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走在前头,步履飘然,萝莎跟在她身后好奇地左右张望,每次来到天机的住所,都有一些新奇的东西。
像那张水墨画,画里的人是不是在动?
萝莎好奇地靠近去看,真的在动耶!哈哈,好像哈里波特。
天机察觉她停下脚步,跟着停了下来,萝莎赶快再跟上去。
天机打开通往道术室的走廊门,继续往前走,萝莎乖巧地跟在后面。
天机是除了「某人」以外她第二个不敢惹的人。
「萝莎,你最近忙吗?」
「还好,下个礼拜要到意大利去一场时装秀,如果看到什么漂亮衣服,我给你带回来。
天机轻声笑了起来,「那倒不必,你知道我不时兴那些漂亮衣服。」
「那我给可可和瑶光带好了,瑶光老是穿那些硬邦邦的套装,可可老是拉里邋遢的,两个明明都长得漂漂亮亮的,一点也不注重门面,真是看了就让我眼睛好痛。」萝莎扳着手指开始数,「嗯,也得给南买个新表,旧的那个他很少戴,不晓得是不是不喜欢……天机,你真的不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天机悠然道,「讲到他们……萝莎,可可和南需要你的帮忙。」
「怎么了?他们要我帮什么忙?」萝莎好奇地看她一眼。
「这一件事极是要紧,只有你才可以,别人都帮不上忙。」
「什么事?你说。」萝莎很有义气地道:「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情,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天机停在道术室的门口,凝立了片刻。
「……萝莎,你真是个好孩子。」
萝莎摸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还好啦!南老是说我被宠坏了,天枢老是说我都不替别人想,其实才不是这样!」
也不想想,就算被宠坏也都是他们宠的!她半是愉悦半是罪恶感地想。
天机伸手推开道术室的门。
萝莎小心翼翼地跟在她后头进去。
以前来天机的住所,大多也是去她起居的空间,这是萝莎第一次踏进天机的道术领域。
这间房乍看只是普通的方室,比较奇怪的是屋子中央摆了一个黑色的祭坛,坛面长度可代人平躺,四周凿有一小道凹槽,说真的,除了材质和颜色不一样之外,看起来很像洗尸体和放血专用的那种手术台……
天机轻拍拍坛面,「躺下。」
萝莎有些不安,可是出于对天机的信任,她依言爬到坛面上躺平。
天机走到墙旁,取下一件高挂的黑袍套在身上,再取下一柄玄黑色的木剑,走回她身旁。
「会不会痛。」萝莎小声问。
「不会。」天机安慰。
萝莎略微安心了些,眼睛往脚尾一看,发现杨克不知何时守在关上的门后。
「嗨……」她挥挥手跟他打招呼。
杨克面无表情,不动不闻。
天机白皙透明的手按住她的胸口,萝莎看回她的脸上,天机的神色平静,眼眸微泛星芒。
「萝莎,你要想清楚,这件事得你自己愿意才行,旁人万万无法强迫于你。」
「是不是南遇到麻烦了?」萝莎心里有些奇怪,但依然点点头,「如果是,看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我们时能为他做的事也不多。」
「好。」
天机点点头,手中的玄黑木剑对住她心口大穴,慢慢举起——
砰!道术室的门陡然被人冲开。
萝莎吓了老大一跳,飞快坐起来。
「天枢!」她兴奋的尖叫一声。
杨克目光冷硬,铁爪如钩,朝他的后颈抓去,「天枢玄功」厉害程度虽然不亚于开阳玉衡其他人,但天枢年方二十许,神功未成,还不是他对手,这一抓出去,带着百分之百的信心。
天枢冷笑一声,不转身不回去,手往后微微一挥,一缕薄雾散出,杨克脑中一阵昏晕,猛然闭住气飞身退开。
他竟然忘了,七星之中的天枢,本家姓唐,祖籍四川。
「天枢!」
萝莎一颗心欢喜得几欲胀破,在投入他怀抱的前一刻,被他接住,反手推到身后护住。
「你想做什么?」天枢冷冷地看着天机。
早在瑶光说起可可的身体出现状况之时,他便觉得不对劲,推敲了几天,决定听凭直觉回来一探究竟。
没想到让他猜对了!幸好他及时赶到,没让天机来得及动手。
他虽然不懂天机的那些奇门异术,但旁观多年的经验,他很清楚天机身上的黑袍绣有极强的防身咒文,是为了防止术法反噬,天机若换上这身黑袍,要行的就不是什么正术。
「天璇的天劫降身,需要一个移转的载具。」天机也不瞒他。
天枢的额角青筋一跳。
「『载具』?你是指萝莎吧?」
萝莎抱住天枢的腰,从他肩头晶晶地冲着两人瞧,他们用的中文她听不懂,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她看回天枢的侧脸,他凌厉的神情让她有些畏惧,手不自觉抱得更紧。
「天枢,当初我促请主上接她回来养,为的就是这一日。」天机缓缓说:「你知道,要遇到一个生辰、流年、气机、命数和天璇丝丝相扣,可以移转她天劫的对象有多难吗?等了数百年,也才出了这一个。」
天枢哼了一声,怒极反笑。
「原来如此,我还想,主上从来也就不是个有父爱的人,怎么突然就对养个小女娃儿感兴趣了?原来是提早备着的小羔羊,现在宰杀正好!」
天机叹了口气。
「天枢,天劫移转之术,对萝莎并没有立即的威胁,先解了天漩之危,我们还是有时间好好想出化解之法——」
「放屁!要是真的想得出来,你们还转到她身上多此一举做什么?」
天枢不想再跟她啰嗦,反手抱住萝莎,往门口走去。
杨克委顿在地,面目血红,努力运气逼出侵入五脏六腑的毒气,天枢对他理也不理。
天枢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她不想要天枢对她生气……
「天枢,我们要去哪里?」她小声问。
天枢半夹半抱地带着她往外走,「去找主上说几句话,然后就走。」
萝莎的手臂蓦地收紧。
「你才刚到就要走了?」
天枢侧眸看了她一眼,森严的神情稍稍软化了一些。
「你也一起来。」
萝莎的心一跳,「去、去哪里?」
他的眼光又看回正前方,天机的地方,处处有机巧,在没有离开她的地盘之前,他不敢大意。
「去英国,以后你跟我住。」
萝莎的心开始以百米速度冲刺,跟天枢一起住!
以前他老是嫌她烦,她去英国走秀或出席活动时,有时打电话说要去找他,都不见得能见到他一面,现在天枢却要她跟他一起住……
「好。」她的脸埋到他的怀里,一直钻一直钻,像取暖或撒娇的小猫,「我告诉你,我在英国也很红的!而且搬到欧洲,以后要去法国、意大利走秀就更方便了。」
天枢深吸一口气,臂弯缩紧。
终于离开了天机的地盘,来到主上的办公室,琳达看见他们,惊讶地站起来,天枢不等她招呼,直接一掌挥出,门扇迸开。
「啊!」琳达吓得贴住自己的工作台。
萝莎来不及回头跟她说几句话,天枢夹着她就往主子的内间杀去。
办公桌后的男人脸色略阴,但气定神闲,显然早已听说他人在这里。
「天枢。」南额首招呼,「你回来了。」
天枢冷笑一声。
「天机的想法,您一直是知道的?」
南从不蓄意隐瞒他们几人任何事,于是也只是点头。
「是。」
一股强烈的怒气不断在他体内扩张,天枢强忍下去,语气讽刺,「为了自己心之所爱,主上便什么都顾不得了,连一手养大的小女儿都下得去手?」
南缓缓开口,眼神锐利而执着:「天枢,我不是草木,对萝莎并不是没有情分,先将天劫移过来……」
「放屁!这些废话天机早就说过了。」自跟随着主上以来,这是天枢第一次卸下君臣之礼,「最初的『天璇』也不过才做了一世,你硬将可可的魂魄和她对换,抢了她的天璇宝盒,就必须承受生生世世的灾难,如今天璇宝盒接受天璇为主几世了?你们现在才想重施故技,再做一次,反噬的力量难道会比以前更轻吗?」
南站起身,昂藏的身形充满威逼。
「天枢,你想清楚,天璇虽然离开我们好几世,可是她一直是我们之中的一份子,难道你宁可让她继续承受这种命运下去,只为了……」南的眼光挪到萝莎身上。
萝莎虽然力持镇定,眼睛里已经透出小鹿般的惊惶,南的眼光一和她对上,她睁睁瞧着,然后,怯怯地给他一个笑容。
此时的她不是艳冠群芳的超级名模,只是个惊惶的小女孩,和十年前他初见她时一模一样。
南的心头一分动,突然说不下去。
「为了谁?为了养了几年不太重要的小孤女?」至此,天枢已经觉得没有什么可以谈的了,「当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您就已失了人性,我天枢追随的不是一个没有人性的人,所以我可以假装这整件事都没发生过。」
他把萝莎夹在身侧,转身往外走,从头到尾萝莎的双臂都紧紧黏在他腰际。
「你去哪里?」南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后。
天枢的步伐一顿,没有回头。
「以后的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样,我依然认您为主,但是她——」他低头看怀中的俏人儿一眼,「她从此以后跟着我,任何人要想动她一根汗毛,别怪我不客气。」
南没有出手阻拦。
天枢明白,只要双脚还踩在这栋大楼里,就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萝莎跟着他一起踏入电梯,感觉他全身肌肉绷得紧,面上虽然看不出来,心里明显高度戒备。
她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抱紧了怀中的这个男人,跟着他到天涯海角去。
进电梯之后,他按的是一楼,降了几层果然电梯便自动停住了,门打开,外面懒洋洋倚着门框等的是开阳。
「你也想拦我?」天枢冷笑一声。
开阳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顶到右边,看着天花板想了一想,耸耸肩踏进电梯加入他们的行列。
「我这人向来不太听话的。」开阳再按一次一楼,这次输入的是自己的指纹,「嗨,小姑娘。」
脸色发白的萝莎对他浅浅一笑。
「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去英国了吗?」她小声地问天枢。
天枢直直盯着镜面钢门。「先去一个地方。」
「你疯了吗?」
可可冲开大门,大步地杀进来,原本微微苍白的脸此刻却是气得通红。
南叹了口气,心里竟然浮现一点笑意。
这小子倒知道要去哪里讨救兵。
「你疯了吗?」可可拍开他环过来的双手,短促的气息更加急促。
「可可……」
「我真是不敢相信!你竟然要为了我杀了萝莎!萝莎?你疯了吗?」
她愤怒地低吼,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走来走去。
「移转这术不会杀死她……」
「术法不会,但是移转过去的东西会,这有什么不同?不要跟我玩文字游戏!」可可指住他鼻子,「你自己说过,你不滥杀无辜,也不欣赏为了自己而牺牲无辜的人,萝莎是你一手带大的,如果连她你也都可以牺牲,那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到?」
「没有,」南平平地陈述,「为了救你,我什么都做得到。」
这几天她的身体开始出现明显的反应,呼吸越来越浅,经常走不到几步路就开始喘,以前随手扛来扛去的摄影装备也开始感觉吃力。
南要她搬过来,先暂停工作室的生意,但她不愿意。
这是她的生命,她要尽情地活到最后一刻,而不是躺在一张床上等死。
她——或她梦中看到的那个「她」——已经躺着等死无数次,下场也没有更好,最近还变成个重度忧郁证患者。
她方可可天性乐观、活力四射,要是让自己变成每天看到落叶就吐两口血的女人,她就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