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手帕,和贺枢文刚才给她的不同。靠近它,她的心会怦怦乱跳。
“啰嗦。”绎星辉浓眉一皱,两步跨前,在她脚边蹲下了高大的身子。单手扶住她小腿,另一只手有几分粗率地将手帕绑上她的伤口。
“嘶……”好痛……芽衣自齿间抽气。
“这样,回家的路上就不会吹到灰了。”他绑完一个潦草的蝴蝶结,站起身来,拍拍她的脑袋,笑了:“你的头发可真扎手。”好像钢丝一样哩。
唉,又发现她一项缺点。芽衣脸红红,她不认为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还能更差一些了。
“好了,快回家吧。”绎星辉挥了挥长手,像在驱赶一只小狗。
“可是,这手绢……”
“你这么不讲卫生,送给你了。”他扔下这一句,双手插袋扬长而去。
留下蓝芽衣傻站在原地,足足发了五分钟的呆。
一个星期以后,老爸终于大发慈悲,给了蓝芽衣一些零花钱。芽衣欢天喜地奔向公共浴室,好好地洗了个澡,又换上自己衣橱里唯一能看的一件连衣裙,将一头硬朗的乱发仔细地绑好了,然后向着倾城学院高高的院墙走去。
当她终于来到倾城学院的校门外,里头正传出一阵阵下课铃声。
时间刚刚好,芽衣捏紧了手中的灰格绢帕,两眼放光地紧紧盯着校门。
这块手绢,她洗过了两次,还很有诚意地偷了老爸的古龙水来喷,百分百确定上面再也没有类似“臭鱼”的异味了,才敢拿来还他。
今天,她比较美了;今天,她比较香了;今天……啊不,应该是从见到绎星辉学长的那一天起,蓝芽衣就觉得,自己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此刻在胸腔里、疾跳如擂鼓的心,和微微颤抖、沁出汗意的手掌,都在在显示出她的紧张和期待。
过去她一直不太明白“心如小鹿乱撞”这个词组的意义。是拿来形容什么的?有人养了一只小鹿当宠物并且总是记挂着它?
而今天,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昔日校园的铁门外,她想她有些懂了。
倏地,一双色泽鲜艳的红球鞋映入眼帘,芽衣只感到心中起码有八只小鹿在奋力奔跑,忍不住脱口喊出:“绎星辉学长!”
红球鞋在她面前停了下来。绎星辉有些讶异地望着眼前穿了件花边裙子的小女生:“你是……?”有些眼熟啊。
芽衣一阵失望。他不记得她了。“我是蓝芽衣。”
“蓝牙医?”名字很陌生,但这女孩高耸的发型——好像在哪里见过。“啊……臭鱼妹!”脑中灵光一闪,他直觉地喊出。
轰!毫不留情的“臭鱼妹”三个字,仿佛一记重拳挥来,砸得芽衣欲哭无泪。学长他……果然只记得她比较丢脸的一面,呜呜。枉费她今天洗澡洗得脱了一层皮,还细心打扮自己,身上已经香喷喷,早洗去臭鱼妹的耻辱了。
“我……是来还你手绢的。”她低声嗫嚅着,双手捧上叠成豆腐块的手绢。这毕恭毕敬犹如上呈圣旨一般的姿势,令绎星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干吗?都说送给你了!”
“我、我已经洗干净了!没有……没有奇怪的味道。”以为他是嫌她脏,她赶忙解释。
绎星辉笑着摇了摇头:这小女生,好像很自卑哪。低垂着头一幅可怜虫儿的样子,和她那头高高竖起的冲冠怒发,还真是不搭。
“这是我送给你的,收起来吧。”他不接那块手绢。“如果不想要就扔了吧!”耸了耸肩,他给出良心建议。
扔?芽衣瞠圆了眼,急忙将手绢捂回胸口:这么珍贵的东西,怎么可以扔?
绎星辉目光一沉:真诡异,见她把这块约摸十块钱的廉价手绢如珠如宝地捧在怀里,一瞬间,他还有些小感动。
不过,他可没那么纤细的神经,感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觉得好笑才是真的。这个叫“牙医”的小女生,表情真是丰富多变,好像卡通人物。
“星辉!”
这时,一个娇甜女嗓蓦然自两人身后扬起。芽衣回过头,只见校门里头走出一个长发女生,穿高中部制服,百褶裙在白嫩的大腿上翻飞,标致的瓜子脸上带着笑意。
“美樱!”绎星辉朝长发美女挥挥手,又低头朝蓝芽衣笑了一下。“我女朋友来了,先走一步了,拜!”
芽衣冻住,浑身血液急遽倒流冲上脑门,耳中只灌入三个字:女朋友。
女朋友?是了,绎星辉学长都高二了,怎可能没女朋友?倾城的校风一贯宽泛、并不禁止男女学生之间的健康交往,而学长又是这么能吸引女孩子目光的人哪……
蓝芽衣呆站在这不再属于她的贵族校园门口,看绎星辉牵起那名叫“美樱”的长发女生的手,两人相谈甚欢,笑着走远。
那是一对俊男靓女,身上都穿着倾城学院高中部的制服,灰蓝与奶油白的配色,看起来精神又相配。
而她……她扯了扯自己连衣裙的下摆,这裙子是妈还在的时候给她买的,早就过时了,上面的花边看起来一点都不萌,土巴巴得像个小丑。
像小丑……就像小丑好了嘛,她很乐观的,很看得开,不管是被叫香莴笋还是臭鱼妹,她都不Care。
可是为何此刻——心里却闷闷的十分难受呢?就连鼻间……也感到有些酸酸的了。
十三岁的蓝芽衣,那时候并不知道,这是一个青春期少女恋情萌动的初始时刻。对于绎星辉的想望,会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长久地霸占住她的青葱岁月,悠远地回旋在她的生命里。
第2章(1)
十年后
“辣汉堡全餐,配中薯,可乐不加冰,让您久等了!”
摇滚乐声震耳欲聋、以红黄二色做装潢的美式快餐店内,蓝芽衣高声吆喝着,将托盘中的食物交给等在点餐台后的顾客,再附赠一枚超级阳光的璀璨笑容。“要不要加一对我们新出的风味烤翅?很好吃的哦!”
“哦……也好。”这笑容太可爱,客人一时不察,再度掏出皮夹。
“蓝芽衣,你又不戴制服帽!”身边挥来一掌,巴上蓝芽衣高耸的莴苣头。
她转眼一看,见是自己这一班的小组长菁菁,连忙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组长,你看我头发那么硬,帽子戴不住啊!”
“剃光头不就行了?”菁菁冷哼,邪魅一笑。
这建议真是充满了同事之爱,芽衣额角挂下一颗汗珠。
四个小时以后,换晚班了。蓝芽衣和菁菁躲在员工休息室里吃人均十五元的工作餐,菁菁抖开今日晨报,“呸”地一声,将鸡骨头吐在上面。
“喂喂,等一下!”芽衣连忙抢过报纸,小心翼翼拿起吸管,将鸡骨头以打高尔夫的姿势轻轻“挥”开,然后仔细地翻阅了起来。
菁菁冷笑:“找什么啦?上面不会有你家绎星辉学长的新闻的。”
且慢,话别说太满。芽衣不信邪地翻啊翻,从国际新闻时政一直翻到讣告页,最后,只好失望地吁了口气。
没有。
今天还是没有。距离上一次绎星辉学长的名字出现在报纸上,已经过去整整一年了。
他……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是因公殉职了?”菁菁非常刻薄地递来一句,芽衣跳起来,抄了报纸打她脑袋:“你少乌鸦嘴了!”
“不是的话,像他那么红的警界英雄,怎么可能整整一年没上报纸呢?”别怪菁菁嘴毒,她讲话可是很有逻辑的。“可能性之一,和坏人搏斗,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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