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莫寒天继续道:“我们五人在未成名前便已相识,彼时尚是年少气盛的黄毛小子,自恃用些武功便四处行侠仗义,流血负伤是常有的事,最后都是彼此帮忙草草包扎一下,喝口酒就一笑而过。后来五人自觉彼此义气相投,故结为异姓兄弟,但因顾及大哥,也便是通圆大师乃少林僧人,结义之事实不宜宣扬。老二乃是轩辕剑宴惜怀,老四为楚雪阳,碧生排行第五,是五人中最是温和体贴,也是心肠最软的人,排行中间的老三,则是我。
“直至十四年前宸月宫发生变故前,我们五人仍是情谊深厚的兄弟。”莫寒天对着两个小辈笑了笑,其中无限感叹凄凉与沧桑,“那时我们五人均已成名几载,碧生本就淡薄名利,是以成家后便退隐至边境之地。雪阳为了照顾妻儿而退居边陲,而他之所以选择与西夏如此近的地方隐居,便是为了防止西夏游民滋扰边陲百姓,正直如他者又怎会与西夏相通,而妄图侵入中原,成为武林霸主?大哥潜心武学与佛学,早年便已是少林同辈中颇出众的人物,那时已继任少林方丈。二哥喜欢四处游历,居无定所,不喜久居中原,又无妻儿挂念,便常往来于雪阳和碧生两家,教授两家孩子武功,偶尔才到少林和开封来看看大哥和我。算来五人中只有我一人久居中原,且门户大开,管着江湖上的闲事。”最后半句,莫寒天不无自嘲之意。
“也便是在我们谁也未曾注意的情况下,江湖上突有传言,说宸月宫宫主楚雪阳就地利之便,暗中勾搭西夏国主,欲让西夏国主助其挥兵中原,扫平武林各派,一举成为武林盟主。我方收到消息,还未能捎信给雪阳了解其中内情,也未能通知其他三人,各名门正派便突然抵达山庄之内,扬言要为武林除害,请我为盟首,拿下楚雪阳这个江湖败类,以保宋氏河山,百姓安乐。”
洛歌飞闻言扬唇冷哼了声,江湖上那些名门正派,哪次行事不是打着正义凛然的旗号,就算犯了错,都可一并推倒为民除害,为保河山上,真是方便得很,从来不认为自身有多么自私可憎。
莫箫笙也不免皱起眉峰,有些名门大派是有些过分自恃甚大,但这样不弄清缘由便要对人挥剑相向的做法,实在太过冲动莽撞,而失了大派应有的风范,令人不敢苟同。
“我尽力拖延时间,想弄清楚其中究竟发生何事,传言又是从何处而来,可……怀惜与残楼却在这时突然在山庄之内失去了踪迹,事情不能声张,我只得连夜只身去寻……未想等在开封城外找回被丢在草丛中熟睡的他们后,却发现原本聚集在山庄内的众人竟连夜赶往宸月宫。任我快马加鞭,也未能赶上他们,等到了宸月宫……便看到宸月宫内外一片混乱,四处皆染上猩红的血色,正派人士与宸月宫众喊杀之声,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我急冲入宫内,想去阻止他人伤害雪阳夫妻,可……呵,后来之事便如江湖传言一般,锦寒山庄庄主莫寒天为武林除去一颗毒瘤,后被拥为武林盟主。”莫寒天语含自嘲与酸楚地道,当年一切事情发生得都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以至于未能保全兄弟的性命,害得四弟夫妻与二哥惜怀惨亡。
这许多年来,他一直未对他人讲过当年之事,所有误会与酸楚,均一人独自吞下。但最令莫寒天难以介怀的便是楚雪阳与宴惜怀的死。
大哥通圆与五弟洛碧生这些年来对他的避而不见,实属情有可原。就算他们愿意,莫寒天也不知当如何面对他们二人。
屋外青天白日,夏风阵阵吹动厅前池塘中的荷叶,厅前尚有垂柳被风吹的簌簌作响,景致如画。
偏那身在画中的人却均紧蹙眉心,更或是一脸伤悲。
洛歌飞感叹,怎样也未料到当年之事,其中会存有如此大的误会,一人都未曾伤害过的莫寒天这些年坐在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上又是何种难堪复杂的心情?
“伯父,我代爹对您道声抱歉。”洛歌飞起身深深向莫寒天作了一揖,口中称呼也由莫庄主改为伯父。
莫寒天敛起面上哀伤的神情,忽地一笑,笑容之中平和冲淡,有着历尽沧桑后看破红尘的爽朗,“他何错之有,何来抱歉一说。”
洛歌飞笔直地看着莫寒天,突地也是一笑,道:“若是莫箫笙犯了误会兄弟,又未去了解缘由的错误,我也不会觉得他有错,只会说这人太傻,太笨,温柔太过。”
说的人脸未红气未喘,正在喝茶的莫箫笙却呛出一口茶水,连咳数声,半天都未抬起头来。
“箫笙的性子与你爹还真是有七分相似。”不知是不是因为小时被洛碧生抱得太多了造成的,而洛歌飞的性子则与她娘像了十成十。
看箫笙与洛歌飞两人话语不多,却暗藏默契的样子,就想起当年洛碧生夫妻,莫寒天笑着摇头,看来自己的儿子是躲不掉碧生的女儿了。
“爹。”不想再让两人说下去,莫箫笙出声打断被爹亲与洛歌飞岔开的话题,“当年武林各门派为何会找上山庄,要求你出场成为盟首主持此事?”
莫箫笙提出疑点,当年锦寒山庄方成立不久,论势力与声望都不是成为盟首的最佳人选,为何事情会落到爹亲的头上?唯一的答案,只能说那幕后策划一切之人知晓爹与楚伯父几人的关系,借此机会想一举除掉兄弟五人,最后却未能功成。
“当年各派本欲寻大哥通圆方丈出面为盟首,但恰逢大哥闭关未出,而他们怕雪阳夫妻察觉事迹已败露而逃走,所以急于行动。但江湖老前辈难免意见不合,行动相左,谁也不愿服谁,寻不到大哥的情况下,便决定再从年轻一辈中选出一人,这样即使他们到时各自分头行事,口中仍可说是以盟首之命行事,未有多余之举,可避免不少纷争和责任。”这些老江湖的油滑伎俩多不胜数,身为年轻一辈被玩于股掌间实属平常,如今莫寒天平淡说出,不外乎偶尔行事时,他也会玩些老江湖的小伎俩。
毕竟人老了,不比当年。
“当年贤王府尚未深入接触江湖之事,温家堡势力不及锦寒山庄,在江湖同辈对比下,我这冤大头便被选上了,也造成了这十多年的误会。”真是天意弄人,莫寒天淡然一笑,平淡谦和。
“这样说来,爹亲被选为盟首之事纯属意外,背后的阴谋者并不知晓你们五人的关系。”莫箫笙深吟着道。
“那彼时莫怀惜与莫残楼失踪一事可也是巧合?”洛歌飞接上莫箫笙提出的疑点再问。
正自深思的莫箫笙侧眸瞥来一眼,洛歌飞还给他一个微笑。
“咳。”莫寒天轻咳一声,这两个年轻人要眉目传情也不要在他这孤家寡人的老头子面前,回头回了自己屋里,他可没有夫人相陪,只有女儿捧来的账本和算盘,“并非巧合。”莫寒天压下肚子里的牢骚道。
“有人掳走了怀惜与残楼?”莫箫笙假装没听到爹的假咳,也没看到那暧昧的神色,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那时你不过八岁,府中突然来了那么多人,你娘亲已逝,总管和我忙于应付来人,你护着月漓本要去找怀惜和残楼,方便照顾。但他们两个当时不过是三岁刚断奶的小娃娃,掐在手里和肉团子一般,你和月漓去寻的途中,他们便早已被人悄悄带走了。”也怪他当时未曾多加留心,险险丢了两个儿子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