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还颇感安慰地想着,她可能是怕车子在雪地里太久而致电瓶没电了。他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却只见两盏红色的车尾灯加速驶离车道,上了大路。
他在惊愕之余,起先只想到她车速太快是很危险的事,随后才惊觉真相——她离开了他!一时之间他似乎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竟然爬下他的床,偷偷地溜走了。他咒着打开灯,木然瞪着那张空床。他简直不敢相信,她竟然会这么溜走,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然后他看见了她留在镜桌上的字条。他把字条拿起来,还怀着一丝希望以为她只是去买食物去了。
“迈特,”她写着。“今天下午的事情不应该发生的。我们两个都错了——虽然我想是可以谅解的——错得太厉害了。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与未来的计划,也有爱我们也信任我们的人。我们这么做是背叛了他们,我觉得很羞耻。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会永远记得这个美丽而特别的周末。为此我要谢谢你。”
迈特气愤地站在那里。她竟然感觉羞耻,就跟她十八岁的时候一样。她一点都没有改变,还是那个骄纵的、自我中心的女孩,他觉得自己好象被她“利用”了。用以得到某种“特别”的感觉。
然而他又更正自己的想法,因为这都是根据以前的记忆而判断的。在记忆中他认为她犯了错,所以这么判断是一种习惯而非事实。事实是他在这里得知的,那么痛苦又那么美丽的事实。她认为她爱他,想到她这么承认着,他的眼里现出笑意,但那笑意随即消逝了,因为他又想到她躺在医院里等他,送花给他们的孩子,为孩子取名贝丝……然而他始终没有回到她身边,她只好收拾起破碎的心去念大学,重新面对命运。即使现在他想起前几个星期对她所说的气话,都不禁觉得难以想象。老天,她当时一定恨死他了!
他威胁要报复她……然而她在发现真相之后,还是冒着风雪来这里告诉他,而且明知来到这里以后面对着将是他粗鲁无礼的敌对态度。
他靠着床柱,眼睛看着床。他的妻子,他越来越骄傲地想着,她绝对不会逃避事情的。
可是今天晚上她却逃离了他。
他站直身子,突然明白了她离开的原因。她离开是因为他们之间发生的事太具震撼力了,对他们的生活具有太大的破坏力。今天在这屋子里,在这张床上所发生的事情威胁到她和派克的未来,也威胁到她以后的生活。
她不怯懦,可是她很谨慎。在听她谈到柏氏百货公司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她总是小心地采取步骤,而且只有在失败机率小,报酬率又高的时候她才会谨慎地冒险。
既然如此,她当然不会愿意冒险把感情与未来放在他身上,而且会尽可能地避免。跟他做爱或是跟他发生关系的结果都严重得令她无法面对,上次她这么做的结果,使她的生活成了地狱不如的煎熬。他明白了,对梅蒂而言,跟他在一起的失败率太高,而报酬率……
迈特轻轻笑了出来——这次的报酬将会远远超过她的想象之外。现在他所必须做的是使她相信,而他需要时间,她又一定不愿意给他时间。事实上,想到她今天这样匆匆离开的样子,他怀疑她会马上就跑到雷诺或墨西哥办离婚,以求尽快跟他脱离关系。他越想下去,就越觉得她有可能这么做。
事实上,他只有两件事情较有把握,一是她仍然对他有感情,二是他无论如何都要她做他的妻子。为了做到第二点,他决心把天地都搬了家也在所不惜,甚至考虑去找她父亲。
想着想着,他突然惊觉一点:外面路上那么难走,她却开那么快,而且她的情绪一定很乱,无法集中精神开车。于是他走到公文包前,取出行动电话,打了三通。第一通是警察局,请警长关照交通巡逻队留意梅蒂那辆黑色的BMW,确保她平安开回家。警长当然很乐意照办,迈特曾捐了一大笔钱给他当竞选经费。
他的第二通电话是打给律师,要他们明天早上八点整到他的办公室去。
第三通电话是打给乔伊,要乔伊立刻来农庄接他。然而乔伊并没有立刻答应动身,只是问道:“你跟你太太之间的事都解决了吗?”
他竟然没有立即遵从迈特的指示,这令迈特有点生气。“并不尽然。”迈特不耐烦地答道。“你太太还在那里吗?”
“她已经走了。”
迈特本来还很讨厌乔伊这样刺探,但是乔伊那悲伤的口气使他改变了想法,也认清了他这位司机兼保缥的忠心。“嗯,你还是让她走了,迈特?”
迈特带着笑说道:“我要去把她追回来,所以你赶快来吧!”
“我马上就到。”
挂上电话以后,迈特就站在那里望着窗外,心里盘算着明天的战略。
“早,”海梨道,眉头却皱了起来,因为梅蒂这个星期一早上晚了两小时才来上班,而且走过她身旁时没有跟她打招呼。“有什么问题吗?”她问道,一面跟着走进梅蒂的办公室。原来董事长的秘书趁着这个机会休假去了,所以海梨也换到了这间新的办公室来。
梅蒂在办公桌前坐下,趴在桌上用手揉着太阳穴。每一件事情都不对劲。“没事,真的。我只是有一点头疼而已,有没有人打电话给我?”
“一堆,”海梨说道。“我去把留言拿来,并且帮你弄一杯咖啡。”
梅蒂看着海梨离开,然后往后靠在椅背上。自从上星期五离开办公室以后,她感觉好象过了一百年。她过了这辈子变动最大的一个周末,既跟迈特上了床,又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更错的是匆匆留了一张条子就离开了迈特。她在开车回来的路上越想越愧疚,更甚的是,竟然有一辆警察巡逻车始终尾随着她。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又羞又恨了,而那时她还没有听派克在电话录音机上一遍又一遍的留言。
他星期五晚上就打来说他想念她,需要听听她的声音。星期六早上他的留言是说他奇怪她怎么没有回音。星期六晚上他就更担心了,问是不是她父亲在休假途中发了病。
星期天早上,他开始紧张了,说他要打电话问莉莎。然而不幸的是梅蒂在星期五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莉莎,所以莉莎就对派克说她星期五晚上去找迈特了。结果,星期天晚上派克的电话留言就是怒不可遏:“快打电话给我,梅蒂!我希望你有正当的理由和费迈特共度周末,可是我实在想不出来。”然而他再打来的一通电话口气变得十分困惑。“亲爱的,你到底在哪里?我知道你一定不是跟那姓费的在一起。很抱歉我刚才说了那些话,都是我的想象力在作祟。他答应离婚了吗?他是不是把你谋杀了?我真为你担心死了。”
梅蒂闭上眼睛,试图驱走那种末日将至的感觉,好开始专心工作。她留给迈特的那张字条实在太懦弱、太幼稚了。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留下来等迈特醒了之后,才好好地像成熟的大人一样说再见。她每次只要一接近迈特,所言所行就完全失了控,结果情况总是变得又乱、又错、又危险。她跟迈特在一起不到四十八个小时,就已经把所有重要和相关的事抛到脑后,而且竟然跟她不爱的男人上床,背叛了派克。她觉得自己的良心决崩溃了。
她又想到自己跟迈特在床上的情景,脸不禁烧红了。十八岁的时候,她就很喜欢迈特知道该碰她什么地方,该对她说什么话,该怎样激发她的欲望。如今她二十九岁了,她发现他还是一样能激起她毫不掩饰的反应,甚而比从前更有过之。昨天,她几乎是求着他,然而跟派克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是含蓄得很。
梅蒂突然又收回这种想法。这样对她和迈特都是不公平的批判。她告诉迈特的真相给他带来的震撼太强烈了,所以他们上床是为了……为了彼此安慰。他并不是用它当借口来诱她上床,至少在当时看来不是的。
她发觉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坐在这里空自悔恨是没有用的。她必须采取行动,祛除自己离开迈特以后所产生的恐慌感觉。今天早上四点钟的时候,她做成一个决定,她必须停止这种无聊的思绪,要遵照她的决定来做。
海梨拿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和一叠电话留言条进来。“这里都是给你的电话留言。别忘了,你把今天的干部会议改到十一点钟了。”
梅蒂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振作一点。“好,谢谢你。请你帮我拨一通电话给魏士华好吗?也请你试试看能不能打到日内瓦的旅馆找派克,要是他不在,就留个口讯。”
“你要我先打给谁?”海梨问道。
“魏士华。”梅蒂说道。她要先把自己今天早上的决定告诉他,然后再试着跟派克解释清楚。解释?她痛苦地想着。
她拿起电话留言条看着。看到第三张的时候她几乎由位子上跳了起来,心脏急剧跳着。条子上面说,费迈特先生在上午九点十分的时候打电话来。她桌上的内线对讲机响了起来。梅蒂看看电话,发现两条线的灯都在闪着。
“魏先生的电话接通了,”海梨在对讲机上说。“还有一线是费迈特先生,他说有急事。”
梅蒂的脉搏速度加快了一倍。“海梨,”梅蒂用发颤的声音说道。“我不想跟迈特讲话。请你告诉他说,以后我跟他只透过律师沟通,再告诉他我要离开芝加哥一、两个星期。对他客气一点,”她又不安地加上一句:“可是态度要坚决。”
“我知道了。”
梅蒂放下电话,她的手在发抖。海梨正在跟迈特讲话。她又伸手想去拿电话,她应该跟他谈,看看他想要什么,但是她把手抽了回来。不行,她不应该接。反正没有关系,等魏士华告诉她,到哪里可以办快速离婚之后,迈特想要什么也就无关紧要了。今天早晨她想到了赌城雷诺,那似乎是很好的解决法子。现在既然她和迈特之间已经没有敌意了,她知道迈特不会再想要实现他说过的威胁行动。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迈特那一线的灯光熄了。她无法忍受这种猜疑,于是又按对讲机把海梨叫进来。“他说了什么?”
梅蒂这种不安的态度使海梨几乎忍不住笑出来。“他说他完全明白。”
“就那样吗?”
“他又问你要离开芝加哥是不是突然做的决定,并没有事先计划的。我告诉他是的,这样可以吗?”
“可以,”梅蒂说道,然而她并不确定是否没问题。“他有没有再问什么呢?”
“差不多没什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笑一笑,可是并不是很大声。然后他谢谢我,就说再见了。”
不知怎么的,迈特的反应令梅蒂很不安。“还有什么别的事吗?”她追问道,因为海梨依旧逗留在门口。
“我只是在想,”海梨怯怯地答道。“你想他是真的跟蜜雪地·菲佛和黛博拉·温姬约过会,还是电影杂志随便说说的?”
“我想是真的。”梅蒂极力使自己面无表情地答道。
海梨点点头,然后看到电话还在闪。“你忘了魏士华还在等你讲话呢!”
梅蒂一惊,连忙拿起电话,并且要海梨出去时把门关上。
“士华,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她说道,同时不安地撩着自己额前的头发。“我今天上午实在糟糕得很。”
士华的口气听起来似乎是他觉得很有意思。“我今天早上倒是刚好也要找你。”
“这话怎么说?”
“我是说迈特的律师突然愿意谈了。他们今天早上九点半打电话给我,而且口气充满善意。你会以为那个傲慢的家伙这个周末不知怎么突然的信教了。”
“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梅蒂问道,并且越来越担心了。
“首先,他的律师让我听了一番训话,主题是‘婚姻之神圣’。梅蒂。”士华忍着笑说道。“据我所知,那个律师李大卫已经结过四次婚,而且刚换了第六个情妇呢。老天,我简直不敢相信他还有胆这么说!”
“你对他说了什么?”梅蒂求他快点说。
“我告诉他我不敢相信他竟敢这么说,”士华说道,但他发现梅蒂显然没有扯笑的心情,所以就不再逗她了。“好吧,别管那些闲话。根据大卫的说法,他的客户突然愿意考虑离婚了,这让我觉得‘诡异’,而‘诡异’通常会令我不安。”
“并没那么诡异,”梅蒂说道,心里却有一点难过,因为迈特在与她上床之后竟然又这么突然地要抛弃她了。“我这个周末跟迈特见面,也跟他谈过了。”
“谈了什么?”见她迟疑着,士华就说:“不要隐瞒你的律师。大卫突然急着要会谈,已经敲响了我脑子里的警钟。我有一种即将遭到埋伏的预感。”
梅蒂知道把这个周末的事情瞒着士华是不智的,所以就把经过告诉了他,从她发现迈特买了休斯敦那块地谈起,一直到她与迈特的父亲交锋为止。“我刚到农庄的时候迈特正在生病没有办法听我解释,”她最后说道。
“可是昨天我终于把我父亲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也相信我了。”她没有告诉士华说她跟迈特上了床,这件事也许除了派克以外,其它人都没有权利知道。
她说完了以后,士华沉默了很久。她以为他还在怀疑,可是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费迈特比我自制多了。若是换作我,我一定拿枪去找你父亲。”
梅蒂还得把这件事跟她父亲摊牌呢,但此刻她姑且不提。“无论如何,显然这就是为什么迈特突然决定要合作了。”她说道。
“他不只是‘合作’而已,”士华说道。“根据大卫的说法,费迈特非常关切你的幸福。他想给你离婚赡养费,也自愿把休斯敦那块地以合理的价钱卖给你。不过当时我还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地。”
“我不要他的赡养费,也没有权利要。”梅蒂强调着。“要是迈特愿意把休斯敦的地卖给我们,那是再好不过,可是没有必要来什么会谈。我决定到墨西哥或什么地方,在那里立刻申请离婚。这就是我打电话给你的原因——我想知道到哪里可以尽快合法离婚。
“不行,”士华坦白说道。“如果你这么做,费迈特的条件就会立即撤回。”
“你何以这么肯定?”梅蒂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
“因为是他的律师告诉我的。如果你明天不跟他见面,或是到某个地方办理快速离婚,休斯敦那块地的买卖就永远别想要。他还说这样是在拒绝他的好意。”士华又有一点挖苦地说道:“原来人家说费迈特冷血无情,其实是要掩饰他那多情而敏感的心,真让人难以捉摸,不是吗?”
梅蒂跌坐回椅子上。她发现几个干部已经出现在旁边的会议室准备开会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想。我对迈特一直错怪了那么多年,我实在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的人。”
“好吧,”士华愉快地提醒她。“我们明天四点钟就会知道了。费迈特希望在他的办公室碰面,在场的有他的律师,还有你和我。你要我在哪里跟你碰面呢,还是我来接你?”
“不行,我不要去。你可以代表我。”
“不行,你必须出席。大卫说他的客户坚持时间、地点和出席的人一项都不能改变。这么不准变通倒不像是一个会那么大方的人。”
梅蒂焦急地看看表。马上就要开会了。她不愿意放弃休斯敦那块地,也不愿意面对迈特,不愿意忍受那种情绪上的张力。
“就算你到别的地方去离婚,”士华又提醒她说,“回来以后还是得应付财务问题。”
“老大,真是一团糟,”她无力地说道。“好吧,明天四点钟我跟你在商际公司的大厅碰面。我宁愿自己去那里。”
“我明白,”士华说道。“明天见。现在不要多想,明天再说吧。”
梅蒂尽力试着遵从他的劝告。她在会议桌前坐下。“各位好,”她装着很有朝气地笑着说道。“马克,你要不要先开始?安全部门有没有什么要报告的?”
“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他说道。“五分钟以前,纽奥良公司那里受到炸弹恐吓。他们正在作疏散,警察已经赶去了。”
室内每个人都大吃一惊。
“为什么没有通知我?”梅蒂问道。
“你的电话都占线,他们那里的经理就按照程序规定打电话给我了。”
“我有专线电话。”
“我知道,他也知道,可是他因为紧张过度,所以一时之间找不到电话号码。”
那天一直到五点半的时候,梅蒂担心了一天之后,才接到了让她宽心的电话,纽奥良分公司并没有找到炸弹,所以又开放了。这算是个好消息,可是也表示他们在一年之中最重要的销售旺季里损失了一天的生意。
梅蒂拖着疲累的身心回到家里。派克还没有回电,可是她知道如果他接到留言,今天晚上一定会打给她的。
进了屋子,梅蒂把大衣和手套脱掉,就打开录音机看看有什么人留话。她以为派克会打来,结果竟然没有。
派克一直没有音讯,这使梅蒂越来越不安,甚至开始担心他会不会一怒之下跑去日内瓦的夜总会找别的女人去了。她知道,只要跟迈特接触过,她就有可能碰上各种想象不到的灾害。
她洗了一个澡,刚穿好衣服的时候就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她吃惊地转头去看。她以为是艾太太。“你是不是忘了——”她边打开门边说着,却猛然住目不言。出现在她眼前的是派克那张阴沉的脸。
“我想是不是你忘了什么东西,”他说道。“好比说你还有一个未婚夫之类的。”
梅蒂惊喜地投入他的怀抱,他却迟疑了一下才揽住她的肩。“我没有忘,”她说道,一面吻着他没有笑意的脸。“真抱歉!”她把他拉进屋子里,原以为他会先把大衣脱掉,然而他只是站在那里冷冷地打量她。
“你是为了什么而抱歉呢?”
“因为我害你这么担心,结果会开了一半就赶回来了!你没有接到今天早上我打到你旅馆的留言吗?那是本地时间上午十点半。”
听见她这么说,派克的脸色缓和了一点,然而仍有一种疲倦憔悴之色,她从未见他有过这种神情。“我没有接到,”他说道,这才脱下外套。“我想喝一杯酒。你有什么就喝什么,要烈一点的。”
梅蒂点点头,可是她仍迟疑着没有动,站在那里担心地看着一脸倦容的他。“我不敢相信你会因为打电话找不到我就赶了回来。”
“这是我回来的两个原因之一。”
她偏着头问:“还有什么原因?”
“施莫顿要宣告破产了,我是昨天晚上在日内瓦得知这个消息的。”梅蒂还是不太明白这有什么必要赶回来,只不过是一家工业漆厂要破产了而已。于是她一面帮派克倒酒,一面把这个疑问说出来。
“我们银行一共给了他们一亿元以上的贷款,”派克说道。“要是他们宣告破产,我们的损失就大了。再加上我又似乎可能失去未婚妻,所以我就赶回来看看能否把两者都设法挽回。”
梅蒂明白了施莫顿破产事态之严重,而她又给派克雪上加霜害他更操心,她因而更觉得有愧。“你不会失去我的。”她殷切地安慰着他。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电话?你到哪里去了?姓费的那里又是怎么一回事?莉莎告诉我说你由他父亲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你星期五晚上就去印地安纳找他,要把真相告诉他,好让他答应离婚。”
“我是告诉他了,”梅蒂温和地说道,并且把酒递给他。“他也答应离婚了。魏士华跟我明天就要去见迈特和他的律师。”
派克点点头,然后沉默地打量着她。他接下来的问题正是梅蒂最怕的——也是在她预料之内的。“你这一个周末都跟他在一起吗?”
“嗯。他——他星期五晚上病得很厉害,没有办法听我说话。”她这才想到,派克并不知道迈特为了报复南村土地重划的事而把休斯敦的地买了。于是她就先把这件事告诉派克,然后又解释她何以认为必须先与迈特讲和才能谈她流产之事。
解释完之后,她望着自己的手,为自己没有说出口的话感到羞愧。她不知道告诉派克是为了减轻自己的心理负担,或者那是对的事。若是为了后者,她认为此时并不是最恰当的时机,因为他已经受到了施莫顿破产的重大打击。
她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派克又说道:“费迈特知道你父亲骗他说你堕胎之后,他一定非常愤怒。”
“那倒没有,”梅蒂说着,想起迈特脸上的悲痛与悔恨。“他现在很可能很气我爸爸,可是那时候没有。我说到贝丝丧礼的时候就哭了起来,我想迈特是尽量忍着不哭。无论如何。当时不是生气的时候。”
想到后来所发生的事,她眼中不禁流露出愧色,派克看出来了。
“嗯,我想也是的。”派克举起空杯子望着她,然后他收回目光,开始玩弄着杯子,脸部肌肉绷紧了。在那越拉越长的沉默之中,梅蒂知道,派克已经猜到她和迈特上床了。
“派克,”她的声音发颤,想要对他坦白承认。“如果你是在猜我和迈特——”
“别说你跟他上了床,梅蒂!”他喊了出来。“就算是必须说谎也罢,总之别说你跟他上床了。我会受不了的。”
他已经批判了她,也给了她处罚。梅蒂原希望告诉他真相,然后求他谅解,求他宽恕,然而现在却变成了终生的惩罚。
派克等了一分钟,显然是给他们一点时间好把这个话题抛开。然后他放下酒杯,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拉近。他托起她的下巴,试着对她微笑。“你刚才跟我说到魏士华与你那一通电话的内容,那听起来似乎费迈特对这件事会很讲理的处理。”
“他会的。”梅蒂笑着说道,可是愧疚感和痛苦使她的微笑发颤。
派克亲吻一下她的额头。“事情就要过去了。明天晚上我们就会举杯庆祝你离婚谈判成功,说不定你还把休斯敦的地也弄到了手。”他沉思了一下,然后他说的话使梅蒂发觉他是多么关切银行的事情。
“我可能得去帮你找另外一家银行来支持你们的计划了。施莫顿是这半年来第三大对我们宣告破产的客户。我们若是收不回他们那笔贷款就无法再借出去,除非跟联邦贷款。可是我们已经跟联邦借了很多钱了。”
“我不知道你们已经有两家贷款大户破产了。”
“经济实在很不景气,把我吓坏了。算了,别管它。”他说着站起身,把她也拉了起来,并且对她安慰着说:“银行不会垮的,我们比其它大部分的对手都强得多。不过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他半正经地问道。
“任何事情都可以。”她毫不犹豫地答道。
他笑了,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表示道晚安。“你可不可以确保柏氏公司按时缴交贷款偿金?”
“绝对可以!”梅蒂答道,并对他温柔一笑。他又吻了她一下,那是一个疲倦而温柔的长吻,梅蒂却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回吻他。等他走了以后,她顽固地不愿把刚才的吻与迈特的热吻相比较。迈特的吻带给她的是激情,派克给她的则是爱。
迈特站在他的大会议室中央,双手插着腰,眯起眼睛打量着里头的陈设。再过三十分钟梅蒂就要来了,而他竟很稚气地渴望给她一个好印象,让她看看他究竟有多么成功。他甚至连瓶子里的花都要一再征询秘书的意见,令那些女秘书很讶异地发现这位总是冷着脸的老板也有人性的一面。更重要的是他肯知道她们的名字,并对她们微笑了。
然而在他的心底,他知道这样子注意小节是很蠢的事。就算梅蒂喜欢他这豪华的小王国,会谈一旦开始之后她就绝对不会喜欢这一切,包括这里的主人。
他叹了一口气,既渴望又不希望会谈马上开始。见到旁边两位秘书还在等他吩咐,他说道:“谢谢你们,你们帮了很大的忙。”他心不在焉地对她们微笑一下,那两个女秘书都感到欣慰不已,然而他的下一句话又完全破坏了她们的心情。
“以女人的眼光看,你们会觉得这个房间很迷人吗?”
“就算是一个低能的机器人也会觉得这里迷人的。”叫琼娜的那个女秘书冷冷地答道。
隔了半晌之后迈特才察觉到她的口气不对劲。他回头一瞥,那两个女秘书已经走了出去。“她在生什么气?”他问着跟了他多年的史爱莲。史爱莲跟他一样,平素只知埋首工作,不像那些女秘书只是爱聊天和卖弄风骚。
“谁?”史小姐问道。
迈特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那个秘书的名字。“琼娜,那个黑头发的。”
史小姐不屑地答道:“我想她大概希望你知道她是女人吧,从你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希望你注意到这一点了。”
“她是在浪费时间,”迈特说道。“尤其她又是员工,只有白痴才会跟员工搞在一起。”
“也许你应该结婚,”史小姐一面翻着资料一面答道。“在我那时候,一个男人如果结婚就会阻止其它女性胡思乱想。”
迈特睑上缓缓绽开微笑。他朝会议桌上一坐,突然很想让人知道他的新发现。“我是结婚了。”他平静地答道,期待看到她惊愕的反应。
然而史小姐只是头也不抬地说:“我诚心诚意恭喜你们两位。”
“我是说真的。”迈特说道,眉头皱到了一块儿。
“要我把这个消息转达给历小姐吗?”她答道,同时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她今天打过两次电话来了。”
“史小姐,”迈特说道。他到今天才真正后悔自己为何始终不曾跟这位秘书好好做朋友。“我十一年以前跟柏梅蒂结了婚,她待会儿就要来这里了。”
她由眼镜的上沿看着他。“你今天晚上订好在雷纳多餐厅晚餐。柏小姐要和你跟伍小姐一起进餐吗?如果是的话,我要不要把订位改成三位呢?”
“我要取消跟——”迈特说了一半突然停下来,脸上出现懒洋洋的笑容。“我是不是发现到你的口气里有责备的意味呢?”
“当然没有,费先生。你当初说过责备你的言行不是我的职责。我还记得你说你不想听我的个人意见,也不要我送你生日蛋糕,你只要我的技术与时间。现在我要请问,待会儿开会的时候你要我作记录吗?”
迈特忍住笑,他没料到那么多年前的话她始终放在心上。“我想你作记录是个好主意。你要特别注意柏小姐和她的律师所同意的事,我要抓住他们每一个漏洞。”
“很好。”她说完转身要离开。
迈特在她身后喊住她。“史小姐,”她转回身子,站得直直的。迈特用带笑的口气说道:“你有名字吗?”
“当然。”她眯起眼睛答道。
“我可不可以以名宇称呼你呢?”
“当然,不过我想爱莲这个名字没有你的好。”
迈特惊视着她那毫无表情的脸,差一点要笑了出来,然而他忍住了,因为她看起来像是说真的。“你想,你和我是不是可以……不要这么严肃?”
“我想你是建议我们的关系放轻松一点,就像一般的老板跟秘书一样?”
“不错。”迈特说道。
她扬起眉毛思考着,然而迈特看见她眼中闪过笑意。“那么你过生日的时候我得送你蛋糕了?”
“可能。”迈特笑着答道。
“我会记下来。”她答道,然后真的拿笔记了下来。
迈特笑了起来。“还有没有别的事呢?”她问道,而且这是史爱莲八年来第一次对他微笑。这个笑容在她的脸上产生奇特的效果。
“还有一件事,”迈特的表情严肃起来。“这件事很重要,我希望你特别注意。”
他的慎重态度也感染了她。“我保证。”
“这间会议室是真的不错呢,或者只是华而不实?”
迈特得意地看着史爱莲第一次失去了控制,她惊异得张大了嘴。然后她按照他的指示,转了一圈,仔细检视每一个角落。“我深信,”她答道。“柏小姐会欣赏得不得了。”
这回轮到迈特张口结舌了。史爱莲没有再问他有何吩咐就转身离开了房间,而且实际上可说是跑开的,不过迈特敢发誓见到她的肩膀笑得发颤。
冯彼得正在外间办公室里不安地等着,史爱莲以不寻常的快速步伐走了出来。冯彼得鼓起勇气,说道:“费先生要见我,说有重要的事情,可是又没有说是关于哪方面的,我——我不知道该带什么资料过来。”
她用一种奇怪的、仿佛带笑的声音答道:“我想你不需要资料,冯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彼得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匆匆走了进去。两分钟以后,他倒退着走了出来,差一点碰到史小姐的桌角。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是不是不要资料也能回答费先生的问题。”
冯彼得迫切需要她的证实,也不在乎她会不会看不起他了。“不错,不过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确。史小姐,他问道:‘依你的看法,那间会议室是真的很不错呢,或者只是华而不实?’”
“很不错。”她说道。
彼得松了一口气。“我也是这么说的。”
“你这么说就对了。”
彼得惊异地瞪着她。她也在看他,眼里带着颇觉有趣的同情。他讶异地发现她那冰山一般的外表之下竟然也有一些温情,不禁怀疑从前是否因为他自己太严肃了,才使她也以同样态度对他。他决定圣诞节的时候要送她一盒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