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客栈已是次日清晨,回廊之上,洛歌飞遇到刚好出门的莫箫笙。莫箫笙微微有些吃惊,未想她居然现在才回来。
昨夜,莫箫笙回到客栈时,不必细听,便知洛歌飞并不在房内。
自在湖畔遇到洛歌飞,两人相处,洛歌飞看似闲适,但行动举止却都恰到好处,让人即使怀疑,也找不到差错,这一次……
倒是出人意料了些!
“我去拜祭我师傅。”洛歌飞抚袖笑道,无意隐瞒。
莫箫笙闻言看了洛歌飞一眼,“此乃洛姑娘的私事,不必向我交待。”非亲非故,她实在没有必要告知他,她昨晚的行踪。
而且,洛歌飞也不像是会向别人交待去处之人。
洛歌飞嫣然一笑,“我却不想莫公子有何误会,昨夜我人是在王府别苑之中,为的便是前去拜祭我师傅……”眼波一转,顿了一下方道:“临走却遇上一个颇有趣的人,后来因他身体不适,而陪了他一夜。”语毕拢了拢秀发,眼色带笑,至于她与小王爷和郡主是何关系?有心人一想便能猜出个七八。
莫箫笙心弦微动,听出洛歌飞话中的试探之意,也不避忌地问:“怀惜可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任何人都不得伤害莫公子,否则必要为其付出代价。”洛歌飞直言道,略为意外地看到莫箫笙露出些微不悦,却又无可奈何的神情。
莫箫笙眉头蹙起,随即又放开,心中不免感叹莫怀惜仍是这般任性如斯。
但莫箫笙也知,莫怀惜甚少做无缘由之事,只怕这句话与怀惜为他所卜的那只卦有些关联。
“柔,人也。”
此卦中所指的人……
莫箫笙目色微暗,抿嘴沉思。
看着面前之人,洛歌飞不禁想到今早醒来与莫怀惜的对话,至今仍有些余悸犹存。
手指微动,练武之人感觉都较常人敏锐,感觉到好似正有人在盯着自己,洛歌飞立即警觉地睁开双眼,恰好对上一双带笑黑眸。
“今日真是个好天气。”对视一眼过后,莫怀惜便移开目光,转向窗外明媚的春光。
未想他张口第一句话竟是谈论天气,那般低柔平缓夹着愉悦的嗓音,令洛歌飞微微怔愣了下。
“洛姑娘来此只为拜祭先师,既然事情已了,不如早些回中原的好。”莫怀惜语调不变地道,却平白给人一股压迫感。
洛歌飞却不接话,放开握了一夜的手,感觉那人的手指还是微凉,如玉,“莫公子,我有一事想问。”
“洛姑娘请讲。”
“莫公子须知江湖险恶,行走江湖犹如游走刀锋之上,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更何况人总免不了一死,难不成不论是谁杀了莫箫笙,莫公子都会要了那人的性命吗?”现在想来,昨夜莫怀惜的话委实太过霸道。
“呵呵,世人常道生死尤命,富贵在天,我却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瞒洛姑娘,以莫箫笙之命盘他可活到古昔之年,他若现在死了,那……”幽幽地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那他必是死在你之手。”
这句在昨夜莫怀惜却未讲,此时只两人相处,方缓缓说出,其中含义相信洛歌飞自然明白。
淡看了莫怀惜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眸一眼,那好似一切都在他手掌之中,无可逃脱的神情,让洛歌飞不得不在心中略作思量。
“莫箫笙不可死,他若死了,我必要碧落宫上下悉数陪葬,一个不留,从此绝迹于江湖。”莫怀惜话语间,再度透出那股幽冷、冰寒犀利的之气,“我不想杀你,你立即随莫箫笙回中原,他可不死,你……也可报仇。”
静静听着莫怀惜的话,突闻“报仇”二字,洛歌飞悚然一惊,眼睛瞬间睁大,下一瞬又半眯起眼眸,定定地看着莫怀惜。
他竟然知道她要报仇?!
他如何能知道此事?
洛歌飞神色不定地看着莫怀惜。
“不管你杀谁,你不能杀他,我也不想杀你,所以……你随他回中原去。”这句话说得轻柔无比,毫无阴冷之感,却字字掷地有声地敲在洛歌飞心板之上。
不知为何,听他说“你不能杀他,我也不想杀你”,洛歌飞心不自觉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莫怀惜话中似乎另有含义。
他用“不能”而非“不可”,为何?
即使她武功略逊于莫箫笙,但单凭用毒也可轻易杀了他,怎会杀不了?
不能?
怎会不能?
洛歌飞黑眸中闪过一抹流光,旋转抚了下衣袖道:“好,我答应你,我陪他回中原,绝不杀他,也不会让其他人伤他。”
闻言,莫怀惜一笑,那股冰冷的气息瞬间烟消云散,“归途一路凶险,记住你现在说过的话,而你自己……也要多加保重。”
洛歌飞微一恍神,方才莫怀惜那一笑,与莫箫笙有七分相似,并非指两人样貌上的相似,而是那瞬间流露出的温雅之气,让她莫名地想起相处了多日的莫箫笙。
“事事皆知!你是神仙不成,我却从没见过如此病弱的神仙!”仅是一瞬,洛歌飞便回过神,对莫怀惜关心之语回以一笑,同时忍不住调侃道。
“我从小体弱,也许便是因为得知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吧。”莫怀惜语气淡然,不甚在意地道。
洛歌飞又一惊,不由侧目再打量了莫怀惜几眼,清瘦的面颊,肤色白皙中带了一许苍白,说是他久病缠身并不奇怪。
手指轻动,将莫怀惜落到额前的发抚到耳后去,原本一脸冷静微微含笑的人瞬间一怔,粉唇缓慢地向上勾起,洛歌飞心情一下变得极好,昨晚至今发生的事,总是被莫怀惜握于掌中,但……此刻看来,如一般的平凡少年无异。
洛歌飞眼神微动,唇边笑意不减,分不清自己心中是否还涌起其他情绪。
“这个香囊送你。”洛歌飞由怀中拿出一个素白绸子的香囊,绸面上绣着一株青竹,几片绿叶清翠,勃勃向上,生机无限,竟如真的一般。
这是她闲来无事时所绣,本要自己收着,未想今日竟会送给一个认识不到一日的少年。
莫怀惜径自收下,却不问她为何送香囊给他,“天色不早,你们今日便走吧。”
“这药你分三日服下,对调养身体十分有所助益。”再由腰间拿出一蓝色瓷瓶递与莫怀惜,洛歌飞交待一声,转身挥袖离去。
她本不是多情女子,方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多了些怜惜之情,更何况莫怀惜与她似敌似友难辨,何必多有牵扯,是以一语毕后,她便洒脱离去,再不回头。
多年后想起彼时情形,莫怀惜与洛歌飞都是轻笑不止,而此时他们已是一为人母,一为一方霸主,没了少时那般轻狂,却也越加令人闻之变色。
“他很在意莫公子。”洛歌飞笑道,带笑的眼神落在莫箫笙的侧颜上。
脸上闪过一抹无奈笑意,莫箫笙只道:“他从小由我照顾长大,比之旁人自然亲近了不少。”也被宠出了个任性霸道的性子。
“他说今日是个好天气,刚好上路。”
“那便回去吧!”莫箫笙本就有意今日启程回中原。
转身便要回房,却发现洛歌飞一直在看他,莫箫笙勾唇微笑,一派温文儒雅。
正是这抹笑,洛歌飞轻眨了下眼,也跟着勾唇一笑。
心情莫名的很好。
收拾细软,换回一身宋服,退了客房,两人方要到市集去买两匹马方便上路,未想刚出了客栈,店小二便牵过两匹上等的好马来。
“莫公子,洛姑娘,这是小王爷刚刚派人送来的,说是方便二位上路。”店小二讨好地对二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