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男子没有说些什么,可尽管梳得慢了,也总有梳好的一刻。
从镜中看着,他依依不舍的为自己挽发,男子只是静静的,与他独处着这一刻亲密的时分。
「……我走了。」挽好了发,男子握着他的手,低声说着。
「我送大哥。」唐忆情低声说着。
「……你脚上不方便,身子……也该有些不舒服,又何必送我。」男子柔声说着。
然而,唐忆情只是摇着头。
「……就送到客栈门口,好不好?」男子低声问着。
「……嗯。」
一走出了房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牵手拉衣。
让男子走在了前头,可唐忆情的眼睛就是一直痴痴望着。于是,偶尔的,男子回过了头,看着他那一双有些迷蒙的眼睛,也只是露出了有些痛苦的神色。
就这么的,痴痴送到了客栈门。男子就要他回去了。
「怎么没见马车?」唐忆情却是低声问着。「大哥没让人驶来吗?」
「……只怕车子驶了来,我一时定不住,就将你一起载回了江南。」男子苦笑。「车子停在镇外。」
「……我送……」
「别送了……」男子喟叹着。「越送我……心里越放不下……」
「忆情……与大哥回去。」抓着他的衣袖,唐忆情颤声说着。「忆情舍不得大哥,忆情不会碍得大哥。大哥不需顾及忆情……」
「……只要你在,我怎可能不想着。」男子低声说着。
唐忆情抓着男子的衣服,双目紧闭。
「……就让你再送一程,好不好?」
唐忆情缓缓点了头。
这镇不大,缓缓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见到了停在镇外的马车。
华丽的马车上,车厢镶着金箔打成的云彩。一见到他的座车,唐忆情握上了他的手臂,却是怎么也放不开了。
转过头,望向了唐忆情,男子只是低声说了:「快回去吧,天要黑了。」
然而,唐忆情即使没有说话,那着急的、急切的眼神,以及紧紧抓握着的手,却是怎么都离不开男子。
「……快回去吧。天黑了,你一个人在路上走着,我不放心。」男子覆着她的手背,低声劝着。
「忆情再送大哥一程……」
「……再送,我就不让你走了。」男子的声调也有了些低沉。
「可我……可我舍不得大哥,我……」看着男子的脸庞,唐忆情颤着声说着。
「……唉……」抓开了唐忆情的手,男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捂着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唐忆情跟了上前两步,才勉强停了下来。
然而,那快要走上了马车的男子,却又停了下来,缓缓地回过了头。
四目相对,离情依依。
「公子?」车夫低声问着。
「……在等我一个时辰。」男子说着,接着才迈步走向了唐忆情。
而见到了他回来,唐忆情红了眼睛,张开了双臂,让他紧紧抱着自己。
「忆情……忆情……」
那结实的拥抱几乎要把他的身体跟心都揉碎了,男子不住呢喃着自己的名字,那低微的叹息跟怜惜的轻吻让唐忆情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等到了哽咽渐渐平息,那狂野跳着的心也缓缓平静了,男子才放开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唐忆情缓缓点了头。
「忆情?忆情?」
打从回来,唐忆情就是魂不守舍着。一口饭才刚入了嘴,细细嚼着,竟然就怎么也不吞下。
萧子灵叫了两声,他依旧没有反应。转头看向了谢卫国,自己的师叔也在摊着手。
满腹疑惑的萧子灵吃着饭菜,频频摇头。
叩叩。
「帮主?帮主?」
「进来。」谢卫国说着。
走进门的,正是丐帮的弟子。只见他风尘仆仆,却是面带笑容。
「打扰帮主用餐了,这是三千里加急,从北方来的信。」
「哦?正好,拿上来吧。」谢卫国放下了碗筷,接过了信。
可就在他读信的时候,唐忆情还是在发呆,而萧子灵还是在打量着他。
「……萧子灵,有消息了。」谢卫国低声说着。
闻言,萧子灵才连忙转过了头去。
「坏消息。」谢卫国却是笑着。「玄武帝被押上了北方,经过黄河一带就没了消息。」
「欸?」萧子灵纳闷地看着自己师叔。
「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若真要处决玄武帝,一定传扬的众人皆知。」放下了信,谢卫国笑着。「消息他们是继续查着,可想来还是要等。」
「要等多久啊?」萧子灵问着。
「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就会送信来了。」谢卫国说着。「在这里等着,总好过胡跑瞎撞……只是……」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事。」谢卫国苦笑着。「只没想到,真是他。」
「……他?」
「再等等吧,若是能救,丐帮会先救的。」谢卫国说完,转向了传信来的弟子。「辛苦你了,一齐坐下吃饭吧。」
「呃,这怎么成呢,与帮主……」那人连忙推却着。
「我早不是什么帮助了,你顾及什么。坐下吃饭。」谢卫国指了指一个位子,于是旁人就是连忙搬了椅子,摆了碗筷。
「……多谢帮主。」那人行了礼。「不管如何,帮主永远是帮主,不会变的。」
「你是北方人?」
「是。」
「北方的情形怎么样了?」
「……与战前一般,没什么改变。」
「变的只是皇宫里的人吧?」
「……是。」
「……这也好……那帮里……」
「与战前也是一般……」那人低声说着。
「……这也好……」
「可就是令人担心……过了黄河,就是那人的地方了。没了消息,该是那儿的消息传不出来吧。」谢卫国回房的路上,低声说着。
「那人?师叔?」萧子灵也是问着了。
「那人……令人痛心。」谢卫国眼神黯然。
「那人是谁?」
「……你无需知晓。」谢卫国说着。
谢卫国接着的一路,都是沉默着的。经过了萧子灵的房间,便是要他去睡了。
「……师叔,那我们先去软沙岗好不好?」临进门,萧子灵回头问着。
「我已派了人去探看,休息几日,等消息回来了再上路……去睡吧,你不用担心。」谢卫国说着。
可这么早的时候,谁睡得着啊。
萧子灵虽说乖乖的回了房,在房里也是来来回回走着了。
可就是走着走着,一颗心也总是七上八下的。
……找忆情去。萧子灵偷笑着,溜出了房门。
果不其然,唐忆情也还没谁呢。
门里,还点着灯。把那副正在对着灯火发呆的影子,映在了窗上。
萧子灵一喜,正要敲门,可耳朵听得了远处开门的声音,就是警戒地回头望去。
华清雨的房门才刚打开,那前些日子病重的人,如今已然可以扶着门框,自己行走了。
好得这么快,便宜了他。萧子灵暗自嘟囔着。我早说上天没有眼睛,这种无情无义的坏蛋都能活下来……
「哼。」萧子灵朝那华清雨一瞪,等到确定他接收了自己的怒意后,才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唐忆情的房门。
「欸?子灵?」夜里的访客让唐忆情回过了神来。
「我睡不着。」关上了门,萧子灵对着自己好友夸张地叹着。
「才什么时候,谁让你睡了。」唐忆情笑了。
「我师叔啊,看我问个不停,就把我赶去睡了。」萧子灵没好气地说着,在唐忆情面前坐了下来。
「真的?谢大侠好狠的心啊。」唐忆情笑着。
「你看起来心情好好。」萧子灵的手肘撑在桌上,对着他叹气。
「看得出来?」唐忆情睁大了眼睛。
「对啊,从一回来,就傻笑个不停。吃饭发呆也笑,没吃饭发呆也笑。」萧子灵指着他的嘴角,眯着眼睛说着。「有什么好事?快说。」
「……也没什么好事……就是……心里的事放了下来。」唐忆情喃喃说着。「可又是……忍不住想起了另外一件挂心的事,想着他……」
「欸……别一边笑一边哭啊。」萧子灵连忙说着。
「……谁一边笑一边哭了。」唐忆情也是没有好气地说着了。
「谁?不就是你吗?前一刻才笑,马上就红了眼睛。到底是什么事啊,让你又哭又笑得。」萧子灵好奇地问着。
「……你再问,我也赶你去睡了。」唐忆情红了脸。
「欸?怎么你们都……」萧子灵委屈地说着。
叩叩。
「……这么晚了,是谁啊?」萧子灵低声说着。
「……谢帮主吗?」唐忆情问着门外的人了。
「……抱歉,我是来借本书的。」
「好像是华清雨的声音。」萧子灵连忙低声说着。「我刚刚还看见他在自己房门外探头探脑的,一定不安什么好心。」
「不安什么好心,有萧大侠在这里,谁怕他不安什么好心?」唐忆情笑着,站了起来,「借本书而已,只怕他也睡不着吧。」
「请等等。」告知了门外的人,拖着依旧有些不方便的脚,唐忆情在自己包袱里找着书了。「对他这么好做什么?」萧子灵却是继续说着风凉话,也不管门外的人有没有听见了。「他睡不着,镇里跑跑不就得了。多跑些,发了汗,病好了,就可以回去他的华山派了。」
「……子灵啊……」拿了本书,回过头,唐忆情又叹着了。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上才忍着他,没送他一剑归西就是……好啦,我不说就是了。」看着唐忆情有些难过的表情,萧子灵也是委屈地不说话了。
「……等我一下。」唐忆情对着萧子灵温柔地笑了笑,才拿着书走到了门口。
「……唉!等等!」想起了什么,萧子灵连忙拿过了唐忆情的黑纱帽,纵过身就是戴到了唐忆情的头上。
饶是轻灵利落的身段啊,可就是也未免太过大材小用了一些吧。
唐忆情也正开了门呢,给这一吓,手上的书就给掉了。捂着自己胸口,转过头去就是抱着怨。
「你可吓坏我了。」
「你这笨蛋,发呆发到忘啦。」萧子灵小声地也骂着。
「啊?」
这一头,华清雨已经缓缓弯下腰捡起了书。
「啊,抱歉……」唐忆情也是连忙说着。「我不是故意的。」
你当然不是故意的啊,瞎子也看得出来吧,跟他解释做什么?萧子灵没好气地想着。
「不要紧。」捡起了书,华清雨看着已经戴上了黑纱帽的唐忆情,轻声说着了。
「我没带什么史书,就只有着一本散文,你若不嫌弃,只管拿去看吧。」唐忆情低声说着。
「……多谢,这本就够了。」华清雨低声说着。
既然够了,怎么还不走啊。萧子灵在胸前叉着手,没好气地看着。
「……你的病好些了吗?」唐忆情低声问着。
「……是,多谢……」
「华山派遣去青城了,是不是?」
「……对的。」
「……尊夫人……的骨灰,只怕也是要带回青城的。」唐忆情低声说着。「只是你身体还未大好,只怕这路上要有些颠簸了。」
「……你……何时要走?」
「我?……我是跟着他们的,他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就什么时候走。」
「往北吗?」
「……只怕是吧……」
「就算是这样,也等不到你病好。」萧子灵抓过了唐忆情的手臂,就是对着华清雨说了。「我们过几天就要走,你自个儿走回青城。」
「……」唐忆情悄悄拉了拉萧子灵的袖子。
「……这是自然的,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清雨……来日必当粉身碎骨以报……告辞。」
怎么不知他对自己敌意甚深,轻轻一个叹气,华清雨便是告了辞。
谁要你来报了?只怕说是要报恩,你也送我一剑,我可消受不起啊。萧子灵依旧没有好脸色。
「……等等,华大侠。」见着他失意而去,心里不忍,唐忆情便是留了住他。
「既然今夜无事,不妨一起秉烛夜谈?」
唉?萧子灵看着唐忆情。
这这……萧子灵张大了眼睛。
「去吧,我会准备你喜欢吃的小菜。」唐忆情柔声说着。
拗不过唐忆情的请求,萧子灵在心里打过华青雨千遍万遍了,才垂着肩膀,领着华清雨去了。
而那朝着另一个方向,缓缓拖着脚走着的唐忆情,却让那华清雨频频回过了头。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睛给挖了出来。」萧子灵恶狠狠地说着。
「……对不住……只是……他……贵师叔的脚……」
「……前些日子,给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伤了。」萧子灵看了他一眼,继续走着了。「命是从鬼门关前抢了回来的,可就是一身武功废了不成,自小阻滞的血路让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能下床走动。」
「……阻滞的血路?」华清雨跟他走着,却是有些心慌地问着了。
「……那几天,夜里他的脚还会发着疼……再加上身上的伤……他是不敢吭出声,想是怕我听见了心里难过。可我看着,也是疼到了心坎里……」萧子灵低声说着。「可就是如今伤好了,脚上还是不方便。叫人看了……就是心里头一把火。」
萧子灵突然转过了脸,看着华清雨。「你说说看,那人该不该死。」
「……」华清雨只是又转回了头,看着唐忆情的背影,神色有些痛苦。
「他的命,是我救回来的。」萧子灵说着。「我没有想要居功,可如果还有人想动他,先踩过我的尸体去。你听见了没有?」
「……是。」华清雨低声说着。
嘴里说是小菜,却也有十来盘。
帮着唐忆情摆设,萧子灵的心情好上了十倍有余。
虽说比不上宫里的华宴,然后家常小菜,那热腾腾的蒸气,可把萧子灵先前还有些不愉快的心情给吹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嘿,还真都是我喜欢吃的……」萧子灵喜形于色。
看着他迫不及待地夹着菜,唐忆情也是笑着。「只怕是刚用过膳了,你吃不下。厨房里剩下的食材也不多,就先做这些了。」
「恩……恩……」萧子灵点着头,一边含糊地说着。
可先前思思念念、却只在梦里出现的人儿,如今却安然坐在这儿,轻声说笑,微微拭汗,华清雨手上拿着酒杯,那口酒却是怎么都饮不下了。
「……你不爱吃这些菜吗?」犹然戴着黑纱帽的唐忆情,却是用着他熟识的语调说着。「不如,我为你蒸一碗蛋?」
喔……还对他这么好……然而,在心里虽是如此想着,已然被收买了的萧子灵却是没有说话了。
「你……别忙了,歇着吧。」华清雨低声说着。
那虽显消瘦的面容,比起前些日子却已酸我光彩焕发。看着华清雨清俊的面容。唐忆情也是欣慰地笑了。
可是就隔着一层黑纱,虽然晓得了他此时的眼神必定柔和,却也只能隐约地听见他说话的声音。
「……真是太好了……」
「……你这黑纱帽,只怕戴着热了。取下吧。」华清雨低声说着。
「……不了。」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唐忆情微微摇着头。
……晓得他不愿相间,华清雨微微苦笑,倒也是不愿相逼。
「……你……是怎么落到了华亲王的手上?」唐忆情低声问着,带有些关心,然后……却似乎少了一些什么……
「……待要行刺那胡人将领,却失手被擒。」华清雨低声说着。「那人……的武功好高。」
「比你还高?」唐忆情低声问着。
「……恩……」
比他还高又有啥的?虽说他在华山数一数二,出了华山,只怕要数到了一百一、一百二。萧子灵没好气地看着。
「还好你没事。」唐忆情低声说着。
「……我本不欲苟且偷生……然而,那人却晓得了我的身份,将我严加看管着。再加上……练羽跟一些师弟也被擒了,我有所顾及,因而才……」
「大好男儿,一时的挫折算得什么。」唐忆情低声劝着。「败得一次,怎就要赔上性命?」
……华清雨只是望着唐忆情。
「幸好着那人惜才不是?否则今日你枉自送命,九泉之下又怎生对得起华山的列祖列宗?」
唐忆情劝得痛心,然而……他却没有想透为何华清雨要如此望着他了。
「坎坷一生,心死神伤……」华清雨低声说着。「比起那夜夜的折磨、朝朝的心碎,伸头一刀,倒是痛快了。」
看着他的神情,唐忆情有些愣了。
「师门重恩,廉耻大义。逼得我日日夜夜,摧心断肠。而那人……狠心的那人,杀我师叔师兄、毁我师妹……那人……那狠心绝情、残酷冷血之人,却……」
手上依旧紧紧握着酒杯,然而华清雨却是已然闭上了眼,痛心地哽咽着。
「……华大侠……」
「……抱歉……失礼了……这酒……我怎么也喝不下……失礼了。」华清雨将酒杯放在了桌上,站起身来,深深的一个作揖,却要离去了。
「我早说不要救他了。」萧子灵看着华清雨,却是说着。「嘴里说得冠冕堂皇,可就看人受尽欺凌,却连一声也不吭。」
「……别……」唐忆情握着萧子灵的手,只是摇着头。
「喝不下?谁要与你喝了?」萧子灵拉开了唐忆情的手,站了起来。「今日我若不是看在……看在……看在我师叔的份上,你配与我喝酒?」
「别……」唐忆情低声劝着。
「你病既然好了,明日就给我走!」萧子灵喊着。
「子灵啊……」唐忆情低声喊着。
「我今夜就走。」华清雨低声说着。
「你……」转过头,唐忆情说着。
「走的好!」
「子灵……」又转回头,唐忆情低声喊着。
「可不是……想起我就有气!他……他不分青红皂白地诬你,你就一点都不动气吗!你……」
「我亲眼所见,难道有假!」
「好了!」唐忆情重重的一个拍桌,一声大喝。
于是,怒目而指的两人都暂且停住了话语。可就是互相瞪着的眼睛,还是不肯放过对方。
「……你动什么气呢?你嘴里说着的他,与华大侠说着的他,又与我何干呢?」唐忆情低声说着。
「……忆情?」
「反正,人都死了,就算了。」唐忆情站了起来,走出了饭厅。
「……可是……忆情?忆情……」见着唐忆情头也不回地走了,本来要吵的萧子灵,一个害怕,就是连忙追了出去。
「忆情,你生气了吗?忆情……」
「石青……」这一头,华清雨的声音,却是使得本不愿停下脚步的唐忆情,最后还是停下了脚步。
「……不晓得,唐大侠可识得石青这人?」华清雨虽说没有回头,却是说着。
「……石青我是忘了,柳青青是还记得。」唐忆情冷冷地说着。「不过,这又有什么了?反正,很多名字,我是用过了就丢了,你也忘了吧。」
「……你……」
「石青不就是一个冷血的妖怪?怎么,还记得他,您还真是‘情深意重’啊。」唐忆情说完,在吓得呆了的萧子灵面前,拂袖而去。
「别走啊。」萧子灵挡在了门前,怎么都不让他出门。「他怪你,我不怪你啊。还是你怪我……」
「他晓得了。」提着包袱,唐忆情低声说着。
「那又怎么了?要走也是他走!」萧子灵喊着。
「……我……」将包袱放在桌上,唐忆情只是低声叹着气。「对不起,今日我心里乱得很,所以才捺不住气。」
「……你早该生气了。」萧子灵说着,走了上前。「我还在想着,为什么你一点都不动气啊。」
「……想起那事,我本来已经是心平气和。」唐忆情低声说着。「就好比石青这个名字,我早就让他死在华山脚下了。」
「……可你……」
「……想起了昨日的种种,我只是自惭形秽。」唐忆情低声说着。「我只是愿让那过去都死了。」
「忆情……」
「在以前,他们说我是冷血的妖怪,水性扬花的狐狸精,人尽可夫的男妓,我都能忍……」
「忆情!」萧子灵连忙喊停。
「……反正,我就是如此的……如此的卑贱。」唐忆情的眼睛红了。「反正,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错的。都是邪恶、肮脏的,只要是我做的事……」
「忆情……」
「可如今……」唐忆情擦着眼泪,微微苦笑着。「我想,我是给惯坏了。给你……跟大哥惯坏了。好丢脸……」
「有什么丢脸的,我就是你的人证。你给人家胡乱诬骂着,生气是应该的。」
「我诬你什么了?」站在门外,华清雨沉声说了。「你说啊……把你的藉口……你的故事,都说了出来。」
「谁需要跟你解释什么。」萧子灵回守头,就是说着。「你惹的祸还不够吗?不是说要走了吗?」
「……你要听,我就说。」唐忆情说着。「反正,你要是不信,也由得你。」
「令师叔是我杀的没错。」唐忆情说着。
「……你承认过了。」
「……可是,是令师叔要我下的手。」
「胡说!」
「……令师叔他,身中剧毒,见你为他日夜奔走、神色凄惶,也只得暗暗忍着剧痛……可就是日复一日,痛入骨髓,铁打的汉子也在夜里号哭了起来。于是……我不忍……」
「那一夜……他要我动手。」唐忆情说着。「所以,我就借了他一把匕首。可他却连匕首也拿不稳了……所以,我涂上了麻药,割开了他的颈子,左右两刀。」唐忆情说着。
「那血流了我满脸,可我不后悔,这是最快、最舒服的死法。他甚至还没来得及醒……我武功虽差,用毒、用药,却也有一定的火候。」
「胡说,师叔他……」
「你师兄……也是死在我手里的。」
「是他拿剑要来杀你啊!」萧子灵喊着。
「嘘……可要是我没拿药骗柳姑娘,柳姑娘跟他师兄也不至于一死一伤。」
「可是……要不是那泼辣的柳练羽要下毒害你,你……」
「……可也是我,先抢了她的丈夫。」唐忆情低声说着。「就如同他师叔……若不是……我与师兄串通,让师兄下了毒,他师叔不至于受那毒伤日夜折磨。」
「忆情……」
「……万般的事,说来可笑。我虽不服,却也……撇不清那因果。」唐忆情对着门外说着。「你要我的命,我自该给你。然而……如今,此身已不是万般无用的石青,亦非那渺小卑微唐忆情。我是……我是大哥捧在手上的柳青青,歃血为盟、结发以誓,永生永世绝不负他。因此……但望华大侠忘却了石青,看在他也险些命丧你手,大人大量,就当他早已命丧华山了。」
「……才几年,你就已找了别的男人。」华清雨听了,悲极、痛极,竟然仰天笑了起来。
「……我本就是那水性扬花的狐狸精,华大侠早日识了清……也是好事。」
「……那人,有什么比我好。他于你这邪门妖道坑瀣一气,就不信我杀了他、断了他的手脚!」
「……断手脚也罢,面目全非也罢……此心既然已经交给了他,就不会变了。」
「……那你先前对我说过的山盟海誓,难道就是胡话!」
「字、字、真、心。」
「可你如今……」
「是你负我!」唐忆情厉声喊着。「是你负我、辱我、杀我、弃我!如今你又有何面目来怪我!」
从未见过唐忆情发这么大的脾气,萧子灵吓了一跳,呆呆地看着他了。
可就是一顿气过,唐忆情却是颓然坐了下,掩面低声哭泣着了。
而那门外,本是咄咄逼人的华清雨,却是再也没有了声息。
「……忆情……」小心走了过去,低声问着的萧子灵,才说了一句,就让唐忆情紧紧抱着了。
「对不起……对不起……吓着你了……吓着你了」
「……没关系……」萧子灵小声说着。
是个好天气啊。
这头,萧子灵还在睡着,唐忆情却是早早就醒了。
走出了门,来到那前院,几个正在准备着马车的丐帮弟子就是和气地道了早安。
「早。」唐忆情也是笑了。那初升的太阳照得他有些热了,额上也有了一些汗水。遮着眼睛,看向宅外的市镇,可正是热闹呢。
昨晚让子灵吓着了,今儿可要想个法子赔罪才是。可不晓得那冰糖莲藕冻是不是还能引得他的兴趣?
略略笑了,抹了抹汗,打定了主意待要回头去取纱帽的时候,华清雨却是已经站在了那儿。
如今,与他除去了隔着的黑纱,那清俊的面容显得更加的清晰。与前些日子病重的样子比起,如今真可以说是潘安再世了。
唐忆情淡淡一笑,待要走过,华清雨就已然将他留了下来。
「昨晚……抱歉了。」华清雨低声说。
「……我没放在心上。」唐忆情说着,就要走了。
「……我今日就要告辞了……柳妹的骨灰,我得送回青城去。」
唐忆情略略站了定,静静看着他了。
「……我……午后要走,你……可能送我?」
「……只怕赶不及。」唐忆情低声说着。
「我……我等你,若你真不回,天黑我再走。」
「……天黑了怎么赶路?」唐忆情看着他,微微叹息。
「……我等你。」华清雨说着。
「……我没答应。」唐忆情说着,走过了他的身旁。
「忆情?忆情?」
一大早,萧子灵起得迟了,就是连忙赶到饭厅。可就只有正在用着早膳、看着来信谢卫国,还留在桌旁。
「矣?师叔,忆情呢?」
「一早说要去买莲藕,去了镇上。」谢卫国继续看着信。「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信。」
「……信?」萧子灵走了过去。
「说是软沙岗可能通行了,可就是找不着山庄的人。」
「……大庄主她们本就不会张扬啊。」萧子灵说着。
「……希望是如此……」谢卫国低声说着。「可山庄里也没人来叫我。」
「……我这不就是来请师叔了?」萧子灵笑着。「三庄主还一直念得紧呢。」
「……是吗……」
「是是是,当然是了,师叔怎么啦?一早就想着这些伤神?」萧子灵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等找着了大庄主,一起回去庄里,只怕师叔也不想待在丐帮。」萧子灵笑着。「庄里啊,既悠闲、又漂亮,像个世外桃源似的。」
「……是吗,那古良也一定会喜欢了……」
没想到竟然引起他的思绪,萧子灵苦笑了一下,连忙转开了话题,「既然来到这儿了,就先去软沙岗吧?」
「那你的玄武?」
「有师叔陪着,大庄主她们怎么还需要我?」萧子灵笑着。「到时候,我给大庄主磕头,让大庄主放我走。」
「……只怕大庄主不喜欢管江湖事了。」谢卫国叹着。
「玄武不是江湖人,我救他回来,只是私人的交情。」
「可玄武是正宗的帝王,他在的地方,就有是非。」
午后了,用过了午膳,坐在大厅口等着的萧子灵还是没有看到唐忆情的归来。
同样的,在前院停着的马车旁,也站着一个华清雨了。
嘴里说要走,现在还赖着,萧子灵嘟囔着。
……可华清雨竟然就回过头走来?
他听见了?萧子灵咋着舌。
「你就是萧子灵,对吧?」蹲了下来,华清雨和气地问着。
「……是啊,怎么,还想要我的头啊。」萧子灵有自己师叔撑腰,现在可是天不怕、地不怕了。
「你喜欢忆情吗?」华清雨说着。「这些日子,你处处帮着他。」
「我当然喜欢他啦,他人这么好。」萧子灵说着。「他是我朋友。」
「……那天,是你救了他?」
「……算是吧。」萧子灵抱着自己的膝盖,只是低声说着。昨晚为了跟他吵,还闹到忆情要走,现在萧子灵可是火气全消了。「本来,我还以为没有救了,还好遇上了人……」
说着说着,萧子灵的心情又有些不好了。
「多谢。」华清雨低声说着。
「……谢什么,我救我的忆情,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
「忆情不会喜欢你了,你死心吧。」萧子灵依旧抱着膝盖,低声说着。「你不是要走吗,快些走啦,你不走,忆情都不回来了。」
「……你们接下来要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萧子灵说着。「你想要在半路埋伏?我没这么笨。」
「……我只是……」
「你们聊起天来了?」
「矣……是忆情的声音!忆情回来了!」萧子灵推开了华清雨,跑了向前。
背着烈日,站在大门口的,可不就是他盼了半天的唐忆情?
「想死你了!」萧子灵抱着他,亲热地说着。
看着他,唐忆情也是笑了。想来,不需要担心着和好的事情了?
「你回来了。」站在不远处,华清雨说着。
「……子灵,帮我拿到厨房去。」唐忆情提过了一袋的莲藕,低声说着。
「……要把我支开啊……」
「鬼灵精!」待得作势要捏他的脸,萧子灵一个鬼脸就闪走了。提着莲藕,就是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
回过头,见着萧子灵走了,华清雨才转过头低声说着。
「……多谢。」
「……我给你带了把剑。」唐忆清说着,拿过了一把长剑。「可能使得不顺手,不过带在了身上也好防身。普通铁铺打的,待得寻着了更好的,就丢了吧。」
「……多谢。」接过了长剑,华清雨又是低声说着了。
「你除了这句就没好说的了?」唐忆情笑着。「从一开始见面到现在,就多谢多谢个不停……」
话才说到了一半,华清雨突然就抱着他了。
躲避不及,在他的怀里,唐忆情只是低垂了眼睛。
「是我华清雨没有福气……」华清雨低声说着。
「……找一个好姑娘续弦吧,柳姑娘不会怪你的。」唐忆情只是说着。
「……你的伤,还好吗?」
「只除了变天的时候,还会微微疼着。」唐忆情低声说着。
「……我很抱歉。」
「不要紧。」唐忆情低声说着。「算我还你的情。」
捏着手掌,华清雨却是没有说话了。
「这一路上,好好保重。」唐忆情轻轻挣脱了,带着微笑说着。「我就送到这里。」
「……忆情……」
「你我相逢,自是有缘。」略略理了他的衣服,唐忆情低声说着。「可今生情缘已断,只望你能忘怀。」
「若能再见……」
抬起了头,望着他,唐忆情只是轻轻说着了。「不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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