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约三十出头,妆化得极淡,穿著欧洲女性偏好的简单高雅、但价值不菲的服饰。她个算是艳丽的那一型,却另有一股迷人的韵味。而且他喜欢她的身材:秾纤合度,纤腰、长腿,金发微微挑染--那或许是她身上唯一人工斧凿的痕迹。她不戴假指甲或睫毛,乳峰也没有灌了硅胶--不然她就会刻意炫耀,而不是隐藏在素净的黑色毛衣下。
他看着她啜完杯中酒,再点了一杯。她咬着拇指--那似乎和她认真的个性格格不入,却意外地性感。
他审视着咖啡座里的其它女子,目光却不时瞟回她身上。他深思地啜着酒。通常是女人主动来找他,不是相反过来。但那是许久之前了,而且这名女子似乎很特殊……
该死了!
他靠着椅背,氤氲的眸子朝她放电。
伊莎感觉到他的注视,这名男子全身散发着性感的张力。她的第三杯酒稍微纡解了她的沮丧,男子的注意力尤其有帮助。这是个明白热情为何物的男人。
他略微挪动坐姿,挑了挑眉。她并不习惯如此公然的调情。出色的男子想要自费博士身上得到谘商和意见,却不是「性」。她太过强势了。
她微微移动酒杯。他看起来不像是美国人,她的书没有国际知名度,因此他不可能认出她。不,这个男人对费博士的智能不感兴趣,他只想要「性」。
「这不是我的问题,伊莎。它是妳的。」
她拾起头。他的唇角扬起个笑意,安抚了她受伤的心。
「这个男人不认为我是个性精神分裂患者,迈克。他认为我是个性感的女人。」
他的视线和她的互锁住,刻意以指关节轻触唇角。某种暖意在她心里扩散,仿佛泡芙在烤箱里融化了。她着迷地望着他的指关节移向下唇的凹处,蓄意挑逗。她应该觉得被冒犯,但她反而啜了口酒,等他出招。
他站起来,端起酒杯走向她。隔桌的两名意大利女人停止谈话望向他,其中之一分开双腿,另一位搔首弄姿。她们年轻、美丽,但这名堕落的文艺复兴天使眼里只有她。
「小姐,」他以意大利文道,指着她对面的座椅。「没有同伴?」
她不自觉地点点头,尽管大脑命令她应该拒绝。他优雅地落座,像黑色的丝缎般诱人。
近看下,他慑人的气势不曾稍减,尽管眼里微现血丝,而且下颚青渗渗的髭须似乎是疲累、而非追求时尚的产物。然而他的不修边幅反而更增添了性感。
她有些惊讶听到自己以法文回答。「我不会说意大利文,先生。」
喔……脑海的一部分命令她立刻起身离开,另一部分却告诉她别急?她很快确定了一下她临时编出的谎言不会穿帮,但欧洲人多得是和她一样的金发、挑染,穿著简单大方,而且她佩戴的唯一珠宝是腕间的细金镯,内侧刻着「呼吸」两个字,提醒她随时保持专注。
那重要吗?又何必呢?
因为她所熟知的世界已经崩溃了。因为迈克不爱她,因为她喝多了酒,厌倦了时时怀着戒心,而且她想要感觉像个女人,不是个失败的机构。
「遗憾,」他耸耸肩,以意大利文道。「我不会说法文。」
「你会说英文吗?」她仍以法文问。(译注:欧语系国家的人大多可以听得懂一些简单的外国会话。)
他摇摇头,指着自己。「我叫但丁。」
但丁……多么适合这个大文豪但丁住过的城市。(译注:但丁为意大利名诗人,着有一神曲」。)
她指着自己。「艾妮妲。」
「艾妮妲……美丽的名字。」他举杯致意的动作性感极了。
但丁……他的名字像热融的糖浆温暖了她,夜晚的空气也变得销魂起来。
他的手轻触她的。她望着它,但没有抽回手,反而又啜了口酒。
他开始把玩她的手指,让她知道这不只是一般的调情,而是蓄意的诱惑。但她只想堕落,不想去在乎。
「你的身体是珍贵的,」精神奉献的基石朗诵着。「你就是一座宝藏,上帝最伟大的创造……」那原是她坚定的信念,但迈克伤透了她的灵魂,而这个叫但丁的堕落天使承诺给予黑暗的救赎。她对他微微一笑,没有抽回手。
他又靠回椅背,态度轻松、神情自在。她羡慕他的傲慢。
他们静静看着隔桌吵闹的美国学生。他为她点了第四杯酒,她则出乎意料地以眉眼和他调情。瞧,迈克,我也会这个。我远比你以为的性感。
她很高兴语言的障碍使他们无法交谈。她的生活里充斥着太多的语言和文字:演讲、著书、面谈。她一直在说、说、说个不停--瞧她现在落得的下场!
他的拇指来到她的掌心,纯肉欲的挑动。十五世纪,极力反对性欲的萨瓦诺拉修士就是在这座广场上被烧死的。她也会燃烧吗?
她正在燃烧,而且晕眩下已。但她并没有醉到忽略了他的笑意从不曾到达眼里。显然他是个中好手,这对他纯粹只是性,毫无真心可言。
她恍然大悟。他是个牛郎!
她原本要抽回手。但何必呢?金钱交易反而清楚明白,没有事后的牵扯。她端起酒杯。
她来意大利是为了要重新开创人生,而除非抹去迈克不断回响在她脑海中的丑陋指控,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迈克的话令她强烈质疑自己的女性特质,深陷沮丧中,无法自拔。
或许会为他们的性问题负责沟是迈克。短短几分钟内,但了让她见识到了迈克四年来从不曾有过的挑情本事。或许专业人员能够做到业余人士无法办到的--至少他们知道怎样按对钮。
她应该要为自己竟然会这么想而感到震惊,但过去六个月她已经对震惊麻木了。身为心理学家,她知道无法靠着忽略旧问题而去创造新生活。它们一定会反噬。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在微有醉意时,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另一方面,如果她脑筋清醒,她绝不会考虑这种可能性。何不善用手头上剩余的一点小钱,让过去安眠,迈向新生?在她意欲重建的新生活里,就欠缺了这么一小块。孤独、休息、沉思和性的治疗--由这四个步骤导向第五个,行动。嗯,还算符合四个基石。
他好整以暇地啜了口酒,抚弄她的掌心,手指滑向她的金手镯,来到她腕间的脉跳。突然间,他厌倦了游戏,丢了张纸钞在桌上,缓缓起身、伸出手。
现在是做决定的时候了。她只须留在原位,摇了摇头。周遭有得是对他感兴趣的女人,他不会将场面闹得难堪。
「性无法修补内心的空缺,」费博士在演讲时道。「没有深刻爱情的性关系只会让妳觉得悲哀、渺小。首先要修补好妳自己!搞定妳自己,然后妳才能够想到性。因为如果妳不这么做--如果妳试着用性来逃避,报复伤害过妳的人,或是弥补心里的不安全感--妳只会将伤口捅得更大……」
然而,费医生却是个破产的失败者,而佛罗伦斯酒吧里的金发女郎拒绝听她的长篇大论。伊莎起身,握住男子的手。
他带着她来到窄小的街道上。她有些不胜酒力,两腿虚软。她纳闷意大利的牛郎收费多少,并希望自己带够了钱。不然她只能用信用卡了。
他们沿着河边往前走,她再一次觉得他很眼熟。究竟是哪位大师曾经捕捉过他的容貌?她的脑袋一片混沌,无法清楚思考。
他指着建筑物侧面的麦迪西家族盾牌,和开满了小白花的喷泉中庭--牛郎兼导游,多么迷人的组合!她不喜欢男人太过高大,而他正好比她高一个头。他有可能已婚,但至少他看起来很文明。他也有可能是连续杀人犯,不过除了黑手党外,意大利的罪犯大多偏好偷窃,不是杀人。
他闻起来很昂贵-干净、性感、诱人--但那似乎发自他体内,而非外在香水。她想象他将她按抵在古老的石头雕像上,撩高她裙子,推进她体内--不过那会太快就结束,而结束并非重点。重点是她要抹煞迈克的声音,迈向新生。
酒气上涌,她微一踉舱,他很快扶住她,指着一家昂贵的小旅馆,说了句意大利文。
她听不懂意思,但话中的邀请之意再明显不过。
「我想要热情!」迈克曾如此说道。
是吗,薛迈克?我也想要。
她越过但丁,走进饭店的大厅里。它昂贵、高雅的布置令人心安--天鹅绒帏幔、金边座椅和磨石子地板。至少她会在干净的床上拥有一夜情,而且杀人狂不会挑选这种地方谋杀天真、性压抑的女观光客。
柜台递给他一副钥匙--显然他早就住在这里了。高格调的牛郎。他们走进电梯里,肩膀相触,她的小腹倏地升起一股热力,而且她知道那和酒力无关。
他们来到光线黯淡的长廊。她仰望着他,脑海里突然浮现黑衣男子开枪杀人的影像。
那是怎么来的?她不认为自己会有危险。如果他想谋杀她,他会在他们经过的巷道里动手,而不是在一家五星级的饭店里。
他带着她来到走道尽头,人手坚定地搭着她的手臂,显示他是主掌全局的人。
老天……她在做什么?
「美好的性、伟大的性牵涉的不只是身体,还有脑袋。」
费博士是对的。但这不是伟大的性,这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事放荡、禁忌、危险的性行为--为了涤清她的思绪,洗去她的恐惧,证明她仍然是女人,填补生命中的空缺,迈步向前。
他打开门,开灯。显然他的收入极佳,才住得起这样的套房--只不过凌乱了些。他的衣服半摊开在行李箱里,鞋子脱在房间正中央。
「维特?尤恩?波特?维诺?」
她听得出「维诺」的意思是酒。她原意要点头的,却因为听不懂整句话,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巴?贝纳。」他礼貌地点头,越过她定进卧室,俐落优雅如黑色的掠夺者。她像被催眠般地跟着他进了卧室。
他拉开百叶窗。微风轻拂起他丝缎般的发,月光染上了银晖。他比着窗外,说了句意大利文。
她的双腿像浸了酒的破布。她将皮包放在梳妆台上,走到窗边,和他并肩而立。下方的中庭里繁花盛开如锦,咖啡座的遮阳伞已经收了起来。
他的手拂过她的发,主动出击。
她还来得及离开。她可以告诉他这是个天大的错误--大错特错。她应该付给未办完事的牛郎多少钱?还有小费呢?她应该丢下--
但他只是拥着她--而拥抱并不糟。那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他的感觉和迈克截然不同--更高大、更富有男性气概。
他低下头,她开始后退,尚未准备好被吻。但她随即提醒自己这是为了涤清心灵。
他的唇以完美的角度触碰着她;他滑入的舌头也是完美的,不会显得胆怯或带来窒息感。这是个完美的吻,精密地执行每个动作,毫无瑕疵。但即使在迷乱的晕眩里,她很清楚他并没有把自己投入其中,纯粹只是专业而驾轻就熟的动作。这样最好--正是她所预期的。
她究竟在这里做什么?
别再想了,让这个男人好好做他的工作。将他想成情趣娃娃,专业治疗师建议使用它们的,不是吗?
他好整以暇地挑情,她的血流开始加促。嗯,她必须为他的温柔加分。
他的手滑到她的针织衣下。她尚未准备好,但也没有纠正他。迈克错了。她不必掌控全局。此外,但丁的碰触感觉好极了,因此她并不是性冷感,不是吗?他解开她的内衣,她的身躯开始紧绷。放轻松,让这个男人做好他的工作。顺其自然--即使他是个彻底的陌生人。
他推开内衣罩杯,爱抚她的后背。让他做尽一切吧,让他的手指拂过她的乳尖--对的,就是这样。他非常有技巧……不疾不徐。或许她和迈克一直太急着冲到终点了。但对两名以目标为主的工作狂,妳又能预期着什么?
但丁似乎很喜欢抚弄她的双峰,那很好。迈克也喜欢它们,然而但丁似乎是个道地的鉴赏家。
他拉着她离开床边,往床铺而去,拉下她的针织衫。之前他只能抚弄她的双峰,现在他也能看到它们,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侵犯了。但如果她拉回针织衫,只是更证明了迈克的观点,她强迫自己将双手垂放在身侧。
他抚弄着她的乳峰,托起它、覆住它,而后低头吸吮乳头。她的身躯像失去了锚,开始飘浮。
她感觉长裤被拉过了臀部。她自动配合,脱下鞋子。他略微后退,脱下她的针织衫和内衣。他在脱女人的衣物上是个大师,绝下笨拙或浪费无谓的动作,一切完美至极,包括在她耳边低语的意大利昵语。
她仅着内衣和金手镯地伫立在他的面前。他脱掉了鞋袜--动作同样流畅、优雅,像个专业的脱衣舞男。他缓缓解开黑色丝料衬衫的钮扣,裸露出完美、结实的胸肌。显然他很敬业地勤于锻炼肌肉,将他的谋生工具保持在最佳状态。
他的拇指摩弄着她仍被吻湿的乳尖,以指尖揉弄。她仿佛飘浮离开自己的身躯--愈远愈好。「好美。」他以意大利文低语,大手滑过她双腿间的米色蕾丝,开始揉弄。但她根本还没准备好,但丁需要回牛郎学校再上课。
她刚这么想,他的指尖已开始绕着蕾丝,缓缓画圈。她紧攀着他,双腿突然变得虚弱无力。为什么她总认为自己知道别人该怎样做好他们的工作?这只更加提醒了她不是万事通,也没有自以为的了不起--并不是她需要更多的提醒。
他优雅地掀开被单,将她放在床上,跟着斜躺在她身边,精准得就像编舞一般。他真该写一本书:意大利顶尖牛郎的性秘密。噢,他们两个都该写书,她的书名是:我如何证明我是女人,重新开始人生。她的出版商可以将两者当套书出售。
她付了钱,于是他碰触了她,现在该她碰触回去了,即使他们谈不上认识彼此,而且那似乎很冒昧。
别再想了!
她犹豫地碰触他的胸膛,然后是他的背。迈克也上健身房锻练,但绝对比不上这个男人。
她的手来到他的小腹,肌理结实得像运动员一样。他的长裤不见了--什么时候脱掉的?他的内裤是黑色丝料。
动手就好!
她隔着薄薄的布料探索他,听见他急促的抽气,但不知道是真的或是假装的。有一件事是可以确定的:他的确有当牛郎的本钱。
她感觉到自己的底裤被脱掉。妳还指望留着它吗?他挪动身躯重量,开始亲吻她的大腿内侧。警铃大作,他的唇逐渐往上,她身躯的紧绷也愈来愈甚。她抓着他的肩膀,推开他。有些事是她绝下退让的,即使是为了涤清过去。
他仰望着她。她就着阴暗的灯光,看见了他眼里的疑惑,摇了摇头。他耸耸肩,手伸向床边几。
她甚至没有想到保险套!他流畅地套上保险套--稀松平常得就如其它事一样。他再度拥住她,但她抓住残存的理智,举起两根指头。
「两个?」他以义人利文问。
「两个,请你。」她用法文回答。
他的表情摆明了:「疯狂的外国人」,伸手取了另一个保险套。这次他的动作不再流畅,有些笨拙地加套上一个。她别开视线。他的笨拙似乎为他增添了人性,而那是她下想要的。
他的手拂过她的臀部,接着是她的大腿。他分开它们,意欲进一步挑逗,但她已难以承受这一切的亲昵。泪水渗出了眼角,她转过头,在枕上拭去,以免他注意到。该死了,她要的是高潮,不是喝醉、自怜的泪水!她要的是美奸的高潮,以涤清心灵,重新展开人生!
她将他拉到她的身上。他略一迟疑,她拉得更用力,而他终于照做了。他的发拂过她的脸颊,她听见他粗嗄的喘气声。他以指探入她的信道,那份感觉好极了,但他也太过亲近了。酒液在她的胃部翻搅,她应该要他在下面,自己在上面的。
他的碰触益发缓慢、诱人,但她只想达到目标。她拉扯他的臀部,催促他进入。终于他移动双腿,定在她的入口处。
她立刻明白到他的进入不会容易,不像和迈克时。她咬紧牙关,贴着他扭动,直到他失去控制力,深深埋入她的体内。
即便如此,他并没有移动。她抬起臀部,催促他快一点,抵达她想到的地方,做完她必须做的事--在理智入侵她被酒力浸蚀的脑海、大声吶喊之前;在她必须面对现实之前--她正在违反她毕生的信念,而且这是大错特错的!
他移动、后退,灼热、氤氲的眸子凝望着她。她闭上眼睛,不想看到他,尽管他是如此优秀。他的手来到两人的身躯间,抚弄着她,但他的耐心反而让一切更糟。酒在她的胃部翻搅得剧烈,她推开他的手,拱起臀部。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暗示,开始缓慢、坚定的冲剌。她咬着下唇,计算着往后、往前,再度推开他的手,抗拒着阴郁的自我背叛感。
仿佛过了永恒后,他终于得到了满足。她忍受他的痉挛颤动,等着他离开,翻身侧躺。她随即一跃而起。
「艾妮妲?」
她不理他,尽快穿回衣服。
「艾妮妲?有问题吗?」他以意大利文问。
她自皮包内掏出一把纸钞,丢在床上,如飞箭般快速地逃离了房间。
十八个小时后,伊莎的头痛宿醉仍未得到纡解。她在佛罗伦斯的东南方某处,开着辆排挡不顺的飞雅特小车,行驶在路标上写着陌生文字的陌生道路上。她的针织衣被安全带挤成一团,头发也因为宿醉没有打理,而如同飞蓬般散乱。她痛恨自己一身邋遢不整、沮丧的模样,纳闷一名拥有高等学历的女子究竟能在犯下多少错后,依然可以抬头挺胸--
考虑到现在头痛欲裂的情况,她不能。
她根本还来不及看清楚,前方的招牌就已一闪而过。她缓下车速,停在路边倒车。她倒不担心会撞到后方来车:她开了数哩路,还没有看到半辆其它车子。
据说塔斯坎尼的乡间美得如诗如画,但她在天黑后才上路,什么都看不到。她应该早一点出发的,但她直拖到午后才慢吞吞地爬离床上,然后她就一直坐在窗前发呆,试着祈祷,却没有办法。
车灯照亮了「卡萨里欧」的标志。显然她误打误撞,走对路了。上帝保佑愚人!
你昨晚又在哪里,上帝?
绝对下在佛罗伦斯。但她不能将发生的一切怪罪于上帝或酒上,是她个性上的缺陷铸成一生的大错。她背叛了自己毕生的信念,最后发现费博士是对的。性无法修补内心的破碎。
她开回路上,继续前行。一如大多数的人,她生命中的破碎始于童年。但人们总不能一辈子都将自己的失败怪罪到双亲头上。她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然而他们的一生却在一团混乱和感情的放纵中度过。她的母亲才华洋溢,但好酒贪杯,还过于卖弄性感。她的父亲同样才华洋溢,却同样嗜酒如命,而且对所有人都怀抱敌意。这些因素导致他们即使在各自学术领域内是翘楚人物,两人却始终无法得到终身聘。她的母亲偏好和学生发展出不伦之恋,她的父亲则和同事相处得如同水火。伊莎从小跟着他们由一个城镇搬到另一个城镇,亲眼见证他们失控的灾难人生。
其它小孩从小渴望摆脱父母的管束,伊莎则渴望着生命中未曾有过的纪律。她的父母只是将她视为两人争斗中的棋子。为了自保,她十八岁那年就离家自力更生。六年前,她的父亲死于肝病,母亲不久后也跟着去世。她尽了为人女的责任,为他们送终。但她对他们的悼念,还远下及对两条白白虚掷掉的生命的感慨。
她经过一条狭窄的小镇商店街,车灯照亮了两旁古色古香的石头建筑,唯一比较突兀的是电影院外悬挂的巨幅海报。领衔主演的是梅尔·吉勃逊,男配角则是最近当红的范伦恩。
她恍然大悟。她一直觉得但丁很眼熟,但他根本不是某位文艺复兴时代的大师笔下的人物,而是像极了最近逼得施霭丽自杀的动作片男星的翻版。
她的胃部再度不安地翻搅。她究竟看过多少部范伦恩演的电影?太多了。迈克是动作片迷,而且愈暴力愈好。至少以后不必再陪着他看了。
她纳闷范伦恩是否对霭丽的自杀心存愧疚,但那或许反而增加了他票房的魅力。为什么好女孩总是会迷恋上坏男孩?或许是拯救者的角色幻想吧!她们自信能够引导浪子迷途知返--太遗憾世事并不尽如人意!
她离开镇上,往前又开了两哩路,看到地图上标示的岔路往右转。一旁的路标写着「天使园」由此入。她沿着上山的路开了一会儿,来到标示着「天使园」的雕花铁门前,再遵照指示转向右边的碎石小路。她租下的农舍就附属于「天使园」所有。
她往下坡开了一小段路,转个弯,一栋破旧的石造建筑出现在眼前。她猛睬煞车、停下车子。好一晌,她只能坐在车上,愣愣地瞪着它。她终于关掉引擎,头垂在驾驶座上;心里满溢着绝望。它根本不像中介所描述的重新整修过,反而像栋只有牛只居住的废墟。
独处、休息、沉思、采取行动。性的治疗早已被剔除在计划外,现在她根本连想都不会去想。
这栋屋子保证能够提供孤独,但是休息呢?她又要怎样在这栋废墟里沉思,采取行动并重新开始人生?她的错误似乎愈准愈高,让她自觉得无能至极。
她揉着眼睛。至少这解开了租金便宜的谜。
她勉强打起精神,拖着行李箱走向门口。周遭安静得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此刻她愿意放弃一切,听到警车鸣笛由街上呼啸而过,或是飞机自头顶隆隆飞过。但她唯一听到的是蟋蟀的鸣叫。
正如中介在信里昕写的,厚重的木门没有上锁,推开它时,枢纽发出的嘎吱声像极了三流电影里的烂音效。她武装好自己,等着一群蝙蝠迎面飞来,但迎接她的是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岑寂。
「自怜只会瘫痪你的行动力,朋友。别在心里自居为受害者。你不是受害者,你拥有神奇的力量。你是--」
闭嘴!她告诉自己。
她在墙上摸索到开关,打开圣诞树状的立灯。她累得只注意到光秃秃的石头地板、几件古老的家具,和通往楼上的石头阶梯。
至少这里没有住牛。
她已经累得没有精力探索,只能提起随身行李往上走。她找到一间还能使用的浴室--谢天谢地,圣母玛莉亚-还有一间仿佛修女房的简朴卧室。在她昨晚所做的一切后,这似乎再讽刺不过了。
伦恩站在卡瑞利亚桥上,俯视着下方潺潺流过的亚诺河水。风拂起了他额前的短发--今天下午才剪的。他也刮了胡子,取下棕色隐形眼镜。反正今晚他也无意在公众面前曝光。
昨晚那个法国女人突然落荒而逃,而他一点也不喜欢看错人。尽管他如愿得到了一夜情,但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似乎就算他不去找麻烦,麻烦也总会主动找上他。
一对街头混混由桥的另一端走来。他们打量着他,仿佛在评估他是不是可以下手抢夺皮夹的肥羊。他们嚣张的走路姿态令他想起自己的年轻时代,只不过他的犯罪行为大多局限于自我毁灭。他曾经是离经叛道的庞克族,也很早就明白自己破坏性的行为只是为了赢得注意。毕竟,再没有比坏小孩更惹人注目的了。
他伸手掏烟,尽管他已经戒烟多月。揉绉的香烟包里只剩下一根烟,这是他带了数个月的紧急存粮。
他点燃烟,在桥边按熄火柴,冷眼看着两名小混混走近。令他失望的是,他们互相交换不安的一眼,越过他继续往前定。
他深吸了口烟,告诉自己忘掉昨晚。但他似乎就是没有办法。那名女于的棕眸里闪烁着智能之光,矜持的成熟世故吸引了他,也因此他无视心中的预警选择了她。他有种不安的感觉,仿佛是自己攻击了她。他或许会在银幕上强暴女人,但在真实生活里,那是他无法想象的恶行。
他离开桥面,走过空荡荡的街头:心情恶劣无比,尽管他应该是站在世界的顶端,并即将达成一直以来努力的目标,霍杰肯所导的电影会让他更上一层楼。虽然他拥有的钱已够他一辈子都不必工作,但他喜爱拍电影,而这是他一直在等待的角色,令观众永志难忘的恶棍,就像「沉默的羔羊」里的安东尼霍普金斯。但他还有六个星期才会开拍「夜之杀戮」,而佛罗伦斯快要令他窒息了。
霭丽……昨晚的女人……感觉一生的成就毫无意义……老天!他已经厌倦透这种沮丧的心情了。他叼回香烟,双手插回口袋,垂下肩膀,继续往前走。
去他的!明天他就要离开佛罗伦斯,前往预定的目的地。
伊莎在床上翻个身。她的闹钟显示九点半,天应该亮了,但房间里却阴阴暗暗的。她茫然望向窗子,瞧见百叶窗全都紧紧拉下。
她翻个身,打量着头上的红瓦屋顶和粗木横梁,她隐约听到窗外传来车声--但仅此而已。没有垃圾车,或出租车司机的咒骂声。她人在意大利,睡在一个前任屋主似乎是殉敦圣徒的房间里。
她仰起头,正好瞧见挂在头顶上的十字架。她痛恨的泪水汩汩流出--为了她所失落的人生,和她原以为自己爱过的男人。为什么她不够聪明、不够努力,或幸运得能够抓住她曾经拥有的?更糟的是,为什么她自甘下贱,和一名酷似银幕上变态杀手的意大利牛郎搞一夜情?她试着祈祷,然而圣母玛利亚已经不再听进她迷途女儿的话了。
她很想将被单拉过头:永远不要起床……这个消极的念头令她悚然一惊,立刻翻身下床,并踩到冰冷的瓷砖。她穿过空荡荡的房间和走道,来到尽头一间实用的浴室。浴室小虽小,倒是很现代化。或许这地方并下是她所以为的废墟。
她洗了个澡,用毛巾裹住身躯,定回房间,换上灰色长裤和针织衫。然后,她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柠檬色的晨光倾泻而下,强烈的光线令她一时无法睁眼。当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塔斯坎尼的山峦棱线呈现在眼前。
「老天……」她以臂枕着窗棂,摄入一望无尽的赭色平野,星罗棋布的香柏树丛像手指比向天空。麦田间没有围篱,有的是橄榄树、葡萄园和山谷。
她正凝视着伯利恒,文艺复兴时代艺术家的圣地。他们以这片土地为背景,画出了圣母玛莉亚、天使、马槽和牧羊人。这块圣地……就在她的窗外。
她收回视线,打量屋子周遭。左边的梯田是葡萄园,花园的旁边是橄榄树丛。她想看到更多,转身离开窗边,蓦地停住脚步。晨光改变了整个房间:素净的白石灰墙和黑木横梁变美丽了,简单的家具像是诉说着千年历史的痕迹。这绝对不是座废墟。
她来到走道,拾阶而下。昨晚她只约略打量了一下起居室,它有粗糙的石墙和高挑的天花板,就像古老的欧洲马厩。她记得曾经读过塔斯坎尼的农夫将动物养在一楼,人住在楼上。现在一楼被整修成舒适的起居室。古老的红陶地板重新打蜡、磨亮,靠墙摆着简洁的黑木桌子和五斗柜。纽约最高档的设计师下惜砸下大把银子,就为了复制出这种自然流露的乡村情调。
昨夜她抵达时,百叶窗帘都拉下,现在全部打开了。她边好奇是谁打开的,边走进阳光朗照的大厨房。
厨房正中央是已有一段历史的厚木桌,水槽用红、蓝、黄色瓷砖贴成,蓝白格子花布遮住了下方的水管。开放式的橱架陈列着五颜六色的陶罐、篮子和铜器。炉子是老武的瓦斯炉,漆成绿色的后门通往花园--正是她想象中意大利厨房该有的模样。
后门被打开,一名年约六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的身材微胖,双颊红润,头发染成黑色。伊莎以有限的意大利文打招呼。「早安。」
塔斯坎尼人以其友善著称,但这名妇人毫不友善。她穿著有些褪色的黑衣服,口袋里插着园艺手套。她一言不发地自壁柜里取下钥匙串,转身又走了出去。
伊莎跟着她走出厨房,站在屋后打量主屋。它真是完美极了。休息、独处、沉思、行动,再没有更适合的地方了。
晨光将老屋的石墙染上奶油色的光晕,长春藤沿着墙壁往上爬,屋顶还有小小的顶篷,银色的苔衣点缀红色的圆瓦。屋子的主建筑是朴实的长方形,典型的意大利农舍风格。后方突出的小屋似乎是后来加盖的。
稍早看到的老妇人板着一张脸,在花园里铲上,但即使如此,花园的魅力并未稍减。伊莎心里紧绷的结松开了。花园的周遭环以石墙和橄榄树丛,木兰树下是一张大理石桌,适合坐着野餐或欣赏风景。靠屋子的九重葛花架下有张长椅,伊莎可以想象自己拿着纸笔,蜷缩在椅子上写作……
碎石子小径婉蜒在花丛间,紫苏、天竺葵和盆栽的红玫瑰争相吐艳,橙色的早金莲、蓝色的迷迭香、银色的鼠尾草、红色的辣椒花交织成一片灿烂的花海。柠檬树种在大陶土盆里,像守护神般立在厨房的后门两侧。伊莎深深摄入泥土和花香……迈克指控的声音被淹没了,祈祷逐渐在心里成形。
老妇人的喃喃低咒打破了她和平的心境,祈祷词飞了,但伊莎已隐约瞥见了希望。上帝引导她来到圣地,只有傻子才会舍弃这样的福分。
稍后她开车进城时,心情好了许多。终于有些好事情发生,纡解了她阴霾的心情。她在路边的杂货店买了食物,回来后,老妇人正在厨房里洗碗--绝不是伊莎留下的。老妇人不友善地瞪了她一眼,从后门走出去。
伊甸园里的蛇,伊莎叹气地想着,打开购物袋,取出食物,放进冰箱和橱柜里。
「小姐?抱歉?」
她闻声转头。一名年约二十余、戴着太阳眼镜的年轻女子站在分隔厨房和餐室的拱门下。她娇小美丽,金发蓝眸,穿著颇为时髦。
「午安,费小姐,我是夏茱莉。」她以意大利文道。
伊莎点头响应,纳闷是否塔斯坎尼的人习惯不请自来,闯入陌生人的屋子。
「我是这栋屋子的中介。」茱莉改以不甚流利的英文道。
「很高兴认识妳,我非常喜欢这栋屋子。」
「噢,但……这不是一栋好屋子。」茱莉挥挥手。「上个星期,我打了许多次电话找妳,但就是找不到妳。」
那是因为伊莎拔掉了电话线。「有问题吗?」
「是有问题,」年轻女子润了润唇,将一缁发丝撩到耳后。「我很抱歉这么说,但妳不能住在这里。我一直打电话给妳,试着解释。我想告诉妳,我已经另外为妳找到住的地方。请跟我来,我带妳去看看。」
昨天伊莎会很乐意离开,但现在下。这栋朴素的石屋和美丽的花园将有助于她的沉思和复原,而她无意轻易放弃。「告诉我问题所在。」
「那是……」她挥了挥手。「有些工事要进行……这里不能住人。」
「什么样的工事?」
「许多。我们得大肆挖掘……排水沟出了问题。」
「我相信我不会妨碍工程的进行。」
「不,不行的。」
「夏小姐,我已经付了两个星期的房租,而我打算住下来。」
「但妳不会喜欢它的,魏太大也会不高兴的。」
「魏太太?」
「魏安娜。如果妳待得不愉快,魏太大会不高兴的。我在城里替妳找到间很好的房子,妳一定会喜欢它。」
「我不想要城里的房子,我只要这一栋。」
「很抱歉,那是不可能的。」
「她就是魏太大?」伊莎指向花园中的妇人。
「不,她是玛妲。魏太太住在庄园里。」她指着小丘顶。
「玛妲是这里的管家吗?」
「不,不是管家,但镇上有很好的管家。」
伊莎不予理睬。「那么她是园丁了?」
「不,玛姐照顾花园,但她不是园丁。这里没有园丁,但妳可以在镇上找到园丁。」
「那么她在这里做什么?」
「她住在这里。」
「就我所知,我租了整栋屋子。」
「不,妳不会是一个人住,」她走到厨房的后门,指着屋后加建的小屋。「玛妲住在那里--很近。」
「但如果我住城里,就可以一个人住?」她问。
「是的。」茱莉绽开个灿烂的笑容,真令伊莎遗憾必须泼她一盆冷水。
「我认为我最好和魏太太谈谈。她现在在庄园里?」
茱莉似乎很高兴送出烫手山芋。「是的,那样最好,她可以向妳解释妳为什么不能住这里。等妳们谈完后,我再回来带妳去城里的房子。」
伊莎很同情她,但没有争辩--她将那保留给魏太太。
伊莎循着小径,来到香柏夹径的车道。「天使园」就在车道尽头。看到它的第一眼,伊莎感觉像置身在「窗外有蓝天」的电影里。
庄园是典型的塔斯坎尼建筑,有鲑红色的外墙和雕花黑格子窗棂,突出的侧翼错落分布,百叶窗紧闭,抵挡午后的阳光。修剪整齐的树篱环绕着屋子,中间置有古典雕塑和一座八角形的喷泉,两道雕花栏杆石梯通往大门。
伊莎拾阶而上,抓起狮首的铜环猛敲。等待开门时,她瞥见一辆敞篷的玛莎拉蒂停在喷泉旁边。魏太太似乎具有昂贵的品味。
没有人应门,她再敲了一次。
终于,一名丰满的红发中年妇人前来应门。她对伊莎露出友善的笑容。「妳好。」
「早安,女士。我是费伊莎,我要找魏太太。」
妇人的笑容逸去。「我就是魏太大。」她朴素的穿著看起来比较像是管家,而非拥有玛莎拉蒂的人。
「我租了农舍,」伊莎道。「但它似乎出了些问题。」
「没有问题,」魏太太很快道。「茱莉已经在城里为妳找奸房子;她会打理好一切。」
她一手按着门,明显地想尽快打发掉伊莎。在她身后的玄关里,放置着数只昂贵的行李箱。伊莎敢打赌庄园的主人不是刚抵达,就是正要出门。
「我已经签好租约,」她坚定但和悦地说。「我会留下。」
「不,小姐,妳必须离开。今天下午会有人来协助妳。」
「我不会离开。」
「我很抱歉,小姐,但我无能为力。」
伊莎决定直接找到最高指挥官。「我想和屋主谈谈。」
「屋主不在这里。」
「那些行李箱呢?」
她一脸的不安。「妳必须立刻离开,小姐。」
「四个基石」就是用在这种时候。「礼貌,但果断地采取行动。」伊莎硬是挤进玄关。她短暂瞥见挑高的天花板、黄铜水晶吊灯和大回旋梯,但魏太太立刻挡在她面前。
「等等,妳下能进来!」
「人们出于恐惧,躲在权威的表象下,他们真正需要的是我们的同情。我们不能让他们的恐惧主宰了我们。」
「很抱歉让妳个快,魏太大,」她尽可能同情地道。「但我必须和屋主谈谈。」
「谁说他在这里?没有人知道的。」
显然屋主是个男性。「我不会说的。」
「妳必须立刻离开。」
她听见意大利摇滚乐自屋后传来,于是硬挤过女管家,循着音乐声走过去。
「西诺拉!」(译注:意大利文之「女士」。)
她已经厌倦透被人们践踏在脚下--她卷款而逃的会计师、不忠的未婚夫、见风转舵的出版商和所谓的书迷。她为他们奔走全国各地,以机场为家,不只一次染上重感冒。她在他们最沮丧的时候握着他们的手,为他们打气、祈祷,然而她一走霉运,所有人就做鸟兽散,跑得一个不剩。
她穿过两旁挂着祖先肖像的长廊,经过贴着金色条纹壁纸的高雅接待厅,越过绘着狩猎场景或殉教圣徒的壁画,凉鞋在大理石地面喀嚏作响,一座罗马人物的半身像被她经过时的气势吓得颤抖。她已经受够了!
她来到屋子后方的日光室。阳光自四面高窗流泻而人,嘈杂的摇滚乐就是由此传来。一名男子站在通往后花园的回廊,背倚着拱门,凝视着阳光。
伊莎瞇起眼睛,抵挡强烈的阳光。男子穿著牛仔裤和丁恤,棱角分明的侧面仿佛凿削而成,就像屋内摆设的古典人物雕像化成了血肉之躯。但发自他身上的佣懒气息、嘴角的酒瓶、和拎在指间的手枪,却又让他比较像是误入歧途、学坏的罗马神祇。
她清了清喉咙。「嗯……请问……」
男人转过身。
伊莎用力眨眼--再度眨眼,告诉自己一定是光线搞的把戏。这是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