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好天气,公司里却鸡飞狗跳,闹哄哄一片。
因为乔依和颜家凯多说了几句话,玫莉又翻了醋坛子,追在乔依身后冷嘲热讽,乔依不理她,她开始摔东西,搞得大家筋疲力尽,看在颜经理面子上,大家隐忍着不发作,可是人的耐性总是有限度的。
终于,在玫莉摔了第二把椅子时,有人翻脸了,颜家凯也暴怒了。
他当场要玫莉离开公司,也毫不留情面地把她甩掉,然后他掉头走进办公室里,门一关,与外界隔绝。
玫莉哭嚷,跑进柜台揪乔依衣领,乔依挥开那只手,忍不住翻白眼,她再也不想忍受了。
「颜经理,我要请假。」乔依走进办公室,一脸平静,彷佛刚才的闹剧没发生过。
颜家凯痛苦地伏在桌面上。「乔依,妳都看到了吧,妳看,离开了妳,我也没多好过。」
「嗯。」乔依随口应着。
她望向天花板,突然想起欧阳竞的笑脸,昨天他到她家里,讲了个笑话,挺好笑的,内容是什么她忘了,不过他的笑脸真是迷人。
呵,怎么会在这时候想起他呢?刚被玫莉一闹,她应该是要一肚子乌烟瘴气才对啊。
「妳还不肯原谅我吗?」颜家凯站起身,激动地抓住她手臂,想搂她到怀里,但乔依拒绝,他急得眼眶都红了。
「这一切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我活该要被惩罚,乔依,别再让我难堪下去了。」
乔依望着眼前那张脸,那张曾是那么熟悉的脸、曾那么疼惜着她的脸,正可怜兮兮地求她回去。
她曾幻想过这个画面,以为真有一天颜家凯回心转意时,她会心软,答应复合,或是她会很有种地狠狠甩掉他,就像他当初对她做的那些事一样。
可是此时,面对颜家凯哭丧的脸,她甚至连一点复仇的快感或是心疼都没有。
原来,她根本就没真正爱过他,直到现在,她才发现。
别说妳多爱,爱过了之后,可能是个笑话。
乔依清楚明白了,有些时候,并不是真的爱上了一个人,而是离不开、不甘心自己的付出,于是不停地掏空。
经过了颜家凯这件事,她才知道,原来真的喜欢一个人,应该是很单纯的感觉,不会有太多的痛苦掺杂其中,如果有,那根本是不适合。
这是欧阳竞让她明白的,和欧阳竞在一起时,她总是这么快乐。
她是喜欢欧阳竞的,否则,她不会在一个为她掉泪的男人面前,想着另一个男人的笑脸。
「乔依,妳有没有在听我说啊?」颜家凯声音哽咽。
「有。」乔依微笑,忽然想起欧阳竞说的那个山上,不知道会不会像台北的冬天一样寒冷?
看见她的笑容,颜家凯破涕为笑。「那妳晚点有空吗?我们一起吃顿饭。」
「我晚上没空,明天也没空,一整个礼拜都没空。」乔依缓慢地说着,无视颜家凯脸色大变。
「我说了,我要请假,请一个礼拜,从明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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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人代班,交代好工作上的事,乔依不顾颜家凯的反对,决定把她的年假用光。
回到家里,她哼着歌,整理衣服和清洁用品,感觉自己像要去高中毕业旅行般兴奋。
多久了?她一直尽忠职守,从未想过让自己好好放个长假,谈恋爱时,也不曾要求男友带她到处走走。欧阳竞的提议点醒了她,乔依才发现,这原来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的放纵。
手机铃响,是欧阳竞打来的。
乔依拿了毛巾浴巾正往袋子里塞,听到铃响,她马上停了动作。
「喂?」看到号码显示,乔依不自觉地连眼睛都笑瞇了。
「妳准备好了吗?」欧阳竞伫在窗边,望着夜色,点起烟。
从那天似乎看到绫绫坐在别人车里之后,他开始发疯似地找着绫绫,她却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他旁敲侧击地问过所有人,但没有人知道绫绫跑哪儿去了,他又慌又乱,整颗心揪着,好害怕绫绫出了什么事。
他不懂,为什么十几年了,他还是始终不了解绫绫,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永远缥缈着,他只能一直追逐着她的行踪。
以前从不曾觉得累,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开始感到疲倦了。
自从第一次去乔依家吃宵夜后,他就爱上了那间小小的公寓,他感觉到自己是被等待着、被需要的。他喜欢工作完一身疲惫,有个人为他开门,用笑容迎接他。
原来,他真的累了,他想要一种家的感觉,他想要一种安定感。那是一直以来,绫绫没有办法给他的东西,而他始终欺骗着自己。
「我正在准备,不过不晓得还要带什么东西……」乔依苦恼的声音传进他耳里,拉回了他的思绪。
欧阳竞笑了。「那里晚上很冷,多带点衣服。还有,深山里收不到讯号,手机不用带了。」
「泡面和零食要带吧?深山里没东西吃,饿了怎么办?」他低沈的嗓音今晚听来格外温柔,她听得入迷了。
「有我在,不用担心饿肚子。」他将烟蒂捻熄在烟灰缸里,抬头望天色,因为城市的光害,看不到半点星子,想起绫绫,他忧郁了起来。「妳看过流星吗?」他忽然冒出这句话。
「如果天文馆的也算,那就看过了吧。」唉,她的人生回想起来只有贫乏而已。如果说恋爱是用来点缀人生的,那么她那些个恋爱,只能说是用来浪费生命的吧。
「不是在深山里看见的星星,根本就不算星星,明天妳就看得到了。」欧阳竞幽幽地说。
他想起从前,绫绫曾陪着他看了一整夜的星空,如今想起来却只有寂寥的印象而已。
「好。」愈想愈兴奋,乔依开始傻笑。
「早点睡,明天我会去载妳。」欧阳竞拉起窗帘,遮蔽窗外月色。
「晚安。」乔依轻轻说着。躺在狭小沙发上,她突然觉得好感动。人与人之间的相遇真奇妙,因为这张沙发认识了欧阳竞,她觉得人生真美好。
「晚安。」欧阳竞要收线,听到话筒里喂喂喂的声音,他把耳朵又凑向话筒。「怎么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乔依吞吞吐吐的。「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沙发?给你吧,反正我用不习惯,只有一半太小了,睡到一半,脚总是往下滑,冬天地板冷,很容易着凉。不然,你来搬走吧。」
她已经不再坚持些什么了,从前的伤痛已渐渐地远离她的生命,她看开了,不想要沙发跟她一样孤单。
如果,欧阳竞真的需要它,就带走吧,他对她这么好,至少她该为他做件事。
话筒另一端沉默着,她以为收讯不好,又喂了两声,才听见欧阳竞说:「好,等我们回来,我再过去搬吧。」
搬走了沙发,他们之间就没有什么可以连系的了,突然他发现自己也没这么想要回沙发。他不是要绫绫回来吗?这么坚定的信念怎么在乔依开口要让出沙发时产生动摇了?他要的到底是什么?
欧阳竞又说了声再见,彷佛急着挂掉电话,乔依在另一端感觉纳闷。
奇怪,她以为他会感激涕零的,毕竟当初为了这沙发谁也不让步。怎么到最后她妥协了,他反而没预料中的开心呢?
「你怎么了?」乔依担心地问着。
「没事。」欧阳竞叹口气。「妳先睡吧,明天要早起。」匆匆地道别后,他挂上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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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东西全装进旅行箱里,乔依躺在床上亢奋地睡不着觉。
她泡了杯热牛奶,坐在电视前按着遥控器,一个钟头过去了,她还是没半点睡意,想到要与欧阳竞在陌生的地方单独相处好几天,她就快不能呼吸。
其实,她是喜欢他的不是?不然为什么明知道他有女友,还是期待着天快亮?
乔依躺卧在沙发上,开始偷笑起来。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这么单纯,光是想到他,就觉得世界无限美好。她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呢?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不知道哪个作家说过一句话,爱情是毫无道理可言的,妳总是记得它是怎么结束的,却不记得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很有意思的一句话。
不知道欧阳竞对她的感觉是什么?
想着想着,乔依哼起歌来,往旁边一瞥,她发现沙发布套的颜色有点暗沈了,她决定拆下它,丢进洗衣机用冷洗精洗好晾起来,等到下礼拜回来,就可以让欧阳竞把它搬走。
她拆着拆着,从沙发套里飞出了一样亮晶晶的东西,咚的一声掉在地板上。
乔依弯腰拾起那东西,摊在掌心上,发现那是一枚钻戒,穿在精致的银色项链上。
她认得这钻戒,是公司三年前推出的「永恒璀璨」。问题是怎么会卡在沙发套里没被发现?这不便宜耶。
想打电话给欧阳竞,问他知不知道这沙发里藏了颗昂贵钻石,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于是作罢,也许他早就睡了。
乔依把沙发套丢进洗衣机后,坐在床上把玩着戒指,想明天一早问欧阳竞,又怕自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弄丢,她突发奇想,干脆把项链戴在自己的颈子上,这么一来既不会丢掉,也不会忘了问欧阳竞,真是好办法。
盖好棉被,胸前冰冰凉凉的触感,让乔依恍恍惚惚。半梦半醒中,乔依想起一张绝美的容颜,她说正在找永恒璀璨,那是很珍贵的礼物,为了怕弄丢,她把钻戒穿在项链上戴着,但还是不见了。
她想起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叫范绫绫,难道,这件事是巧合吗?也许明天问欧阳竞就知道了吧。
想着想着,乔依深深地坠入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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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刚亮,欧阳竞就到乔依家门口报到。
没睡几个钟头,乔依一脸倦容,打开门,让欧阳竞先在客厅等着,她踩着拖鞋到浴室梳洗,还差点跌跤。
「我买了早餐,妳洗完脸无吃,待会儿要坐好几个钟头的车,妳累的话还可以在车上睡一下。」欧阳竞在客厅喊完,转过头,才发现沙发变了个样。「喂,妳把我的沙发怎么了?」他晃到浴室,对着正在刷牙的乔依笑笑地问着。
「我把沙发套拿起来洗了。」乔依含糊不清地回道,想起了钻戒的事,她急忙把漱口水吐掉。
「我昨天洗沙发套时,在里面发现一个东西,待会儿拿给你看。」
「什么东西?」他伫在小小的浴室门口,看着她唇边残留的白色泡沫,她头发披散,看起来好可爱。
被他的视线看得局促不安,她红着脸推他去客厅坐着。「待会儿再给你看,拜托你去坐好行不行?」她送了个白眼给他。「还真以为这是你家啊?来去自如的。」
欧阳竞笑了,他伸手捏捏她的脸颊,喜欢与她在一起的随兴亲昵。乔依总是这样,和她相处,他觉得轻松自在。
乔依洗完脸,到卧室换好衣服,她今天穿了件低胸的黑色针织上衣,雪白的胸口上,躺着那只亮晃晃的钻戒。
坐进沙发里,她打开欧阳竞买来的早餐吃。
「妳今天特别漂亮。」欧阳竞瞇着眼睛望着她,由衷地赞赏着。
乔依扎起了马尾,秀丽的脸蛋在早晨显得特别有精神,他嗅到身旁的她身上传来阵阵幽香,是一种甜甜的味道。
「谢了喔。」她咬着起司蛋饼瞧着他,他的称赞让她心头小鹿乱撞。「你不觉得我今天有哪不一样吗?」
「等等,我想想看。妳偷偷上了妆,还是搽了点香水?」清晨阳光透过窗帘,她看起来像沾了朝露的玫瑰,欧阳竞发现自己竟然看得入迷。
「不是啦。」乔依放下手里的早餐,指着自己胸前。「你看,你对这东西有没有印象?」
黑色的针织布料包裹着她浑圆而美丽的胸型,欧阳竞反而不好意思直视。「喂,我们是朋友,妳不要一大早就引人犯罪好不好?」
「拜托!你正经一点好不好?」乔依翻个白眼。「我是说我脖子上戴的这东西啦,你有没有看过?我昨天在沙发里找到的,它就塞在夹缝里,是不是你丢掉的?」
欧阳竞拾起她胸前的钻戒端详,沉默了几秒,在记忆的抽屉里搜寻着片段画面,他彷佛真的看过这东西。
「是你的吧?那我就还给你了。」乔依从颈子上解下项链。
「这东西……」欧阳竞抬头,神色异常哀伤。「不是我的,但我知道是谁的了。」
「你、你怎么了?」乔依震惊,在她见到他眼里的泪光后。
「那是我女友的,如果她是为了这个才要找回这沙发,我就了解了……」欧阳竞眉头紧蹙,他感觉到自己被背叛。
「因为,戒指不是我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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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车程容易令人感到疲惫,但跟欧阳竞在一起,再无聊的事也变得有趣。
他一路上话没停,讲自己学生时代的糗事、拍片时的所见所闻、明星不为人知的八卦,彷佛刚才眼眶泛泪的事,是她看错了。
乔依很识相,既然他不提,她也当作没那回事。
看着欧阳竞开着车专注的侧面,微扬的嘴角,还有微锁的眉间,她已经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男人,且正为他着迷着。最重要的是,他们之间有一个共通点,就是不轻易对人展示脆弱。
有人说,爱情的起源是因为同病相怜,她不知道喜欢上欧阳竞是不是因为彼此对爱情都有着无力感,可是,她确实很想帮他分担一切,包括他眼里所有的悲伤。
虽然知道喜欢的人为别人心痛着,是一种心酸。相处的时间愈久,她愈为他着迷,也开始预知自己未来所要承受的风险。她没有阻止自己,也不曾犹豫,却感到恐惧。
「妳知道吗?」他回头对她笑着,笑容有点凄凉。「这次到阿里山,要拍邹族的丰年祭特辑,其实不用我亲自出马,只是那天醒来,我发现我一点生活的动力都没有;没有努力的目标、没有冲劲,我好想出去走走,我累了。」
「嗯,我了解。」乔依点点头。「有时候真觉得好累,每天就为了上班下班,真不知道除了工作,我还有什么。」
「所以喽,妳看我对妳多好,要走也会想到妳。」欧阳竞不正经地闹她。
「谢谢你没抛弃我,你人真好喔!」乔依没好气地回嘴。
欧阳竞沉默了几秒,看着眼前的路况,他一手驾车,另一手精确地找到乔依的手,轻轻一握,然后放开──
「谢谢妳陪我,我会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