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浩劫突至,想必你们也死不瞑目吧……
闭起了眼,强忍著泪水,玄武满身是伤、疲备不堪,然而那在心中满斥著的绝望以及自责,才更加令他难受。
把头埋在双膝之间,玄武低声呜咽著。
萧子灵站在双亲的墓前,手里握著紫棱剑,一语不发。
天渐渐亮了,玄武也终于抬起了头,带著戏肿的双眼。
萧子灵似乎从没有动过。
「小弟,我叫你灵儿好不好……灵儿,你累不累?我带你回房休息。」玄武用略略嘶哑的声音轻声说著。
萧子重灵有答话,视线也没有离开那隆起的土堆。
「灵儿,这里不安全,我们明天就走,你需要好好睡一下,路上很辛苦的。」
萧子灵还是没有说话。
玄武愧疚难当。他蹒跚走到萧子灵面前,双膝往地面就是一跪。
萧子灵看了他一眼,就是一剑斩下。玄武赤手去接紫棱剑,左掌鲜血淋漓。若是萧子灵的力道再深一分,只怕立即五指齐断。
「我自小上只跪天、下只跪父皇太后母后,然而今日萧家为我灭门,玄武自知贱命一条仍不足以报……但是,灵儿,今日玄武尚不能身殉萧家庄。玄武害得你痛失双亲,自当确认你一生衣食无缺之後,方得任你宰割。玄武一条命暂且让我寄下,你说如何?」玄武放开了手。
紫棱剑又再挥下,玄武左臂登时开了一个创口。玄武轻叹一声,闭目以待。
然而,再一次高举的紫棱剑,却未落下。
玄武睁开了双眼,却见蓡子灵双目一闭,就要往後栽倒。
「灵儿!」玄武纵身向前,接住了萧子灵。
萧子灵双唇苍白而乾燥,高热使得白嫩的双颊透著病态的嫣红。
小小年纪又折腾了一夜,再加上家破人亡的惨剧。萧子灵病倒了。
草草包裹了自己手臂上的伤,玄武连忙抱起了萧子灵,往市镇飞奔而去。
紫棱剑仍然紧紧握在萧子灵小小的右手里,引来了不少行人的目光。
玄武已经管不了这许多了,若是连萧家最後一条命都保不住,将来下了黄泉,又叫他何以面对萧氏夫妇。
「只是著了凉,休息个几天就没事了。」大夫说著。
一颗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玄武摊坐在椅上。
付了诊金,玄武抱起了昏昏沉沉的萧子灵,提著药包,住进了镇上的客栈。
「一间上房。」玄武吩咐掌柜。「另外,帮我把药煎好,再来点饭菜、一碗病人吃的清粥,一起送来房里。」玄武拿出了小小的一碇金子。
虽然是个不得宠的太子,但是该得的奉金也不曾少过。
「另外,大人和小孩儿的衣服各找两套来,剩下的就是打盆热水。」
掌柜拿了金子,躬著腰去了。
把药吹凉了,玄武缓缓喂著萧子灵。
药很苦,萧子灵皱著眉,转过了头,不想再喝。
「灵儿乖,喝了药,病才会好得快。」玄武想尽办法哄著。
「吃了药,我习糖葫芦给你,好不好。」玄武不死心。但是一匙药递了半天,就是送不进萧子灵嘴里。
「求求你了,灵儿,你再这么病下去,我怎麽跟你爹娘交代。」玄武已经好话说尽,只得搬出了萧庄主夫妇。事实上,若不是逼急了,玄武实在也不想再触及萧子灵心中的伤痕。
萧子灵的双眼微微红了。小小的嘴张了张,一口一口勉勉强强把药喝了入腹。
吃完了药,萧子灵倒头就要睡了。
「别……等一下,先吃点东西……」
折腾了好一阵子,从未服侍过别人的玄武,累得眼皮几乎都要睁不开了。找小二要来了热水,把两人身上的尘土、污血都清洗乾净,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以後,望向窗外,天已经微微暗了。
萧子灵已经熟睡了,玄武实在也撑不下去,就著桌子,一闭上眼皮、就再也不想睁开。
萧家庄还有上百具的尸身没有收敛,明儿一早,喂灵儿吃完药了,得赶快去办。否则,只怕都要腐坏了……
这一觉就过了中午,窗外灿灿的日光射了进来,玄武不自觉地伸出了手遮在眼前。
什麽时辰了?
玄武站了起身,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发得浑身又充满了精力。
好,喂灵儿吃完药以後,就赶快回萧家庄。
谁知,才一转身,玄武的脸色登时泛白。
灵儿呢?
床上空空荡荡的,连放在一旁的紫棱剑也不见踪影。
这一惊非同小可。
唯一想得到的地方就是萧家庄了,玄武顾不得空腹的不适,提剑直奔。
要是灵儿在半路昏倒了……要是遇上了昨日的刺客……要是看见了满庄腐臭的尸身……玄武越想越是担心,脚步也就更快了。
终于,在半路看见了坐在树下不住喘气的萧子灵,玄武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灵儿,我们回去客栈休息吧。」玄武在萧子灵面前蹲低了身子,柔声劝著。
萧子灵举起了紫棱剑,玄武注视著萧子灵的双跟,没有闪避。
剑在中途就停了下来。
「你要杀就杀吧,我早说过这条命是你的了。」看著萧子灵,玄武低声说著。
萧子灵站起了身,自顾自地走往萧家庄的方向。
玄武叹了一口气,跟在萧子灵身後。
不到一刻,萧子灵的步伐慢了下来,身子也开始摇摇晃晃的了,玄武抱起了萧子灵。
剑是没有砍下来,不过那双愤怒的眼睛仿佛也可以杀人。
「你休息一下,我抱你回萧家庄。」玄武向怀里的人儿说著。
萧子灵转过了头。
远远就听见了哭声。
玄武一惊,抱著萧子灵就是连忙往附近的树旁闪去。
萧家庄外,数以百计的人或站或跪,把萧家庄围得密不通风。
痛哭声、咒骂声,以及马匹的高声嘶鸣,伴著一具具抬出的尸首,构成了一副悲凄的象。
「师尊!」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女子尸首被抬出之後,其中一群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立刻就围了前,纷纷跪了下来。
「师尊,您死得好惨!徒儿一定会为您报仇,把凶手碎尸万段,」一个女子尖声大叫。N,J2ZF8u)y
一片如雷的附和之声登时响起。玄武紧抱著萧子灵,肌肉紧绷到连伤口都裂开了,染得萧子灵衣服血迹斑斑。
然而玄武却没有发觉自己淌血的伤口。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眼前的景象,如果一有状况发生,必须立刻飞奔而逃,一点也不能大意。
「师父!」当一具苍老而带著白发的尸身被抬出来之後,一批身穿藏青色长袍的弟子也立刻围上前。当他们看见断成两截的凄惨尸体之后,号哭之声更是压过了众人。
「这里有新造的墓!」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玄武大惊,莫要让这批刺客亵渎了萧庄主夫妇的遗体。萧子灵不安地想挣脱玄武的怀抱。
「乖,灵儿,别动。」玄武低声说著。「你别出声,我们靠近一点看看情况。」
心脏的声音大到让玄武甚至害怕会因此洩漏了行踪。
然而,稍稍走近之後,邵发现萧庄主夫妇的遗体已经被挖掘了出来,抬到了庄外。遗容没有改变,只是蒙上了一屠砂土。
萧子灵就要哭出了声音,玄武连忙捂住了萧子灵的口。温热的泪水流到了自己手上,玄武把萧子灵搂得更紧了。
「是她!就是这个娘们!」一名胸前包扎了层层白布条的男子悲愤地喊著。心情激动到-边痛哭、一边咳血。
「这个鬼!拿著一把紫色的怪剑!就是她杀了五个掌门人!」敢情这位仁兄是昨夜浩劫的悻存者,不过,看来也不久于时日了。
「师兄!」几个十分年轻、身穿淡黄色长袍的少年,手忙脚乱地抢救著即将断气的男子。
顿时之间,几百双怨恨的双眼死盯著萧夫人的尸身。
一名弟子走了出庄。
「如何?」一名约莫四十出头、身穿道服的男子问著,
年轻的弟子摇了摇头。
「逸真道长,没有发现玄武太子的遗体。」
男子抚了抚发。
「你们,往附近的镇上打听打听。」几名弟子领命而去。
「至于这两具尸身……」
「道长,弟子有话要说。」一名灰衣弟子喊著。
「请说。」
「今日在埸的人中,以道长的辈分最高,请道长为众弟子主持公道!」
「什麽公道?」
「诸位掌门惨死在这名女子手里,不将这名女子碎尸万段,弟子无法心服!」
群情渐渐激动了起来。
眼看萧氏夫妇就要受辱,玄武紧咬着唇,萧子灵呜咽的哭声从掌缝里微微漏了出来。玄武自认不敌众人。若是孑然一身,以萧氏夫妇的大恩,就算是被乱刀砍死,也要强出头的。然而,怀里的男孩是萧家唯一残存的血,就算自己冤沉入海,也得先将萧子灵托付给一户好人家。
抱起萧子灵,不顾怀裎男孩的疯狂挣扎,玄武运起了全身的功力、足不点地狂奔而去。不管如何,不该再让他看见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悲惨景象了。
从黄昏跑到天黑。
玄武不敢往镇上去,情急之下只能沿著溪旁跑向森林深处。
直到天色暗到再也看不见眼前的路,玄武靠著一棵大树,虚脱地坐倒在地。
放开了萧子灵,玄武提心吊胆盯著男孩,深怕等会儿一眨眼,萧子灵又会不见踪影。
萧子灵推开了玄武,走到约莫五步远的地方,抱著头坐了下来,不发一语。
「灵儿……」玄武呼唤了一声,萧子灵没有理会。
玄武在心中轻叹。也罢……我本是该让他恨著的……
夜风吹起,沁凉入心。
从树梢洒下的月光里,萧子灵小小的身子已腔缩成了一团,似乎正冷得发抖。
玄武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悄悄走了过去,披在萧子灵的身土。
「对不住,现在还很危险,我们不能生火。」玄武柔声说著。
萧子灵没有反应。
玄武有点担心萧子灵的病,却又怕他生气,两权之下,几乎是战战兢兢地把手贴在萧子灵的额上。
看来是没再发热了……
萧子灵把玄武的手拨了开。
玄武苦笑,走离了三步,在萧子灵的上风处坐了下来,想帮他挡一点冷风。
萧子灵把身上的袍子扔了出去。
「灵儿……你这又是何必……」玄武无奈地说著。
萧子灵还是没有说话。
把外袍捡了回来,玄武几乎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寒风依旧刺骨。玄武拿著外袍,站在萧子灵身旁,正待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就只能呆呆俯视著始终没有抬头的萧子灵。
小小的肩头微微抽动著。
玄武叹了一声,蹲低了身子。
「你在哭吗?灵儿。」
于是,微弱的低泣声渐渐变大了。萧子灵也知道危险,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却仍然不可抑制。
玄武轻轻地把萧子灵接在胸前。萧子灵的脸贴著玄武的内里,玄武可以感受到他温热的泪水。
「没关系,想哭就哭吧,我会守著。」玄武轻声说著,把袍子又盖回了萧子灵身上。
于是,萧子灵抱著玄武,开始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爹……娘……」极度压抑而嘶哑的哭声,听得玄武眼中一酸。
抱著萧子灵,缓缓抚著他的背。玄武知道,现在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让萧子灵能好好哭一场。
夜更深了。
「知道吗?其实我也跟你一样。我从小就没有了母亲,母后对我虽好,却总是疼不入骨。我知道她恨我,因为我不是她生的,而她永远也没有办法有自己的亲生孩儿。她遵守著一个作为皇后的礼规,尽心尽力抚养一个太子,不过,她从未想过做个好母亲……」
萧子灵没有说话,玄武不知道他是睡著了,还是正静静听著。
「至于父皇……小时候,他十分疼我,把我当心头肉呵护著,但是九年前,他渐渐疏远我了,也渐渐不问政事……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是有来看我,不过,我就是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萧子灵还是没有说话。
玄武紧紧抱著萧子灵。
萧家庄外
面对群情激愤的各门派弟子,逸真道长抚了抚须。
「切莫冲动行事。请各位稍待片刻,本道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
「等?道长,我们为何要等!」几个弟子不服。
「我们要等一个人。」
「谁?」
「蝴蝶山庄的人。」逸真道长又抚了抚须。
一觉醒来,玄武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怀里的萧子灵。
还在……玄武几乎要跪下来感谢上苍了……
萧子灵还没醒。现在的他,靠在玄武的胸前,微乱的发覆在雪白的小脸上,眼睛还有点肿肿的。
玄武把他的头发轻轻拨好。
萧子灵蹙了蹙眉,不堪其扰地低声嘟嚷著。
「好好好,我不吵你,你累了就再睡一会。」玄武轻轻抱着萧子灵。
阴著眼眸,玄武想著今后该何去何从。
才过了没多久,怀中的男孩就挣扎了起来。
「灵儿,你醒了?」玄武连忙放开了手,萧子灵立刻就是跳离了玄武的怀抱,不过脚一软,又跌坐在地。
「怎么了?摔疼了没有?」玄武连忙上前察看。
萧子灵转过了头,没有理会玄武。
玄武也不介意。蹲下了身子,玄武轻声说著:「灵儿,你是不是饿了,我去打点野味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玄武耐心等著。
很久很久以后,萧子灵点了一下头。
「灵儿,这给你。」玄武带回了一只野兔,烤熟之后取下一只后腿,递给萧子灵。
萧子灵一言不发接过,低着头慢慢吃著。
「灵儿,我们吃饱以后就向北走,回京里找左丞相。左丞相虽然失了势,但是好歹还算是皇亲国戚、一代名门。我把你交给左丞相照顾,你说好不好?」
萧子灵摇了摇灵。
「怎么?为什么不要?」
「我们向南走,去蝴蝶山庄。」萧子灵说著。
这算是萧家庄出事以后萧子灵对玄武讲的第一句话了。玄武不禁又惊又喜。
「灵儿,你肯跟我讲话了?」玄武笑开了。
萧子灵继续了他的沉默,没有理会玄武。
萧家庄外
「蝴蝶山庄?为什么我们要等蝴蝶山庄的人?」众人不解。
「因为昨夜紫棱剑重现江湖,贫道立刻就通知了蝴蝶山庄。」逸真道长抚了抚须。
既然你昨夜也在埸,为什么眼睁睁看各掌门弟子惨遭毒手也不相助!众人愤怒的眼里尽是责备,只是碍著逸真的辈分,不敢出声。
相对的,逸真道长一点也没有羞愧的意思。八大门派尚未到齐就抢著出手,抢功抢到了蝴蝶山庄门人眼皮下,还不晓得要捅出多大的篓子……逸真看了看眼前女子的屁体。想当年,师祖与蝴蝶山庄开创祖师平辈论交之时,自己正是一旁服侍的弟子。年轻的女子却让师祖尊为上宾,而这程蝶衣在当时只怕连剑都拿不稳……适二十年来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少不得那妖异至极的山庄参与……逸真的目光再度扫了扫女子的屁身。玄武太子逃到了此人庄内,真是一大变敷。格杀了太子,王爷登基之后自是不会亏待了众人。然而,打从昨晚知晓了女子的身分,他就有了计较。何人当皇帝,与他何关?王爷交游广阔,这功劳分了不晓得要有几份!……与其为了这微薄的酬庸得罪蝴蝶山庄,还不如……逸真的嘴角微微上扬了。
正当武当一群弟子与众人怒目相视的时候,一阵马蹄声响起。
由远而近的飞扬尘土中,一匹深褐色的骏马奔驰著。而那风尘仆仆的骑士到了庄前就是飞身下马。
「在下杨怀仁,师尊接得逸真道长飞鸽传书。杨某于江南办事,因此师尊特命杨某前来一探究竟。」
杨怀仁身上脸上尽是尘土,想必一路马不停蹄。
「杨师叔辛苦了,在下逸真。」逸真道长连忙上前迎接。
「不敢,请直呼在下名讳。」杨怀仁抱了抱拳。
「江湖中的辈分仍要守的,逸真不敢。请跟在下来。」逸真道长连忙将杨怀仁带到萧氏夫妇遗体旁。
一见到萧夫人的遗容,杨怀仁面色凝重。
「没错,这是二十四师妹。在下可否请问逸真道长,敝师妹是遭何人毒手。」
杨怀仁的一番话让一些人心里起了寒颤。
不管如何,萧夫人毕竟曾是蝴蝶山庄门人……
「逸真昨日见到紫棱剑,就连忙动身取了飞鸽通知令师尊,因此实不知程师姑是为何人所害。」逸真推得一乾二净。
有些弟子看不下去,正要出声怒骂,却被自己门人拉了回。
疑惑的表情被严肃的脸色压了下去。
杨怀仁低垂的眼神在萧氏夫妇的遗体上停留了许久。
「不妨,本门的恩怨本门自行处理,逸真道长不必挂怀。」
杨怀仁脱下了斗篷,盖住了两人的遗容。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师妹!」
「师兄不必劝我了,我心意已定。」
「你这一走,师尊必然震怒。」
「……顾不得了……」美丽的眼眸闪了闪。「只是十一师兄他……」
「他托我祝你们两人白头偕老。」
娇柔的身躯盈盈下跪。
「师妹,你这是做啥?」
「还望师兄替蝶衣晨昏定省、略尽孝道。」
「这是我该做的,师妹请起。」
「蝶衣拜别师门。」
「保重。」
杨怀仁的铁掌往地面重重一击,入土三分。
众人噤声不语。
「抱歉,失态了。」杨怀仁缓缓起了身。
「可否请道长为杨某准备马车,杨某必须将师妹夫妇二人的遗体送回庄里,请师尊发落。」
「这是当然。」逸真道长向一旁的弟子嘱咐。
眼看萧子灵就要跌倒,玄武连忙一把抱起。
「别走这么快,要是摔伤了怎么办?」
萧子灵转过了头。
「好好好,这样吧,你指路,我抱你走。」
萧子灵死命挣扎。
「别动别动,我的小祖宗。你要知道,你还小,腿不长、走不快,我抱你走比较省时,知道吗?」
萧子灵停止了挣扎。
「好,接下来往哪里走?」
萧子灵往左边一指。
「是,小的立刻就动身。」玄武苦笑著
经过了一个小市镇,玄武把两人的脸用砂土稍稍涂污了。
进了市镇,玄武雇了一辆马车,顺便採购了一些干粮衣裳等必须之物。
以及一支糖葫芦。
两人坐在马车里,萧子灵正一脸嫌恶地看著手中红得发亮的糖葫芦。
坐在对面的玄武一脸期待。
「我说过要给你买支糖葫芦的,君无戏言。」
萧子灵伸长了手,把糖葫芦拿到玄武面前。
「不吃吗?」玄武接过了糖葫芦,十分沮丧。
赶了五、六天的路,一天夜里,萧子灵靠著玄武熟睡了。
玄武一手抱著萧子灵,一手在嘴上打了个哈欠。
奸困……为什么这么困……
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玄武暗觉不妙。
怀里的萧子灵睡得太过安稳,而且,说实在的,他讨厌靠著自己睡。
「灵儿……灵儿……」玄武低声叫著萧子灵。
萧子灵仍然没醒。
迷药?玄武暗惊。
用剑鞘掀了掀布廉,廉外的强光照了进来。
我这一觉睡到了正午?这一段时间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似乎走得太过平稳、太过快了……
玄武轻轻拔出了剑。
「喂,后面的,别在我发头捅窟窿啊!」
玄武吃了一惊。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可替你们打跑了五六七个小贼哪!」
玄武连忙探出头去。意料之中,前方的马夫已经换了人,然而现在拿著马鞭的即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青年。
「兄台如何称呼?」
「喔?叫我谢小子就可以了……怎么样,后面的小鬼醒了没有?」
「还没有。谢……谢大侠,您有法子救醒……舍弟吗?」
「解蘖已经喂了。小孩子嘛,身子骨难免弱了点,睡一觉就好了。还有啊,玄武太子,你就别再装了,你会有八岁的弟弟?」
「谢大侠,你怎么……」
「不是我说你,你一出现在那个镇里,起码就被十来个人盯住了。要不是我一鞭一个……嘿嘿……此刻就有人肉烧包吃了。」
「惭愧。」玄武低头。
「算了,我才惭愧。我竟然没有料到连这个赶车的都是那一伙的,还让你们吃了不少蒙汗药……喂,回去的时候得讲义气点,别把我卖了,知道吗?」
「这……这是当然……」
「这小鬼是谁啊,为什么跟你在一块?他难道
「这位是萧家庄的遗孤,玄武正……」
这位谢大侠收起了嘻皮笑脸。
「是吗?原来程师姊已经有了孩儿了……」
在玄武仍然处于惊愕之中的时候,谢小子放声大笑。
「好!好!看来这下我可立了大功了!」马鞭在空中轻轻抽了几下,前方的马跑得更快了。
「谢……谢大侠……」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要去蝴蝶山庄对吧?」
玄武更加讶异了。
谢小子转过了头,露出了大大的笑脸。
「我就是蝴蝶山庄的人,我叫谢卫国,排行第二十八,多多指教。」
眼看著萧氏夫妇的遗体被送回,众人的脸色越来越阴郁,暴风的中心自然就环绕在逸真道长身上。
逸真道长还是抚着须。
「我知道你们对本道的做法不赞同,不过大家要想想,今日我们的目标不在萧家庄,而在玄武太子身上。若是惹恼了蝴蝶山庄,只怕要事倍功半了。」
「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一名女子尖声喊著。
「行凶的女子已经亡故了,恩怨自也烟消云散了。若是你们真不能手,就是要找蝴蝶山庄的晦气?真是如此,只恕武当派不再奉陪。武当为了捉拿这叛逃的玄武太子,早巳折损了不少弟子,实是没有余力再捲入各位与蝴蝶山庄的恩恩怨怨。」
逸真道长倒是很诚恳。只是,众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你的意思就是你们武录打算袖手旁观?
如此一来,难保不是落了个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再说,师尊已死,这掌门之位……
几个年长的弟子眼神一阴,不著痕迹地互瞧了一眼。就算再气愤,日后的日子还是要过。
「既然逸真道长如此说了,我们万虎门就暂且放下私人恩怨,以正事为先。」
一名灰衣弟子朗声说著。
然而,他身旁的师兄弟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
就算师父、师叔、大师兄、二师兄都已亡故,咱们万虎门可不一定就得由你来出头……
几个门派弟子怀著不可告人的心思,客套了几句就各自散去。
青城、华山、崆峒、万虎、唐门,这五个门派损伤惨重……短时间内,是不会有什么作为了……
如此一来,值得提防的,只剩少林、峨嵋、青龙、百越、醉仙这几个台面上的角色……
江湖的势力就要重新洗盘,这个时候,一著错,可是整盘输……
「来,下车休息休息。」
到了一个市镇,谢小子在一个客栈前停下了马车。
「可是,谢大侠,如今风声正紧。」
「有什么差别?反正一路上多的是人盯著,也不差再多两三只。」谢小子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玄武地言以对。
事实上,萧子灵经过了这几天的赶路,已经瘦了一大圈。玄武有点心疼。
让灵儿休息休息,吃点好的,也好过这样折腾下去。一个小孩子能再捱多久?
正常玄武沉思的时候,谢小子的手已经拧上萧子灵的脸颊。
「你瞧瞧,瘦成这个样子,还剩几两肉啊?」
萧子灵懒得再挣扎,只是瞪著这个谢小子。
「乖乖,这眼神简直跟你娘一个样子。喂喂喂,小子灵,本人可是给你娘拧到大的。母债子偿,你给我拧回几下,也不委屈吧。」
萧子灵瘪了嘴。
「谢大侠,您……」
谢小子订了一间大房,又要了一桌的好菜。然后,很神秘地表示他要离开一阵子。
「谢大侠欲往何处?」玄武疑惑。
「找姑娘。」谢小子临去前丢下了一句话。
「找……」玄武再度无言以对。
转过头看了萧子灵一眼,萧子灵正专心享用著难得的佳肴。
天色黑了,萧子灵也睡了,玄武不敢大意,守了整夜。
「哟,我回来了,」
天才刚亮,谢小子就拉开了嗓子,踢开了门,一副唯恐整家客栈不知道他回来的样子。
萧子灵揉了揉犹然睡眼惺忪的眼。
「来来来,有好东西。」谢小子把一堆崭新而且华丽的丝绸衣裳堆到了桌上。
「谢大侠,您何必破费?」玄武盯著桌上的新衣。
「送的,你当谢小子有钱吗,告诉你,整个山庄里最穷的就是我。不过,不拿白不拿,来来,赶快换上。」
难不成这位谢大侠打家劫舍去了?玄武不禁暗暗担心。
「不会吧,那种眼神,你当我抢来的?」谢小子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
「兄弟,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连想都不能想的。否则,一点风声传到我师父那,你当我是铁打的吗?」
「真是对不住。」玄武躬腰道歉。
「啧,算了。啊,有件重要的事得跟你们说。」谢小子难得严肃。
「请吩咐。」玄武也跟著紧张了起来。
「这几天,尽量吃好睡好,把这小子灵养胖一点,别让我捱师父刮,知道了吗?」谢小子又拧了拧萧子灵的脸。
一只白鸽飞进了一座由高山环绕而成的山谷。
「怎么了,二姊?里头写些什么?」焦急的声音。
「你自己看。」
一名年约四十岁的女子,连忙把纸条接了过来,细细读著。
「什么!蝶衣她……」女子的脸上尽是恼怒之色。
「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就是宰了这些王八羔子!当我们蝴蝶山庄好欺负的吗!」女子大怒。
「别忘了,你已经把程蝶衣赶出师门了,这件事不关我们山庄的事。」
「这!」女子一脸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反驳的样子。
「别妄动,这件事还牵扯到玄武太子,你该不会想跟朝廷和整个武林作对吧?」
「啧。」
几日之后,又一只白鸽飞来。
就在这夜,谢小子摇醒了玄武。
「嘘,别作声。」
玄武立刻提高了警觉。
「把小子灵抱著,跟我走。」
于是,玄武摇醒了萧子灵。
「好,等下跟我冲出去。记住了,你被砍个两三刀倒无所谓,可别让这个小子挂了彩,不然我可也保不住你。」
玄武苦笑。「我会小心的,谢大侠。」
谢小子轻轻开了门。过了一刻,他踢开了窗,并且纵身飞出。
「跟好了!」谢小子大喝。
在街道飞奔了几步,右足一点地,谢小子往屋簷上飞去,玄武抱著萧子灵,提著剑,紧紧跟著。
几个人影欺上了玄武,谢小子突然腾空跃起三丈,转身就是一鞭。
两个人头脸上吃了一记火辣辣的鞭子,从屋簷上栽了下去。
转了一个回手,又是一鞭抽向另外三人。
三把刀同时斩上皮鞭,谢小子一个巧劲,鞭梢捲上了刀把。
一扬手,三把刀远远飞去。
正当敌方一阵错愕,谢小子又赏了三人一个鞭子。
有人想空手去接,却硬生生被打断了指骨。
哀嚎声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几个被惊醒的寻常百姓连忙关紧了门窗。
三人跌下了屋簷。
「在这里!」速方的人影往玄武一行人靠近。
「别发呆啦,快逃吧!」谢小子继续飞奔。
即将出镇,谢小子窜进了一座茅草屋。
「上车!」谢小子驾著马车冲出了房子,玄武纵身进了马车。
「走!」谢小子一鞭击在空中,发出啪擦一声。
两匹马拉著马牵狂奔出镇。
惊魂甫定,玄武开始打量起这辆不知从何而来的救命马车。
既宽敞又舒适,而且被褥、蔬果、乾粮、饮水一应俱全。
几乎感觉不到颠簸。玄武掀开了布廉,道旁的树木正急速向后飞去。
好快的马。
「怎么样?我的品味可好多了吧?」谢小子贼贼笑了。
「谢大侠,您这是从何得来?」
「买的,不过可以报公帐。」
「您早知……」
「其实,我也想不到他们真敢动我,不这,还好我疑心重,先留了几条退路。」谢小子双眼闪了闪。「先前我还不确定你们到底哪边是好人,不过现在看来,暗地里做事的,八成不是什么君子吧,你说是不是啊,玄武太子。」
玄武望著他的谢大侠:
「别怕别怕,我现在不会怀疑你了,这几天我们就和杨师哥碰得上面了,到时候啊……哈哈,敢来惹我,我就叫师哥把他们揍扁。」谢小子笑得很嚣张。
「师哥!师哥!」远远望见人影,谢小子连忙大喊。
杨怀仁转过了身,谢小子驾著马车赶来。
「师弟,你怎么也来了?」杨怀仁一脸诧异。
「我找到玄武太子了。在附近等了一阵子,刚好可以赶上你。你身后的是……」
「师妹夫妇的遗体。」杨怀仁沉重说著。
「嗯……」谢小子脸色也凝重了起来。
玄武两人下了马车。
「这两位又是?」
「大的那个就是玄武太子了,至于小的,是程师姊的孩儿。」
几人转过了山,延著一条小溪往深谷走去。在那高山环绕的山谷里,是一大片的农田以及几家房舍。
几个农夫停下了手边的工作,挥著手。
再往里头去,越过了一片林子,是一座彷若宫殿的建筑。
两个四十岁出头的女子站在前庭,身后跟著一些年幼的弟子。
杨怀仁连忙走上了前。
「徒儿拜见师父、三庄主。」
谢小子也连忙上前恭敬喊著:「徒儿拜见师父、二庄主。」
二庄主点了点头,三庄主则拉著谢小子的手。
「来,卫国,你说哪个是蝶衣的孩儿。」
谢小子指了指萧子灵。
「我看看……真像……跟蝶衣小时候简直一个样子……」三庄主抱起了萧子灵,感伤无限。
萧子灵搂著三庄主的脖子,就是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乖……怎么了,谁欺负你了……跟师祖说,师祖替你做主。」
「欺人太甚!」三庄主怒喝。
「不干山庄的事。」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说!」
「程蝶衣已非山庄之人,玄武太子一案属于宫廷之事,我们没有理由插手。」
「你……」
「若你心疼蝶衣,大可把她重衲师门,安葬在庄内。蝴蝶山庄两块地倒还是有的。不过,萧家庄一事,蝴蝶山庄没有理由管。」
「好,就这么做。灵儿,你以后就留在庄里,师祖教你武功,你长大了以后,亲自动手,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萧子灵的三师祖慷慨激昂。
萧子灵的眼中出现了灿灿的光芒。
「不行。」二庄主叹著。
「又为什么不行!」三庄主嚷著。
「他这一留下,摆明了蝴蝶山庄要插手萧家庄事。我可不信外头的那些人会放心让他留在山庄里习武。」
「他们敢动山庄,我叫他们直的进来、横的出去!」
「程蝶衣的剑术已经有一定的火侯,为何萧家庄仍然被灭?」
是了,山庄里也有许多不会武的子弟……
「……那灵儿怎么办?」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他家破人亡了!你叫他回哪里去!」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
「你!」
听著两个庄主的对话,萧子灵抹了抹眼泪,就是倔强地转身走了出去。
「等一下!灵儿,」三庄主连忙喊著。
「让他去。」
「二姊!」
拉住萧子灵的是玄武。
萧子灵大力甩了甩手,却挣脱不掉。于是用另一只手扳著玄武的铁腕。
「灵儿!」玄武低声唤著,于是萧子灵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玄武抱起了萧子灵。
「各位前辈,事到如今,晚辈自会负起萧家庄一事,无须前辈烦心。晚辈告辞。」
「站住。」二庄主清冷的声音。
玄武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你自身况且难保,如何管萧家庄事?」
「尽力而为。」
「你也未免太高估了自己。」二庄主悠悠说著。
「总过遇前辈袖手旁观!」
「住口,你这是什么语气!」杨怀仁怒喝。
自知冒犯,玄武噤了声。
「……晚辈自知无力回天,唯有鞠躬尽瘁而已。」
「你无力回天,不代表我无力回天。」
「前辈?」玄武狂喜。
「萧子灵不能留在庄里,蝴蝶山庄也没有理由管朝中之事,我说的还不明白吗?」
「二姊,你是说……」
「只要蝴蝶山庄不出面就可以。至于萧子灵,我相信玄武太子不会让他饿著、冻著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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