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细心分辨,也能听见项雅行声音里的不情愿。
“雅……雅行?”郑宗宇又惊又喜又疑又惧地问。
其实在接到指定由他付费的国际电话时,郑宗宇已经想到可能会是项雅行打来的,但想像是一回事,想像成真又是另一回事,他是真的想念项雅行啊!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陡然让项雅行放松肩颈,这才觉得长途旅行让他好累。
(嗯。)没有人看到的面庞上露出薄愁的微笑。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郑宗宇着急地问。
不用猜测,这些日子郑宗宇必定寻过各个地方,向每个人询问他的下落,却徒劳无功。
(意大利的……)
项雅行报上所在小城的名称,抬头转身向同样疲惫的周闻一笑。
(我的行李和护照都被偷了。)
抢在郑宗宇哇啦哇啦倾诉思念之前,项雅行先说出自身处境。
果然如他所料,郑宗宇瞬间静默,然后着急起来。
“那……”
(我人没事,只是手上没钱可以吃饭住宿。)项雅行再度打断他的话,反正男人会问的不就是那些,他用小指头的指甲都猜得到。
“哦……”郑宗宇安心不少,想再问问项雅行的现况。
(最近的台湾办事处不在这里,而且现在是周末,他们都放假去了,我得自己打发时间到周一。)
懒得跟郑宗宇扯太多,项雅行简略将情况说一遍。
“你……”
项雅行完全不给郑宗宇说话的机会,继续打断郑宗宇。
(你有办法救我吗?没办法就不要鬼叫,我省点力气打给别人求救。)
“雅行,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想办法吧。”郑宗宇苦笑。
他都已经把人气得跑到国外去了,哪有胆子再叫他“老婆”,想做这种事也得先把人哄回怀中再说。
(跟我同行的还有周闻,我们两个一起落难。)项雅行老实招认。
“周闻”二字对郑宗宇来说如雷贯耳,终生不忘。
他怎么会忘记这两个字代表了项雅行的初恋情人,忘记他曾为这两个字等待项雅行半年之久。
于是,他惊诧地沉默了。
(我跟旅行团来欧洲时遇到他的,碰巧同一团,来意大利玩也只是因为想玩的地方差不多,他又有年假,其余再无其他。)项雅行解释道,纵使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真的?”郑宗宇小心翼翼地探问。
(我想清楚了。)项雅行没头没脑地来这一句。
“啥?”郑宗宇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能在周一前救我,我就回去跟你面对该面对的一切,再也不逃跑。)项雅行平静地说。
说时,他望着周闻,望着他已然逝去的爱情,心意更坚。
应该欣喜若狂的男人却保持沉默,沉默到项雅行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郑宗宇犹在怀疑他和周闻之间吗?
(不好吗?)项雅行有几分不悦,难得他都解释了。
“不,不是。”郑宗宇闷闷地应道。
(那是怎么了?)项雅行不解,甚至带着点期待落空的愤怒。
“我在翻电话本找人求救。”
开玩笑,老婆都开金口要跟他和好了,他哪有空顾其他的?当然是先想办法救援要紧,他哪有空哈拉啊!
(这么快?)项雅行有些吃惊,杏眸露出疑问。
“好了,好了,不跟你讲了,你一个小时后再打这支电话给我,同样是对方付费喔。”郑宗宇用哄孩子的口吻哄项雅行。
(哦。)
“我挂啦。”郑宗宇挂电话之前最后宣告。
(不要。)项雅行却孩子气地阻止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
项雅行微微地笑了。(没事。)
“那我挂了。”
(不行。)
为什么这样赖着一个人,心头会甜甜的?
“好啦,好啦,一小时后再联络嘛!”
郑宗宇笨笨的没察觉项雅行依赖他的心绪,一个劲地想挂掉电话专心为他的亲亲老婆解决问题。
(不挂!)
项雅行开朗地笑了,笑容是和郑宗宇争吵以来最甜、最明亮的一次。
“那好,由你挂,你挂吧。”
(不要。)
郑宗宇头都疼了,弄不懂为什么项雅行要突然闹他。
“老婆,我挂电话也是为了要找资源帮你,你就让我挂嘛。”郑宗宇恳求道。
(谁是你老婆,少乱叫。)项雅行轻斥,口吻毫不带怒。
电话费郑宗宇要付,他一点都不担心打太久会如何。
“好好好,不是我老婆,不是我老婆。那么项先生你可不可以先把电话挂断,一个小时后再拨过来,我现在要努力做一件事情挽回我老婆,求求你饶了我,挂掉电话吧!”郑宗宇只能用求的了。
(不挂就是不挂。)项雅行笑眯眯的。
一瞬间,这世上没有乔伊、没有扒手、没有周闻,他人不在意大利,郑宗宇更未和他相隔千里之遥。
他们像待在同一空间里,相依相伴相斗嘴,世界只剩他们俩,多甜蜜。
“好,那我挂。”郑宗宇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要挂电话。
(你敢!)项雅行大喝一声。
郑宗宇叹气,他不敢呐。
“雅行,你真的不愿意挂断电话吗?”郑宗宇投降了。
项雅行没回答。
不愿意挂电话,有很大的成分是因为郑宗宇就像只独木舟,而他漂浮在汪洋之中,虽然知道这艘独木舟不会丢下他不管,但他仍是害怕、仍是恐惧,仍是紧紧抓住唯一希望。
“那就别挂,这点电话费我付得起,只要你不嫌我顾着讲别支电话不理你就好。雅行,这样可以吗?”
柔柔地,一直把“项雅行”放在第一位的男人,柔柔地哄着他。
(嗯。)项雅行轻哼出声,心都是暖的。
他其实、其实很早以前便爱上这个男人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所以安阙反对他离开郑宗宇,可怜他身在局中看不懂。
而现在……
“雅行,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郑宗宇浅浅地、温温地,透过电话传送心意。
***
郑宗宇真的很努力。
他先是在网上查到当地一间饭店,然后以电话跟对方联络,让对方同意他在台湾这边以刷卡的方式支付住宿及在饭店里用餐的费用。
当然,所订房间是两间单人房啦,他疯了才会订一间双人房让项雅行跟别的男人睡在一块儿。
接着,他打电话帮项雅行和周闻二人办理信用卡挂失,减低损失。
办完这件事后,郑宗宇左联络右请托,求个人能尽快赶去替项雅行和周闻安排相关事宜,至少要比他从台湾飞过去快。
事实证明郑宗宇是个好运的家伙,虽然正常管道找不出人可救项雅行,但最后他却在很神奇的地方找到人。
那个人正好在意大利该小城附近,正好有空,也正好有朋友对意大利十分熟悉,熟悉到能利用关系找回二人的护照和行李,但是现金和一些值钱物品则别指望了。
这人和郑宗宇、项雅行都没有关系,亦非郑宗宇花钱所请,而是君子旭的友人。
连君子旭都说他仅是随便问问那人身在何处,没想到那人就在该城近郊,而且身边有人是地头蛇级的,想找回护照、行李易如反掌。
当那人去饭店找项雅行和周闻时,自称是君子旭的朋友,表示自己有假期,将会陪他们回台湾。
周闻的反应一如往常冷淡,项雅行则点点头,觉得此人眼熟。
此人身高约莫一百八十公分出头,十分精壮又斯文,脸型眉眼皆偏阳刚,尤其是一对剑眉煞是好看,半长的性感黑发往后梳拢,肤色却极白,活脱脱是个混血儿模样。
这份熟悉在那人自称尹焕旂时得到解答。
七、八年前,尹焕旂曾活跃于演艺圈,是很出名的演员,演技有目共睹,但他却在声势正盛时离国发展,据说是到欧洲以拍艺术类电影为主,偶尔才回国接点别的戏,去年还曾看到他在一部好莱坞片里饰演配角。
简单的说,在他们面前的活脱脱是个大明星啊!
几乎所有人都可能迷恋偶像,项雅行也不例外,事实上,当年他曾疯狂迷恋过尹焕旂,一直到他前往国外发展前,他都是尹焕旂的忠实影迷。
偶像活生生站在眼前是什么滋味,项雅行现在知道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妙,妙到项雅行无法以言语形容,只觉得整个人都变轻了,能在空中飘啊飘的。
坐飞机时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往尹焕旂身上瞟,看他盖毛毯,看他观赏影片,连看他吃飞机餐都觉得好神奇。
因着兴奋有趣,项雅行完全忘记周闻的存在,也没有长途旅行的疲劳,就这么一路快快乐乐地回到故乡土地。
可是当飞机降落时,项雅行边忍耐着不适,边想起郑宗宇。
没办法亲自来意大利接他,想来是郑宗宇的遗憾,此刻他必定心焦如焚地在机场等待。
其实他也是一千万个愿意郑宗宇来意大利,怎奈签证临时办不下来,他们又要回台湾了,只得教郑宗宇待在台湾等。
那天,挂断求救电话后,项雅行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分析心头动荡的感情该唤作什么名字?
那是爱情、是思念、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
他承认,他真的爱郑宗宇。
出了海关,项雅行一出来即见郑宗宇等待的脸,焦急万分。
君子旭也在那里,表情微带忧郁。
他们出来后,郑宗宇大步向前,无视他两手拿着行李,一把将他抱住,抱得紧紧的,让两人身躯全部贴合没有缝隙。
没有言语亦不用言语,项雅行晓得这是郑宗宇表达思念的方式。
项雅行相信,如果不是怕他发怒,郑宗宇绝对会在机场拥吻他。
可是郑宗宇不了解,不了解这几天项雅行的心绪变化。
一旁的周闻朝着项雅行和救他脱离苦难的人点点头表示感激。
接着他环视四处,蓦然间眼睛一亮,素来冷情的脸上露出欣喜,往一个方向快快走去。
不用问,那是他的爱情所在。
相对于他们的热情,尹焕旂和君子旭二人却显得冷淡得多。
他们没有拥抱亦未交谈,仅像普通朋友一般点点头,向项雅行、郑宗宇二人说过一声后便离开。
倘若项雅行有分神观察一下君子旭,必定能在他娇嫩白皙的脸上,看到一抹无法掩饰的嫣红。
可惜,项雅行哪有工夫理他啊!
感受男人胸膛里的温暖跳动,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厚实,感受许久许久未曾闻到的男人气味,项雅行实在无法想像,如果郑宗宇从他生命里消失,会是什么情景?
忽然,他感到恐慌,想一个人想到恐慌。
原来他爱他,真的爱他。
拥抱长得仿佛一世纪,但再怎么长的拥抱终有结束时刻。
郑宗宇不甘愿地放开心上人,接着后退一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看这些日子以来他有没有瘦、有没有憔悴、有没有染上风霜。
项雅行放开行李,张开两手任郑宗宇观察。
“你……你好像没有变瘦嘛!”郑宗宇闷闷不乐地下了结论。
他并未希望项雅行变瘦变憔悴,但见到项雅行过得不错,他心里头实在不舒坦。
“本来就没有。”项雅行笑答。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带着五十万参加高档行程的人耶。
除了最后几天被骗,过得凄惨一点外,哪一天不是吃好、住好、睡好,又不思乡又没水土不服,更在意大利吃海鲜吃得无比过瘾。
玩得这么舒服怎么可能变瘦?他没肥几公斤回来算不错了。
郑宗宇皱皱鼻子。
他本来想问项雅行曾不曾思念他,可是看项雅行的样子……罢了,这个问题与其问出来自取其辱,不如埋进土里腐烂算了。
“有啊,我当然有想念过你,而且想了不只一次。”恍若是郑宗宇肚子里的蛔虫,项雅行眨眨眼,笑吟吟地回答出郑宗宇心里的问题。
郑宗宇大喜过望,心花朵朵开,马上露出笑容。
“我在旅馆、在飞机上,不只一次想……回来之后要怎么整治你。”项雅行笑得比郑宗宇更灿烂。
闻言,郑宗宇的笑容则冻僵在脸上。
啥!整治?
“来,你给我说清楚,最近一年以来你跟多少人有染,现在还跟几个人藕断丝连中?”项雅行恶狠狠地笑问,想到情敌,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郑宗宇则愣在原地。
这种想念方法到底算好或不好,他可不可以换一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