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方子矜向来是响当当的一条英雌,怎可能轻易被打败!重整旗鼓后,她有自信,一切会照着她想要的方向走。
自办公桌上抬起眼,薛亦承的黑框眼镜底下闪过一抹奇异的神采,但也只是「闪过」。「方小姐?有什么事吗?」他的语气平静而冷淡。
在办公室里看见她,跟在PUB里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多了分防备和敌意。不过经过昨晚,他开始觉得上班这回事变得有趣多了。
欺骗并不是好事,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场赌局,他非赢不可。
「有点事想请薛副理帮忙──」她将手上的数据夹递过去。
「这是什么?」薛亦承接过,打开翻阅。「据我所知,我们的业务并没有任何相关之处。」
「这是我利用『下班时间』所做的问卷调查。」她扬眉,祭出刚研发出的四号微笑──强烈放送自己的魅力和认真的工作态度。「请薛副理拨空填些基本资料,好协助我做调查。」
这人还是这么讨厌,而且很龟毛。不过为了大局着想,她可以忍耐。
「协助妳?」无视于她的灿烂笑容,他不客气地将资料夹丢回桌面,身躯往后仰靠在高椅上,双手交握。「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反问。
「为什么?」她瞪大眼。「薛副理不是已经同意接受我的调查,难道你想出尔反尔?」
小人!卑鄙!她腹诽着。
「我向来言出必行。」他强忍住笑意。
看着她既要放电又想发脾气的表情,实在令人忍俊不禁。
「既然如此,这问卷就请你填一填。」她将数据夹打开摆回他面前,决定不再对他露出任何笑容。对牛弹琴,浪费她的体力和时间!「您知道,毕竟这事也和公司员工的福祉权益脱不了关系──」
「很遗憾。」他打断她的话,将资料夹推回她面前。「基于副理的身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在办公室里替妳填写这份调查问卷。」
「哦?」她深呼吸。「那么就请薛副理利用下班的时间好了……」要她放弃?没这么简单。
「我向来公私分明,下班的时间完全是属于我自己的。基于个人的好恶──」他再次打断她。「我并不想利用私人的时间去协助妳做任何对我无益的事。我这么说,够清楚了吗?」
「薛、副、理~~」她发现自己说话已经开始有抖音,实在是因为太气了。「别太不给面子吧?不过是填个问卷罢了,有那~~么严重吗?」
「妳要我给妳面子?原因是……」他扬眉反问,挑战她的忍耐度。
锵!
她听见自己叫做理智的那条神经绷断的声音。
「薛副理!」她干脆挑明了讲。「不敢要您的面子,可我怎么觉得,薛副理似乎是针对我来的?」
「可以这么说。」他露出一副「妳还不算太笨」的微笑。
好啊!果然露出真面目了。她咬牙。「公司里这么多女职员,为什么针对我?据我所知,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
「首先,想调查我,妳最好自己多下点功夫,而不是仰赖我的配合。如果妳真如自己所说的那么有能力的话,这点小事应该不难办到吧?」他起身。「再者,说到我的不满嘛……」他瞥向她。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最好一次就把事情说个清楚,她最恨被人修理得不明不白。
「好。」他背过手,走近窗边。「这么说好了,在我看来,妳进入天下企业,只是为了私人的目的。」
她一怔。「私人的目的?这算什么理由!找一份好工作,求个好发展,当然是私人的目的,谁不是希望这样?」
他冷笑。「二十八岁的女人,才貌不差,未婚,放弃住家附近学校心理辅导老师的教职,进入天下企业,为的应该就是──找个金龟婿吧?」
「你──」她的脸霎时胀得通红。「你调查我?!」只是她讶异,他为什么能猜中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突然,她有一种感觉,跟他对谈的时候,竟有点像是在跟张财旺说话,心里的想法全被看穿了。
不,她摇摇头。这两个人差异太大,根本扯不到一块儿,光是长相就差了十万八千里,真不知她是被气疯了还是怎的,竟会把他们联想在一起。
「调查?光是看妳的员工资历,我用膝盖也可以猜得出来。」他扬眉。
「是吗?」她瞇起眼。「您的膝盖可真厉害,都能代替大脑了呢!真不知您的大脑平时都是用来做什么喔?」
到这种时候,她什么也管不着了,谁敢欺到她头上,她也不会善罢罢休。
「这种事,」他缓缓地道:「平常不用大脑的女人,是不会知道的。」
「你──」方子矜气得脸孔胀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向来就反对公司录用美貌的年轻女职员。」他面不改色地道:「扰乱军心、徒增麻烦。」
「这算什么,你性别歧视!什么扰乱军心,你这是什么八百年前的想法?」她火了。「女职员就不能对公司有贡献吗?」
「如果是只想进来钓金龟的女职员──」他望着她,刻意停顿了一秒。「当然不能。」
她哼哼两声。「依我看,是你自己没人爱,所以也不想别人有好日子过吧!」事到如今,她跟他拚了!
「我没人爱?」他的眼危险地瞇起,只不过隔着黑框眼镜,她看不到。
「不是吗?瞧你这可怕的品味、气死人不偿命的脸孔,你认为有女人会喜欢你吗?」她反唇相稽。「就算我真的想钓金龟好了,您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动你一根汗毛的,你尽管好、好、工、作!」
他的脸色转为铁青。「总之,我的办公室里不欢迎这样的女性。」他咬牙。
哈,终于被她激怒了吧。「是吗?我也恰好不习惯跟沙猪处在同一个办公室里。」说罢,她踩着三吋高跟鞋,转身拉开房门。
「站住!」他喝令。
她停下。
「妳知不知道妳这是以下犯上!」这女人,竟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以下犯上?」她转回来,瞇起大眼。「薛副理,这里可不是军队呢,再说我想我们的业务并不相干,我的直属长官也不是你吧!」
「我仍然有权开除妳。」他警告。
「喔……我就知道……」她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知道什么?」他被她的模样弄得既好气又好笑。
不可否认,她确实有吸引入之处。即便是现在,他也不得不欣赏她的直率和坦白。
她一甩头。「当然是知道薛副理心虚,深怕我赢了赌注,让你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你才想尽各种办法,要把我逼离天下企业,我说得对吧?」
「妳──」
「薛副理,我劝你在我们的赌注还没完成之前,最好先忍一忍。」她摆了摆手。「要知道,我一介小小新进职员,被你逼走了也没什么损失,不过要是公司员工因此认清了你的真面目,那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方子矜!」她真是越说越不象话了。从没有一个女人像她这样,敢轻易挑战他,而且将他激到这个程度。
「如果现在薛副理还想逼我离职……」她耸耸肩。「那么请您一切按照公司程序来办。倘若一切合理合法,我想我是不会告上劳委会的。而且呢,经由您的提醒,我还想在公司进行一件轰轰烈烈的事。」
「轰轰烈烈的事?」不知为何,他感到麻烦大了。
她绽开微笑。「没错。既然薛副理说我是来钓金龟的,那么我想,我干脆就名正言顺地向天下企业所有未婚男子公布消息──比武招亲。」
「什么?!」他唰地站起。「比、武、招、亲?!」
这是什么跟什么?
「没错。这正是我的决定。」她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妳要比什么武、招什么亲?我不允许妳在天下企业胡作非为、扰乱人心!」
「呵呵~~」她回眸一笑。「薛副理,我怎么可能会胡作非为、扰乱人心呢?我想,大家工作这么紧张,利用假日举办活动应该不犯什么『军法』吧?你等着瞧吧,我不但不会扰乱人心,反而会让公司员工的业绩蒸蒸日上,到时,你再向我道歉或是摆桌感恩宴就行了。」
「妳──」
他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拉开房门走得老远。
这女人!看样子,他真是太小看她了。
五分钟后,他拿起备用手机拨了个电话给方子矜。但他没注意到的是,他脸上泛起的,却是一股怎么也抹不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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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消息!大消息!人事室的方子矜要公开征求男友耶!」
天下企业里,一张传单让整个公司简直像煮沸的一锅水。人未到就已经先轰动的大美女方子矜,来到公司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想把自己推销出去?!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就算她不自我推销,挤上门想讨好她的人也不计其数,那么,她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我气不过!」喝了口柳橙汁,方子矜气呼呼地喘了口大气。「对了,我可先警告你,是你找我出来吃饭的,你最好别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免得影响我已经很不好的心情。」
「张财旺」不置可否,脸上却有着掩不住的笑意。有时她就像个小女孩似的,单纯直接,不免让人觉得她有些可爱。这种想法让他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起来。
「气不过?」他故意问。
「那当然。」她激动得比手画脚。「你没看见那混蛋嚣张的样子,不但歧视女性、龟毛小气,思想还八股得吓人!不用这个方法让他知道我的厉害,他肯定还会没完没了地找我麻烦。」
「是这样的吗?」他低头啜了口咖啡。
看来,他在她眼里还真不是个东西。但碍于现在的身分,他根本无从发作,实在憋得辛苦。
不过若她口中的混蛋不是他的话,他还真觉得听她骂起人来挺过瘾的。
「当然是!」她义愤填膺地道:「你知道吗?他竟然认定我只是个进天下企业钓金龟的花瓶,不但对公司不会有贡献,还会扰乱军心!你听听,『军心』耶!这是什么形容词?都已经是民主时代了,他当自己是将军、大王还是什么的?难怪天下企业的员工个个工作压力大,就是因为有这种霸君在!」
「妳不是吗?」他问。
她愣住。「不是什么?」
「妳不是要去天下企业找丈夫的吗?」他刻意用了问句。
「呵呵,说老实话……」她将脸凑近他,像是要公布什么大秘密似的。
不由自主地,他跟着她的行动,也凑上前去。「如何?」
「这也不关你的事。」她说完,直接坐回原位,含住吸管。
基本上,再听到有人问到这个问题,特别是男人,她的心情就特别恶劣。这年头,管得宽的男人还真多。
「妳──」他气结,却不便发作。「不过是聊聊嘛,何必这么认真?」
她挑眉瞇眼。「你们『这种』男人还真怪,自己的事不好好处理,打听别人的事做什么?」
「『这种』男人?」他察觉她的态度有异。
她挥挥手。「没事、没事,当我没说。」
他皱眉。
「好啦!算我失言,跟你说实话好了。打一开始,我就是想进入天下企业找丈夫的,还约了我的好朋友一块儿参加考试,预计让我们两人在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呢,只不过她还没考上就是了……」
还约了朋友?!三十岁之前嫁出去?!「张财旺」深深吸气。
原来她不但有预谋,还有同伙?!所谓物以类聚,她的朋友约莫也不是省油的灯,老天,若真要让两个想钓金龟的女人都进公司,还都是这等厉害角色,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难怪。」
「难怪什么?」她抬眼。
「这就怪不得别人了。」「张财旺」忍不住开口。「难怪妳的主管要针对妳。」
方子矜缓缓瞇起眼。「你最好把话说清楚。现在,你是在说我有问题吗?我是想钓金龟没错,可我工作认真、态度专业,就算公余之时找对象,又有什么不对?」
「妳的动机当然有问题。想想,妳进了天下企业后,除了找主管吵架挑衅、引发公开征求男友的轩然大波外,也没做什么对公司有贡献的事,不是吗?身为主管,他当然不会喜欢这种事。」
方子矜立刻翻脸。「喂,张财旺!你找我出来是故意要数落我的吗?你也没见过那个薛亦承,为什么替他说话?」
「我──我可没替谁说话,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他立刻撇清。
「哼!」她一口气喝完果汁,丢下现金就要离开。
「啧啧~~」他伸手拉住她。「脾气这么坏,怎么当心理辅导师?」
「你管我。」她甩开他的手。「平常我脾气是很好的,可是只要碰上你和那个薛亦承,就怎么也好不起来。说来,还真有点怪……」
「妳怎么可以拿我和那种人相提并论呢?」他赶紧起身,拉过她的手。「走、走,我带妳去其它地方逛逛,换个心情。」
「我──」被他拉住,她心上有些异样的感觉,却又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你别拉着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站在薛亦承那边,我就在这里向大家公布,你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他僵住。「我是个不喜欢女人的男人?」
虽然,他根本不需为她的挑衅生气,更不用向她解释他的性向,但她的态度和语气却让他心上犹如烧了一把火。
「不然咧?」她瞇起眼。其实她是故意要气他的,谁要他帮薛亦承说话。「这种事很难证明吧?」
「证明?」他狠狠瞪住她。
「怎么样?不敢吗?」她瞪回去。
一时间,两人僵持住,相距不过咫尺。
她的气息干扰着他。看着她绝美的脸庞,彷佛燃着火焰却又诱人的神情,他一时竟无法决定该狠狠揍醒她,还是用力吻醒她。
「妳想要我证明吗?」他听见自己低哑着嗓音道:「好,既然如此,我就证明给妳看!」
说时迟那时快,他吻住了她。
天旋地转。
她的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吻她?!而且是──这样令人无法自持的吻!
「唔!」她挣扎着推开他,双颊通红。「你干什么!」
「不是要我证明吗?」他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异常沙嗄。「怎么,还需要我再『进一步』证明我的性向吗?」
「你──无聊!色狼!变态!」她一掌掴向他。
他一手捉住她的手腕。「是妳先激我的!」老天,他是怎么了?
「我激你?!」她咬牙。「我有要你吻我吗?张财旺!你别占了我的便宜还卖乖!放开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她既羞又气。
虽然,她不得不承认,他的吻确实是很──诱人。可她方子矜也不是个随便的女子,他这样的举动,对她来说简直是种侮辱。
「我──」他松开她。
天知道他是怎么了。向来他并不是冲动的人,可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吻她?!更令他心惊的是,若不是她推开他,他甚至很喜欢这个吻,以及……吻她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并不只是为了想证明自己而吻她,这令他心惊。
他不是应该跟她处在对立的立场吗?
「让开!我要走了!」她面红耳赤。半是为了气愤、半是为了一种连她自己也不明白的情绪。
她可以狠狠踹他、揍他、羞辱他,可她却什么都没做,就这样放过他,这举动根本不像平常的她。
「我送妳回去。」
「不必!」
「我坚持!」他环起双臂。事实是,他不想让她就这样离开。
「让开!」她推开他,恼羞成怒。「你又不是我男朋友,这样算什么?!告诉你,今天的事算我倒霉,从今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最好离我远点!」
「这和我们原先的约定并不相符。」他指控。
她的话令他不悦。没错,他确实不是她的男友,但要他从今以后与她井水不犯河水,他做不到,也不想做到。
「约定?!」她炸起来。「我们有约定你可以吻我吗?!你现在再继续挡住我的路,信不信我大叫救命、非礼,让警察把你扭送警局!」竟然还敢跟她谈约定?她早该知道,这张财旺根本从头到尾不安好心眼!
「嗨~~亲爱的~~」突然,一名妖娇的女子自餐厅另一边绕过来,勾住了「张财旺」的肩头。
「Cindy?」他大吃一惊。「妳怎么会在这儿?」
妖娇女子几乎整个人攀住他。「亲爱的~~没想到我会在这儿吧?自从你离开美国之后就失去了音讯,大伙儿可都想死你了呢!我刚好有空回来一趟,想不到还真遇见你了。亲爱的,你想我吗?还是一样花心哦?竟然在餐厅里就吻起人来了,嗯?」说着,把嘴凑上前,眼睛却盯住他身旁的方子矜不放。
方子矜一张俏脸变得铁青,转身就走。
「Cindy,别这样。」他推开她。「方子矜!」他唤,伸手拉她。
「放手!」
「亲爱的~~我看你就别理她了吧!」被抛下的Cindy双手环胸,落井下石。「多少女人喜欢你,你又何必追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不放呢?」
「张财旺」脸色难看至极。
「放开我!」方子矜甩开他。「你这个色胚!骗子!花花公子!你要再缠着我,我就要大叫了。」
「亲爱的~~」Cindy适时在一旁加油添醋。
他蹙紧眉心,让出一条通道。
就这样,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