一身都湿透了。身上的毛病持续多久了?”别跟他装傻,大爷的眼睛可厉害,娘子在他面前是无所遁形,人逃不出手掌心的。
冷铁生一下床,尹玄念愣在床沿看他当这里是自家似的,随即一套衣服抛上身来,他双手接住,仰起脸来看他站在眼前,脸色有些微恼,发话的语气却是温柔的问:“你到底那儿不舒服?别跟我说昏了两次是没事。”
尹玄念垂下眼睫,闷声了一会儿才套鞋站起身来,推他远些。“走开,别问不干你的事。”他看出来了又怎样,不说就是不说。尹玄念把嘴巴闭紧得像是蚌壳,将衣服丢向床,甩头走出房外,有他存在的地方都会闷,毛病多了一项--心头闷。
那是什么态度啊?!冷铁生怔在原地,不敢相信娘子滚出去--“砰!”的甩门伤他的心……妈的!他拒绝他的关心?!
这世上还有什么天理--若要他丢下他不管,杀了他还比较快。气死了……他不仅找罪受,还找气受……
大爷若是英年早逝,那因素绝对是被娘子给收拾去。
跟着踱出房外,瞧娘子去看孩子,怜儿和念生睡得安稳,背对背,谁也没碰谁。孩子十几岁了,该分房,娘子打算住这多久?
哼,魏七夫妇不讶异大爷跟美人儿是夫妻,一定会继续收留娘子和孩子,但是……娘子的心思挺关心小孩,呵呵……大爷能达到放人回来目的;他就不信--娘子的性子会好意思赖在这里。
冷铁生不动声色的跟在尹玄念的身后,人去厨房帮忙魏夫人做饭,他仅是站在厨房门口,视线离不开完全无视于自己存在的娘子,倒是魏夫人比较识相,不断叫娘子出来陪他,不过,也没人说得动那倔东西。
他有心理准备,要拐娘子重新爱上他没那么简单,苦日子才刚开始,他可以忍受他的不搭里、不在乎、不喜欢他,但对无法忍受他们再度分隔两地,娘子若是打着如意算盘要甩开他,去慢慢等!
冷铁生的脸上突的冒出一抹很诡异的笑,尹玄念端菜经过他身边,睨了他一眼,嗟!门神就是门神,总是杵在门口赖着,让人当笑话看,真是气人……
他绝对不要叫他吃早饭,那是孩子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尹玄念摆张臭脸的离开,身后跟着一个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跟屁虫’,他索性当个哑巴,来个相应不理。
待孩子都起床,冷铁生一家四口加上魏七夫妇俩人用了一顿早膳,屋内气氛随着冷铁生和尹玄念之间的‘相敬如冰’而变得令周遭的人快看不下去--
冷念生不禁同情爹的处境,他这个娘虽没叫爹滚蛋,但是不说话的模样更冷淡呢,大事可不妙,娘不好搞上手……
怜儿也不禁同情爹,让娘讨厌可不好受;她虽喜欢娘,是男女之情的喜欢心结,然,她也知道娘根本不会以男女的感情来喜欢她,所以她安分守己当他的女儿……
但是爹好喜欢娘呢。她认为这么漂亮的娘既然是属于爹的,娘何不干脆接受爹呢?
魏七夫妇心里也在想:这对夫妇会变成这样,他们多多少少要负一些责任,瞧冷爷深情明显易见,这玄念是拗些什么啊?
像冷爷这种男人该死巴着不放才对,呵,王若娇打了个主意,决定吃饱饭过后,把尹玄念抓去房里来个机会教育,灌输一些夫妻之间的相处之道,搞不好尹玄念对冷爷的态度会改善些。
早膳过后,王若娇送相公魏七出门去,在门口遇到冷爷的属下阿生来报到,冷铁生没离开魏七的宅院,他交代属下去请几位名医过来,娘子不愿告诉他有啥毛病缠身,名医一旦请来,看娘子还能瞒他多久?
***
王若娇趁着尹玄念去厨房洗碗,冷爷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厅中只剩两个小孩,他悄声交代小鬼头待会儿去缠住爹,随便聊天或干什么都可以,因为他要跟他们的娘劝说些事情。
冷念生和怜儿当然肯配合,于是当尹玄念由厨房走出来到厅外,两个小孩先去纠缠冷铁生,儿子吵着要他说些黑社会的‘兄弟’故事,女儿跟着起哄,冷铁生算是宠溺小孩的爹,通常不忍拒绝,于是说些社会的另一层黑暗面来警惕小孩。
尹玄念根本搞不清楚‘相公’的特殊职业,他只知道樊楼的主人是冷铁生,其余的,忘得一干二净、清洁溜溜。
平常也鲜少听魏七夫妇在他面前提起外边所传的风声消息,之后,他听到最多的话题都是有关于自己成名的事--除了烦不胜烦、扰不胜扰之外,他的生活算是过得平凡又无虑。
“玄念,跟我来一下,我有话想对你说。”王若娇忍不住鸡婆,实在该好好把已当成自家大美人的脑子给洗一洗。
“呃,好。”什么事这么神秘兮兮?
尹玄念好生纳闷。魏大嫂的个性是个直来直往、有话就说的人。为什么现在把他引到一边去,莫非……是顾忌冷爷?
嗟!那男人杵在这里不走,只会造成诸多不便。他的脸皮真厚!尹玄念暗恼的咬唇,忍不住将视线调去瞪人一眼,意外接收到锐利的眸子回望着自己,尹玄念登时柳眉倒竖,嘴唇都快要咬破皮了。
哼!掉头闷声跟在王若娇的身后,他打算等会儿顺便跟魏大嫂提出搬家事宜,这宅子的房间不够用,若是加上‘相公’死皮赖脸的住下还得了,他相信魏大哥夫妇在表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会感到难做人的只有自己!他简直招来了一尊挥之不去的瘟神。
“砰!”的甩上门,生着闷气,尹玄念一时之间倒是忘了该有的修养、礼仪。
吓!王若娇吓了一大跳,看来--大美人的火气不小。从未有过的现象,冷爷比那些上门来纠缠的文人墨客更令大美人感到厌恶,真不妙……
“玄念,坐下吧。”王若娇仍是坚持一试。他知道大美人多少会听他的话,看人乖巧的坐下,他从桌上倒了一杯水给他,先消消火,再劝说:
“我和魏七都看得出来冷爷很喜欢你。”
喝!尹玄念瞠然一惊,心想:魏大嫂是不是现在才要表示他们无法接受自己有‘相公’的事实?
毕竟,这是惊世骇俗的听闻。尹玄念垂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再怎么用力都改变不了事实存在。自己果然引起了恩人的反感,他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去。
魏夫妇好心救他一命,收留且照顾他和怜儿,这份恩情铭感五内,他是万分感激。如今,他冒出一个‘相公’来造成别人的困扰,早有自知之明该怎么做--“我会带着两个孩子搬出去,绝不让魏大嫂继续看笑话了。”
啥笑话?!王若娇错愣了一会儿,大美人在咬唇、自责些什么啊?!
随即反应过来,王若娇一双媚眼滴溜溜的转,不禁一哂,唇勾成上弦月,猜测道:“我话都还没说完呢,你该不会想成--我要赶你走,或是无法接受?”
尹玄念点了点头,脸上担忧和懊恼的神色交错变化,不论魏大嫂会不会看不起他,事实就是事实,他无力改变过去--当时是蠢到离谱的地步,又傻又哑才会以美色诱惑男人来娶他,真要不得。
“玄念,你坦白告诉我,会不会认为冷爷当你的相公是一件丢脸、难堪的事?就是世俗所谓的违背伦常?”
“才不是。”尹玄念立刻反驳魏大嫂的猜测。“我从鬼门关走过一回,忘了所有的一切,变成没有过去牵绊,没有未来期许的人,哪会去在乎什么世俗的想法。”
仅仅安于平凡、甘于寄人篱下;他不追求名利,名利却自然来;就像‘相公’冒然出现一样,这都不是他自愿要的;平凡的生活骤然受到惊扰,过去与未来的步调需要适应与调整--
“我不喜欢冷爷就是不喜欢,如何强迫自己回到他身边当他的娘子?我做不到!”胸口一闷,难以释怀这不洁的身子怎配做人妻?
喝!一口气倒抽得猛烈,涨得胸肺闷痛,恼火受人侵犯,当初怎不死了算!
“磅!”一拳捶上桌面,泛白的指节发疼,再痛也抑制不住那份愧疚泛滥于心--搞什么!大爷是来让他受罪的,苟活人世的意义是什么?
平静的心湖不再平静,不断苛责与内疚……尹玄念兀自生闷气,一把火愈炽愈旺,心下早有打算,他要速战速决这恼人的问题,站起身来,脸上的一双美眸闪闪发亮,那神情是下定决心。
“玄念,我都还没好好跟你说完呢,你要去那儿?”王若娇赶忙拦住大美人的去路,一手压住房门,可不能能让人跑了。
“魏大嫂还有事?”尹玄念讶然,该说的不都说完了?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呢,难道不觉得奇怪,我和相公对你和冷爷的态度不同于一般世俗凡人?”
“是奇怪……”既然魏大嫂主动提及此事,他藉机问出疑惑:“为什么?”
王若娇掩嘴“咯咯”笑道:“我们半斤八两,玄念,你看清楚了。”
“啊!”尹玄念惊然受吓……魏大嫂在干嘛?
瞠然难以置信魏大嫂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当面宽衣解带企图勾引……不可以看!尹玄念马上将臻首埋进双掌,天……非礼勿视,“魏大嫂,你要陷我于不义,我会翻脸!”别仗着是救命恩人就……乍然,脑中想起在厅堂的男人若是知道魏大嫂的举动,不知他会怎样?
会不会认为他以前勾引男人,现在勾引女人……罪过、罪过--这该死的脸究竟迷惑了多少人……他害人不浅!
一瞬,良心的道德枷锁又加重了好几层,脚抬不起来奔出门外,也没多余的手去开门,尹玄念登时成了一尊木头人,全身硬梆梆的跟门板没两样。
“玄念,快抬起头来看我。”王若娇不顾他会不会翻脸,欲扳开他的手腕,要他看清楚--
尹玄念打死不依,闷头喝道:“魏大嫂请自重。我若见你此刻模样,岂不是对不起魏大哥。”人家夫妻的感情一向好,这魏大嫂怎会勾引他……莫非……魏大嫂欲求不满?
魏大嫂也搞错对象了吧,外面那个男人精壮结实多了,不似他一身病骨,对男人、女人通通没兴趣,若把他惹毛了,一定发火……
“嗟!你这木头,我要你看清楚我是男人!”
愕?此话一出,尹玄念“呃”的差点被口水梗住,缓缓的放手,抬头,张眼--睫毛眨阿眨,惊愕的微张嘴,说不出话来了。
王若娇仅是解开前襟,露出平板的胸部,把秘密摊在尹玄念的眼前,他笑说:“讶异吧,我是个男儿身。我和魏七以夫妇相称共同生活多年,你瞧我们多恩爱,和一般人有何不同?”王若娇边说边扣回衣衫前襟,不一会儿便还原一身整齐的女子装扮。
“我这个人爱漂亮,平常喜欢打扮得妖娆美丽,所以瞒了不少人。并非刻意隐瞒,只是不愿引起不必要的闲言闲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我会打得让人满地找牙。老娘高兴跟魏七在一起干其他人啥事啊。”
王若娇笑得灿烂,是满脸幸福的模样。
“然后……”尹玄念找不回自己的舌头,一时之间酱糊了脑袋,也不知该问什么。
“玄念,我已经探知你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也接受曾经嫁给男人的事实,那么你何不回到冷爷的身边,接受他对你的照顾和感情呢。”
“原来,你是为了劝我才……”尹玄念恍然大悟。
王若娇点了点头。“玄念,我和魏七都把你当作自家人,我们共同生活一年多,以前是对你保护过度,怕你再度受伤害。凡事也都顺从你的意愿,深知你的脾气看似烈火,其实是自我封闭与保护作祟,你不愿追求名利,却因怜儿而引人注目,然后你遇见了以前的一份归属,表示你与冷爷的缘分未断,接受他的保护吧,乖乖的回到他身边去,我们这里就当是你的娘家,我和魏七随时欢迎你回来,宅院的大门永远为你开。听我的话,好不好?”
“不……”他拒绝!尹玄念垂下眼睫,掩饰眼底流露出的哀伤,浑身颤巍巍,手紧握门闩来撑住自己惶然不安的身子,为什么连恩人都要劝他回到那个男人的身边,为什么没有人愿意顾虑他的感受--
“我不喜欢他!我虽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如何看待,但,我也不要听从别人的意见来违背自己的意愿,你劝我也没有用,我勉强不来。”
王若娇瞧大美人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怒意,话说得坚决,他会不会把事情愈搞愈糟糕?
尹玄念猛然打开房门,离去前憋着满腹怒火,快气死了,他为什么要接受冷爷?
嗟!公子忘了以前跟大爷是啥关系,这笔糊涂帐赖在他脑子清醒的时候来算,打死他也不认帐!
明知魏大嫂所言是出自于一片好意,尹玄念仍将怒气转移至门外的那个男人,气呼呼的走出房外,他回到自己的房内,打开书桌抽屉,把一叠纸张拿出,这是他以前挤破脑袋都记不起来的人竟然是‘相公’!
手一揪,抓皱它,尹玄念走去厨房,炉灶内仍有火红碳木闷烧,将纸一把扔进炉灶,眼睁睁看那高温之下,纸张随即燃烧成灰……
***
尹玄念也不知自己站在厨房多久,无处发泄的怒气因时间的流逝而渐渐趋缓,体内只剩零星小火乱窜,仍足以酿成大灾--
头昏昏,身体晃晃然,一阵天旋地转顿时失了方向,踉跄了几下,伸手去扶着墙面,甩头用力眨眨眼,视线所见是黑白与彩色的变化交错,一片迷茫……
又来了……没有人知道,他每每头疼昏迷过后,偶尔会出现短暂视觉不清的现象,有一次跌在门槛,魏大嫂和怜儿都当他是单纯绊倒。
待晕眩感消失,视线渐渐清楚,尹玄念一脚跨出厨房,随即被人挡住去路。目光定在那副宽阔的胸膛,不需抬头看,也知道是谁。
冷爷站在门外多久了?
“跟我去客厅,我请大夫来诊断你身上的毛病。”不容质疑要他听从,这倔东西有严重的贫血还是怎么……
冷铁生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锐眼半眯,狐疑适才所见的人儿似乎像个瞎子?!
尹玄念绕过伟岸的身躯,不愿搭理、不愿去想、不愿去看‘相公’活生生的存在--令人恼!
暗敛了敛心神仍难以稳定情绪,若不好好控制,他一定又在他面前发作,更恼!他会照顾自己,不用依靠他。
冷铁生看人面无表情的经过身边,相较于之前生气的模样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他不走往厅堂的方向,人要跟大爷唱反调,想滚去哪?
冷铁生脸色一沉,严肃的撂下警告:“玄念,你不说话,故意当起哑巴没关系,我一律当你首肯、默许,直接把你抓去大夫面前,看你闪哪去。”
“我没闪。”尹玄念刹然回头,以全然陌生的语气说道:“我对不在乎和讨厌的人就是这态度;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罢;不论你请什么名医来都改善不了我看到你就头疼和讨厌的毛病。”尹玄念对他下战帖似的,宣示自主权--
冷铁生仅是盯着他,暗叹--
娘子的态度又不一样了?
还是他原本就是这么伤人的德性?
哼!他倒要看看他请来的大夫有何高明之处,真能治好他的头疼宿疾?
魏大哥本身就是密医,和一般大夫所长不同,再不济也曾带他去看过其他大夫,没用的……
为了让他死心,他愿意配合大爷的要求,至于诊疗费用,大爷可以省省银两,他自己有钱付账。
他们俩人站在原地相互对峙了一会儿,各怀着不同的心思;心情却是同样的忧郁、气闷……
尹玄念深感呼吸困难的撇过头去,大爷深凝的眼里藏不住对他的迷恋,愈是如此,他愈难受,罪恶感已经快要淹没至头顶,他莫名其妙的陷在什么泥沼里……
垂下臻首,看着自己所处之地,容不下他安稳地继续待着,随手抽起脑后的银色发簪,这是起死回生后一直以来的伴随之物,魏七说这是他昏迷之际,仍紧紧握在手……不断喊铁生……不就是他的名子……
尹玄念扬手一抛,发簪“匡当”的丢去大爷脚边,甩头斩断那结发妻的涵义,快步离开他不要的过去牵绊来纠缠--因为他不配跟大爷画上等号……
冷铁生锐眼仍凝住他飘散在身后的发,纤弱的背影,孤傲的离他而去--摆明了不要他……
眼神一暗,纠结的眉心化不开许多愁,折腰拾起地上的银色发簪,耀眼刺目的揪握在手,心却是沉痛--人会说话,更难以捉摸其心思是什么……
***
冷凝的气氛在厅堂形成令人不知所措的感觉,被阿生请来的知名大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黑道大哥级人物就坐身边,那冷然的气势与压迫感会令人窒息。
早已听闻赫赫有名的冷爷丧妻之后就疯了,以为这趟是专程被请来医治冷爷,结果病患是个清丽绝色的美人,如幻似真的坐在对面……
“你看够了没?”尹玄念美眸含怒,瞪着显得呆傻的大夫,年纪一把,最起码已过五旬--怎么,活这把岁数是没见过公子容貌犹胜女子?
“老夫今日总算开了眼界,公子……公子生得天资绝色……”
“大夫,他是我的娘子。”冷铁生宣告所有权,真想把大夫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吓!大夫的眼睛转去瞥了冷面孔,整个人登时僵成一根冰柱。
谁准他多看娘子两眼的?娘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想跟他断绝关系……嗟!冷铁生斥责:“玄念,你这乱丢东西的习惯是愈来愈离谱,什么能丢,什么不能丢都搞不清楚。”大爷的情意只有付出,没有回收的道理。银色发簪始终握在手中,没收放入衣襟。
尹玄念没再看大夫一眼,目光大落落的迎视冷面孔;两人的视线交会在半空中一瞬迸出火花--大眼瞪小眼,坚持己见,谁也不肯妥协。
周遭的人包括王若娇、冷念生、怜儿等人不由得静观其变,噤若寒蝉……
这两人鹿死谁手?
冷铁生喝令:“大夫,快检查我娘子的身体状况是哪根筋不对,否则,我就剥了你的皮!”
锐眼一瞪,大夫吓得脸色发青,需要去收惊。他赶忙说明:“冷冷……爷,这为病人看病需要望、闻、问、切的诊脉过程,老夫不过……”看了美人的脸色‘青笋笋’,精神虚弱,肝火炽旺……
“嗟!”的哼道:“少啰啰唆唆,趁我现在还没改变心意,快诊断!”尹玄念挽起衣袖,手臂平放在大夫面前,美眸瞅着,神色凛然的撂下:“我警告你,若是多一根手指沾到我手腕上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吓!这是什么情形?!老大夫伸出发颤的手,提心吊胆的为美人儿把脉,赫!火气不小……
尹玄念叫两旁的孩子去--“端一盆水来给娘。”
冷念生和怜儿立刻闪到门外,小声咕哝:
“娘要做什么?”
“不要拿来泼爹就好。”
两人敏感的察觉爹、娘之间暗潮汹涌,硬碰硬之下--倒楣的牺牲者是大夫。
公子当娘?!大夫一时怔愕不已,实难接受这户人家的脑子有问题……是需要好好检查、诊脉--
王若娇瞧大夫面色凝重,没跟大美人说些什么,冷爷也没再为难人家;大厅之上的气氛霎时一片静默……
攸关头疼的宿疾,王若娇憋不住发出关怀的疑问:“大夫,您诊断得如何?”
“这……”大夫的话到嘴边尚未发出,冷铁生立刻说道:
“娘子是我的人,他身上的毛病,告诉我即可。”言下之意,他不愿让外人知道倔东西哪根筋不对劲儿;刻意张扬表现出独占欲和所有权。
“说得是。”他穷紧张什么,有人护着大美人,能出什么差错?淡然一哂,王若娇瞧冷爷和大夫到厅外,不知他们在说什么?
尹玄念冷哼,瞧这大夫能高明到哪,老眼一见美色就昏花,真该立刻滚到大马路外。
大夫和冷铁生确定无人听见谈话,大夫才老实的对冷铁生说道:“那位公子的脉象行至脑部有凝滞阻碍,老夫需问一句--冷爷可知公子的头部曾经受伤或敲伤?”
“有,然后快说重点。”大爷心急。
“那我就直说了。公子的脑子里有瘀血未散,这会压迫经脉引起头疼,冷爷可知公子有这情况?”
“是有。”
大夫摇了摇头,无奈道:“这毛病恐怕无法在短期之内根治,去瘀化血需要长时间服药治疗,或自然化淤,甚至用针灸治疗法。”
“那就治好他,不论用什么方法。”那毛病把人折磨的都昏了,只要有得根治,免去娘子头疼之苦,他一定让人乖乖就范的听从大夫指示。
“但是伤在头部,若用针灸治疗恐有危险,除非是情非得已才可行这下下之策。至于现在……”大夫顿了顿才说:“必须注意,公子发不得火,因情绪不稳会徒增发病机率,严重引起昏厥甚至有失明之忧。”
“喝!”冷铁生瞠然吃惊,失明……
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最糟的预感竟成现实中的忧虑--他若失明,不就无法画画,无法看见他,无法做许多事,他受得了吗……
想接近他,偏他讨厌他,会发火……
冷铁生懊恼的踱回厅堂,瞧他将被触碰的手用清水洗净,拿出一锭银两搁在桌上,不闻不问大夫诊断的结果如何,是不愿知情,还是本人早已习惯忍受这些并发症状,依他的性子,决不会对人说出口……
冷铁生神色一凛,不断压抑心中泛起的慌然,什么都不怕,就怕他身体状况变差,比讨厌他还糟糕……
尹玄念端起水盆,杵在门口扬手一泼--“唰!”的溅湿一地。
天热,泼出去的水很快就会蒸发、干燥,“覆水难收……覆水难收……”他喃喃念道,人呆滞了好一会儿,像是没有躯体的灵魂,抬头凝望远方,失焦的眼定在天上的一朵浮云,渴望那份自在……
缓缓转过头来,交代:“怜儿,这一两天开始收拾一些东西,我们准备搬家。”轻叹气,让一切随遇而安……
“好。”怜儿除了听从安排,她真不知该不该劝娘跟爹在一起,又怕娘讨厌她……
大美人要搬离开,不肯听劝回去……王若娇白眼一翻,他之前对大美人开示这么多都是浪费唇舌!那顽强的个性一定会折腾死冷爷,王若娇深感同情的望了冷爷一眼,一向开朗的他也不禁叹气,算了……大美人要带着小孩离开,冷爷那男人不会放过他的。
尹玄念站在门边,等他大爷要继续赖在此地多久?
还不死心带着老大夫滚出这里?
娘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迂回向他表示那份远离的坚决与心意,大爷也是有脾气的,偏偏人就有本事让他凶不得、骂不得、伤不得、舍不得……该死的!
冷铁生沉声怒喝:“阿生,送大夫回去。怜儿,把银两收回给你娘。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不许他跟我分得清清楚楚、断得干干净净!”气死了……
“我知道了。”可,娘不甩这套……怜儿万般委屈的拿着银两回房收拾,当他们两人的孩子好难为……
“念生,以后好好跟着你娘,别让他出了什么差错。”
“喔。”爹要走了吗?怎不干脆把娘五花大绑抓回家算了!冷念生暗恼的跺脚,娘真是难搞……
这大夫是看得一头雾水,唯一确定的是--冷爷如传说中的疯了,不断称呼漂亮的公子当自家的娘子--
……冷爷病得不轻,他可以做证。
尹玄念拿着水盆迳自离开,冷铁生只能以视线远远追逐一心悬念的身影,他果然不闪、不躲,举手头足显露一份坦然的无情面对,更伤人心……
冷铁生在庭院拦截住尹玄念的去路,离开前有话要对他说。摊开掌心,银色发簪在两人面前耀眼发亮,银光炫目--
尹玄念感到刺眼的退了几步,仰起脸来,不解的望着--大爷还要怎样?
贪恋的眼神细凝他外表美得令人屏息,内心却倔得令人牵肠挂肚。他对他的付出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认了他忘了他……
认了他不要他……
屈就于他一身病骨,人太脆弱,经不起他的靠近与刺激……冷铁生无奈的说:“玄念,你若是坚持将发簪还我,那就把它放进我心脏的位置,里面有你……”说罢,冷铁生淡然一笑。
尹玄念赫然一震,双脚灌了铅似的动不了,缓缓的垂下眼睫,咬紧唇瓣,双手紧握成拳,难以抑制莫名其妙的冲动想要伸手将发簪拿回,僵在他的面前,进退不得,心里沉甸甸的,胸口闷得快喘不过气--“别逼我……更讨厌你……”把产生的心虚乱象通通怪到他身上,为什么不放手……
“我本来就没有要留下的意思,是不放心你。”走近他,俯头看着那黑压压的脑袋,“没有发簪别着固定,你的头发都乱了。”
“不用你管!”他跟他没有关系,嫌他难看就快滚!
听他倔强的说着足以气死人的话,冷铁生不禁叹息,得注意别把人给惹恼了--怕他昏倒,怕他难受……
更怕他的死鸭子嘴硬。“我帮你把发簪别上,然后就走,以后绝对不来这里打扰你。”
“真的?”
“嗯,我说话算话。”
尹玄念旋过身去,马上感受到发丝被扯动,不敢乱动,怕见到他温柔的眼神,仿佛会溺死自己……
黑缎般的发缠绕于掌心,轻轻一扯,他不愿回头,他也不愿强迫,冷铁生放手的刹那,眼看人儿跨步离开,短暂的主动靠近是为了甩开他……
满怀忧心忡忡,就算手掌握紧成拳仍抓不住属于他的一切,冷铁生黯然一叹,随即旋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