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不久,且常掩着心坎说喘不过气,脸色较以往黯沉,说话声也虚软。”
听完,琢磨片刻,他转过身提了药箱说:“我去看看她。”
“不,嬷嬷说,麻烦你给她换回以前的药就好,也许是新药不适合。”
“没看过都说不准,走吧。”
“别。她说不想见您。”鄂多海说。
“这……这样吗?”听了她这样说,他那原本还急着的动作忽地一顿,跟着将药箱缓缓搁回案上,视线移到地上,十成像个被往事击败的老人。“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是挂在心上,连一面都见不得。”
喃念罢,他回过身,到那个专放置鄂嬷嬷药材的药柜前取药。一会儿,他将药递到鄂多海面前,像习惯了似地,将她已能背诵了的提醒再讲一番。
虽然都知道药材该怎么煎服了,但鄂多海并未打断他,等他讲完,她半启着口,“您……”
其实,她很想探问他和嬷嬷的过往及关系,只是,问了又能如何?依嬷嬷的性子,也许她的多事只会引来其不悦。
最后她的余音结束在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付过钱之后,他和萨遥青在老人带着失落的眼神中走出药铺。
“搞不懂你们人怎么常常话只讲到一半。话藏在肚子里不是很辛苦?”倒是萨遥青一跨出铺子就忍不住问。
“是,我们人就是喜欢藏话,因为藏话就饱了,这样就不用花钱买粮。”
顺着他的语尾,她说。
“啧!”这女人也学会逗人了。他笑。
鄂多海一边说话,一边掏着自己背褡,本想掏掏是否还有铜板,想买点线帮萨遥青补穿了洞的衣服,但手这么一摸,却摸到上回在林子里从那死去猎户身上取下的兽牙链子,她都忘了有这东西了。
拿出来睨了眼,她本想又放回口袋里,但就这么一张望、一边走路没注意的当儿,在转角处就撞到了个妇人,因而手上的项链脱了手掉到地上。
直觉反应地想弯腰拾起,但那被撞到的妇人动作比她更快,她几乎立即地拿起那掉在地上的炼子,握在手中抓得死紧,并用极激动的表情望住鄂多海。
“这……这链子你哪来的?”
“你识得这链子?”她问。
妇人未及回话,眼泪就扑簌簌地掉下来,当鄂多海和萨遥青还怔愣于妇人反应的同时,一旁又来了两人,是之前在星家短暂休养的谈初音和仲孙焚雁。
妇人说了那链子是她失踪两年的丈夫的贴身物品,从不离身的,上头的狼牙是丈夫挺得意的狩猎战利品,而帮狼牙穿洞编织成系绳项链的就是她。
因为怕妇人太过伤心,且人既已逝并入了土,所以鄂多海当下隐瞒了猎户的死讯,仅说了是在树林打猎时拾到的,便让妇人将东西给带走。
本以为应该在身体恢复后就会离开崁儿村的谈初音两人,竟意外地仍在此停留,见她的模样,猜想应该是好了许多,看其脸色和精神较之先前都有大进步。
“他说谢谢。”在妇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时,谈初音对鄂多海两人道。
“谁说谢谢?”
“猎户。你们葬了他,并将东西带回来给他家人,他很感激。”那回在溪边初遇鄂多海两人,她在鄂多海身边便是瞧见了那猎户的魂;而此刻……初音说话的同时,视线又飘移至一旁。
离众人数步的位置,站着一道唯有初音才见得着的身影,是那逝去的猎户,此时他正平举起手臂,手指向前头,一个往村后山头的方向,那个当时让她和焚雁停下脚步入山的山路方向。
“你看得到……鬼魂?”循着初音的视线,眼睛跟着环视周遭一圏,鄂多海并未见到任何异处,然而加上先前在星家所见所闻,因而她如是问。
闻之,初音并未多做响应,只是将目光调往猎户魂魄指着的方向。“猎户只是其一,在那山头,还有更多更多,您们……应该有着同样的疑问。”
疑问?是,她是有疑问。鄂多海再次讶于初音这女人的灵明。因为猎户的死,陷阱网上的毒,那应该少有人烟、却满布新足迹的山路,这些蛛丝马迹确实都让她起疑。
是否山后所谓生人勿近的禁区、传说中祭祀山神的地方,其实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们想上山吗?”鄂多海问。在她身陷那与困死猎户的相同陷阱之前,她便有着一探那山后的冲动了。
初音回视鄂多海和萨遥青,并没有直接响应,只是一记眼神互换,便也开步跟着那猎户的魂走去。
而跟在谈初音和仲孙焚雁及鄂多海的后头,萨遥青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定着在焚雁身后背着的那柄刀上。
那做工精细的刀外观虽老旧,可细看刀鞘和刀柄之间竟封着一枚完整的血书符令。这柄刀很明显是被封印着的,但那封印做什么用?
出于好奇,他探手抚向那刀,不过,就在他手指触及刀身之前,仲孙焚雁立即转过身,怒瞪住他。
“别碰。”他顺势将刀落向身前,改以手持。
“我没碰。”这小子,挺不友善,一脸恶气腾腾,比他更像会吃人。萨遥青竖起双掌,一脸调笑。
“郁垒刀,能斩妖,请留心。”初音脚下未停,但偏过脸来,为的是提醒萨遥青。
斩妖?他要小心?他的直觉果真正确,这姑娘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的,可却不予揭穿,还能将他当凡人一样看待,这除却见多识广,还能以什么来解释?
原来人间也有这等出尘之人。
视线由刀上缓缓移至走在焚雁身边那看似平凡却不凡的女子初音身上,他心中揣度着。
四人一会儿便走出崁儿村来到一条被漫漫荒草给掩覆的废弃山径前头。
“这前头没路吧?”焚雁说,并以刀鞘撩草,就那几下便惊走了草中鼠蜥。
“人的眼是最容易被欺骗的。”初音淡淡地道,且不加思索地就要举步往前走,不过仲孙焚雁立即赶在她身前走入草丛。
“跟在我后头,省得被蛇给咬了,麻烦。”以刀鞘拨草,领在前头的焚雁嘴上虽然没句好话,可仍是将初音小心地护在身后。
“跟在我后头,省得被蛇给咬了,麻烦。”见状,萨遥青随即走到鄂多海前头,但他不仅是将她护在身后,而是直接牵起她的手。
“你……”
“牵好,才不会走失。”他回过脸来对鄂多海笑。
要是最早之前,她可能会直接甩掉他的手并给他一拳,但在逐渐熟悉萨遥青那孩子似的爱玩个性之后,她也只能无奈地任由他牵着。
沿着不明显的路迹,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数人果然来到那条鄂多海先前见过许多新足迹的山路,这次他们的脚步并未因来到此处而稍停,反倒顺着山路继续往上行。
原本只能容两三人并行的路宽,越到上头反而越开阔;到了一个山助转弯处,萨遥青耳边便又传来先前所听过的凿石声,但这回更清晰了,甚至应该连身边其它人都听得见。
“有人在上头。”没错,鄂多海也听到了。
聆进那不该出现在山里的声响,这回她心中的疑虑更深,蓦地一股想解谜的冲动驱使她掠过那不知何因缓下脚步的初音和焚雁,急于朝山后深处走:这时竟就从山谷底刮上来一阵强风,那风不但卷起沙尘扑了她一脸,也同时抑住了她的脚步。
“呜……”风刮到山边,忽地又落下,突留一片诡异的静谧蔓延开来,那令初音发出的闷声痛吟顿时变得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