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路并不是娇娇女,见房子都空成这样了,表示两人就齐心协力吧,谁知当她要打水洗衣服时,牡丹立刻扑过来抢水桶,想生火煮饭,牡丹又立刻扑过来抢火种,于是她就知道,牡丹是不会让她做任何家务的,在小丫头心中,即使什么都没有,但小姐还是小姐,绝对不能做下人的事情。
见识了刀疤嬷嬷那极端手段,牡丹这朴拙的忠心,更显珍贵。
忙了近两个时辰,惠大娘笑着过来说:“绣娘已经等着了,请姑娘进来量身。”
“有劳。”
“姑娘客气。”
主房已经焕然一新,甚至比之前更好。
被铺,纱帐都已换新,玫瑰镜台,紫檀抽斗,衣间外是面百鸟朝凤屏风,美人榻上的小桌放着一只镂金香炉,香烟袅袅。
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恭恭敬敬站在门边,见到她,立刻行礼,自称姓余,是绣房的主事。
量了身,又量了脚,余绣娘掐了线做记号,笑咪咪的说:“老奴第一次给姑娘做衣服,不知道姑娘喜欢哪几种颜色,绣房中的丝缎跟笼纱颜色都是齐的,还请姑娘说上一说。”
“我是国师孙女,颜色不宜鲜艳,衣裳主色以月白到穹苍之间,露草到墨绿之间为主,其余滚边,腰饰,鞋面,请余大娘看着配便行。”
水云路说完,走到那玫瑰镜台旁,拉开旁边最底下的小格,果然见一整格的金珠子,所以她才要让惠大娘来啊,“帮我在抽屉放点赏银”这种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水云路拿起三颗,牡丹很快接过,往余绣娘手上一放,“余大娘辛苦。”
余绣娘一看,喜上眉梢,“谢姑娘赏赐。”
余绣娘离开后,惠大娘笑道:“今日人进人出,只怕姑娘也看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我让人送些点心上来。”
水云路点点头,微一欠身,郑重道:“惠大娘,多谢。”
她是大宅出身,自然知道人欺人能到什么地步,大宅下人要让不得势的主人或者不受欢迎的客人难看,方法太多了,这些丫头婆子凭什么对她有礼?看的不过就是惠大娘对她恭敬。
惠大娘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怔了一下,笑道:“姑娘要折煞奴婢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那汪喜儿,真是……
“见姑娘好说话,奴婢自作主张了,姑娘若还缺些什么,请尽管说,奴婢会尽快让人送来。”欠了欠身,这便离开了。
水云路看了看屋内,一般闺阁该有的东西都有,镜台抽屉竟也放了一套套的首饰,精致华美。
牡丹一看,旋即笑开脸,“小姐,这东西任一件只怕都要上百两银子,这下我们可发达了。”
“发达?这些东西册子上都有呢,只能用,不能收,倒是这个可以拿。”抓起一把金珠子往牡丹手上放,“收着吧。”
“谢小姐赏赐。”
水云路一笑,牡丹虽然大刺刺,但也多亏这种个性,热闹些。
看看惠大娘给她挑了些什么,步摇,璃圈,耳环,手镯,花鸟佩……欸?
水云路拿起其中一只冰玉镯,成色晶莹剔透不说,中间还有一丝艳黄色,就像是丝线穿过那玉镯似的。
冰玉中的月种?
名贵固然名贵,但她拿起来却是另有原因——两次见端木琛,他腰上系的玉佩似乎就是月种冰玉……不是似乎,她确定是。
所以,是考她来的?
他们各有所需,也各有能给,他既然已经先释出好意,那么,看看她是否能担起哄柳氏开心的责任,也不过分。
看看她够不够聪明,看看她够不够心细——柳氏再朴实,也不会是个傻子,如果不够伶俐,只怕会穿帮,事关儿子,每个母亲都会变得聪明万分。
玉镯是两片镶金,她把环扣往内缩一点,大小就刚好了。
她能依靠的只有端木琛的诺言了,所以,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过得几日,绣房把衣服跟鞋子送来,水云路便打算去看柳氏。
仔细想了一下,选了套冷翠色的衣裙,琉璃青腰带,单髻盘着一支彩凰展翅步摇,衣饰简单,首饰华贵,轻扫黛眉,微点胭脂,既显得身分,又不会太张扬。
牡丹笑容满面,“小姐真漂亮。”
水云路点点头,这话她爱听。
就目前为止,长得眉目如画虽然没给她带来太大的人生帮助,但至少看着镜子时比较愉快。
“东西带了吗?”
“带了。”牡丹笑咪咪的抱着忙了一早的点心,“太太知道小姐如此手巧心灵,肯定喜欢。”
对于一个忠心的丫头来说,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小姐过得舒心。
她家小姐容貌好,个性好,偏偏命不好,在家里每天小心翼翼不说,到了这里又有刀疤嬷嬷,眼见就快走大运,不由得喜上眉梢。
条件什么的,她不太懂,她只知道三少爷说了,只要小姐好好孝顺太太,他会对小姐好的,自家四太太那么厉害,小姐都能安抚,端木家的夫人,肯定没问题。
水云路又检查了一下,“好了,去叫褐香跟橙儿过来。”
牡丹出去了一下,又进来,“褐香跟橙儿在外头等着了……”
看牡丹支支吾吾,水云路帮她把话接下来,“白玉跟迎茜说要跟着一起去是不是?”
“是。”
一出房门,四个大丫头果然都在,“见过姑娘。”
礼是行了,只不过两个行得恭敬,两个行得敷衍。
水云路转头问道:“牡丹,你刚刚话没说清楚吗,我让你叫褐香跟橙儿,怎么迎茜跟白玉也来了?”
“回禀姑娘。”白玉往前站了一步,“是听得牡丹姊姊说要去太太那,我跟迎茜才跟过来的,姑娘可是准备好了,若一切妥当,婢子便带路。”
水云路想,什么是奴欺主,这就是奴欺主了。
明明听到她只要两人,却还是跟来,跟来也就罢了,不是请问能不能跟,而是直接问,你好了?好就走。
谁是主子,谁是婢子?
她的未来人生可是都要在端木家度过啊,如果连个丫头都能替她作主,那还要不要过日子?
这几日她冷眼旁观,二等丫头跟粗使丫头都很安分,褐香跟橙儿也很尽心,就是白玉跟迎茜——让她想起嫡母身边的大丫头,明明是个丫头,却自恃身分,嫡母偶尔要她们给自己跟母亲倒茶,便像是多委屈似的。
若她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只怕看不懂,只可惜她是看着脸色长大的,所以,所有的脸色她都懂,即使只是一个顿手,一个眨眼,她都懂。
交付八字那日,她亲耳听见,端木琛只剩两个大丫头,一个墨玉,一个绿茴,这褐香,橙儿,白玉,迎茜,只怕原本也是在司香院中的。
他把自己的大丫头给了她,是想柳氏知道他有多重视她,只是这些丫头,服侍的既然是大富大贵之家的主人,吃穿用度自是比一般闺阁千金好,除了端木家的人,其它都不算主人,又,大抵是知道祖父收了聘礼,又不给嫁妆,婚礼全由端木家张罗,服侍她本就不愿,加上水家待她如此,便生出轻视之心。
第4章(2)
前两日,端木琛来看她,问她一切安排是否合意时,她很坦白的说,想他把白玉跟迎茜收回去。
他不傻,一听就懂,“怎么,这两丫头是懒惰了,还是放肆了?”
“一半一半吧,褐香跟橙儿稳重知进退,我很喜欢,也很放心,可白玉跟迎茜差的不是一两点,是很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