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目相对时,夕焄认出了她。
很好,积欠多年的对不起,她在再次见面的第一时间还清。
「你是、你是……」
郁敏结结巴巴,心里出现一排粗斜标楷体字幕——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我是?」
他的眉弯弯、眼弯弯,没有笑出声,笑意却挂得明明白白。
她想起他了?虽然她曾经说过许多的「一定一定」,可是他的身影始终存在於她的潜意识里。
赵伯、赵妈、李嫂、张妈、程小姐……一堆子人全傻眼,哦,原来大少爷颜面神经没有受损、原来他的情绪属於正常人、原来他也有表达喜悦的能力,当然,这种情况下,你不能用「恍然大悟」来形容他们的表情,用「不敢置信」比较合宜。
「你就是……」
这下子郁敏反而犹豫了,不晓得该不该假装不认识他,然後在一个「偶然」、「不经意」的粗鲁动作里,掀下他的高领衣,看看里面到底是爱情刺青还是火焰纹身标记。
「对,我就是。」
他出现不耐烦表情,笑意隐去,他认为郁敏记起自己,却忘记他的名字,这给他的打击不轻,因为,她的名字他始终挂在脑海里。
抓住她的手臂,他恨不得把她的脑浆挤出来,在里面翻翻挑挑,看看有没有一个「寇夕焄」的排列组合。
他在喘气、他在不耐烦了,他下一秒就要把她扔进太平洋喂大白鲨。
那她该招出自己是记者吗?听说他对记者态度不好。
这时候,她唯一庆幸的是,目前他们身处台中,台中临台湾海峡,不是太平洋,在搭车往太平洋途中,她还有少许时间,劝他改变主意。
摇头再摇头,郁敏想把自己摇清醒,在生命攸关当口,她居然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我虽然认识你,可是我对你没有企图哦!我只是好心,送老爷爷和老奶奶回家,看在我日行一善的份上,你可不可以放我一马?」她先求饶。
「阿煮,不能放她,我们想要留她在我们家工作。」
眼看郁敏快逃掉,幸好有一尊好人的孙子挡在门口,老爷爷马上请求孙子帮忙。
「工作?」夕焄皱起眉心。她来他们家应徵工作?
「对啦,阿煮,我们喜欢跟她聊天,我们好久没碰过这么聊得来的年轻人,你快跟她讲讲道理,虽然我们家不是很大的经营团体,可是我们有终生俸、有很多她想都想不到的福利,叫她住到我们家啦!」爷爷急道。
「老爷爷,不要勉强我,我有别的工作,你这里工作轻松、待遇好,只要一登报,就会有人在你们家门口大排长龙,到时你想和谁聊天就和谁聊。」
郁敏推半天,怎么也推不动夕焄粗粗的手臂,她懊恼极了,这算不算好心没好报?
夕焄看看爷爷奶奶,再将郁敏的话组织起来,事情有了一个大概轮廓。
「唉呀!你在报社当记者一个月才多少钱?东奔西跑,皮肤都晒黑了,听奶奶的话,女孩子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其他都不重要。」奶奶苦口婆心劝她。
天啊!老奶奶将她千瞒万瞒的事情给泄露出来了,这下子,她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你在当记者?」一颗颗冰珠从他嘴里吐出来。
果然,他的脸色在短短三秒钟内,冻出—层寒霜,地球的冰河时期再度来临,郁敏不晓得自己会不会是幸存下来的物种。
「我……我……可以否认吗?」她小小声问。
「可以,只要你有恰当的理由。」他的声音进入冰原,结出凛冽调号。
「我……我的理由是……」
缺钱算不算是一个好理由?若这个理由能说服他,她可以立即红眼眶、滚两滴泪水,编出一个身世凄凉,世态炎凉,时局逼得她不得不到报社当记者的精采绝伦孤女苦情剧,来说动他的拳头别对她逞凶。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他恐吓她。
事情走到这里,郁敏猜测,这是最坏的情况了。可惜,不是,最坏的还在後面。
和赵妈、赵伯儿子出去逛街的曲曲回来,人未到、笑先传。
她连声大喊:「李嫂、李嫂,我渴死了……」
跨进大门,她的脚踩上郁敏掉在地上的「小小资料夹」。俯身捡起,她一脸歉意,走到夕焄身边。
「哦哦,夕焄哥……对不起,我踩到你的脸。」吐吐小舌头,她把资料夹连同印上鞋印的照片递到夕焄眼前。
他迅速接手、迅速变声、迅速压住郁敏的肩膀问:「你认识我吗?」
「认……认识啊!」到这个非常时刻还说谎,她若非笨蛋就是智障。
「你说,我是谁?」
「您是……史考特先生。」
她记取爸爸的训示——笑脸不遭恨,所以她恭敬地唤他一声先生,还特地用了「您」。
「再说一次!」
「呃……史先生?史公?史子?史……大爷……」
不会吧!史考特不是外国名字吗?郁敏越说越心虚,她想像自己站在地狱边缘,地壳稍梢变动,她就会掉进锺馗的怀抱。
「你喊我……」
她看见他牙关紧咬,脸颊肌肉变硬。
「这样好不好,你喜欢什么称呼,只要吩咐一声,我立刻照你要的方式称呼你。」她巴结兼狗腿。
答案一出,没得怀疑了,她果真「一定一定」让他消失在她的记忆里了。
早说过,他是该死的天秤座,他已经在天秤这端放了又浓又重的思念,就绝对不准、也不许她连回忆都不存!
「你死定了!」
咦?这声音、这句话……熟悉得让她觉得撞到鬼。
回头,她接触到门口那位显然已经站了许久的女性同胞。五秒、十五秒、三十秒……她尖叫一声,用尽全力甩开夕焄。
「是你、是你!蒋雅芹,你一点都没变,你怎会在这里?」她拉住门口的女人又叫又跳。
没错,那个女人是蒋雅芹,她现在是个业务经理,夕焄特别请她来帮忙找郁敏,没想到,有人迫不及待地自投罗网。
「很好,你连雅芹都认得。」他的脸更臭了,再多满庭香也没有用。
她的「一定」只限他一个人?提起郁敏後领,不在乎她的连声抗议,夕焄急著找处僻静地方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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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啦!下次我不会乱闯到你家,我知道你讨厌记者,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啊!」
出社会几年,她最大的长进是学会——人在屋檐下,不低头会撞成脑震荡。所以,再谄媚的话,她都说得出口。
夕焄望著她,十年前要她说一句对不起,她打死都不肯讲,现在倒是连声说得很顺口,他瞪住她,眼睛越瞪越大,从零点八公分瞪到一点五,再大一些,眼珠子将会从眼眶中滚出来。
「不要用这种眼神,嗯,那个……嗯,观察我……」她尽量选择不带恶意的字眼。
「可以,你再说一次,我是谁?」同样的问题,他一问再问。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容忍度那么高,要是换成他的员工,他早叫她明天不要来上班了。
「你想当谁,我都尽全力配合,行不行?」
她低声下气到连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哪有人一定要别人说出他是谁,他丧失记忆了吗?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反正二十年後又是一条好汉,豁出去了!一皮天下无难事,她决定给他皮到底。
笑咪咪迎向他,手攀上他的肩膀,老编常说她漂亮,适合走演艺圈,好啊!她就来演只娇媚的骚狐狸,先把他弄得意乱情迷,再找机会逃生。
他意乱了没?意乱了!
他情迷了没?情迷了!
在意乱情迷之下,照常理说,怒火会浇熄几分,没错……他看起来好像没那么火大了,很好,效果不坏,再继续——
咬住下唇,眼神向下扫,小方常说,她这种表情最无辜,也最迷人。
果真效果不坏。於是,她放松心情等待,等他抓住她腰间的大手也柔软下来,她就要逃之夭夭。
可是,他的举止不在她的预估中,他非但没有意乱情迷到无力抓住她,还居然、居然牢牢圈住她……居然、居然低下头,亲吻她……
接在软软的碰触後,他的舌头点燃第一簇火苗,小小的火焰在她唇间燃起,火延烧了她的知觉、她的心,她无法反应,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吻。
他的手臂将她拉向自己,她身体的曲线和他的相互契合。
一如多年前,她的生涩反应未曾有过进步,她津甜的芬芳在他记忆中盘旋……
是了,就是这样的吻,让他几度夜里醒来,眷恋……
「你怎么可以乱亲人?」
吻结束後,她推开他,甩手背擦掉唇上余温。
「你接吻的技巧一点都没进步。」
他笑著向後退一步,她的生涩让他很满足。
「你又没有吻过我,怎么知道……」
突地,她的眼睛瞠大,手捣住嘴巴。
不会吧!他是寇夕焄!?怎么可能?一般人怎么可能从白带鱼变成亚马逊河大象鱼?
「记起我了?」
「不,你不是他。」她摇头否认。
「他是谁?」他明知故问。
「你在国外长大的对不对?你从没来过台湾对不对?你的绿眼珠很漂亮,不会戴一支呆头呆脑的蠢墨镜盖住眼睛对不对?你叫史考特,不姓寇对不对?」她有一叠资料可证明,史考特不是他。
「我是在国外长大,不过我曾在这里念过一学期高中;我来过台湾,这栋房子是我买下的;我曾经受不了同学老盯著我的眼睛看,所以配了一副有色眼镜;至於史考特是我的艺名,我的本名是……」
「寇夕焄。」两人异口同声,将这三个字念出来。
「你真的是寇夕焄!?怎么可能?」郁敏无法相信。
「货真价实。」
当名字由她口中吐出,夕焄高兴极了,她的「一定」变成「否定」了。
「天啊!我就知道自己很倒楣,从被调回影剧版开始,噩运降临。」
「我干嘛没事采访史考特,不过是一个不存在的人物!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广告里面的钢琴男好像你……唉……帮老爷爷忙也就算了,怎么不要在警卫先生接手时,抢第一时间离开?我怎么这么倒楣、我怎么这么可怜,我好……衰啊……」
看著她一个人在原地急得团团转,碎碎杂念的模样,夕焄笑得很开心,幸好赵伯没看见,否则又要趺破一副眼镜了。
「见到我很倒楣吗?」
「当然倒楣,为了你的女人缘,我的便当被丢到马桶里、我的书包在垃圾场找到。高中第一个学期,我没半个知心同学,三不五时让芳心大动的大姊头们请到厕所里谈判,这样还不够倒楣?
「不,还不够,为求自保,我委曲求全,拜托你陪我走一段路,还要让你抱来抱去,充当接吻练习员。到最後,你拍拍屁股走人,留下我孤伶伶一个人,每天想起你……」
郁敏猛地住口,发觉自己似乎泄露了些什么。
「我离开後,你每天想我?」她的说法,让他更开心。
「我有这么说吗?你听错了,我是说我很快就忘记你。我当然要忘记你,你根本是超级大祸水,哪个女人靠近你,都要倒大楣!十年前这样,十年後你变成大明星了,情况只会更坏。」
她咚咚弹开五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谁晓得一二三周刊的狗仔队,有没有躲在附近偷拍。
「我没想到你会成为一名记者。」
「全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说我没你想像中那么笨,也许我就会乖乖到我老爸的清洁公司去上班,不去考大学,一读二读读毕业,我老妈觉得当记者比当清洁工好听,不准我回家打工,害我现在生活过得苦哈哈不打紧,还在报社被田宜芬欺负,最後还要来采访你这个恶梦,我的人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噩运呀?」
她的意思是,她非但没忘记他,还将他的话牢记、实行?他嘴角的弧度变大。
「你要采访我?报社派你来的?」
「当然,不然你以为我爱跑影剧版吗?要不是田宜芬有後台、会做人、懂应酬,我还留在我的财经版,研究那些上上下下的股票和大户老板。」
郁敏知道自己不会在二十年後成为另一条好汉时,松了口气,任由惊吓过度的软腿、软手、软胸、软肚靠到他身上,安全……是种很棒的感觉。
「为什么田宜芬要和你抢财经版?」
「她想嫁入豪门,当贵夫人啊!咦?你认识田宜芬?」
她还是一样的粗神经,连连告人家两次状,到头来还怀疑夕焄和田宜芬有交情。
「你也想跑财经、嫁豪门?」
「没什么不好啊!至少住得起你们这种大房子,只可惜豪门多烂人,年轻一辈不是滥情就是长得像沙皮狗,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委屈自己。」
「想住我们这种大房子,就接受我爷爷奶奶的建议,留下来。」
「不行啦!我妈多爱拿我当记者这件事到处去炫耀,要是我成了帮佣,她不哭死才怪。」
「你可以当曲曲的家庭老师,教她中文阅读。」
「不要,我念新闻系,应该学以致用。」她反对。
「不然,我们谈个条件,你留在这里一个半月,我就给你独家专访,你不是想采访我吗?」
「为什么是一个半月,不是一个月或两个月?」郁敏反问。
「因为我只有一个半月假期。」
「之後,你又要回美国?」
他又要像以前,现身,撩拨撩拨,当她的感情再度投入,他就拍拍屁股走人,留她一人独自伤心?
十七岁笨可以被原谅,二十七岁再笨下去,该自动去跳基隆河。
「对,我的工作在那里。」
郁敏的疑问提醒了他,只有一个半月时间,他应该末雨绸缪,动动脑筋想个好办法,看到时候该怎么将她拐到美国。
看吧!她料得多准,这种男人不就是典型的豪门烂人?凭藉自己的丰采,迷倒众生,然後靠欣赏别人的难过来提增自信。
见她不语,夕焄又问:「怎么样?肯不肯留下来?这段时间我聘用雅芹替我做事,你们可以常聚在一起,再加上独家专访!你手边如果有我足够的资料,应该知道我是不接受记者采访的。」
夕焄自认开出来的条件相当优渥。
「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你不过是鼎鑫的广告明星,隔个半年不出现,民众就舍忘记你是哪一号人物了!如果你是鼎鑫的总裁,我还可以勉强自己考虑考虑。」
郁敏横他一眼,她才不要重蹈覆辙,采访不到史考特,去采访汤姆汉克啊!反正演艺人员嘛!时红时不红,全取决於观众。
「为什么是鼎鑫的总裁你才考虑?」
「我如果拿到鼎鑫总裁的专访,我们家老编会花钱雇八人大轿,把我抬回财经版,只可惜那个总裁爱搞神秘,我连他长得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郁敏的回答让夕焄意外。不过,她自动将办法送到他手中,不善加利用的话,岂不太对不起自己。
「没问题,你打电话回去请假,等我回美国马上介绍你们认识。」
「你认识鼎鑫总裁?」
「要不是我们两人关系匪浅,你认为我会随便帮人拍广告?」
「你确定?」
「当然,留不留,一句话。」
「嗯……我留。」
郁敏困难地作下重大决定,这回她不只头、脚、胸、肚软掉了,连大脑也变成一摊浆糊由人摆布,唯一存在的镜头是她穿上凤冠霞帔,坐在八人大轿里,听著震耳欲聋的鞭炮声……
照例,躲在树後面的雅芹摇头叹气。
「他根本是郁敏不能免疫的病毒。」
十年後,故事延续,人人都期盼精采结局,包括夕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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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杨桃树下一张宽宽的蓝白相间躺椅上,夕焄假寐著。
微风扫过,几朵金盏菊迎风笑弯柳腰,他的假期很美丽,一如他美丽的心情。
郁敏住进来了,他们之间—下子回复从前的熟稔,虽然他仍是一张酷酷的冷脸,虽然郁敏和雅芹之间的轻松对话没他的份,但光是在—旁听著,他就觉得兴味盎然。
在她们两人追追打打问、在她们的嬉笑怒骂问,他感受到十年来未曾有过的轻松快意。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浓浓的眉毛皱了一下下,不过三秒,瞬地恢复平顺。
是她,短短几天,夕焄对她的脚步声已经熟到能背诵出专属节奏。
他在睡觉?太棒了,众人瞩目的秘密即将揭晓,他的高领衣领下有什么东西呢?请大家屏息以待。
她的手悄悄横到他脖子上空,一、二、三……
千钧一发之际,郁敏可爱纤细的小手被坏人中途拦截。一个用力,他将她拉到自己身上,叠合……
「寇夕焄,你是醒的!」她指控。
他不回她话,在她头顶上方的眉毛扬了扬,只可惜她头上没有装扫瞄器,否则她不会做出接下来的蠢事情。
「没醒?讨厌,睡著还能欺负人。」
他的手环在她背上和腰间,感觉没用力道,可她挣不开他的箝制,试过几次,无法脱离。
「好吧!是你自己睡著的,被怎么样了,不能怪我。」她奸笑两声。
她想演秦桧还差得远,偏偏她就是觉得自己很有使坏的天分。
贴在他心脏上方的脑袋使尽力气,稍稍抬起来,腾出左手,掀起他的衣服下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拉高——
没有烧烫伤痕迹。
所以,臆测一是错误的,他的问题属於「局部性」,不是「全身性」,所以,他才会有一个强健、平滑、好看的……肚子……
一时间,郁敏忘记自己正在观赏男人的隐密处。
「你在做什么?」
他一边问,一边将她拉回身体上方,不过这个上方包括了裸露的部分。
「我,我是用纯艺术欣赏的眼光看你,没有任何龌龊肮脏的思想,你不要误会。」她急忙撇清。
「你所谓龌龊肮脏的思想是什么?是这个吗?」
倏地,他压下她的脑门,将她的唇贴合在自己的唇上,轻轻吸吮,淡淡品尝,她是他的心动泉源……
推开他,郁敏被吻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这个。」她气喘吁吁地对他说话。
「哦!我懂了,不是这个,是那个罗!」
说著,他握紧她的手,抚上他的身体,而他另一只大掌则在她背部划出一道道教人无法言喻的快感。
当场面快失控时,他忽地停止动作。
这不在他的原意里面,他想她、要她,但不是在人人都可以看见的公众场合。
「不是啦!」
好久好久,她才把话完整说出口。
「都不是?你掀男人衣服,很容易被误会。」
对哦!乱掀男人衣服是不道德的行为。点点头,她赞成他的论点。
她实在无聊,没事乱掀人家衣服做什么……对啦!她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们来玩快问快答,你回答我的问题时不可以犹豫、不可以欺骗。」郁敏说。
「玩这种幼稚游戏,对我有什么好处?」他仍是一贯不愠不火的态度。
她很少看见他的情绪表露,尽管他现在的欲望一波末平、波波又起。
「好处,没有啊,玩游戏是不需要好处的,又不是在做生意赚钱,哪有事事都想到利益。玩游戏纯粹是为了开心、放松情绪。」
「我已经很放松了——在你过来之前;至於开心,无聊游戏只会让人觉得更无聊。」
「你很讨厌,就不能陪我玩—下哦?下次换我陪你去打那个无聊高尔夫球不就得了。」上回他邀过她,她想都没想就—口拒绝,开玩笑,让台湾的艳阳晒—下午,不死都脱层皮。
「你答应的,不能赖!」
「好啦好啦!」随口敷衍,她只想快快知道谜底。「开始罗,你的眼珠子是天生绿色,还是戴绿色隐形镜片?」
「天生绿色。」
「你最喜欢吃的鱼是鲑鱼,还是虱目鱼?」
「鲑鱼。」他答得很快。
「你最讨厌的事是什么?」
「被陌生女人盯著看。」他没多花半秒钟思考,直觉回答。
直觉和反射仅隔一张纸,她相信再问快点,他就会泄露答案。
「你有没有喜欢的对象?」
「有。」
明明很平常的答案,却让郁敏的心情黯然,逼自己挤出微笑,她强打起精神问他。
「你结婚了吗?」
「没有。」
「你脖子上面的东西是刺青,还是胎记?」
她在等他直觉出口,可惜,他愣了一下,答案让她想吐血。
「不告诉你。」
「里面是你心爱女人的名字纹身?」
「不是。」
「是血管瘤或淋巴腺癌?」
「不是。」他回答得很笃定。
「你有甲状腺肿大?」
「没有。」
「你曾经混过黑道,被砍了几刀?」
「你越问越不像话,我拒绝回答。」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时时穿高领衣?」
「这是我的私人秘密,你真想知道?」
「嗯!」
「很想很想?」
「很想很想。」
「想到不择手段?」
「对啦、对啦,如果要我把你的脖子扭下来才能知道,我很乐意去练臂力。」郁敏心浮气躁。
哪有男人讲个秘密那么罗嗦,相形之下,女人大方得多了,她们顶多告诉你:「这个秘密你千万不可以告诉别人哦!」然後,热热切切把秘密说出口。
所以,秘密?有什么了不起嘛!
他邪气一笑,说:「想知道我的秘密,就跳上我的床,等我们袒裎相见时,你自然会晓得。」
这些话很有威力的,吓得郁敏差点弹跳起来,不过让她真正跳起来的原因是曲曲的尖叫声。
「老师,你在做什么?」
冤枉哦!明明「做什么」的人是她大哥,她只是个可怜的、卑微的小小人质,她居然冤枉她!
郁敏用力扯开夕焄的大手,慌慌张张起身。
「没有哇,我哪有做什么?」她的微笑是炭墨,一描二描,把情况描得又黑又重。
「没有?好,老师,我有问题想请教你。」
曲曲深吸气、再深吸气,想在火山爆发前夕,控住其威力。
「你问。」很棒哦,她有一个好学不倦的好学生。
「昨天你教我一句四个字的成语,指有老婆的老公和有老公的老婆两人搞外遇,是哪四个字?」
「哦……是奸夫淫妇。」没错,她昨天是告诉过她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可是套在这种情况好像不大对。
「没错,老师就是淫妇潘金莲。」曲曲一说完,掩起脸孔,往屋里跑去。
郁敏回头,看著躺在躺椅上,置身事外的寇夕焄。
「她说我是淫妇,那你呢?明明就是你比较邪恶。」她不服气曲曲护短,掠过奸夫二字不提。
「淫妇?」他笑得畅怀。很显然的,她们这种八点档剧本取悦了他。
「不准笑,你这个奸夫西门庆。」她学曲曲口吻,骂完,往大屋方向,企图追回她的学生。
「奸夫、淫妇?不错的搭档组合。」
眉眼春风,他起身,缓缓往屋里走去,心里计画,应该怎样和曲曲谈开他们之间只是兄妹关系,不会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