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破军领命而去。
“七杀,十几年前宸月宫一事,你知晓多少?”莫怀惜问,他不问七杀是否知晓,他只问七杀知晓多少。
莫怀惜断定七杀知晓十四年前宸月宫一事,闻言七杀心头又是一跳,眼神闪烁了两下。
“回公子,略知一二。”这次小姐出宫行事,其中一部分便与宸月宫有关。
老宫主曾将当年之事说与小姐与他们十二人知晓,但老宫主对当年之事知之也不甚清楚,所以对他们讲的自然也有限。
掀帘自车上下来,一身白衣在傍晚时分染上一层绯红之色,玉似的人儿站在绯霞之中,不免又添了几分风采。
心知七杀语带保留,莫怀惜负手立在少林寺台阶之下,慢慢拾阶而上,身影修长清瘦,“你可知少林通圆方丈何时闭关修行?”
七杀眼现不解之色,轻声回道:“据闻是因十几年前宸月宫之事,自觉罪孽深重,是以才闭关修行。”
“世间事,道听途说不可妄信,就算是本人所说的话也未必可信。人,实在是一种巧言善辩的动物。”莫怀惜笑道。
七杀愈加不解地看着走在前面的少年。
相处的时日,他总会忘却眼前之人只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本该还是个孩子罢了,但莫怀惜的眼神却清透得仿若看尽了世间的一切,清澈得映着每个人都显得那般苍白,清澈得太过苍凉。
“晚辈见过慧言大师。”莫怀惜施以一礼,宛若谦谦君子。
“阿弥陀佛,近来少林正是多事之秋,少有访客,怠慢莫公子了。”慧言大师双手合十,口念法号,眉头紧锁,实为杂事所扰。
“晚辈此时造访才是打扰了。”莫怀惜谦和地道,看得一旁七杀和破军在心中不停翻白眼,方才发现原来这狂傲的少年还会这般伪装。
“莫公子客气了,不知莫公子前来所为何事?”一番寒暄客套过后,慧言大师开门见山地问道。
“晚辈此番前来,是想求见通圆方丈,日前曾让朋友代为向方丈大师递上书信一封。”莫怀惜也直言道。
慧言大师眸中神色一闪,道:“贵友可是望月台主人?”
“正是。”
慧言大师再颂法号,其声比之方才略显深沉:“师尊有令,若是与日前书信有关之人前来,可至佛塔外一叙,莫公子,请随我来。”语毕,便欲引莫怀惜到少林内苑。
通圆方丈修行之处为少林禁地,除慧言外他人不可轻易接近,以免打扰方丈大师修行。
“有劳。”莫怀惜做了请的手势,同时向七杀、破军二人使了个眼色,命二人在此等待,自己则随着慧言大师前往内苑佛塔。
西日斜阳,夜色缓缓降临,星光点点浮现。
空中星芒微弱,月初之时,一弯新月高挂,细致如钩。
佛塔高耸而立,塔下尊门紧闭,此处距寺中僧侣居住的处所尚有一段距离,平日里也无人在此走动。
且此时寺中僧侣正自用晚膳,然后便要去偏殿诵晚经,渐暗的夜色下,四下更显静寂无声,寺院肃穆庄严之感顿升。
“师父,有访客到。”慧言声音悠远,话语清晰地传至佛塔内,其声绵长不散,不扰四野,可见其内力之深厚。
半晌,佛塔内并无回映,静心聆听,可察觉隐隐有木鱼敲击与低沉的颂经之声传来。
莫怀惜微微一笑,也不强人所难,慢悠悠地转过身去,背对佛塔。
轻风微拂,暖人舒适,莫怀惜半闭起眼眸,缓缓开口:“如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或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阿弥陀佛,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听闻塔外佛语,塔内终于传来沉厚男音平叙地回应道,声音深远低沉。
“大师清心致远,佛心深厚,恕方才晚辈失礼了。”仰首感受风从身边吹过,莫怀惜口中一派谦逊。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佛塔内再度传出低沉男音:“慧言,退下。”
“是。”做了个请自便的手势,慧言大师转身离去。
“小施主所为何来?”塔中的通圆方丈问。
“谈论佛法。”见慧言大师离开,莫怀惜一振衣袖,掀袍席地而坐,口颂佛谒:“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大师以为如何?”
“何以故?须菩提!若菩萨有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则非菩萨。”
“究竟无我分!”莫怀惜微微一笑,“无我,我相,如来者,大师潜心修佛,为何还要执着于世情人理?”
“阿弥陀佛,老纳一生修佛,却是尘缘太重,恐无以见佛者。”通圆大师自愧道。
方才莫怀惜以一句佛语问他可放得下往事故人,他以《金刚经》中《第十七品究竟无我分》中的一句回之,但莫怀惜说话是何等犀利,一言道破他的心结,不免使通圆大师片刻哑然,自愧不已。
“小施主怎知老纳是执着于往事?”苦笑一声后,通圆大师不禁又是豁然一笑,他已有十多年没有与人说过如此多的话了。
盘膝坐在佛塔前,莫怀惜微闭双眸,双手重合置于膝上,昏暗中那一团白色身影显得单薄不已。
“十四年前,宸月宫一役,除宴惜怀拼死护住楚雪阳一双儿女逃出正道人士的围杀外,宸月宫上下两百三十七口无一人生还,乃是震动一时江湖大事。而宴惜怀当时身受重伤,用尽全力带着楚雪阳的一双遗孤逃离中原,于一年后病逝在辽域折津府,时年不过二十七岁,说是英年早逝实不为过。”莫怀惜轻声说道。
却不知这一席话令塔中人全身一颤,终于睁开始终闭合的双眼。
里面的人是何种表情外面的人自然看不到,莫怀惜径自继续道:“事后锦寒山庄庄主莫寒天因此一役被江湖众人推为武林盟主,锦寒山庄更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庄,成为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而少林方丈通圆大师闻此一役,却从此闭关佛塔,再不问世事,无人知道其中原由。”
莫怀惜语气微歇,轻轻呵出一口气,白皙的俊颜却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平静,隐然中一股肃然。
“大师还愿听晚辈讲一个故事吗?”无意等通圆大师回答,莫怀惜又径自开口道:“二十几年前,江湖势力以少林、武当为首,没有一庄二府三宫,没有现今的江湖名士,更没有几分江湖的鼎足之态。有的只是几个初入江湖,气血方刚,风华正茂,胸怀有一腔热血欲仗剑江湖的青年。几人相会于江湖,彼此间意气相投,不久结为金兰之义,当时几人都未料到日后江湖风云会是何等变幻无常,又与自身有何关系。
“几年间,结为金兰的几人渐渐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但当年结义之事却一直不为外人所知晓。犹记数年前,莫寒天、宴惜怀及通圆大师在西北荒地对战漠北双煞,欲为武林除害,虽未能诛杀双煞,但也合三人之力重挫双煞,自此三人声名渐远,已有鹊起之势。自此未过多久,啸月刀莫寒天、轩辕剑宴惜怀、古尘僧通圆以及魏紫剑楚雪阳和月先生洛碧生,二十年前这五人在江湖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莫怀惜不无感叹地道。
闻言至此,通圆大师心中已然不能用震撼来形容,要知当年往事除却当事五人外再无第六人知晓,可这少年却能娓娓道来,怎能不令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