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穿过三重灯的大灯塔山,飞天女神号驶进秦林港。港边灯火通明,比飞天女神号来得早的不知是哪一国的商船,正冒着细雨卸货。见到飞天女神号下来客人,原本在遮雨处躲雨的车夫连忙拉着马车过来招揽生意,远处传来大声呼喝的声音。不知是不是因为下雨的关系,秦林港港口感觉比天云港港口冷清许多。
脚踏到实地后,李宇终于安心地轻吐口气,对于在海中受风雨威胁两天两夜的最好报酬,是接触不会摇摇晃晃的地面。
李亚宁随后下船,他背着大包裹,手提着两个大箱子,它们幸运的没成为浮板,可得以继续装上衣物和日用品,为主人们服务。
‘李宇。’早就下船的德克罗克贵族少年在细雨中站立了多时,他的行李已放到马车上,而尤利安也很舍命的跟在少爷身后淋雨。
原本下了船就会如其他人一样说声再见就各奔东西的,但少年始终说不出那两个字,难……难道从此以后再无法相见了吗?
‘从这里我们就不再同路了罢。’少女的声音透出离别的伤感,‘那再见了。’
‘再……再见。’少年公爵不知心中为何酸酸苦苦和隐隐地刺痛,嗓子发涩,头脑发热,手足却冰冷。自己是因淋雨而淋出病来了吗?
两人对视了许久,终不知再说些什么,少女转过身去,准备上李亚宁找的另一辆马车。
‘李……李宇!’见少女似乎要走出自己生命似的,少年终于恐慌地大叫起来。少女不解的回过头,公爵跑过去,脸上流露出的着急和慌乱像每个十七岁少年都会有的表情。
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拉住少女的手放下,‘给……给你。’少年结结巴巴地解释道,‘这……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是我离开家,母亲送给我的。这是母亲最喜欢也是家里惟一值钱的东西了,我……我一直都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
手中的东西用高级绢布包着,还有着少年公爵暖暖的体温。少女把绢布松开,里面是银色的镯子。
是德克罗克的银镯。在每个少女出嫁时,少女的父母用积攒的银块到金匠师父那里打制出陪嫁的首饰之一。这个银镯上面刻有天使和桂树枝的繁多花样,图纹很精美,看得出金匠师父手艺很好。
但那还是极普通的银镯,普通到梁陵王府从吉文府中借来一星期打扫府内一次的丫环都曾收到这种礼物。那是借住在梁陵王府中的约翰传教士为表示感谢而送给她的谢礼。
少年公爵蔚蓝如海的美丽眼睛祈求般看着少女。那种眼神可以让最残忍的人缴枪解甲。少女把银镯套上手腕,镯子在少女瘦弱的手腕上发出月般美丽的银光。
马车在少年公爵的视野中渐渐远去,拐了一个弯后,消失不见。
‘如果他不是德克罗克第三继承人,你会邀请他一起到平津吗?’有着海蓝色眼眸的少年如此问道。
沉默半晌。‘没有如果,不是吗?’少女如此回答。
幽兰国。平津。
阴暗的后巷,一个身材瘦弱的男孩子左右看了一下,打开一家宅后院紧锁的门,快身闪了进去,又小心地反锁好。
小男孩快速穿过有些脏乱的厨房,踏在用廉价木地板铺就的走廊上,停在左首南侧房间的门前,敲了敲门道:‘路少爷,路少爷。’
半晌没有人答话,小男孩叹了口气,把木板门推开。
屋内昏昏暗暗的,男孩避开屋子中央大团黑状物,熟练地来到书桌前,把灯点上,屋内顿时大亮起来。男孩子扯开头巾,露出柔顺的浅黄色头发,正是路伯纳的贴身小厮尤利安。
坐在椅子上原本不动的黑状物被亮光刺醒过来。‘咦?尤利安,你回来了呀。’黑状物,不,路伯纳动了动,抬眼看着屋内多出的一个人。
贴身小厮有些忧愁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原本到平津的路上还是很正常的呀,是什么时候出现那症状了呢?
是在路上见了同李宇有几分相似的人,他开玩笑道:‘啊,好像李宇。’而主子认认真真看了半天,对他斥道:‘你眼睛坏掉了吗?哪里有李宇。’
还是在一些书坊里翻找着图书,不由自主地会道:‘不知这本书李宇看过没有,她的见解一定会很有趣。’
后来发展到在闹市中走着,少爷会突然停下来,抬头看着天空痴痴笑道:‘尤利安,你知道吗?李宇带了那银镯极为好看呢。’
然后,然后,主子再也没兴趣到外面打探消息,有时坐在屋里,一沉思就是一天。
而与平津中的德克罗克国间谍联络的都是他这个小厮。
少爷闪亮的金发没有整理,凌乱地披在肩上,蔚蓝色的眼睛似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飘渺无依。白皙的脸更为惨白,病恹恹的完全看不出他以往凌厉而目中无人的天之骄子的样子,却更加让人怜惜。
‘路……路少爷,我在街上听到了一个消息。’
尤利安见少年公爵没有答话,只好继续道:‘传言幽兰国长年在外的第一继承人,皇公主梁陵王近期将入王都。’
‘啊,对,我听说过幽兰国将会出现一百七十年以来的第一个女皇。’路伯纳随口
接了话。
见少爷开口,尤利安高兴地继续道:‘你知道这次皇公主为何要回王都吗?听说是要与哪一个将军成婚呢,封楼大典开始时大概就会宣布呢。’
‘毫无意外的政治婚姻。’公爵不感兴趣地分析着。
‘对了,尤利安。’少年公爵突然双眼泛起光彩道,‘如果在王都平津遇见李宇,我该穿什么衣服好。’
贴身小厮心中升起无力感,‘少……少爷。’嗓子哑哑的:‘你……病了呢。’
‘病?哪有?’少年公爵面露惊异之色,‘我全身不痛不痒不发热不着凉,哪里有玻’‘不,你病了。’得了一种名叫‘相思’的不治之症。
如果,如果少爷再次见了李宇的话,是否会恢复正常呢。太不可能了,世界之大,到哪里去找那个样貌平凡的少女。尤利安祈祷着少爷在时间的魔力下,忘掉那个少女。
尤利安这时还不知道那么快又重新和那个让少爷朝思暮想的人见了面,而且是在做梦也想不到的情况下。
‘尤利安,那么着急拉我出来干什么?’少年公爵不起劲地跟着尤利安的脚步。他不太明白为何这个小仆一大早就帮他梳洗、更衣,然后拉他到平津城内最大的闹市街上来。
‘今天有大事发生呀。’尤利安小孩心性,喜欢热闹,但最主要的是让少爷沾沾人气,换换心情。‘据说午时幽兰国第一继承人就会从东城门进来,沿着这条宣成大街,直达皇宫的四门之一朱雀门而入宫呢。’
‘哪关我什么事?’
‘怎怎么不不关你的事。’尤利安惊讶地张大嘴,不知少爷竟颓废至此,‘不知是敌是友的大国幽兰发生的大事啊,少爷和那什么皇公主也许将在国际舞台上见面,现在是宝贵的机会先摸清对方的底细埃’‘哦。’少年公爵有气无力地回答一声。若少爷的敌人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知会不会拍手相互称快,认定终于除去一个大敌。
尤利安有些自暴自弃地放弃解救少爷道:‘怎么说呢,皇公主进城,主街道两旁大概会站大约十万人呢,这么多人中也许有李宇呢。’
‘真……真的吗?’少年公爵却完全把小仆的气话当真,他全身鲜活了起来,进发出惊人的美丽,‘我……我怎么没想到呢,谢谢你尤利安。’
正午时分,城墙上鸣放十一声礼炮,而后城门大开,首先开道的是手持长矛、白衣白甲的士兵二百名。
在宜成大街原本噪动的人们被这种气势震摄住,整个街道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十万民众的眼光全都注视着将要人城的皇公主,他们未来的女皇是什么模样。但却不是期盼欢欣的表情,而是不善且疑惑的。
二百名士兵才过去,‘踏踏’的马蹄声如雷般传来,是朱元城将军旗下精骑兵一百人。白衣甲的精悍骑兵骑在骠悍的战马上,举着百张旌旗,旗为锦黄色,右上角以红丝线绣制篆字‘李’。醒目的黄色更衬出皇公主如虹的气势。
而后四名身着黑衣金边短袖衣衫的马夫拉着八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踏上宣成大道,马后拖着四轮高背座椅,座椅顶上罩有金黄色的华盖,金穗下缀以八帘黄色轻纱,外面的人只能隐约看清椅内端坐着戴着高帽、身穿华服的女子。
马车右边是身着白甲紫袍的年轻男子,是王都平津人都认识的朱家二少朱元城。大概是面容严肃的关系,他看起来阴阴沉沉的,脸色非常难看。
同朱元城的阴郁相比,左边身着蓝衣,骑着高大五色马的浓眉大眼的少年样子非常轻松,他眉开眼笑的,不时轻佻地向观看的民众打个招呼,却无人反应。
‘王都的人都很害羞呢。’脸上笑着眼中却无笑意的蓝衣少年看着周围呆滞的人群道。
随后是一百骑兵护着五车贡品,又有两百步兵殿后。
‘别嘻皮笑脸的,这里是王都,可不是你们海兰那种乡下。’面色难看的年轻将军道。
‘哎呀,别那么严肃嘛,别人还以为你去接尊贵的宇皇公主殿下接的心不甘情不愿呢。’有少数民族血统的蓝衣少年不以为然地笑说。
‘你们骗我。’将军恨恨的几乎把牙咬碎。
‘骗?我可自始至终没说过周姬是皇公主哦。是你自己错认不要怪我,而且这是安全上的考虑,你就原谅这个。’蓝衣少年仿佛说的还不过瘾又道,‘还有谢谢你借给我们四车贡品,来时再还,来时再还。’
‘少……少爷,等等我。’尤利安辛苦地在人群中穿行,少年公爵对进城的队伍没有兴趣,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人潮当中。他不时的走走停停,找寻着心之所想的那一个人。
‘咦?’少年公爵停下来,尤利安从身后气喘吁吁的追来,看见公爵伸头向四周望了望道:‘是李宇的香味。’
‘什么?’
‘你没闻到吗?是李宇身上独特的香味啊,没错,她在这里!’少年公爵兴奋地叫道。
香……香味?少爷的头脑一定有问题,这么多人在大中午站着,周围全是汗臭味才是真的。
路伯纳像鹰一样,利目扫向对面的观众,香气似从对面而来。
左边?不,右边?不……不是,中间吗?那种香气是从中间散发出来的?不……不对,应该在更近的地方……更近?!
路伯纳看向皇公主缓缓进城的队伍。
四个短袖金边黑衣的马夫护着皇公主的马车走过来,甜美的香气更加浓烈。路伯纳浑身震了一震,看向车内坐着的朦胧人影,喃喃道‘李宇,李宇在那里。’
贴身小厮看到自己主子痴狂的样子,惊恐地叫道,‘路路少爷,你怎怎么了?’
路伯纳脸上露出绝美的光泽,他手指向眼睛再也没离开过的地方道:‘尤利安,你没看见吗,李宇就坐在那盖子下面。’
‘盖子……’贴身小厮随主子的手望去后失声叫道:‘路少爷,那是皇公主坐的车埃’少……少爷因思念李宇太甚,而神志不清了吗?
而路伯纳根本没听到尤利安所说的话,他身体的所有感官全集中在车里的少女身上。
‘李宇。’路伯纳高声叫道,‘我在这里。’在嘈杂声中,路伯纳带有异国腔调的声音竟格外清晰。
飘涉轻纱中朦胧身影动了一动,像想也不想地轻拢起几层纱。
在众人既看不出欢迎之色也无特别厌恶的麻木的眼神中,王都传说中一直在外的皇室第一继承人,传言中绝美,无双的王族终于露出她神秘的面容。
幽兰国倾城之宝幽光珠在六角高塔型帽顶上幽幽发光,帽沿莹润圆大的珍珠在少女细腻的脸上滑出优美的弧度。少女的脸向右转去,在第一时间内就看到路伯纳。
‘好……好漂亮哦。’路伯纳痴痴地看着少女喃喃道。
少女的脸显然薄施脂粉,同她素面时有些微不同,但都一样美丽。
少女黝黑如星子的双眸对上少年蔚蓝如梅的眼睛,原本有些惊喜的眼神却在下一秒变成空白。轻纱慢慢掩上,掩住少女没有表情的神情。
‘路……路少爷。’贴身小厮结结巴巴的指向逐渐远去的皇家队伍,‘那那真真的是李李李宇啊,那那不应该是幽幽兰皇皇皇公主吗?’
随后低声道:‘没没想到换身衣服就变漂亮多了,对吧,少爷。’
‘少爷?’
贴身小厮见背对着自己的少爷的身影动也不动,等了一下,少爷还是没有动静。贴身小厮用手推了推少爷的身子道:‘路少爷,路少爷?’
‘她不理我,她不理我!’同见了未来女皇面容而活络起来的麻木人群不同。少年公爵的沮丧痛苦色彩分明:‘为……为什么。’
‘少爷。’贴身小厮道,‘她是皇公主,皇公主埃’‘皇……公主。’
‘对,是幽兰国的第一继承人,未来的女皇。’
‘那……那又怎样。’路伯纳神情恍惚,大眼中流露出如孩童般纯粹的茫然。
‘这表示她的夫婿一定要招赘所得,像她身侧那骑着马白甲紫袍的将军,就曾传言是李宇内定的夫婿。’
‘招……招赘?’路伯纳脑中只有这两个字,‘我……如果我去求婚的话,你认为怎样……’路伯纳眼巴巴地看着贴身小厮,‘你觉得我胜算有多大,好歹我也有德克罗克贵族头衔。’
‘少……少爷,你不是说年龄太小,不宜成婚吗?’小厮大惊失色道。
‘可我不愿同李宇分开。’
贴身小厮头大的看着智力退化成幼儿的少年:‘路少爷,你现在是德克罗克第三继承人,将来会成为德克罗克的国君,你所娶的妻子一定要元老院及内阁同意才行埃’他是听说过某种感情会让绝顶聪明的人变成笨蛋,却没想到变成白痴后会这样麻烦。
‘我结婚关他们什么事,与其这样,先管好他们的项上人头吧。’以前他对中央的指令都是认真听的多,执行做的少,更别说关于自己成婚的家事了,他会妥协除非天下红雨。
尤利安几乎想摇醒少爷已发昏的头脑:‘路少爷,德克罗克怎么办,就让它这样腐化崩溃下去吗?让小女孩或有特殊癣好的老头子继承王位?世界会像人民所期望的那一方向发展下去吧,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人们不需要朝倾党伐的动荡高层,他们所需的是和乐而安稳的居业环境!’
一声棒喝似乎把少年公爵从迷思中惊醒过来,他惊讶的看着愤怒的贴身小厮,‘尤利安,尤利安。’少年手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我是怎么了,怎么了,满心满眼全是李宇的样子。一定如你所说,我病了,病得忘记最为重要的事情。’
‘我……我会忘了她的。’少年公爵喃喃道,‘我会忘了她无邪的笑容,看书认真的样子,争论时神采飞扬的容貌,危险来临镇定自如的样子……’少年公爵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在人群中被推挤着也不在意,像隔绝在这闹市街所有人群之外的世界中。尤利安停下脚步,看着少爷像背负太多的重担一样低垂着双肩。两人渐渐拉开距离,像自己永远都触不到、摸不着,完全不了解背负那种责任需要舍弃什么。
平津。皇宫。翔凤东宫。
‘宇殿下怎么了。’在白玉阶下,绝美无双冷艳的少女低声问道。
‘什么?’呆在美艳少女身边的红衣少年没听清问话,回问一句。
美艳少女看了一眼从罡阳宫来的二皇子李哲,他是幽武王二妻西宫娘娘之子,为幽兰国第二继承人。
他是继母亲西宫娘娘、同母胞弟李韵、侍妾之子八皇子李诗,第四个拜见宇皇公主的人。
李哲一身宫廷华服,更衬得面容唇红齿白,看得出是在宫廷里养尊处优的皇于。他原本还是很恭敬地同皇姊谈话,但看见白玉阶下站立的右侍周姬后,七魂叫勾走了六魂。
李哲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周姬,想着自己宫中的侍女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少女美丽而尊贵。
而周姬连扫他两眼都觉得麻烦,她的眼中只有皇公主李宇。她自从进了翔风东宫四五日后,就发现李宇心不在焉,原本安稳祥和的气息变得烦躁而不安。并不是环境改变而引发的不适,是出自内心的。
宇皇公主心中有某些事情深深困扰着她。
过了半晌,李哲见周姬没回应他的注视,只得讪讪地告辞而去。李宇也下了方椅到内室休息。
‘李亚宁,宇殿下怎么啦,她一天不看书,是绝不会去睡觉的。’周姬逼问,‘你们在路上发生什么事了?’
红衣少年低头呆立在雕龙刻凤的巨大圆柱前许久,终叹了一声道:‘我不知该怎么说。’
‘那就是真的发生一些事情了。’美艳少女冰冷的脸变得严厉,‘为何不见你向我或尚蓝提起过,我们要共同保护王不受伤害不是吗?’
‘王……王碰见了一位少年。’李亚宁不知从哪里开始说起。他也因李宇改变的事实而痛苦和忧郁,‘是在飞天女神号船上遇见的。’李亚宁回忆起那个少年公爵的模样,‘是德克罗克国家一个非常出色的少年。’
‘比你更出色?’
沉默良久,红衣少年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嗯,比我更出色。’
‘哪里比你更好。’美艳少女咄咄逼人。
‘不知道。’红衣少年想起在船上的日子,‘只是那样觉得,他如飞扬在晴空之下的阳光之子。他一定可以了解我们触摸不到的王的内心吧。他诚挚的对待宇殿下,喜欢上她而不自知,就像宇殿下也不明白自己这样消沉是喜欢上了他。’
‘宇殿下喜欢他?’周姬美艳如冰的脸上浮起奇怪的神色,她突然笑起来,依旧冷冷地道,‘我才不相信,男人都是一个样子,只迷恋于表面的皮相。那个少年肯定也不例外。宇殿下绝不会喜欢上别人。’
‘周姬,你真丑。’红衣少年扭过头不去看周姬诡魅的笑脸,‘嫉妒让你的脸变难看了。’
‘脸难看?’周姬笑道,‘你不要告诉我你不会心痛,李亚宁,我们一样。’
‘可是……可是,’红衣少年不忍地道,‘宇……宇殿下一直不自由,如今我们连她的心也要束缚住吗?’
周姬舔着红唇又笑了笑,令红衣少年想起幼时看故事书时想像的女妖模样,绝美而令人心寒。‘不自由?太执着的我们又如何自由了。’她冷然的看着白玉石阶之外精美而广阔的庭院及红色围墙上空蔚蓝深幽的天空,‘我不在乎宇殿下招谁为婿,像这种政治婚姻中的男方连蝼蚁也不如。无论什么时候,只有我和你才是最重要的。’
美艳少女连那异国少年的姓名都不屑知道就傲然转身而去,草芽绿的华服在空中旋了一旋,仿佛盛怒的花儿。
因太过出色而不把世间的道德规范放在眼中,周姬自恋自傲惯了,心中所在乎的只有李宇一人,就因太过在乎,一举一动,一思一想全为李宇而作,那感情浓烈仿若炽热之爱。
周姬生了病,而他……又何尝不是呢。
李宇感觉她好像不期然就在心中浮现出那样的一双眼睛。
诚挚、热情、毫无掩饰的那双如海般深蓝色的眼睛。
她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像这样无法安睡的想念着一个人,明知不该却又忘不掉,原本如轻风浮云般悠闲的心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的情景还是第一次。
在宜成大街上少年受伤的眼神一直困扰着她。
不经意的,少女看向自己的手腕,那样普通的银镯,在满身华服美饰的衬托下,竟也毫不逊色,发出属于自己的优美的光芒。想到少年当时手足无措的样子,少女悄悄轻笑起来。
李宇坐在书桌前,桌上的书还是翻在几个时辰前看的那一页,像往常一样,她看书的时候,没有旁人在身边打扰。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李宇的沉思,不等李宇说请进就进来的是有少数民族血统的尚蓝。
‘李宇,我有不祥的预感。’开门见山也是尚蓝的特点,‘据探子回报皇家第二继承人李哲曾在前日和昨日同护国将军密谈过。’
‘你不觉得奇怪吗?堂堂幽兰国第一继承人,为何三番五次请求觐见幽武王而不被批准。军机大臣朱意国的阻挡极为巧妙,他不是想把第二子入赘王族吗?为何不帮忙反而阻拦。没有幽武王的觐见令,你不可上早朝受接见,更无法介绍给文武百官。’
‘二皇子李哲埃’李宇回想起这个同父异母有些脂粉气的皇弟,她对他的印象最为深刻,原因是因为周姬。
李宇虽未曾听周姬提过,但也可推测一些情节:李哲对周姬求爱被拒,就过来明目张胆地让皇姊把周姬赏赐给他。
大概是看轻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少女,李哲的语气并无多大的尊重:‘皇公主殿下,我看中了一名女子,求殿下成全与我。’
‘是谁呢?’
‘皇公主殿下,是殿下右侍周姬。李哲见到她喜爱得很,李哲会好好疼爱她,立她为正妃。’
‘不行。’
‘殿下,她只是小小的右侍而已,而我贵为皇亲,竟无法要到一个小女官吗?’
‘小小的右侍?世人皆道右侍郎周姬,左侍郎李亚宁是我梁陵王的左膀右臂,二皇子你这样不避讳地让我拆去我的右臂,是何居心?’
当时李哲听到她的怒斥,脸色剧变的告辞而走。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的威严震摄住了他呢,如今看来,李哲的变脸颇耐人寻味。
难道……难道?!李宇脸色大变地站起来急切地道:‘尚蓝,快把周姬和李亚宁叫来。’
话音未落,李亚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宇殿下。’
李宇轻吐一口气,道:‘什么事。’李亚宁的脚步凌乱无章,必定是出了大事。
‘宫内御林军动向颇为可疑,皇宫外集结了一些骑兵,全身黑衣黑甲,虽衣服变了,但还可判定是朱元城的亲信骑兵团。’
李宇跌坐在青檀木椅上,道:‘圈套,圈套!’李宇刹那间想明白了其中缘故。
这件事一定从很久以前就谋划好了。
远离皇城的第一继承人哪有在眼前的二皇子好控制呢。军机大臣把所有筹码全押在李哲身上了。
光凭大臣的进谏,父皇也不太可能请她进宫,其中必有西宫娘娘从中劝说。
而朱元城前来迎接,不过是就近监视,而诲兰此刻已有王都的间谍了吧。
不过他也未想到接来的少女只是右侍周姬而非梁陵王吧?
而今夜的行动是快了还是慢了呢?
有御林军参与的话,那个人是睁只眼闭只眼,还是全盘同意这计划呢。李宇闭了闭眼,心中泛起苦涩,父皇还是恨她啊,恨她杀死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