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晴池馆燕争泥。
沈郎多病不胜衣。
沙上未闻鸿雁信,
竹间时有鹧鸪啼,(PS:“有”一作“听”)
此情唯有落花知。
五代李璟浣溪沙
一抹娇媚轻浅的梨笑泛上唇边。
天亮了,莫紫乔做了一个好美的梦,梦中她和严季雍成了真正的夫和妻。
她睁开眼,头疼欲裂,醉酒让她发疼,醉酒让她忘情媚唤地一夜承欢。
该死了,全身骨头像是给拆了重组似的。
咦……她身上的衣服呢?她怎会光着身子躺在陌生的床上?她翻身,困难的起身,穿回放在床头的衣裳。
这时,严季雍打了一盆水推门而入。
“醒了呀。”他神清气爽的道。
“这里是哪里?”她记得她昨天喝了不少酒。
“悦然客栈的客房。”他将打湿的布巾递给她。
她接过拭了拭面颊,“好冰的水。”
“洗洗精神些,你还好吧?”他凌厉谨慎的看着她。
“不好,全身都不舒服,我怎么会在这里?是你把我抱上来的?”
他笑着摇头,“应该不是,我喝醉了,你也醉了。”
“什么?我们都醉了?可是……可是……”她说不出话来,勉强地道:“可是……谁脱了我的衣服?”
“你不记得了?”
她尖叫:“老天爷啊,我被非礼了。”她没脸见人了,奔向床,穿上鞋子,就要往外跑。
他从后抱住她,“冷静点,丈夫非礼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别害羞。”
她僵住,转身看他。“是你非礼了我?”
他颔首,心情大好。“我们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了,你莫再说我们是陌生人的话。”
“好奇怪,我怎么忘光光了。”
头脑不记得,可是身体都记得,两人间的合欢是那么的融洽,配合得天衣无缝。
“如果你不反对,我可以立刻勾起你的记忆。”他半玩笑、半认真的提议。
“你又想非礼我了?”她傻傻的问。
“以后我恐怕要常常非礼你。”他被迷住了。
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不行,我忘了要去找卜震的事。”她挣开他,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
“卜震的牙行在王爷府附近,我陪你一道去。”
*
在悦然客栈用了早膳,两人立刻前往卜震经营的牙行。
牙行还没开门,严季雍问牙行隔壁的米行。“卜老板什么时候来开铺?”
“他啊……不过正午是不会来的,不过伙计会先来。”米铺老板说。
“卜老板这么晚才来铺里,这牙行生意会好吗?”莫紫乔看了看发亮的招牌。
“阿震近来染上抽大烟和狎妓的毛病,中午能起来已经很偷笑了,至于生意,马马虎虎啦,不过没有以前好了,你看这条街上,不只阿震的这家草药牙行,这一行生意大概很有赚头,草药牙行不少,全想分一杯羹。”
“卜老板住的地方在哪条胡同?”直接登门拜访比较快。
“阿震现在有家也不回了,多半是在温柔乡里醒来,醒来后就直接到铺里了。”
“所以非得在这里等啰?”莫紫乔嘟哝着。
“阿震以前没这么颓败的,他家里头还有房妻子守着呢,真是可怜了。”
“卜老板的妻子都不管他吗?”莫紫乔瞪大眼。
“管啊,可是哪里管得动,阿震老嫌娶了个丑八怪,埋怨得紧呢!”
“既然不满意,当初为什么要娶呢?”
“父母之命啊,是恩人的女儿,不娶对不起人家,娶了却对不起自己。”
米行老板话里好像有无限叹息,男人一般是替男人说话的,娶妻不如己意成了纳妾的藉口,卜震狎妓,肯定也是以此为自己的负心脱罪。
“卜老板可有因此搭上什么良家妇女?”他套话地道。
米行老板想了想,多亏他这人话多,否则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打探出卜震的身家背景。
“以前有个年轻的少女常上牙行玩,好像叫瑛儿,阿震是这么叫她。”
“瑛儿?”越来越接近谜底了。
“后来就不曾看过她了,有一天我还问过阿震,阿震只说了句,她疯了,就再也没说什么了。”
“瑛儿的病果然和卜震有关。”他蹙了下眉。
“你们认识瑛儿?”米行老板问。“她真的疯了吗?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姑娘。”
牙行伙计终于出现了。
“忠宗,这两位客人要找卜老板。”
米行老板真的很热心,连严季雍他们的台词也替他们说了。
“卜老板今天不会来,你们找老板有什么事?”忠宗打开铺门踏进门槛内。
“想向卜老板打听一件事。”莫紫乔环顾四周,打量道。
“老板明天也不会来,你们再等两天吧!”忠宗酷酷地道,似不情愿。
“卜老板远行吗?”严季雍问。
“是啊,他最远去的地方就是妓院,你讲远行也正确啦。”
“你说他现在还睡在妓院里?”
不难想像忠宗为何不悦,老板付他一人份的薪饷,却要他干两个人甚至三个人的活,不气才有鬼。
“你们可以去找找看,或许老板还没抽大烟,可以回答你们的问题。”忠宗说。
*
告辞了牙行,严季雍和莫紫乔决定亲自到妓院堵卜震。
“我们这里是男人来的地方,女人不准来。”妩媚的鸨姐儿皮笑肉不笑的说。
“你不也是女人吗?为什么你能来,我却不能来?”莫紫乔瞟了她一眼。
“我是这里的花娘,你是谁?”鸨姐儿冷眼打量着莫紫乔。“想来这里讨生活是吗?”
“我们找卜震。”严季雍打断鸨姐儿欲往下说的话。
“卜大爷不在这里。”
“除非你们这里不是北京城最有名的妓院,卜震的伙计告诉我可以在城里最有名的妓院找到他。”
鸨姐儿当然不能说春香院不是北京城最有名的妓院,遂改口道:“卜大爷不随便在这里招待客人,你们是谁?”
“你去告诉卜震,就说他的朋友严季雍找他。”
鸨姐儿朝护院使了个眼色。
“坐嘛,想吃什么点心?我请厨娘给您准备。”
“不用了,我们问过卜震话就走,你快把他请出来,我这个人没什么耐性。”
护院去而复返,附耳同鸨姐儿说了句什么。
“这位爷,卜大爷回牙行去了,不在这里。”
“我们才从牙行来,休想诳我。”
卜震肯定心里有鬼才不敢见他,越是这样,他越要求个水落石出不可。
“那我就不知道了,请爷到别处寻去,卜大爷确实已经离开了。”
“一定是听说我们来找他才跑掉的,现在怎么办,到牙行等下去吗?”
两人离开春香院后,返回牙行,问明伙计卜震的住所,或许真能在他家拦到他。
“瑛儿肯定让他欺骗了感情才会得癫病,一会儿见了他,最好把他五花大绑运回梅龙镇,要他亲自向瑛儿认罪。”
莫紫乔未审先判了卜震。
“瑛儿也许并不想见到他。”
“我想请祥大夫替瑛儿看病,这样耗下去好像很难自己痊愈。”她把瑛儿看作自己的妹子。
“我赞成请大夫瞧瞧,三天后,我就要起程到江南去了,以后家里的事请你多担待。”
感伤的愁绪旋即袭向周身。
“小事一桩。”她夸言地道。
“这么自信!”他一笑。
她颔首,“当然,史军是个能干的总管,我哪里需要出什么力!”
“谢谢你。”他握住她的手。
“谢什么?”
他扬起唇角,缓道:“昨夜……是一个美好的记忆。”
她垂下羞怯的俏颜,心中不禁一甜。
“我全忘了。”
“你,还恨我吗?”他很想知道。
她任性的咬了咬下唇,不想让他太好过,所以她故意说反话。
“恨啊,为什么不恨?你一直以来对我并不好。”
他扣住她倔强的下巴,端倪她的真心,可看不真切。
“要我带着你对我的恨离开,你真残忍。”
严季雍看着她的眼神,没有了以前的锐利,只有现在的温柔,不知她领不领情?
她别开小脸,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哪有人这样直勾勾觑着人的。
莫紫乔心被瞧慌了,只想逃避。
“分开也好,免得咱们一碰面就吵架。”她好想问他何时回家,能不能带家眷同行。
她不想一个人受思念煎熬。
他淡淡一笑,放开她的下颚。“不会了。”
“什么?”
“再也不会一见面就和你吵架了,我承认,以前的我实在太没风度了。”
“你是很没风度,为了你的恶意批评,我尝试几种不同的方式绣鸳鸯,直到我找回信心为止。”她永远记得他说她绣的鸳鸯眼神暧昧。
他好抱歉。
“有这么严重吗?”他真是始料未及。
她哼笑地道:“被人嫌弃的是我,你当然觉得不严重了,一句退货害我赔了一年的盈余和五十两银子,最大的损害就是赔上紫乔姑娘的信誉。”
“我太直率了。”有什么说什么,只想到自己的利益,没顾及别人。
“我的鸳鸯到底哪里暧昧了?”她想不通。
他叹了一口长气,“说真的,我已经不记得了,可能是我太挑剔。”
“是啊,你们做官的,官大学问大,人嘴两张皮,爱编派人什么罪就编派人什么罪。”
“我能不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他投降了。
“说说看。”她不一定答应。
“求和。”
*
卜震的妻子其实并不丑,只是黑了一点,不是人人习惯称赞的雪肤美人。
“卜震不在家吗?”严季雍问。
“那死鬼早就不回家了,你们要找他去春香院找他,我已经死心了,他要不要回来都没关系。”卜妻咆哮地道。
莫紫乔同情她,“不如你写封休书吧!”
“要不是我爹娘还在,我早早休了他,如果你们一会儿见了他,就说我准备把房子卖了。”
“卜大嫂,我们恐怕没法替你传话,他不在牙行,也不在春香院。”莫紫乔婉拒。
“找不着人,难道真死了?祸害不是遗千年的吗?他不可能死得这么早啊。”
“我们告辞了。”他拉着莫紫乔的手。
一刻钟后,自称卜震妻子的人朝屋里嚷道:“可以出来了,他们走远了。”
卜震这才走出,“好险!”
“做了什么缺德事,为什么这样躲着人家?”她嘲笑地问。
“那男人是皇上钦点的钦差大人,你说我惹得起吗?”卜震心有余悸的道。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钦差大人?”她横他一眼。
“楠美,你有所不知啊。”他是有苦难言。
楠美笑了下,“你这个人我了解透啦,是不是你色心大起,调戏了人家的妻子?”
“没有的事,你别乱说。”他大声反驳。
“你干嘛吓成这样?你老婆回娘家,最近可以多来光顾春香院。”
他拍了拍胸脯,“你别出卖我倒是真的。”
“放心啦,妓女最讨厌和官府斗了,我不会那么无聊,也不想蹚这个浑水。”
卜震搂住楠美的腰肢,“你最聪明了,又贴心,当初我应该娶你的。”
楠美娇笑,推了下卜震的脸颊。“少贫嘴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看你对待你妻子的态度,你会有多专情,我们都很怀疑。”莫紫乔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
卜震吓得屁滚尿流。
“你们不是走了吗?”
莫紫乔冷笑,“严大人可不是头一回办案,想骗倒他也不是容易的事。”
“我……我什么也没做。”
“我有说你做了什么吗?此地无银三百两。”严季雍拎起他的襟口。
“你是瑛儿的堂哥——”卜震吓得腿软。
“你知道瑛儿疯了,而且很明显跟你有关。”
“不干我的事,真的不干我的事,我是个牙人,只管居间买卖,其他都不干我的事。”
“跟我去见瑛儿。”
卜震求爷爷告奶奶,“不要这样,我怕癫狂之人,你们饶了我吧!”
“瑛儿因你而疯,你倒好,像个没事人一样,天天在温柔乡里厮混。”
卜震拼了命摇头,“我一点都不好过,真的。事情发生之后我很自责,我一直想补救,可惜力有未逮。”
严季雍不信他,“你最好像个男子汉,好个力有未逮,瑛儿发病到现在,你在哪里?要是我们今天没找上门,你是不是打算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不是的,大人,我是无辜的。”
她忍不住踢他一脚,“鬼才相信你是无辜的。”
“是真的,不信你去问瑛儿,问她是不是我欺负了她?我可以对天发誓。”他指天为誓,说出天打雷劈的话。
“你明知瑛儿如今完全无法清楚地表达自己,去问她能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严季雍很久没这样生气了,如果不是这个无耻之徒,瑛儿也不会在正青春之时癫狂。
“是曹元欺负了瑛儿,不是我。”他说。
“曹元是谁?”
“曹元是这里的地痞。”楠美说道。
“他人呢?”
“死了。”
“死了?你把奸淫罪推给一个死人?你不怕曹元从阴曹地府出来杀了你?”严季雍神色凌厉地道。
“真是曹元,这事不只我一人知道。那天出事时梁大人的侄儿梁克也在场,曹元偷了我铺里的迷魂香草熬汁给瑛儿喝下,很多人都知道瑛儿常到铺里找我,我知道她喜欢我,可我没想到曹元会趁我不在,且伙计外出收帐时对瑛儿下手,我和梁克回牙行时,已经来不及了,曹元得手时,还把瑛儿打得半死,他本想杀她灭口的,我和梁克把瑛儿安置在尼姑庵养伤,留下一封信希望她忘了这件事,我们也不会说出去。后来,听说她疯了,我和梁克都很难受。”
“梁克呢?他不会也死了吧!”莫紫乔嘲讽地问。
“没有,我们现在很少见面。”
“带我们去见梁克。”他说。
严季雍不容任何有罪的人诋赖。
*
梁克在赌坊大赌特赌。
“我手气正好,你把我找出来做什么?”梁克不悦地大骂。
“严大人有话问你。”
梁克看向严季雍,“什么话?”
“是你或是卜震欺负了瑛儿?”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可以问卜震,大人,我是冤枉的,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那是谁?今天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是曹元,曹元干下的脏事,我和卜震约好替瑛儿瞒住这件事。”
“也许你们俩才是共犯把一切推给曹元,曹元死了,无法为自己辩驳。”莫紫乔冷笑道。
“是真的。”卜震、梁克异口同声地喊道。
*
没有证据自然没法办人。
在回程路上,严季雍说:“只有等瑛儿清醒,自己说明一切。”
这不是一蹴可就的,只得靠天赐的奇迹。
“瑛儿喜欢卜震,你相信吗?”莫紫乔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卜震不是什么令人心怡的男子汉,瑛儿会喜欢他?
“不知道。感情的事哪能说得准的。”他自己本来也没预期会爱上莫紫乔的,现在不也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我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