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让沈拓怎么也适应不了的闪光灯刺眼的让他深深地耸起了眉尖。
「沈律师,听说这次明峰市莫氏股分有限公司总裁莫颖被告撞死一女幼童却把罪名安在属下东上翎的身上,造成其含冤入狱的案子三年来很多律师都不敢接,请问,你是基于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一件棘手案件接到手上?」
「你会接下这样的官司,是不是原告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冒着风险接下这个案子,是不是已经有了防范的准备?」
「就算你是声名远扬的大律师,接下这宗线索不多的案子,也会为此感到吃力吧?」
「——你有几成的把握打赢这场官司?」
眼前看到是闪光灯下一大堆的话筒,收录机,耳边响起的是记者们咄咄逼人且嘈杂的话,心生烦念的沈拓不动声色地给了身边与成群的记者推挤的助手一个让他解决现况的眼色。
他的助手收到他的目光之后,很快便来到他的面前,—边大声嚷嚷,一边把群聚的记者推离沈拓的面前。
「请大家让一让,案件没有正式审理之前,沈律师不会对此事做出任何评论——大家让一让!」
看见助手千方百计,也只不过是让自己被围堵的身子有个转圈的余地,沈拓二话不说,转身返回律师事务所。
他打算由律师事务所的后门出去。
尽管选择这条路线,到他停车的地下车场,会比从前门出去要远一大截,但总比与这么一大堆穷追不舍的人纠缠浪费时间要好得多了。
「沈律师,你这种逃避行为是不是表示身为法律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的你,也感到这宗案子会成为你担任律师以来,最有威胁到你律师地位的案件?」
就在沈拓转身步入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身后不能跟上来的一大群记者中,一个男声突兀的响起。
沈拓前进的步伐顿了一下,即刻便头也不回继续不改速度地前进。
他的自尊让他有把这句话反驳的意愿,他想告诉那些记者,如果他害怕逃避,那他就不会接下这宗案件。
但同样的,也是他的自尊告诉他自己,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是对是非,时间会证明,他又何必浪费口水力气去解释。
事务所的保安与防备设施拦住了那些记者,让沈拓不受阻碍地一路前行到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就在沈拓踏入地下停车场的入口时,沈拓放在公事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取出手机,看了看来电的人是谁后,沈拓自方才就—直板着的脸变得柔和。
微笑着按下接听键,沈拓把手机话筒放在唇边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涉,才分开不到半天时间,就想我了?」
沈拓玩世不恭的话令对方长时间的无语。
「拓,外人如果见到这个时候的你,一定会吓坏的。法律界中一直处事强硬、冷酷无情的沈大律师居然会嬉皮笑脸开玩笑——」
「呵!」他平稳清朗,却藏着戏谵的话令沈拓的笑意更深。
一边与涉手机通话,沈拓一边走进地下停车场,欲走到他停车的地方。
「……好了,拓,我打电话给你不是要跟你开玩笑——我看到今天的新闻了。你接了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明峰市莫氏股分有限公司总裁制造假察的案子——」
他的话令沈拓目光一冷,所说的话,却仍旧戏谵:「啊,现在的资讯传播得够快,我一个小时前才确定的事情,一个小时后就人人皆知了。」
「意思就是,一个小时前你才决定要接下这宗案子?是什么原因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原因?」沈拓挑高眉,望着地下停车场中天花板下照明的日光灯自信一笑,「原因就是这桩案件没有人敢接。」
「拓……」电话那边的人叹息,「拓,你应该比我还清楚这宗案子的危险性。还未能定罪的莫颖财粗气重,他可以用一百种办法置你于死地,自己却不会枝牵扯上任何关系——」
「你错了,涉。」沈拓语气郑重地打断他的话,「如果他真的做事不留痕迹,那他今天怎么会被告?」
「……拓,你是怜牙俐齿的大律师,我说不过你。总之不管怎么样,你惹上了他,你会很危险的。」
沈拓温柔一笑,尽管对方看不见,「涉,你不用担心。如果我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我不会接下这桩案件。相信我好吗?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要为我担心了,嗯?」
「……拓……」
听着他还在担心的口气,沈拓正要继续向他保证,出现在他面前的一个人让他楞丁一下。
站在沈拓面前的人沈拓并不认识,这个人之所以会令一向镇定的沈拓感到震惊,是因为这个人的目光,与他的衣着。
这是一个,穿着一身白得诡异的衣裤,拥有一双澄清的大眼睛,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这双大眼睛太过引入注目的原因,少年的脸略显透明。
真正让沈拓难以适从的是少年正在用这双清澈深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像要把他看透一般,目不转睛地盯住他。
不知怎么,沈拓因少年眼中透露出的某种讯息而感到困惑。
少年的出现令沈拓感到呼吸困难,不过是一个瘦削的少年,沈拓却觉得他像海啸一样向他排山倒海压制过来,只消用眼神,就可以置自己于死地——
「……拓?拓?」
「什么?」涉的喊叫,令沈拓恍然回神。
「你刚才怎么了,一直不出声。」
「我刚刚……」沈拓再放眼前方时,方才的那名白衣少年已经无影无踪。
「我刚刚东西掉了,我捡起来花了些时间。」刚才遇上的莫名其妙的事情,沈拓不想让多疑的情人担心,便没有提及。
「哦。」
「好了,涉。我快到我停车的地方了。我先去倒车。待会儿再跟你聊。」沈拓对他这么说道。
「不用了,我还在上班,看到新闻后担心你才偷偷溜出来打电话给你的。我不能出来太久,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样啊,那好吧。回去后,我们再聊。对了,你可要安心工作,不要再为我担心了,知道了吗?」
「好,知道了,沈大律师!还有,晚上见。」
「嗯,晚上见。」笑着说完,沈拓在对方挂断后,才收起了手机。
把手机放回公事包时,沈拓顺便取出了车钥匙。
车钥匙取出后,沈拓也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车子前面。
无意中踩到一样东西,让沈拓一怔。随后,他猛然抬头,当他看见自己的车子此时的模样后,他冷下了一张脸。
他车子的车头被人摆上了装死人骨灰的灵罐,而车子的四周被撒满了冥纸,沈拓方才踩中就是铺在地上的其中一张冥纸。
不仅如此,他车子的车窗上到处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写上了「诅咒你」三个字。
鲜艳的红色字体触目惊心的突显在沈拓的眼前,配上车头上的灵罐与车身车下苍白的冥纸,再加上地下停车场的灰墙、阴凉,的确形成了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氛围。
但,沈拓此时完全被自己的爱车被人如此对待的怒意覆盖,完全感觉不到,地下停车场里,本不应该出现的风,把车身下的冥纸慢慢吹动……
恨恨地把摆在车头前的东西挥手扫掉,沈拓悻悻然地看着车窗上,必须要送到洗车场,才能处理干净的那些红色漆字。
沈拓垂在身恻,没有拿住公事包的手,在他静默着冷冷地望着自己的车子时,死死拽紧、慢慢松开——
沈拓再次取出手机,打电话到律师事务所的保安办公室里。
「找个值勤人员来停车场里,把我的车送到洗车场去洗。」
交代完毕,沈拓收起手机,深深看了—眼车窗上写满「诅咒你」三个字的自己的车子后,转身离开。
沈拓踏出的步伐比来时沉重了许多,他直视前方的眼眸除却愤怒,就是义无反顾的坚定。
他,沈拓,不是那种被人随便吓吓就腿软的人!
别以为搞这种小把戏就会让他撤回这件案子。对方越是这么做,越是坚定了他要把这桩案件办理到底的决心!
***
没有了车子,沈拓本想叫辆计程车送自己回去的,可是在他打了个电话给他的情人程涉,知道他要加班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决定自己一个人到街上走走。
虽然他坚定了把这次所接的案件打赢的信念,但事情如同那些记者所言,他所得到的资料与线索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打赢官司。
要想打羸这场官司,还真是个令他头痛的问题。
但,相反,就是这样的案件,才会令他热血澎湃,内心充满锲而不舍的干劲——这或许,就是沈拓会拥有今天可以叱吒法律界的地位的原因吧。
于是,沈拓便一边独自走在街道上,一边在心里把这宗案子由头到尾梳理一遍,想从中找出什么一直被人忽略的线索。
也不知道沈拓就这样走了多久,突然,他感到颈边一凉,像是被什么吹过,沈拓疑惑地抬头一看,恰巧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背影正朝他的面前走去——那个人不就是不久前他在停车场见到的那个白衣少年!沈拓的眼不禁瞪大,随后快步追上去。
停车场里少年的出现,让沈拓以为,他就是把他的车子弄得乱七八糟的人。
现在正是下班的时间,人流进退的高峰,有好几次,努力想追上少年的沈拓都被人群推开,让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在人流中那抹白得突兀的背影时隐时现。
直到最后,少年走过了人行道。当沈拓想继续追上去时,他披人群挡了回来。
红灯亮起。
可恶!
见状的沈拓气恼地挥拳打在身旁的柱子上。
可,出乎沈拓意抖的。走在人行道一旁的少年居然不再前行。
他回头——他看着沈拓——他笑了!
沈拓张口结舌地望着在人群中时隐时现的少年眼睛眯起,嘴巴抿起,笑得诡谲的脸。
一股恶寒侵袭全身,沈拓不自觉地抱住双臂——
少年笑着盯着沈拓,右手慢慢拾起、展开——展开——
「叭——」公车在沈拓眼前快速驶过,挡住了沈拓望住少年的视线。
公车离开时,少年已经不见踪影。
绿灯亮起。
沈拓跑到对面时,不管怎么找,都再也找不到少年白色的身影。
当他站在少年方才站的位置时,他倏地忆起了少年展开右手臂的举动
——就像,指着什么地方,让他看去一样——
沈拓侧身一看,看到了,把阳光挡在其后,处在阴影中,高耸得仿佛要向他倒来的摩天大厦。
静站了片刻后,沈拓举步朝这幢大厦走去。
他有种莫名其妙的,有什么在召唤他过去,找出什么东西的感觉。
就在这幢大厦中,找出什么他应该知道的事情……
走入电梯中,手自然而然的按上了大厦最顶层的按扭,然后,静静等待,待会儿,会有什么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过了多久,「叮」的一声过后,电梯门打开了——
看了看电梯里显示的搂层,再看了看昏暗的楼面,沈拓才踏出电梯,步入他自己也设想到,身处顶楼,却格外昏暗的地方。
没有盲目地摸黑找寻,沈拓先是找到电源开关,把电灯全都打开后,才开始认真观察四周的情况。
蛮宽敞的空间,随意堆放一些杂物,看起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仓库。
已经走到楼层的中心,仍旧觉察不到什么不对劲的沈拓正欲离开这个充斥怪异味道,到处是灰尘,显然很少有人会来的地方,他身后就吹过来一股冷风。
以为身后有人突袭,沈拓蓦地回过身子,却只看到身后一扇原本紧闭的房门诡异的打开了一半——
房间外的灯光照射不进的漆黑的房间。打开了一半的门吹出的风所传出的怪异味道更浓更重,令沈拓感到反冒。
虽然这股味道令沈拓有转身离开的冲动,但,内心—股强烈的探知渴望还是让他留了下来,并且往这扇莫名其妙打开的门走去。
来到半开的门前时,怪异的味道强烈得令他用手捂住鼻子,伸出手,顿了下后,用力推开门——
原本漆黑的房间因为从门外透进了些许光芒,虽然显得模糊朦胧,让沈拓虽看不清房间里的一切,却看得见里面到底有什么。
所以沈拓瞪大了眼,握住门把的手松开,惊骇到完全做不出任何反应——
你能想象,这是如何的一副诡异的场景吗?
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墙壁被人涂上了紫色的墙漆。地板上,一个没有头的女性尸体的躯干被人展开,分别钉在用红漆画出的一个圆形阵中的一个五角形里。
放着这只无头女尸的圆阵四周,均匀放着十二根燃烧后只剩下烛泪堆积在地板上的蜡烛。
女尸陈尸的时间经过法医的判断,不会超过三天时间。
但,在这样的炎炎夏日,三天就足以让尸体腐烂发臭。这也正是这个诡异得令人感到全身发寒的房间里到处充斥着难闻的恶臭的原因。
***
从属下手里接过案件记录本翻阅一阵,站在门口的盛警官再抬头看一眼已经灯火通明的紫色房间里那具没有头的女性尸体,然后,他退出了房间。
盛警官来到另一个房间里。房里,有几个在做笔录的他的属下,也有,发现这具无头女尸的沈拓。
看到沈拓的时候,盛警官理了理思绪,以—种复杂的心情朝他走去。
沈拓不认识他,但他,包括这座城市里千千万万的人,都认识他。
在很多人暇里,天之骄子这个词就是专门为沈拓而造的。
二十一岁出道身任律师,半年时间,他因为打赢了种种别的律师都不敢接的棘手官司而闻名。
他在人们的眼里就是—个奇迹。
六年以来,他接在手中的官司从没有打输过,就连,看起来不可能翻案的一些案件,都被他一一洗冤。
沈拓,在法庭上冷静自若,从不被打败的毅然。
沈拓,女性杂志钻石单身汉排名榜上名列头名的俊秀。
沈拓,人们眼中神话般的存在。
现在,他就要与这位高高在上的大律师过招——不,录口供了。
就算他们都身处法律界,却从不曾真正会过面。
由于听多了人们的流传,电视报纸里掺杂个人意愿的报导,沈拓在他心目中不但高高在上,并且冷酷无情,难以接近。
这也就让他,在预备面对他,一个比他年少许多,未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时,内心难免产生瑟缩。
来到属下身边时,他收到了属下一个无奈的眼神,一本没有写上一个字的记录本。
他拍拍属下的肩,让他出去——他要一个人与面前这位名声远播的大律师交谈——他这一个在警界干了二十余年的警察。
属下起身离开,把门关上,留下了无人言语的宁静。
「该问什么呢?」他一边翻阅从另一个房间里拿来的记录本,一边自言自语。
可以让房间里的另一个人听见的自言自语。
他的话引起了安安静静坐在房间角落,把头靠在墙上,似乎在沉思些什么的人的注意。
警察怎么会连怎么问口供都不知道呢?更何况,眼前的警官看起来身经百战。
盛警官当作没有看见,继续「自言自语」。
「这种情况,让人联想到祭典。像是在祭拜什么,又像是在祭祀什么。紫色是通往,女尸是祭品,她身下的圆形阵是祭台——对了,圆形阵里还有一个五角形,一个跟这具尸体一样,没有了头的五角形——」
话末说完,盛警官手中正在翻阅的记录本就被人猝不及防的抢走。
盛警官维持记录本被抢走前的姿势,挑起了眉看着对面的人私自翻阅司法文件的不法举动,却无动于衷。
身为律师,沈拓不可能不懂得他正在做什么事,知法犯法,很有可能这件事的诡异性超出自己所想,深觉不可置信吧?
「倒五角形?」翻阅文件的沈拓头也不抬。
「是倒五角形没错。」看见沈拓跟中的困惑,解释完后,他接着问。「怎么,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在见到你们画在记录本上的倒五角形后,这种感觉更强烈了。」
「是什么感觉?」
「说不上来……」突然,沈拓抬起头盯住正聚精会神听他讲话的人。
了解沈拓眼中的含义,他笑笑。
「问口供并不一定要一板一眼我问你答才行的。掌握人的心理,分析进取,效果会更好。」盛警官顿了顿,他望着沈拓,「这种事情,并不是你们律师才会做。当警察的,多多少少也要掌握一些。」
沈拓看着他,没有言语。
「既然你已经看出了我的想法,那么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沈律师,不管你从事什么行业,在涉及案件的基础上,请你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
是他看错了吧?他敛起笑容的严正声明让沈拓一直面无表情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沈拓这种这才是警察的作风的表情让他有些无奈。「沈先生,难道我们警察在你心里是这么死板的人吗?」
「不,是铁面无私。」沈拓老实回答。
他无语,这岂止是沈拓一个人的想法而已,在全世界,人们对警察的看法大概都是这样吧?
评判世间是非曲直的人,怎可以嬉皮笑脸玩世不恭?
「还有……」沈拓话没有说完,「玩忽职守。」
盛警官的手颤了一下:「我看了今天的新闻——三年前,莫氏公司的一名职员东上翎开车肇事,撞死一个小女孩的事,直到现在都还闹得沸沸杨扬。因为东上翎所开的车是莫氏公司总裁莫颖的,起先,很多人也认为是莫颖开车撞出的人命……」
「事情的结果,是你们警方调查出来的。如果这起案子的确是冤案——」
说道这,沈拓冷冷一笑,话说得意义深长,「就算莫颖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动摇整个警局!」
「的确,如果这起案子真是场冤案——其中,必定有警方的人收了莫颖的好处在搞鬼。」
这样的人,真是他们刑警界的耻辱。
「但是,沈律师,并不是所有的警察都是这样的。」
「一粒老鼠屎可以毁了一锅汤。」沈拓冷笑。
「既然如此,沈先生,你为什么在发现尸体的时候报警?」
「我在想,这粒老鼠屎的本事还没大到真的可以毁了举国上下的刑警的这—锅汤。」
「那你,为什么不肯合作?」盛警官把没有写上一个字的记录本举起,让沈拓一目了然。
「我在等,像你这样的警察。」沈拓深沉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盛警官。
「等我这样的警察?」
「你这样不会把案件当成任务,而是责任的警察。」
盛警官不禁咧嘴笑了出来,不想掩饰听到这句话时内心的愉悦。
这是他当上刑警以来,听过的,最令他高兴的赞赏。
「你不怕你看错人?」
「之前是百分之九十五肯定,现在,百分之百。」
盛警官不惑之年的脸上满是沧桑的刻痕,他一笑起来,会让人有种涩涩的感动。他的这种笑容就这样深深印在了沈拓黑白分明的眼眸中。
「那么,沈先生,现在,请你告诉我们,你发现这具无头女尸的始末,我们将尽全力,把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身为律师,谙晓律法的沈拓回答起盛警官的问题并不是完全被动的,有时,知道警察查案规律的他会主动向盛警官提供一些线索。
当他告知盛警官那名一天之间出现在他面前两次的白衣少年,并且白衣少年出现后发生在他身边的种种时,盛警官不再继续往下问,他皱起眉凝思。
不久,他抬起头问沈拓:「沈先生,依你的猜测,这名少年会是谁?」
「我在停车场里见到这名少年的时候正是我确定并向外界公布接下莫颖的案子后,——于是我猜想,这名少年,一定跟莫颖脱不了关系,就是他,把我的车子弄得跟灵堂似的,这分明是对我怀恨在心,才用这种幼稚的办法泄愤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指引我到这里来,让我发现这具无头女尸,我就想不透到底是为什么了。」
「他这么做,根本就没有什么是不利于我的——」
陷害他成为杀人凶手吗?不像,陈尸现场的布置太过整洁,甚至连一滴血都看不见。任何可以杀人的凶器更是连个影都见不到,遑论是陷害他而布置下的,带有他指纹的杀人凶器。
「等等——」盛警官突然想到了什么,「沈先生,你有说,你的车子还被人用红色的喷漆喷上了诅咒的字样?」
「是……」正要回答的沈拓同样的找到了这两件事情的共同点。
他惊愕:「这是一个诅咒的仪式?」
「如果是这样,那么紫色就代表召唤,画了一个没有头的五角形的圆形阵就是召唤台,女尸是召唤恶鬼的祭品。」盛警官突而又觉有什么不对,「那么,为什么祭品是无头的,并且五角形会是一个令人费解的没有顶角的图形呢?」
沈拓无语,任是聪明如他,也被这件案件的诡异性难住了。
不过,在他的心里,一直存在着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仿佛答案近在眼前,但他却又怎么也捉摸不到。
苦思过后的结果,仍是无解。
「好了,沈先生。谢谢你给我们提供这么多的宝贵线索。我们会调查清楚那名白衣少年与陈少华的关系,并且找出死者的身份。」
死者的身上没有一件可以表明其身份的证件,看来,他们只能是排除性的先调查一下近来向警局报案的失踪人口,慢慢搜索一下。有没有与无头女尸身形特点相符的人,好证明死者的身份,最后找出真正的杀人凶手。
「你认为,那名白衣少年不是杀人凶手?」可是种种迹象表明,他是杀人凶手的可能性很高啊。
已经站起来的盛警官笑笑,「沈先生,依你的描述,你觉得,他像一个杀人凶手吗?」
不像……沈拓低头,沉思。
那名少年瘦弱纯白的形象就像烙印,深入了他的心脏。
他不仅不像一个手段残忍的杀人凶手,潜意识里,他更不希望他是杀人凶手,莫名的。「可是……」人,岂可光凭外表去判断他的丑与恶,「如果那个女人的尸体真是被他弄成这样的,就太残忍了……」
令人感到残忍的现实。
「所以,不到最后。不会清楚一切。」盛警官露齿一笑,「时间是世间是非曲直的审判官,判定,将在罪犯无处躲藏时落下。」
***
「现在报告最新新闻,在我市东门大厦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根据警方调查,这具尸体已经陈尸三天。根据警方提供的消息,案发现场被凶手布置得像一个召唤恶灵的祭台,初步认定为变态杀人凶手所为……」
电视上,新闻节目里,女性记者的报告引起程涉的注意,他停下手中的工作,专注地盯着电视上的每一个画面……
「沈拓沈律师就是发现这起凶杀案并向警方报案的人……对于记者提出的问题,沈律师与警方—直保持缄默……」
看到沈拓出现在萤幕上,程涉蹭地站起来,拿起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就往公司门外跑。
他才跑到他停车的地方,就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倚靠在他的车子前的沈拓,他刚刚才在电视上看到的人。
「涉。」沈拓微笑着向站在不远处的程涉打招呼。「怎么,与我心有灵犀知道我已经站在外面等你下班,于是迫不及待地跑出公司来见我?」
没有理会沈拓戏谵一样的话,程涉深深注视他片刻之后,来到他的面前,把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拓,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
看着沈拓不是装傻的表情,程涉回答:「新闻刚刚报导,你在东门大厦里发现一具无头女尸——」
沈拓隐隐地呆了一下,随后,他笑了起来:「天,真是让我无时不刻感受到现在通讯的快捷啊,这件事,才发生不到三个钟头,居然连待在这座城市彼端的你也知道了!」
「拓,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程涉平静而坚持地凝视他。
熟悉情人雷打不动的脾性,却怎么也不能习惯的沈拓感到有些挫败。
「我,我能有什么事。我是发现陈尸现场,又不是涉及凶杀事件。」
「那就好。」表情还是冷静,但那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的模样让沈拓心头一热。
明了了,这就是他对他留恋不已的原因。
关心,藏在只字片语,或默默无闻的行动中,在人猝不及防的时候,再出现,轻易就击溃了人的防备。
看似不经意,却总是无时不刻出现的淡淡地温柔,让生性贪婪的人们,在得到的同时,还想要。于是纠缠住,怎么也不放开,等待,令人心满意足的温柔出现的下一刻。
「涉……」忍不住,抱住爱人温暖的身子。想要表露内心此时的情热,无需太多言语,一个吻就已足够。
意外,安静柔顺的爱人却挡住了他情难自禁的举动。
「你也不想想——」程涉的脸微红,「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轻嗔,引来沈拓的大声畅笑。
他的爱人呵!
恬静、内涵,却又时不时出人意表的人呵!
***
夜深人静,应该休息的时间,好多人不眠。
程涉就是其一,他不眠的原因,无眠。
敏锐的枕边人很快就知道了他此时的状况,就算此时已经昏昏欲睡,沈拓还是努力保持清醒,问他出了什么事。
背对着沈拓,程涉静静询问:「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为什么想要知道?」兴许真的很倦了吧,沈拓此时的声音很沉。
「我难道不能知道?」
「话不是这么说……」有很多事,不知道反而更好。
「那你就告诉我。」程涉转过身于,面对他,「你的车子呢,你从来都是开车上下班的啊?还有,你怎么会跑到东门大厦那里去呢,那不是与回来的路完全相反的地方吗?并且,你为何会跑到东门大厦的项层并发现那具无头女尸的?」
程涉一连串的问题让沈拓睡意全无,看到程涉眼中的认真,他反而觉得好玩的笑了,「涉,你不去当律师真的是可惜了。」
「拓!」
程涉话中带了些警告,预示他要是再这样转移话题,他就要生气了。
「好好好。」沈拓无奈地把他抱进怀中,「我全都招了,老老实实回答可以了吧,程大律师。」
「嗯,我今天被刑警审问了一天,现在又被你审问,是不是我平常经常审问别人,所以老天让我也遭受这种事情呢——」
「沈拓,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了!」
望着情人深湛的眼睛,沈拓似乎从里头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暗地里咋舌,沈拓这下子再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平常不生气的人一旦生起气来可是很可怕的。程涉的生气。不闹也不叫,只会让沈拓孤枕难眠。
他们之间的关系,沈拓不存异心的认为公不公开都无所谓,主要是看程涉的意见。
而程涉,以沈拓是大律师,身染绯闻对他的名声不利为由一直让他们的情人关系隐于人后。
他们现在虽然已经住在了一起,但程涉还是保留了他认识沈拓以前独居的房子。以前,沈拓一直不明白他这么做的原因。
但在两年前,因为他们的一次沈拓已经记不起原因的争吵后,他知道了为什么。
那个屋子就像是身为孤儿的程涉的娘家,与夫婿吵嘴后躲避的场所。那次争吵过后,他就跑回去了。
刚开始,他以为程涉过几天就会气淆,然后回来。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一去不回。最后要不是他按捺不住跑去拉下尊严用尽办法求他回来——他就此不回来的可能性很高。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情,沈拓了解了程涉生起气来的可怕性。
他这就叫宁静的恐怖,沉默的可怕。
让沈拓不愿再经历的宁静、沉默的生气。
想了想后,沈拓才回答:「开始我的确是打算开车回家的,可是车子还没开出停车场就熄火了。我一时找不到原因,就让人把它送到修理场了。接着我打算坐计程车回去,可打了一通电话给你,知道你要加班后,觉得一个人待在家里也无聊,就随便逛逛,顺便想想今天接下的案件。于是逛着逛着,我就逛到了东门大厦。」
「至于我为什么会想上大厦的顶楼,原因是我想站在高处让风吹一下,看看能不能让我突然想到什么线索。可是我没想到,我这一上去,就发现了那具无头女尸。」
话说完了,程涉还在凝思沉默。
沈拓看见,捧起他的脸,告诉他:「好了,我说完了,你满意了吗?涉。」
「——就这样?」程涉的话安静的响起在夜中。
「就这样啊。」沈拓点头。关于那个白衣少年,与他的车子被人写下诅咒二字的事情,他会隐而不说,只是不想让他担心太多。
「那就好……」程涉把脸埋入沈拓的胸膛,喃哺自语,「你没有遇上什么奇怪的事情,就好。」
沈拓笑笑,伸手把他搂住。
夜,有时很长,有时又很短。
沈拓无意中看见,被风揭起窗帘看到的天空,已经翻白。
***
「西元二○○二年七月二十一日下午六时,明峰市发生一辆车号牌为BN:6078的宾土轿车在慢行道上开车过快撞死一名七岁女童后逃逸的恶性车祸。事后,根据明峰市警方调查得知,这辆宾士轿车的主人是莫氏软体发展股份有限公司行政总裁莫颖。根据他向警方所录口供所述,那日他没有开过这辆车,而是把车给予部下——东上翎,让他开车到分公司取一些机密文件。经过调查,莫颖在当天早上九点钟的确把车钥匙给予了东上翱,当天正临近公司开会,有多人集中在会议厅里,也就是莫颖把车钥匙给予东上翎的地方,他们亲眼目睹了此事。证明了莫颖当天的确没有开过车,也证明了当天车子一直是东上翎所开。」
看完从警方那里拿到的案件调查过程,沈拓感到头有些疼的揉揉太阳穴。
看到这些,大家都一目了然东上翎就是车祸肇事者。
东上翎于当年七月二十三号上午七点多被警方搜捕于家中,撞死人后逃逸的他是人人唾弃的罪犯。
之后,东上翎的妻子君繁不断到警局申述她丈夫是冤枉的,那些证人都是被莫颖买通好后串供的。
但,铁证如山,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东上翎才是真正的车祸肇事者,让人无法不去相信,东上翎开车撞死女幼童后,头也不回地逃跑。
于是同年八月初,东上翎因开车撞死女童后逃走的罪名被判无期徒刑。
其中,他的妻子一直上访,要求案件重审。
但她的要求因为案件的证据确凿而一再法院被驳回。
在隔年三月,东上翎在狱中因为罪犯发生暴动被人乱刀砍死——
从此,他的妻子君繁更是不断上访,不过这次除了向法院要求案件重审,还有,告警局局长收受莫颖的钱财,动用权力,让人在监狱里害死东上翎后,再制造他被其他罪犯砍死的假像。
很多人都说君繁疯子,因为不能承受丧夫之痛,她不断幻想东上翎是被人害死的,并且像个疯婆子一样到处求人相信她。
她是怎么找到他的,沈拓并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久前的一天,他如往常一样走出律师事务所的大门时,一个眼睛里满是哀恸的瘦弱女人跪到了他的面前——
沈拓长吐一口气后,把背靠在椅子上。
接下这场官司,他注定被牵扯到一大堆麻烦中,但他不能忍受,那个瘦弱的女人跪在他面前时,漆黑接近绝望的眼睛中,还带着一丝微弱希望的目光。
他可以在街上看到四肢健全却匍匐在地上乞讨的乞丐时冷笑着离开,却在看到年迈的老人冒着风霜雨露推着小车在街上叫卖的时候,倾囊光顾他的生意。
真正让人感动的,并不是没有尊严的讨求。而是面对绝境时从容镇静的微笑。看了一下时间,二十三点四十分。
距他打电话告诉程涉他今晚待在事务所里不能回去时。已经过了三个钟头零九分。无聊的计算着时间,同样在无聊的打发时间。
习惯了爱人在身边时的嘘寒问暖,突然独自一人时,竟觉得如此难过。
依赖真是可怕,它会让人突然失去习惯的事物时,难以适从。
转动一下低头长时间看文件导致酸涩下已的脖子后,沈拓又开始在光线刚刚好的台灯照耀下,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用心翻阅手中的案件资料。
不管能不能从中找到什么线索,至少他要熟悉一下这桩案件,这是身为律师的他,接下这桩官司后,必须要做的。
看了文件片刻后,沈拓又开始沉思。
虽然的确有这些人都是串供的可能性,但可能性太低了,因为当时目睹这件事情的人不下三十人。其中也包括跟东上翎共事了七八年的好伙伴,他们会为了钱出卖东上翎的可能性不高。
不过,这件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警局局长陈少华,看来,其中必定有蹊跷。
「咕嗒——」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记声响,让沈拓抬起头。
夜间时分,只剩下沈拓—个人的律师事务所里谧静异常,突然响起的声音足可透过一切阻碍,清晰得如同在耳边响起。
沈拓仔细聆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什么声音后,又低头翻阅文件。
他认为是哪个律师的东西没有放好,突然掉了下来而已。
「咕嗒——咕嗒——」
声音在沈拓低头的时候再次响起,这次,没有抬头的沈拓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在谧静的事务所里断断续续响起的声音上。
他想听清是什么在响,哪一个地方在发出声响——
听了片刻,他听不出发出声响的地方是哪里,好像近在身边,又好像遥远至地底深处。
但他听出来了。这是一个什么东西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慢慢地,一点一点滚动……是什么?会这样子滚动?
想了半天,想不出来,沈拓干脆起身离开办公桌,前去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