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与亭。无论他笑得如何优雅温文,我都不会忘记他曾经露出的狞笑。
那副失了理智的狰狞的模样,已经象刀一样刻在我的脑中。
也刻在身上。我缓缓举手,摸摸额头的伤痕。
“和荣与亭在一起的,是马来西亚名门贺家的大小姐——贺书敏。”
陈有发一句话,点破玄机。
一手策划逃亡的是贺书敏,那么,与她如此亲密的荣与亭要在那个为我安排的旅行袋里放点什么,又有何难度?
只是,不知贺大小姐本人是否知情,贺书亭是否知情。
但他们是否无辜,对我而言没有所谓。
不知者不罪的时代,早已不在。
我对着照片微笑。
原来当日未出陷阱,就已经血红虎口在大张等着了。
天网恢恢,难道是针对我这样的人而设?任如何兜兜转转,总免不了回到原处,挨那本来就避不了的一记暗箭。
“后面的文件,还有一份详细的报告里…….”
我摆摆手:“陈先生,谢谢你。后面的文件我会等下详细看。不如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其他的问题。例如:酬劳。”
并不想听陈有发仔细把侦察的过程告诉我。一是没有那个心思,二……关于荣家的任何事情,都只能让我回想不堪的以往。
除了与将。
陈有发自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他聪明地闭上嘴巴。
酬劳并没有什么好谈的,大笔一挥,支票带笑奉上,轻轻松松打发了一个差点就要掀开我血淋淋伤口的局外人。
独自在办公室中,把摊在面前的文件夹合上。掩住与亭和贺书敏拥抱的照片。
心底不能说不庆幸。
天还是可怜我的,没有又来一次晴天霹雳,赤裸裸告诉我与将的绝情。
我对与将的感情,虽如悬空的蛛丝,在风中不断摇摆,却,叫人流泪地没有绷断。
鬼使神差,拨通了与将的电话。
他人在千里外,只要能听他一点声音,我就挂。
这个时候,我想听他低沉的声音,柔和得象催眠一样的语调。
终于听见“咯哒”一声,有人将电话取起。
我心里一顿,思量着是否要立即把电话挂上。胃忽然收缩成一团。
“你好,荣氏董事长室。”
犹豫间,已经听见人声传来。
洁儿……
重重的失望感压迫过来,不过至少停止了纷乱的思维。
我当机立断,把电话“卡嚓”挂上。
长叹。
这又何必?
我连在办公桌上,摆一张与将照片的胆量,都没有。
坐在高高在上的黄氏董事长宝座上,忽然觉得自己分外凄凉。
生生,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我瞧瞧面前的文件夹,旁边还有一叠等着我批示的文件。
时间宝贵,怎么可以空自长叹短吁。
抓过笔,再次开始与公事奋战。
与将之所以能永远平和,不患得患失,也许也是因为这繁重的公事,使他没有多余的忧愁吧。
晚上回家,饭桌上老爸对我略一挑眉,向我询问结果。
我轻轻摇头。
老爸似乎满意地笑了起来,不再多言。
是否老爸心中所想,只要不是与将害我,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
我想问,却忽然闭紧嘴巴。想起佛祖当日拈花微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黄氏业绩开始有所进步。
我每看洪冰送上来的月业绩报告,心里不是不骄傲的。一生中不曾如此脚踏实地,劳心劳血。
只是稳步地增长,也来之不易。
不能不佩服与将,他的荣氏,简直是一个商业界的传奇。
周恒也打电话回来,向我报告日本的合作方案进展。
“黄先生,合同已经正式签定。虽然我们的价格比对手稍高,不过黄氏根基深厚,在国际上都有很好的声誉,所以最终日本方面还是选择了我们。”
前面一句是报告成绩,后面一句自然就是请功。
我不奇怪,做了工作要让老板知道,才能成为好员工。
“真是个好消息。”对于奖励,我不吝啬,尤其是对周恒:“这次成功,不但因为黄氏的根基,更多的,应该是依靠黄氏的员工。没有你的中间调节和背景关系,不可能这么快就大奏凯歌。”
周恒的声音在电话里意气风发:“这是我的职责。”
“现在能把自己职责履行好的人,已经不多。”我淡淡道。
“黄先生,谢谢你。”
我能听出周恒是真心感激,至少,有一部分,是真的。
一个好的老板,并不容易找,何况是有过以往那种接触的老板。
另一方面,恐怕也有爱乌及屋的意思。
世界时刻在变,上流社会见高拜见低踩的风气却似乎永不会改。在黄氏的业绩报告会取得成功后,洪冰替我收到的酒会请柬,一日比一日多。
太多的邀请,使我也要开始花费工夫,选择对商务有帮助的参与。
这,与当日只顾自己的喜好参加酒会是不同的。
社交,已经是工作的一部分。老爸的担子转移到自己肩膀上,才觉得骤然沉重。
这才知道,以前自己靠玩闹取得的一两个商业消息、打通打通关系,其实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功劳而已。
早上,一进办公室,洪冰精神熠熠跟进来。
“董事长早,秋天快来了,可有渡假的打算?”
我坐在椅子上,笑看洪冰:“渡假?一无伴侣二无时间,除非你肯帮我处理所有的公务,让我放心去玩一玩。”
“不是我不愿,而是我没有全权处理的能力。”
“那何必提渡假,挑起我的兴致,又无解决方法?”
洪冰嘻嘻一笑:“想去渡假的是我。我向人事经理提出把年假一次休完,但他说要董事长点头。”
“哦?你有多少年假?”
“三十天。”
我羡慕:“我也去问问,董事长的年假是多少。”
“只问一句,董事长批不批准?”跟我久了,小丫头直问。
“你走了,我这里可要大乱。年假不放,补薪水如何?当你加班。”我是说真的,洪冰一走,文件公务,无论谁来接手,都不适合。
何况一去就是一个月。
洪冰摇头,忽然垂下脸,带了几分羞涩:“薪水抵不了休假。”
我了然,轻笑:“难道是偷偷度蜜月不成?”
“不瞒你说,确实如此。”
我一愣。随口猜测,居然成真。
“恭喜恭喜,幸亏我问了出来,不然岂不是少了一顿喜酒?”
洪冰甜甜一笑:“不敢惊动董事长,旅行蜜月,一个月就回来重投工作。”
唉,现代女性,委实洒脱。
“既然如此,我总不能做不成全美事的坏人。”
“谢谢董事长,工作的事情我会安排好。人事部安排的临时秘书很快就会来。”私事一说完,又是一副工作优先的严谨模样:“这是等待批示的文件。”
一叠文件放在我桌上。
“还有,新收到的几张请柬。两张是今天晚上的,一个是英资卡来公司举办的酒会,另一个是贵德银行总裁举办的私人宴会。”洪冰伶俐地问:“是否参加卡来公司的酒会?”一边说,笔已经开始在本上记录。
合作久了,默契就好。但太过默契,不一定是好事。
这一次,洪冰没有猜中我的心思。
“不,参加贵德的宴会。”
“董事长?”洪冰有点惊讶地放下笔:“卡来是黄氏重要的合作伙伴。”
“我知道。黄氏也和贵德有合作。”
“董事长….”洪冰垂眼,斟酌着言辞:“贵德银行最近出现不利的传闻,可能….”外表多天真的小姑娘,只要涉及商场,考虑问题来就免不了现实得可怕。
确实,贵德银行的不利传闻已经是不能称为秘密的秘密。小型的金融风暴每日都在发生,灾难来临的时候,每人第一个考虑的问题就是风暴是否牵扯自己。
谁愿平白无故靠近风暴中心?
我点点头,淡淡笑了笑:“贵德的宴会,替我安排吧。”
洪冰识趣地不再多说,把记在本上的字改了。
临出门前,我问:“洪冰,嫁人固然幸福无比,不过,你真的考虑好了?”
“考虑什么?”
我一怔,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问这么不讨好的问题,掩饰着说:“例如,多考验考验他对你的爱情,看看他的真心实意。”
“爱情这事,越试越麻烦,不但旁观者不清,局内人更是糊涂。”洪冰潇洒地耸肩:“我不过一个原则,抓住了就不放,至少不把机会白白扔掉。”
“如果抓错了呢?岂不是更后悔?”这一句话简直有不祥的含义在内,对即将蜜月的洪冰确实不应该说。
幸亏这姑娘大方,根本不在意,反而俏皮地做出个神秘样子,压低声音道:“教你一个法子…”
仿佛武林中高人传授秘籍一般。
我也不禁全神贯注。
“闭上眼睛,念三声心上人的名字,冷暖自知。”说罢贼贼一笑:“老板,你不是真的这么不舍得我吧?”
反正只有我们两人,我拿文件轻拍她的脑袋:“干活去吧。你老公才是最舍不得你的。”
闭上眼睛,冷暖自知。
我闭上眼睛,长长叹气。
与将与将与将,默默念了何止三声。
冷,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