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私人游艇的撞球房内,一名身着肉粉色POLO马球衫的白皙帅哥表情疑惑地瞪着被放入自己掌心的硕大中国结。
“‘百万富翁’主题公园的邀请函哪。”关雅彦挑了挑浓黑的眉。
“就是你老爹投资几千万搞出来的那个会馆式主题公园?”白皙帅哥不赞同地拧着好看的眉,“总是建造这种富人区的特权享乐设施,我是觉得不太好啦。”他们赚钱多、活得爽,本来已经为人所诟病了,眼下关家老爷子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有钱似的,搞出一个“百万富翁”主题公园来玩,邀请函以双钱结的形式来发放,每个月限发十张。
“没人要你觉得好,你准时过来捧场就行了。”关雅彦毫不在乎地咧咧嘴,“今天晚上是初次试开放,会有大型烟火表演。对了,可以带女朋友。”他笑笑地补上一句。
“我没女朋友。”白皙男子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像你有一大堆。”
“哪有?”关雅彦无辜地高举双手,“我和琢莹是很认真地在交往好不好?”
“认真?”白皙男子几乎笑出来,“既然认真,那为什么不想娶她?”关雅彦会对女人认真?笑话。像他这种把玩乐当做人生第一要事的纨绔子弟,会真的爱上何琢莹这样虚假又无趣的千金大小姐?光是趣味性这一项何琢莹就减分至不及格了!“我没有结婚的冲动啊。”关雅彦吐舌,“那你呢,展晖?连女朋友也不交,是打算直接让你老爸安排和某个呆蠢乏味的千金小姐相亲吗?”
被叫做“展晖”的白皙俊男微微一笑,“那是我们的命运,不是吗?”
关雅彦神色一凝:是呵,讲得真可怜,命运。身为有钱人家的公子,除了念贵族学校、继承家业、每天用力烧钱、娶千金小姐之外,人生轨道可会有别的变化在等着他?小说里,或许有;现实中?算了,别想了吧。
体会到这一点,关雅彦唇边的笑容缓缓消失了。眼前浮现出何琢莹美艳的脸庞,他突然觉得烦闷:难道真要娶她?拜托,不要行不行?他半点也不爱她。
真烦,烦死人了,如果突然地球爆炸就好了,或者火山爆发、地震海啸就好了。他任性地想着:钱再多,可以买到一切吗?如果可以,他想买一段完全不同的人生。
公元二零零六年六月六日·傍晚五点三十分
当夏悠凉穿上自己衣橱里最贵的礼服出现在“百万富翁”主题公园的大门口时,她当场愣了个结结实实。
啊……果然是“百万”富翁才会来的地方啊。这里的一切——象牙色洒金镂花的宽大门板、绣着织锦兰花图案的天花板、布满文艺复兴时期画作的墙纸、脚底下踩着的比水晶看起来更晃眼的琉璃地砖,看起来——都好欠揍!
夏悠凉瘪了瘪嘴,心里又忍不住冒酸水: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太高调了吧?随便建间房子都搞得那么富丽堂皇,为什么不干脆用美钞糊墙?而且,这房子吓死人的又大又高,她站在门口,抬眼望了老半天,却死活望不到走廊的另一边——因为视线被华丽的希腊雕像造型喷泉和金光闪闪的旋转木马挡住了。
真夸张,连旋转木马都装在室内,炫耀房子大,也不是这种炫耀法。她咋咋舌,大概是被嫉妒蒙蔽了理智,脚下不慎一滑,整个人朝一边歪倒了下去。
“哎……”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身旁适时伸来一只手臂,绅士有礼地扶住她。她转眼一望:哦,原来是个穿燕尾服的侍者,浓眉大眼,长得甚是好看。
不愧是百万富翁主题公园,连侍者都特别英俊。望着这张年轻漂亮的脸,夏悠凉虚弱地笑了一下,“谢谢。”
侍者立刻扬起训练有素的职业性笑容,“小姐请小心脚下。”他的视线落在她穿着上季旧款POLLINI的脚上。
夏悠凉立刻不自在地跷起左脚,挡住右脚,“你现在一定在心里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像我这样的小虾米会被邀请来参加这么奢华的活动,是吧?”她说的是实话,这男人可不可以别再盯着她的脚看了?这可是她鞋柜里唯一一双一线名牌,虽然旧了点。
“哪里。”侍者微笑,“很多像您一样的年轻淑女都迷恋中古货。”
那是因为她没钱买NEWARRIVAL,而且她也不是淑女。夏悠凉摆了摆手,“对不起,可以让我自己四处转转吗?”她还真不习惯有人随侍左右。
“可以。”侍者继续微笑,“我们的开幕典礼会在傍晚六时零六分准时开始,届时请小姐您移驾到别墅后头的大草坪观看焰火表演。”
“哦。”她根本没注意听。眼光不小心落在一尊闪着五彩光芒的琉璃雕像前头,她立刻激动万分,很乡巴佬地飞跑了过去。
“哗……看起来很华丽的样子呢……”跑到雕像前,夏悠凉张大了嘴赞叹,忍不住伸手想摸,但又怕摸坏了她赔不起,于是只好扬着手对这雕像虚接触了几下。
她鬼祟地四下望望。如果没人的话,很想偷偷搬走呢。
这流光溢彩的雕像是个美女的造型,绾发,垂眉,静悄悄地抚裙端坐。七彩射灯照射在她栩栩如生的美丽脸颊上,看起来仿若天仙下凡。
这才叫淑女嘛。夏悠凉扁扁嘴,汗颜自己和真正的淑女差太多了。一时玩心顿起,她学着这雕像的样子,也摆个温柔无比的抚裙姿势,然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好傻。”她笑自己。
“哈哈……”突然听见身边也有人笑。夏悠凉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接着——便看见了走廊另一端,传说中的贵公子款款向她而来。
哗……她瞪大眼:这个对着她哈哈笑的男人,长得还真不是普通的帅呢。身形高大,皮肤黝黑。虽然穿着休闲款的贴身薄衫和针织马甲,但看起来就是被贴上了有钱人的标签,那样贵气,那样毫不掩饰的嚣张。他的五官标致而深刻,一头浓密黑发齐整地往后梳着,宽阔的额头下,眼耳口鼻无一不美——夏悠凉忍不住要怀疑这位公子哥是去砸钱整过容了吧?而且还是照着日韩偶像明星的脸整的吧?
又有钱又帅气,怪不得嘲笑她时笑得很有底气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拧着手开口问:“你是谁?”
“你又是谁?”贵公子才不屑答她,自己问自己的,“邀请函都是经我手发的,我不记得自己有请过你。”
唔,被戳穿了。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解释道:“我……是在路上捡到那个中国结,上面写着时间和地址,所以我就来了。”关键时刻,虽然心虚,但诚实。
“哦?”贵公子扬了扬好看的眉,像是想不通谁会把珍贵的邀请函丢在地上,“你当这里是大卖场,想来就来吗?”他说话很不客气,一双带着倨傲神情的眼直勾勾地盯住面前的短发女子:嗯,一看就是……脸上贴着平民标签的一个女人。穿着完全不合宜的上一季礼服站在这寸土寸金的主题公园里,却一点都没有来错地方的自觉。瞧,她还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呢。莫非不认得他关家公子是谁?
“我哪知道啊?刚才在门口我一出示那个中国结,然后他们就让我进来了。”她撇撇嘴,下意识按住自己的手袋——里面放着那个被她拆成一团红线的结。
“这样哦?”关雅彦拧了拧眉,嘴里轻声嘀咕着,“唔,有趣。”
“有趣什么?”她忍不住问。说她有趣?这不像是夸赞,更像是嘲笑吧?
“你来了也好,我这边正好缺个女人。”他沉吟道。
缺、缺个女人?这话一出,悠凉瞠目:听这口气……怪吓人的,好像要把她抓去做什么似的。
冷汗当即滑下脊背,她心虚地笑道:“不用了,我是不受欢迎的误闯者,我马上自动闪人就是了……”忽地转身,她要逃了。
“哎,等等。”关雅彦伸手揪住她——准确地说,是揪住她礼服背后露出来的标签。好家伙……他笑了:看来这女的为了混进富人区的主题公园,还临时特地置装,衣服领口上的标签都没来得及拆下呢。
凭借身高和体型的优势,他轻巧地把她拎回身前,“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吧。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赶走客人的主人哪。”他很温柔、很慈祥地对她笑。
玩?!玩什么?“玩”这字眼,听起来好不纯洁,“我我我……还是不用了。”悠凉相信自己现在一定笑得很虚弱,也许额角还闪着一滴晶莹汗。因为这揪住她衣领的贵公子眼中相应地闪过一道诡谲光芒,好似捉弄她捉弄得很爽。
“没关系的,不必害羞。”关雅彦抓着她的胳膊,拖着她往一条看起来较为阴暗的过道里走。
他的手劲大且坚决,夏悠凉欲哭无泪。至此她已肯定,自己是误上贼船了。这地方虽然豪华瑰丽,但一看就是糜烂的地方,该不会……就是社会新闻里经常报道的那种又贩毒又卖淫的罪恶深渊吧?
唉,她的一时贪心加好奇,招致的后果竟可以这么严重?踩入泥潭了啊……夏悠凉瞪着这男人结实鼓起的背肌,心中暗忖:照这阵势,挣扎是没用了,得另谋他路,想法子逃脱才行。
于是就这样,一个揪着另一个,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
灯光幽暗得很美,两侧墙上挂着漂亮的铜框油画,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淙淙流水声,敲打着关雅彦和夏悠凉的耳鼓。
好静……雅彦想:手底下捉着的女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安静乖顺?不挣扎也不抗议,刚才还一副迫不及待想逃跑的样子呢。
好静……悠凉想:是不是每多走一步,眼前这位贵公子的警戒心就会多放松一点?那样的话,她兴许可以……
“兴许可以怎样”她还没考虑完呢,突地,走在前头的男子停下来。
她急刹车,险些撞上他的背。
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他低沉带些调侃意味的声音:“你不害怕?”
“啊?”突然被发问,夏悠凉愣了一下才道,“怕啥?”怕是怕的,可是她不会笨到讲出来。看她害怕了,这家伙会更得意吧?
真的不怕?关雅彦扬了扬眉,眼光下沉,看看她削尖的脸庞——嗯,没发白或泛青。眼光再下沉,看看她细瘦的双腿——好样的,站得很稳,没发软或发抖。
相当镇定的一个女人啊……突地,他轻轻笑出声来,“是,你是不应该怕。”
什么意思?夏悠凉扬眉。这话听来不像褒扬。
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分钟里头,就感到眼前这贵公子以苛刻的眼光将她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她不是笨蛋,知道他在评估她——以一个男人评估一个女人的方式。片刻后,他眼神一闪,悠凉立刻读出分数:不及格。没差啦,反正她也不是美女。她撇撇嘴,只是有点小伤自尊罢了。
下一秒钟,就见那男人皱起眉,小声抱怨:“时间来不及了啊……”
的确,关雅彦觉得很伤脑筋。今晚他的好友展晖很有个性地没带女伴来,而焰火晚会的露天席位又是成双成对的。为了让展家公子面子上不至于太过不去,他身为晚会的主人,只好给他临时抓个女人来顶包。
而面前这个,显然是不太合格的。作为女人,她不够高,不够美,不够时尚高贵火辣性感,和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展晖站在一起,一定像跟班多过像女伴。
“怎么称呼你?”他用几乎是有些无奈的口吻问她。时间不多了,就这个吧,有总比没有强。
“我姓夏,夏悠凉。”她偷偷把手伸进皮包,一面语声镇定地回答贵公子施恩的问话一面摸索着在包内寻找能够袭击眼前这个家伙,能让自己顺利逃脱的利器。
钥匙?太小了点儿。手机?不会放电,也没板砖硬,不成。香水?对了,香水!
“优良?优良品种的‘优良’?”很没风度地,他有点想笑。优良品种吗?她的人和名字还真是不太搭配。
“不,悠然的悠,凉爽的凉。”她一边解释一边暗暗将手指压上香水瓶的喷嘴处。
“那好,夏……唔,悠凉小姐,我们——进去吧。”关雅彦伸手推开面前的某扇雕花木门。悠凉看见,那上面挂着写有VIP三个英文字母的铜牌。
于是她确定,自己已经站在淫窟的门槛上了,而唯一的逃脱机会则是——
“死色狼,去死吧你!”突然“哧”的一阵响,浓郁的甜香液体袭击了关雅彦的眼睛。他痛叫一声,急忙捂脸弯身。
与此同时,VIP房内走出一名身穿肉粉色马球衫和卡其裤的白皙俊男,皱着黑眉,一脸茫然地望向手持香水瓶正要逃跑的夏悠凉,“这里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