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聚集在平壤与绿谷,但更多是隐处在山林翠荫里,绿意层层叠叠,是视觉上的飨宴,也是另一种防御环境。
散落的简陋屋舍形成了个小小的市集,而在小城镇的北端有栋大宅院,容氏一族居住在其中,东向与西向各有一座挑高的木造楼屋,院子并不特意竖起围墙,站在宅子外,仍可清楚的看见偌大内院的一举一动。
而此刻,容家的大厅风暴正起--
「什么?!跑了?!」
报讯的小哥猛点头,虽然面对着神情沉稳,容家挂名当家的老太爷,但他警戒的眼神却盯向暴跳如雷的容家二少爷。
容家大少容柯没二少容翼这般冲动,听说他向来就是这么的从容不迫又云淡风清。拿眼偷瞄坐在容翼旁边的容柯,小哥忍不住在心里夸赞。黑瞳半掩,神态优雅的大少爷一副事不关己的倚坐在椅上,啧啧,大少就是大少,不动如山,稳得很,不愧是他最崇拜的人!
「欸,你在发什么楞?我在问你话呢。」容翼怒目相视。
「啊?」
「还啊啊啊个屁!我问你,甄家那死丫头是不是真给我跑了?」
「是呀,她留了封信给甄家老爷,说是要去浪迹天涯,现下甄家也是乱成一团呢,」咽口口水,小哥忍不住小小的抱怨一下,「二少爷,我讲得口都干了,你都没认真在听。」
听?他瞪眼,「人都跑了,还听个屁!」
「阿翼!」
「太爷,您别念我啦,真的气死我了!她、她怎么可以这样?」双手握拳朝空高举,容翼彷佛在向神明祈求力量助他歼敌。「可恨,我不饶她,我绝不原谅她,她怎么可以……甄平安,妳别妄想平安,妳死定了!」说着气得踢翻两张椅子。
一旁的仆从赶紧的将椅子摆正。
前一天,才听失踪了好几天的容翼乐不可支的宣布,他替容家订了一门好亲事。雄霸大理的两大豪门--城北的容家与城南的甄家即将缔盟,结为亲家,往后他们在大理就算是横着走都可以。
结果才短短一个晚上的光景就猪羊变色!
甄家小姐较少与外界接触,但听说是娴淑良德的闺女典范,不但有着沉鱼落雁之姿,那与生俱来的柔媚气质更是令人称赞,举手投足莫不带着一份秀气的优雅,如今竟教人诧异的留书出走,这下子还得了呀!
事情,似乎很严重。
别说报讯的小哥被吓得发抖,十八年来,容家的人见多了易怒的容翼跳脚及恶咒,但是气到连连踢翻两张椅子?这还是头一回。
「阿翼,你控制一下脾气,别闹笑话。」老太爷看不过去,出声稳住场面。「事情的原委是怎样,咱们都还没完全了解呢,说不定那甄姑娘出走是另有隐情,你的性子别老是这么急躁。阿柯,你说呢?」他顿了一下,然后加重语气,「阿柯!」
容柯动了动,慵懒的伸展身子。
瞧那动作……啊,不会吧?眨眨眼,小哥难以置信的屏住气。天啊!不动如山的大少爷竟然是在打盹?!
「阿柯!」
「太爷,你叫我?」
「你又给我偷瞇眼了!」这回换容家老太爷动怒了。「我们正在替你弟弟伤脑筋呢!」
果然,大少爷真的是在打盹。霎时小哥头顶的晴空突然乌云笼罩。
「阿翼?」拧眉,容柯惺忪眸神懒懒的睨向弟弟。「你又在发什么颠性子了?说来听听。」
此话一出,剎那间大厅里的人下巴差点掉满地。
还要再说来听听?林林总总外加岔题跟总结,这事的来龙去脉都已经被说上不止百来遍了,怎么大少爷连半个字都没听进耳?
「都要出人命了,还说?」老太爷手中的拐杖狠狠的敲击着地面。「我真会被你们兄弟给气死,你们能不能给我进入状况一点?」
「出了什么事?」依旧是那副八风吹不动的死样子,容柯甚至还不怕死的打了个哈欠。「所以我才叫你们说来听听呀。」
报讯的小哥开始替自己崇拜的大少爷担心起来了,老太爷看起来像是想砍人。
「太爷,我还不够进入状况吗?我都快气死了!」不理会大哥的风凉话,容翼对天挥了一拳。
「阿翼!」
「不管啦,我要去将她追回来。」他要亲手掐死她。
「你给我站住!」
「太爷?」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哪有在打什么主意?」怎么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动歪脑筋?
「想趁机出去外头打混,上山下海的去挖你那些死人骨头,逃避你身为容家一员的责任,不是吗?」哼,门儿都没有。「你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好好学着怎样做买卖。」他指头一比,将难题丢给容柯,「你去。」
当了半天的哑巴还打了盹,容柯存心不吭气的免得惹祸上身,怎料……
「我?」
「不是你,难不成是我这老头儿亲自走马上阵?」老太爷的慈脸上此时全是凝重。「去将容家未过门的媳妇儿追回来。」
容柯不语也不动。
未过门的媳妇儿?骨子里精得像什么似的阿翼会笨到这么轻易就将自己给卖了?他满心存疑,更何况太爷执意非他去不可,这其中铁定有鬼!
「呃,这媳妇儿……」抓抓后脑勺,容翼面有难色的支支吾吾。
「你给我安静的待在一旁,没问你就少开口。」慈眉善目的老太爷脸上浮现浓浓的胁迫。「阿柯?」
「非我不可?」
「没错。」
咦,太爷这么为难大哥?
「太爷,您就别逼大哥了,谁都知道除非是为了工作,否则他根本是连大门都懒得跨出去。」
对于容翼的说项,与会的家族成员都纷纷附议,可老太爷却不为所动,只直视着由神情淡漠逐渐转为无奈的大侄子。
「你去是不去?」
「你不是想让阿翼出去见见世面吗?」
「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那匹脱缰野马追人只会坏事。」睨了不服气的容翼一眼,老太爷再回头逼问他,「你去不去?」
「不去可不可以?」
「你敢!」
「我是不敢。」容柯笑了,慵懒中散发着一股魔魅的浅笑,那笑容略含讥嘲的宽容。「所以我这就去打包,出门办事了。」
「现在?」
「不是说人昨儿个就逃了?现在去追应该捉得到人。」既然避不掉麻烦上身,那他总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早点将人逮回来交差吧。
满意的点点头,闻名大理的慈眉善目再度跃回老太爷脸上,只见他一抚长须,先轻咳了声,再叫回容柯。
「阿柯。」
「太爷还有什么吩咐?」正要离去的他停下步伐转身。
「回来时,咳,替我绕到四川,呃,就是去那蒲江县带些干货。」
至此真相大白。
一片恍然大悟的轻哂与嘘声中,双手摆放在身后的容柯走得摇头晃脑,就像出巡的七爷八爷般,太爷的心思他早就揣测出来了。
「干货呀干货,原来你比太奶奶还要有魅力,朝思暮想,太爷想的终究是能满足口欲的干货呀!」不满被禁足,更不满无法亲自追人,容翼酸溜溜的讥着老太爷的假公济私。「可恼呀,偏偏只有大哥知道这独门干货的下落,太爷这大腿也只得让大哥一人独抱喽!」
老太爷闻言笑斥,「闲话一堆,阿柯为你跑这一趟,你不去帮他收拾打点?」
「啊,不是跟他一块上路,顺便搬一大箱上等干货回来孝敬您老人家吗?」
老眼一瞪,老太爷手中的拐杖直接朝他的臀部扫去。
「你想得美,碎嘴的家伙,给我滚远一点!」
「遵命。」容翼笑嘻嘻的一溜烟冲出大厅。
滚远一点?这可是太爷亲口下的命令哩。前些时候他在城南、顶逢山的山头,发现一个深黝的山洞,里头似乎暗藏玄机,这下子他可以理直气壮的在里头窝上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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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好痛!
「天怎么又亮了?」忍着难受的宿醉,甄平安隐约听到声响,艰难万分的从干爽的稻草堆里探出脑袋。「有人吗?谁?谁在外头?」
破茅屋外脚步杂沓且忙乱,就是没半个人听见她气虚的询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比预计的出发时间晚了至少一天。
也罢。
「迟一天早一天又如何?反正这一去不再回头。唉,好烈的酒,阿菊婶这酒娘的名气果真是名不虚传,害我醉到连房都爬不回去,」后半辈子她大概没机会尝到了吧!「啐,是哪个家伙将我扔到这破茅屋?想害我走断这双腿呀?」
出了破茅屋,外头已无人影,这个用粗木围起来的庄园大得吓人,算一算也没几株摇曳生姿的奇花异草,甚至称得上是野草丛生,反倒是木栏外的缓坡沁绿及远山翠影更能引人多瞧几眼。除了大小不一的瓦屋、破茅屋外,景致只能用荒凉两个字来形容,因为当家主子完全不在意,所以一干下人们自然是得过且过。
就像臭阿爹一样,虽然有错,但空有面子,而里子空空。
忍着不适的抽痛与昏昏欲坠的身子,她走两步停三步,步伐缓慢的走向大厅的大门。醉归醉,她可没忘记自己的誓言与目的--离开这儿、离开甄宅、离开没血没泪的臭阿爹。
攀着泥墙慢慢走,她才想起狠心卖女的臭阿爹,就听到阿爹的大嗓门在嚷嚷--
「我是哪儿对不起她?」
谁这么不长眼?竟敢惹阿爹这个土霸王?
捣着频频作呕的泛白嘴唇,甄平安下意识的噤声,贴近微开的窗口。
「阿爹是吃了炸药呀?这么大火气。」偷偷的瞧了一眼,她瞧见二娘的侧脸。「咦,怎么二娘也在?不是说好要各自逃难去吗?哎哟,该死的脑袋,真是痛死人了。」
「老爷,您消消气,别发这么大的火呀!」
「妳叫我怎能下气?那死丫头……咳咳咳,气死我了!」
大厅里一个吼、一个劝,外加几个敲边鼓的外姓亲戚沸沸扬扬的吵着,站在窗外的甄平安听进耳里,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想起前天晚上二娘神秘兮兮的拉着她到角落,信誓旦旦跟她说的话--
「这种天大的秘密谁敢泄露呀?若不是事关妳的终身幸福,就算是给我几斤胆子我也不敢背叛老爷。
「今儿个跟妳泄了密,我也不敢再留下来,怕老爷迁怒,但不管如何我得先想想该怎么救妳呀!」
爹要将她卖了来换米、换肉的大事件震撼了她。
跟二娘交谈后,她越想越心酸,索性留书出走找她那薄命的亲娘告状去。
「娘是红颜多薄命,可我也没命厚到哪儿去呀,遇到这种没血没泪的亲爹……呜……」悲从中来,她不禁又是泪涌眼眶。「我只不过是平时老爱对他大小声、脾气坏了点、性子急了点、爱管点闲事……就这么几项缺点,他竟然这么狠心的将我给卖了?!」
所以她这次豁出去了,无论如何她都要去找娘,跟娘见上一面,然后顺便浪迹天涯,做一个潇洒侠女。
只是她没想到喝了阿菊婶的酒后却误了事。
「那个死丫头,我替她挑的人选有什么不好?」甄添南气怒的大吼。
又是死丫头?
臭阿爹又在骂她!嘟着嘴,甄平安骨子里的不服气全都涌上心头。
好人选?若要选财大势大,容、甄两家的确足以相提并论,可是她要嫁的是人,又不是金银珠宝,都几乎富可敌国的臭阿爹该不会是想钱想疯了吧?
街坊邻居都在传,容家兄弟称得上是人中之龙,也皆有气宇轩昂的外貌,论人、论才都是一时之选,但却也有些无趣和怪僻。
大少爷容柯已渐渐接掌了庞大的家族事业,甚至更积极的扩展事业版图,但生意以外的事情他一概意兴阑珊,连容家大老们软硬兼施逼他传宗接代,他也只响应「敬谢不敏」四个字,继续过他的恣意生活。
二少爷容翼就是个大怪胎,成天只想着上山下海去挖一些泥土、死人骨头之类的恐怖玩意儿,口口声声说是研究古东西,研究什么?那么闲不如去学些做生意的手段还比较来得实际些。
而这容家二少爷,就是跟臭阿爹狼狈为好的坏家伙!
「那死丫头,她一点都没替她老子我想想。」
「可不是吗,小安可是老爷您唯一的亲生女儿呀!」
「唯一的亲生女儿?」甄添南眉毛倒竖,「翠香,妳是哪根筋不对劲?什么叫唯一的亲生女儿?老子从头到尾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种,什么叫唯一的亲生女儿?」斜睨了她一眼,他忍不住酸她,「谁知道妳的肚皮中看不中用,跟了我快两年,连颗石头都蹦不出来。」
「老爷没碰过我,我就算是跟了您一辈子也蹦不出半颗屎。」半是埋怨,她犯着嘀咕。
「妳说什么?」
「没有。」
「老子向来不乱碰女人,妳那张嘴巴给我闭紧一点,别让我听到妳在外头胡说,什么叫唯一的亲生女儿?哼!」
「唷,老爷,您干么对我发这么大的脾气呀?我只是替您感到不值嘛!」
「对了,妳这话就说中我的心坎了,我这么做还不全都是为那死丫头的将来做打算。」
「这我们全都知道,老爷您的心全倾向她,偏偏她这么不懂事,唉,小安这孩子就是太不懂老爷的心思。」
这一段重点对话,陷入自艾自怜的甄平安全没听进耳,偏就那么巧,当她甫回过神来时,只听到甄添南凝聚了所有愤怒的气话--
「滚就滚,这死丫头最好给我滚远一点!」
甄平安瞪大一双泪眼。
「老、老爷,您讲的可是真心话?」
「真不真心关妳屁事?」迁怒的甄添南乱骂一通,他大脚一扬,有张椅子倒了楣,立刻支解。「没心没肝的臭丫头,她最好一辈子都别给我回来,否则……」
「否则?」
不只是翠香跟大厅里的闲杂人等全都好奇甄添南的下文,连窗外的甄平安也竖起耳朵听臭阿爹要发什么毒誓来咒她。
「否则……」牛眼一瞪,他又是气得火冒三丈。「我要怎么整治那臭丫头关你们屁事呀?去去去,全都待在这里想找死呀?还不快去给我干活!」
大厅里的人一哄而散,生怕被怒火波及,就只有不怕死的翠香用尽心机套着他的话。
「老爷,您真不管小安了?」
「管?管她去死啦,什么小安?就当我甄添南当年没下她这个种……翠香,妳还不给我滚开,少来碍我的眼!」
窗外的甄平安早已泪涟涟,无心理会妖娆的二娘会拿出什么手腕来哄抚暴跳如雷的臭阿爹,扶着快四分五裂的脑袋,她念头百转千回,蹒跚地走回原先的路,边走边拭泪。
好,她就如了阿爹的愿,这一走,别想她会再回头。
「呜……没血没泪的臭阿爹。」走一步,酸一回。「娘,妳等着,我这就去探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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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千千万万给我追上她。」
「然后?」
「给我盯牢她。」
「然后?」
「别让她知道咱们的关系。」
「然后将她带回来?」
翠香说一句,眼前的男子点一次头。
「带回来?」媚眼一勾,翠香没好气的数落他。「你是嫌吃香喝辣的日子过太久了不成?带她回来跟我争宠?」
「那妳要我盯着她做啥?」
「随便啦。」
啧,随便他?这可就难了。
依他对翠香的了解,随便就代表不能随便,因为一个处理失当,她就会怒火冲天。
「总之将她困在外头,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踏进大理一步。」见他又点头,她索性心一横,「要不买通一些人,将她给做了。」
「杀她?」
「对。」翠香媚眼怒拋。「怎么那种表情瞧我?啧,你又不是没干过这种勾当,小安她娘不就是……」
「好啦好啦,妳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说过了都别再提那档子事了。」他难得的臭着脸。「我知道怎么做。」
「唷,生气了?」
「哪敢。」
「你哪会不敢呀!」蛇般的婀娜身躯凑向他,磨磨蹭蹭的。「别生气嘛,你该知道我会这么狠心,还不全都是为了咱们未来的好日子,对吧?」
他不语,但眼神已然加温、灼热,神情已逐渐陷入恍惚。
「妳的手……」
「怎样?」
「再向下一点……对,就是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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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柯的脚程很快,但即使是越过了荒漠的大理边界,仍没追到任何条件符合甄平安的姑娘家。
累了半天,瞧见溪流还满清澈的,便停住脚稍做歇息。
「大昊,你有意见吗?」倚躺在溪畔的平石上,他没急着赶路,懒懒的晒着太阳。
汪、汪。
「咦,真的有意见?」他微愕。「说吧,我听。」原本不想让牠跟随的。虽然体型壮硕、嘶吼若狮的大昊颇能令人望而生畏,而有忠心护主的牠跟在身边,绝对会是最佳的护卫,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起了犹豫。
毕竟大昊是外域的稀有狗种,极少现迹中原,再加上牠彪悍的外貌,就算仍尚存些许野性的牠不挑衅,怕也容易引人注目,对于只想低调来去的他的确会造成困惑,只不过既然跟来了,就由着牠吧。
汪!
趴卧在他大腿边的大昊突然抬头,再汪一声,快步窜向不远处的稀疏林子。
见牠有动作,容柯不太担心牠,反倒是替对方担心。
「别伤人。」他朝摇摆极快的狗尾巴叹着,几近自言自语的嘀咕,「我身上没带太多银两,别害我破产了。」
大昊没理会他的吩咐,径自窜进了林,然后隔了一会儿又一会儿,仍没见牠出来,也没听牠吠叫,容柯叹着气坐起身,抓抓后脑勺。
这是不是代表换他出马?可是太阳晒得他正舒服,他懒得动呢。
「大昊?」
等了半晌,才隐约听到一声含糊不清的汪。
「回来。」
还是花了一会儿工夫,大昊这才摇头晃脑的出了林子,狗嘴里叼了一块灰白的玩意儿,不待容柯出声,牠就喜孜孜的踱向他,邀功似的将沾了些许泥巴的玩意儿搁在他大腿上,大尾巴摇来摇去。
这是?「你打哪儿捡……」
话未说完,他看见物主了,一个神情憔悴的小个儿慢吞吞的走出林子,身子骨像竹竿般瘦弱,长发披散在肩,狼狈的身形伤痕累累,手中也拿了块灰白色的厚饼,瞧见他时楞了一楞,停住脚步。
这小家伙是男还是女?
见两方动也不动,大昊站直脚,汪汪直吠。
「别急。」漫不经心的起身,容柯顺着牠的大脑勺抚摸。
光这个简单的动作,容柯敏感的察觉到对方悄悄的退了一步,似乎做好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小家伙怕他?还是怕人?
「别逃,我就站在这里不过去。」他放柔嗓音。「这饼是你给大昊吃的?」
几不可感,小家伙点点头,警戒的神情依旧,但惊疑的目光已完全锁在容柯身上。
「你叫啥名字?」
闭嘴摇头,小家伙仍旧怕他像怕鬼一样。
挫折感没涌上来,可是一股异常的疼惜悄悄的敲击着他捍卫巩固的心防,对这个陌生人,容柯起了恻隐之心。
「你要往哪儿去?」
一如容柯的预期,小家伙毫无反应,再度吃了记闭门羹,他也不以为意,从腰间掏了锭碎银,塞到大昊哈着气的嘴里,再拍拍牠的脑袋,示意牠叼过去给新朋友。
大昊喜孜孜的传递信息。
而小家伙瞪着那锭沾上口水的碎银。收?不收?看得出来惊惧余存的漂亮双瞳中起了挣扎。
「我叫容柯。」
等了好久好久,小家伙才清清喉咙,「邬棻。」
呼,容柯在心里叹笑。幸好他懒惯了,没阿翼的急性子,要不然等对方肯出声,恐怕他已没耐性的走人。
没错,虽然只是报上名字,但由她细软嗓音判断,他可以确定小家伙是个姑娘家。
「给妳买饼的。」
邬棻仍没动作。
大昊也不肯走,湿润的鼻尖朝她枯骨般的纤手一推再推,期盼的圆眼盯着邬棻,非要她接过那锭碎银不可,见她始终不为所动,在容柯的示意下,牠失望的将碎银搁在地上,垂着尾巴走回主子腿旁。
拍拍受挫的伙伴,容柯什么都没问。时间差不多了,他也该准备动身了,临行前,终究不敌刚萌芽的恻隐之心。
「若遇到困难,越过大理边境随便唤住一个人,说出我的名字,自会有人帮助妳。」
杏眸定定看着,邬棻终究没起太大的反应,继续啃着又干又难嚼的饼,目送一人一狗朝天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