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门,客厅满地是水,梁家俊已经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厨房,双手沾满淤泥,该不会真把水管给撬了,卫灵心头飘过一阵失落感,走到他身边,轻轻说:“家俊,你找多久了?”
看他满眼血丝的样子,一定是整个晚上,在这么冷的夜里,找不到工具,又叫不来人,都是他自己动的手吗?
“真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那么爱他?”卫灵喃喃说。
梁家俊浑身一震,终于抬起头,不禁用手去抓着他。卫灵轻轻地用袖子擦掉他手上的污垢,放在嘴边哈热气,这双手已经冻得冰冷了。梁家俊反用手握着他,来回抚摩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发现戒指没了,他就糊涂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着快点找到,根本就没有顾及到其他事。
忽然他感觉到手心里多了一个东西,摊开来看,居然就是他找了一整夜完好的白金戒指。
“你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梁家俊惊喜地说。
“昨天晚上在浴缸旁边。”卫灵说得很平静。
梁家俊渐渐动容,吃力地挤出话:“你……是故意的?”
卫灵刚一点头,左脸颊就挨了一巴掌,嘴角血腥破皮了。
梁家俊看着自己的手,一夜的辛苦,满腹的焦急失落都在瞬间爆发,控制不住居然就下了手,立刻就后悔了,颤巍巍想去抚摩。
卫灵一把抓住他的手,勉强笑着,说:“这巴掌算我们两清了。”
“你……”
“别,你现在什么都别说,我怕我会忍不住打人。”卫灵站起来,背上包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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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总算看见梁家勇的真命皇后,和印象里一样,不算漂亮,但是特纯的那种女孩子,梁家勇快把她捧上天了,不停得给她夹菜倒茶盛饭,动不动就在人家耳边说悄悄话,卫灵一个孤零零的坐在桌对面,很不是滋味。
梁家勇真的存心请他吃饭吗,怎么觉得自己像一个八百瓦的大灯泡,照亮半边天。
阿丽去洗手,卫灵趁机问:“什么时候结婚啊?”
梁家勇傻傻一笑。表情幸福得欠扁,说:“快了,等回她老家,见过岳父岳母大人,再定日子。”
“你家老爷子怎么说?”
梁家勇脸上神情一暗,说:“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反悔,我还没跟他说呢,这两天家里事太多。”
他憋了一肚子的话,还是爆发出来,低头猛喝口酒:“我想你在报纸上也看到了,我二哥算完了,好好的一个人,居然疯了,到法庭上还不被人随便摆布,我不知道老头和大哥是怎么想的,法院判无期,明明还可以上诉,可他们谁都不管,报纸上还说他们是大义灭亲,我知道,案子所有的证据都是大哥一手提供的,他这不是落井下石吗,真的一点兄弟情义都不顾。
“前两天,我去看二哥了,他痴痴呆呆的,很多事情都不清楚,有时候连我都不认识,我心里难过得要命,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付他的,用铁链电棍,我都不敢看,他要在那里呆一辈子……谁受得了。”梁家勇用手捂着眼睛,吸了下鼻子,接着说:
“我求老爷子想办法,你知道他怎么说的,他说我是在幸福汤罐里长大的,最好不要惹祸上身,没错,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其中内情,可是二哥现在都这样了,什么债也都还清了,好歹让他安生过下辈子,不行吗?
“老爷子最后对我说,这事还要大哥点头。”梁家勇抬头盯着卫灵,半晌才说:“你……你听我大哥提过吗?”
卫灵摇摇头,说起梁家俊,早上带出家门的一丝委屈和失望又泛上心头,甩头把它忘掉,跟死人争风吃醋,他还没这么小气。
梁家勇叹了口气说:“我有想过去找大哥,可是……我不敢,我很怕他,这怕跟以前不一样,我越来越搞不懂大哥在想什么,总觉得他的脸后面还有一张脸,这么多年我怎么一点都没有发现呢。”
梁家勇越说越心慌,连阿丽回来都没注意。
“怎么了,家勇,你脸色不好。”
梁家勇连忙回神,笑着说:“没事,可能酒喝多了。时间不早了,我们结帐吧。”
卫灵坐梁家勇的车到家门口,梁家勇一刻也没留就开车走了。
进门,屋里一片漆黑,梁家俊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一本帐本。一塌糊涂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干净,卫灵绕过他,不声不响去自己房间。
“对不起,小灵,能谈谈吗。”
听见他落寞无助的语气,卫灵有点心软,慢慢走过去,贴着他身边坐下来。只见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照片,旧的有点发黄,但是孩子的脸拍得很漂亮。
“这是海海吗?”
“不是,是小羽小时候的照片,他们是叔侄,自然长得像一点。”梁家俊笑着说,笑得那么开心,似乎是沉浸在幸福的回忆,是在他和海海一起玩的时候才露出的笑脸,卫灵猛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阵发酸。
“别看了,我不许你看。”卫灵跳起来,一把打掉这张照片。
梁家俊怔怔地看着他,沉默许久才明白过来,低声说:“对不起,我又让你误会了。抱歉。”他慢慢地伸出手,把卫灵拉到自己怀里,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贴着他的脖子,汲取些温度。
“我从来没跟讲过小羽吧,想不想听他的故事。”
我不想听,至少现在不想,卫灵想拒绝,却被梁家俊那双空洞的眼睛堵在那里:“让我讲吧,他就像绑在我心头上的一个包袱,如果能说给你听,或许我就解脱了。
“我第一次见到小羽,他差不多和现在的海海一样大,眼睛大大的,皮肤很白,就像娃娃一样,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因为体弱多病,常年不见阳光的关系。小时候,我们四个堂兄弟关系很好,经常在一块玩,小勇小时候就像只猴子坐不住,小声很会念书但是也很顽皮,只有小羽一个不能出房间,我经常看见他独自趴在窗台上看我们玩,当时我就在心里下决心要好好陪他,照顾他。
“后来,我们渐渐长大了,事情也变得越来越不可抑制,是姑妈第一个发现的,然后爸爸也知道了,他给我一条路,到美国读书,如果能自力更生活四年,赚回一万美元,他就同意我们俩在一起,我答应了,为了小羽我没有学建筑,而是到哈佛念金融,四年里面,我和齐锐搞公司,做得很成功。当我拿到第一万美元时候,我高兴得想哭。
卫灵只见梁家俊脸上露出颇为自豪的神情,似乎看到当年他欣喜若狂的样子。
“小羽半夜一个电话,要我赶快回来,我以为他出事了,就提前半个月回国,没想到家里大变,爸爸半月前心脏病去世了,二叔和小声在他生病的时候,把资金都移到自己名下,立天变成了空架子。其实,我只想和小羽在一块,我不在乎那些钱,他们想要就拿去。但是小羽……小羽他一直在替我守着立天,尽他最大的可能,他那时才十八岁,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哪来的力量能让他一直撑下去,他把他从姑妈那里拿来的钱都用在资金调度上,连自己的病都不顾,还把爷爷留给他的白露园抵押了。我回来时,他都瘦得不成人样。
“我怎么能辜负他,我们用美国拿回来的三十万美元开始起家,重新把立天竖起来,可是二叔和家声不愿意看见我们做大,处处为难我们,小羽被逼急了,不知道他是哪来的消息,偷了韵声的帐本,以保证立天为条件。”梁家俊不禁用手仔细抚摩桌上的帐本,手里居然有几许错觉,好像是在触摸小羽柔顺的头发。
“他还是个单纯的小孩,怎么和二叔斗,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会下毒手,小羽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等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倒在白露园,临死还紧紧抓着这本假帐。”
卫灵看着撒满纸页的血迹,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现在你能理解了吗?”梁家俊盯着卫灵的眼,无限感慨地说:“我不能抹掉这些回忆,这是我欠小羽的,我告诉我自己,我得用这辈子的时间来怀念他。小灵,我说过把我的现在和未来给你,你能不能原谅我把心留一块给小羽呢。”
卫灵呆呆地看着他,下意识地点点头。梁家俊狂喜,搂着他喃喃说:“谢谢,谢谢……”
过了一会,梁家俊慢慢地合上帐本,说:“过去的我之所以能活下来,因为我心里有恨,我要给小羽报仇,当时我没有实力,靠姑妈那点愧疚才隐忍生存下来,现在终于到了我掌权的时候,我要他们一个个都付出代价。家声,你以为到牢里就安生了,还远远不够,凡是伤害过小羽的人我决不会轻易饶了他。”
话语里阴森恐怖的味道让卫灵发憷,他觉得冷,即使被梁家俊整个抱在怀里都觉得冷,忽然想起梁家勇的话,这样的梁家俊陌生得让人害怕。
如果伤害小羽有罪,那么抹煞他的人是不是也应该付出代价。如果梁家俊发现自己能看见小羽的灵魂,却没有告诉他……
自己会面对什么,根本不敢想象,卫灵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绝望,这段感情终究没有结果,完全看不到机会。
那个即使自己不愿,也不得不离开的日子,最终还是会来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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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不过一个星期的功夫,梁雄裔觉得自己霎那间老了。先是手头上刚建成交付的几个小项目没有通过检测,中途搁浅,以往只要疏通好关系,就能一路绿灯,可现在一家城建局死拖不放,眼看就快过合同期满。其后,英雄旗下一小公司居然爆出材料不对帐的事,合同方不依不饶,直接追究责任,还是由梁雄裔亲自出面,了结此事。
说来说去,这几桩都是半大不小的事,麻烦不大,就是累人,好容易摆平了,也把人累的够戗。尤其是疏通的时候,梁雄裔觉得头上的白头发又多了几根。
终于能闲下来松口气,他心里还是惴惴然,祸事轮番上,真是未雨绸缪,梁家俊要动手吗,这就是他的手段,未免简单了些,总觉得要后头还要出大事a
贴身秘书猛得撞开大门,冲进来。
“总裁,不好了,出大事了。世博工地里的地坪不知怎么的就塌了,压了十来个人。”
梁雄裔煞白了脸,当时就觉得胸口发闷,呆了半晌还不确定地说:“你说哪?”
“世博啊……总裁,您怎么了?”
梁雄裔揉着胸口,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歪歪的斜倒在办公桌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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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灵匆匆赶到医院,急诊大楼已经被记者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项目开工不到两个月,就出这么大的事故,何况还是世博这样受瞩目的工程,工人伤了十二个,两个当场就死了,现下,连总裁梁雄裔都心脏病突发送到这里,打工的和老板就住隔壁间,问问老天爷,这不是造化是什么。
“卫工程师,身为主要设计者,请问您对此次事件有何看法?”
“事故起因是技术问题还是设计问题?”
一进大门,卫灵就被记者缠上了,幸好边上闪出梁家勇,一把把他拉到病区,记者们看见英雄太子爷出来,拼命抓镜头,无奈被病区的保镖挡在门口。
“事情怎么样?”
“你问工人还是老爸?”梁家勇不禁苦笑,说:“情况糟透了,刚刚又有两个工人死了,其他几个重伤,老爸现在还在昏迷,不过应该没事,他这心脏也是老毛病了。”
“好好的地坪怎么会塌了的,不可能是设计……”卫灵喃喃说。
“设计当然没有问题,我估计……可能是……材料。”
“什么,你们怎么这么大胆,这么重要的工程居然还要赚一笔,这不是顶风作案吗?”
“你也不是行外人,这种事希奇吗,以前为了节省成本,克扣多多少少有一些的,世博那么重要的项目,老爸当然不会那么打算,但是下边的人贪过了头,所以……”
卫灵一听就愣住了,他从来都是只管干活,哪里想到这其中的套路。
“那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这可不是轻易了结的事情。”
“我也不太清楚,这事向来老爸和他公司里的人负责,我们只到设计这一关,你放心,绝不会牵连到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卫灵急着说。
“我知道,可是你帮不上忙的,我不会有事的,再怎么说我也得为老爸守着这份产业,谁让我是他亲生儿子。”梁家勇笑了笑,忽然让人觉得猛然成熟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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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城风雨,招招摇摇过了三天,全市上下都对这次事件高度关注。市质监局专门成立了专项小组,下来特查,查来查去没有结果,听闻梁雄裔终于醒了,立刻抱病对死伤者家属进行抚恤慰问。
靠着在监管局的消息,梁家俊在第一时间里得到报告,当时,他正在和几个下属兼好朋友在立天的商务餐厅用饭。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这头还没开始收网,梁先生自己给自己捅了这么个大篓子,真是给我们提供方便。”齐锐喝了口红酒说。
吴浩紧接着问:“你们说下边会怎么样,英雄毕竟是多年的大公司,在政府关系复杂,加上这次又是这么大动静的工程,会不会顾及大家的面子,查来查去没结果,大事化小啊。”
“有这个可能,毕竟这事和市里面几个领导有关联的,以二老爷和他们的关系……”叶冲思量着说。
“那就索性把这层纸都捅破,见了光就什么都明白了。”梁家俊悠哉地摇着酒杯,说:“我们手里不是有整套的资料,不如做顺水人情送给人家。”叶冲立刻了然。
不出两天,各大媒体都收到一份材料,有关土地局计量局贪污受贿的事情,几个大项目都和英雄有关。几家报纸因某些原因没有发布,可消息在网络上不胫而走,传遍大街小巷。最后传到秦山刚历任一年的市委书记的耳朵里,年轻的书记一声拍板,上下开始彻底地查。
梁雄裔放下电话,脸色铁青,形势很不好,没想到自己年过六十,居然还有晚节不保的一天。
梁家勇倒了杯水给他,说:“爸,别太担心了,这次是底下人自己做假帐,您最多是督察不力,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不成了,有人暗中下力气,怎么会轻易了结,一查还不到底,当然老帐新帐一起算,光是去年那五个楼盘就够坐几年牢的了。”梁雄裔长叹,他这个大侄子怎么可能放过眼前这个绝好机会,死里整他,你是眼见我进去才甘心吧。
“凡事总有办法的,您还是先注意自己身体。”
梁雄裔抬眼看看他,面对这个唯一的亲生儿子,打心眼里浮起慈父的心情,笑着说:“小勇,你今年多大了?”
梁家勇愣了愣,说:“您一定病糊涂了,连我几岁都忘了,我不是匹万里马,28了。”
梁雄裔拍了拍脑门,说:“真的老了,都不记得你这么大了。你和……那个小姑娘叫什么的……要是看着好,就快把结婚的事情办了吧。公司那边动不了,但我转到你名字下的钱还是有的,你们小两口就好好过日子。”
“爸,您说这些干什么,等您没事出院了,还得给我们张罗。”梁家勇笑着说。
“但愿有那么天吧……”梁雄裔苦笑了下,为了争权夺利,自己什么都没留下,婚姻是权衡交易,孩子也是利用的工具,事到如今才明白,身边这个唯一的亲人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住院这两天,这个一向被自己视为废物的儿子居然这么贴心,想起自己以前对孩子的种种亏待,心里真的很惭愧。他整整浪费了28年的时间,今后……不,已经没有今后了,人生能有几个28年。
“小勇,我这辈子都是个不称职的爸爸,临了,我只能给你一句劝,看在我们父子一场的份上,你一定要听啊。”梁雄裔紧紧抓住儿子的手腕。
“您说。”
“和你大哥不要走得太近,凡事都不要和他争,你不是他对手。”
梁家勇听芙蓉一头雾水,他向来吃喝玩乐人生简单,绝不会和大哥去争什么,都是自家兄弟,怎么不能走的近。
梁雄裔看他根本没有明白,不禁叹息:“你这孩子,做人都是直来直去的,以前我常在想自己聪明一世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儿子,现在想想,幸亏你这样,才没落得家声那样的下场,以前发生太多的事你都不知道,所以你不明白,这样也好,不知是福,总之记住我说的话就对了。”
看儿子郑重点头,梁雄裔稍稍放下心,忽然觉得非常疲倦,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这两天他一直觉得身体重,没力气,看来自己的大限也快到了。
睡了不知多少时间,他忽然觉得口渴,喃喃喊了两声,嘴边有一根管子送过来,吸了两口,睁开眼,面前不是儿子是侄子。这个现在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很孝顺地站在床头,喂他水喝。梁家勇和卫灵坐在床另一边看着他。
“小勇……”梁雄裔动了动嘴,说:“我和你大哥单独谈谈,你们俩先出去。”
梁家勇和卫灵互看了一眼,慢慢走了出去。
梁家俊放好杯子,问:“您躺着说吗,要不要我把床放高一点。”
“不要演戏了,你不就是来看我有没有死吗?”梁雄裔冷哼。
“不管您怎么想,我对二叔是心存敬意的。”梁家俊笑着说。
“哼,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你和你爸一个模子出来的,平时对人极好,手足之间照顾周到,可一旦得罪了你,就是睚眦必报,断然没有好下场。我也不指望你现在对我有什么敬意。”
“我若对不起二叔,那也是因为您先对不起小羽和我。”
“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希望你不要把罪算到我儿子身上。”梁雄裔像斗败的公鸡低下头说。
“这个您放心,小勇还是我的弟弟。”
“你顾念这手足之情?”
“二叔不相信我。”
梁雄裔别有深意的说:“我想相信啊,可是你的心太冷了,连珠不是心寒得连小海都送到外面去了。”
梁家俊挑了挑眉,颇不以为然,梁雄裔哼了声,说:“你在心里骂我小人之心,可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要是不清楚你的秉性,六十多年的饭算白吃了。你没大志,原本不动你也行,无奈小羽眼界太高,不除了他,你们怕是要爬到我头上,可除了他,却又把你打醒,反过来骑到我头上,当时哪条路都很难选择,毕竟小羽真上了你的心。为了他,你什么事都肯干。那么现在呢,你那个小情人,你是不是也能为了他付出一切。”
梁家俊一愣,立刻咬牙切齿地说:“我警告你不要动他,否则……”
梁雄裔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否则,我也是快死的人了,能做什么?”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说:“我这身子骨动不了几天了,你也看不得我活着,我死了你才解恨是吧,那小勇就有机会不出事了,就算为了小勇,我也不能活喽。”
“您倒是明白,不过这么说您不觉得假惺惺吗。”
“我也不过是想向你讨个痛快。你也能跟小羽交差,毕竟他留在白露园这么久,一个孤魂野鬼终于能转世投胎去了。”
“你说什么?”梁家俊一愣,大声说:“你说小羽怎么了?”
梁雄裔惊讶地说:“你不知道吗,白露园一直闹的鬼就是小羽啊,连珠没告诉你,她每年都回去陪陪他,听说还找了个能和他说话的人。”
“你胡说,世界上哪来的鬼,小羽早就死了。”
“年轻人不信这个,我们老人家相信啊。”梁雄裔闭了闭眼,又缓和了下起伏急促的胸口,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你去美国读书那会除了你,因为你爸爸死前让我发誓,永不动你,每每我下狠心,都觉得他那双眼睛在看我,人心有鬼啊。”
梁家俊听得一身冷汗,忽然醒悟过来:“你到底什么意思?”
梁雄裔深深吸了口气,说:“你爸以保你为条件,改了遗嘱,我没必要留着他。”
梁家俊勃然大怒,想起父亲对他的种种疼爱,又惊又恨,却还听见梁雄裔说:“我现在欠你两条人命,你亲手杀了我吧。”
梁家俊一把拎起他,咬牙说:“我光杀你不够,得把你的心掏出来才甘心。”
随着心跳不断加速,梁雄裔痛苦地抓着胸口,挣扎着说:“无论怎么样,你答应我不动小勇,记得……记得我做鬼……看着你……”
“下地狱吧你。”梁家俊拧住他的脖子,还没使劲,手里的人一阵抽搐,没气了。
梁家俊愣了愣,一看心跳,已经没了,梁雄裔眼睛直直地看着天,露出只有死人才会有的表情。他沉沉地躺在那里,停止的呼吸把他生前所有的恩怨都带走了一样。
心里酸甜苦辣好像都消失殆尽,刚才的恨也被他竭尽的死法掩盖了。最后关头他竟然在顾念自己的儿子,穷凶极恶到最后还是一个好父亲吗?
他依靠的最后手段看起来是这么可笑,以做鬼来威吓,实在可怜可悲,这世界上难道真有鬼吗?
想到这里,连复仇后痛快的心情都无影无踪。心里像堵了个棉花团,找不到倾吐的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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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勇和卫灵在病房外说了会话,看见梁家俊默默的出来,沉声说:“叫医生吧,二叔去了。”
梁家勇一惊,立刻冲了进去,不一会,病房里传来他压抑的呜咽声。
卫灵想进去,却被梁家俊一把拉住,看见他苍白颓废的脸,不禁伸出手把他的手包围住,轻轻地揉搓着。
坐到车上,梁家俊呆了半晌,忽然吐了口气,掏出香烟,点了一支,卫灵没有出声,默默地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看他吞云吐雾。
“你说,人死了,都会到哪里去?”
卫灵沉默不答。
“这世界真有鬼吗?”梁家俊转过脸,问。
“有啊。”
“?!”
“以前我最讨厌来医院,尽是些不干净的东西,现在我们车前面就有一个,女鬼,浑身血淋淋的,八成是刚才出车祸送来的,我这边停车场那有个老头,带一小孩,还有后面有3个,住院大楼里更多,满把抓……”卫灵漫不经心地说,冲梁家俊无辜的笑。
“你能看见?骗人吧你。”
“……没错,是骗你的。”
梁家俊仔细端详他的脸色,看不出一丝端倪。开车窗扔了烟头,发动汽车上路。
晚上七点,正是城市马路最繁华的时候,大街上车水马龙,卫灵只顾看窗外灯光飞逝,霓虹灯留下一条条长长的尾巴,很漂亮。汽车来来往往排起长队,堵得厉害。前面又是一个红灯。
“你说,小羽会不会变成鬼,一直待在白露园?”梁家俊又开始自言自语式地发问。
卫灵抬起头仔细盯着他看:“你都报完仇了,害你们的人疯的疯,死的死,你现在心里该满足了吧?”
梁家俊一愣,喃喃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说他妈废话,我跟你在一起,每次都只能捞到一个对不起,你觉得那些对不起我的地方,倒是跟我说说看,混蛋。”卫灵猛得跳起来喊。
“没错,梁家羽是变鬼了,阴魂不散待在白露园,求着你回去,他还真痴情,明明你看不见他,听不见他,可还留在那边等你。
“我能看见他,不止他,我他妈的有特异功能,凡是你们看不见的东西我都能看见,梁夫人就是因为这个才对我特别好,我们两合着伙不告诉你。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最近回去那趟,我们在房间里接吻上床,他都看见了,我还跟他说你已经爱上我了,他这个死人早点滚蛋……”
“啪。”
梁家俊看着自己高高扬起的手,才意识到他刚才动手了。
卫灵木然地说:“这是你第二次打我。”
“你小子是故意的。”梁家俊恼恨地说。
卫灵苦笑说:“我想对你死心了,脑子总是糊里糊涂的,你这一巴掌来得正好。有些人注定一辈子是做朋友胜过做情人,大概说的是我们,走的太近,反而什么都没有了。”
“卫灵。”
“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是谁?”卫灵直视他眼睛问,发现他神色闪烁,又说:“你说过把现在和未来给我,但是又放不下过去,所以你最爱的人还是他,对不对。”
“不是……我……”
“停车,放我下去吧。你回白露园,我真没骗你,他就在那儿。”
梁家俊把车停了,用古怪的表情看着他。
卫灵开门,下车,甩门,初春的晚上寒气很重,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他走得很慢,却没有听见身后有半点响动。
算了,就是这么回事。
什么事和感情搭上关系,就会变得不清不楚,拖泥带水,这一个多月的婆婆妈妈,提心吊胆根本不是他卫灵的风格,直来直去才叫痛快,现在他心里那块七上八下的石头终于可以踏踏实实落地了,尽管压得胸口很疼,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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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伟开门看见卫灵半红的眼睛,硬生生把半夜被吵醒的咒骂咽到喉咙里。
“让我住一晚上。”
“行,你眼睛怎么了?”
“在路上哭了一场,肿了,有没有热水,我洗把脸。”
“行行,快进来吧。朋友有难就要互相帮助。”
张伟忙手忙脚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临了一句“打起精神”让人乱感动一把。
睡一场完完整整的大头觉,第二天的太阳还是照常升起,工作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做,没有回去拿东西,卫灵借张伟的钱胡乱买了一些衣服,日常用品,在他家客房睡觉,好在张伟夫妇没有多问,他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了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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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也瘦了?”梁家勇见面第一句话就说:“我瘦还差不多,这两天都忙得昏头,没道理你比我烦。”
“你没事吧?”
“丧事,打官司,拍卖公司,一大串事情等着呢,反正我就一个活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把我拆开来卖吧。”
“要是手头上有困难,尽管开口。”
“行啊,我知道你现在比我有钱。”梁家勇笑着说:“今天的饭就你请了。唉,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现在十块钱出手都要算计算计,苦啊!”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日子总得往下过,老爸给我的钱还债后还够买一套小房子,我打算结婚,把别墅和车卖了,办一个室内设计工作室,跟你抢生意。说起来,我还要找大哥点事,你帮我带个话。”
卫灵黯然,说:“你打电话给他吧,我们不住一块了。”
梁家勇瞪大眼睛,没来得及说什么,卫灵已经捞起他的电话,调出号码扔给他。
“嗯,我可以待会打给他。”梁家勇有点结巴,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吧,要不要我帮忙。”
“你有这闲心还是管管你自己的好。”卫灵笑着说。
“也是,一切随缘。”现在的梁家勇给人一种干练充实的感觉,两天不见,他身上浮华慵懒的气质完全消失了,反倒比以前更加有精神有动力,最后,他居然是开着一辆半新的桑塔那走的,真的大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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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区到白露园的距离不长,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白墙屹立,红顶依然,初春的新绿铺满整个山坡,很美。
主屋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大批佣人辞职走了,空荡荡的房子没有一丝声音,沉寂宁静。
梁家俊顺着自己熟悉的地方慢慢地走着,进主屋,到回廊,漫步中亭,打开温室。往事一幕幕电影画面一样的上演。在花园里爬树的是小勇,家声在亭子里看书,姑妈也坐在那乘凉,还不时抬头对自己微笑。
透过花园的窗户,父亲在书房正和二叔谈生意。
“小俊,别去吵你爸爸,我们到花园吃点心。”
回头,久别的母亲就这样微笑地站在那里,一个小孩跑过去,不正是小时候的自己吗?
“呀,你怎么拿两个?”
“我拿一个给小羽。”孩子高兴地越过自己一路跑着。
梁家俊不由自主跟了上去。只见他推开回廊小书房的门,一大片阳光照在他身上。
小羽,依然是那个孩子般天真可爱的小羽坐在窗台上对着他笑……
忽然,小羽纵身一跃从窗户上跳了下去,梁家俊猛得冲上去却没有接住他,只感觉那白色的衣角划过指间的触感。
窗台下,所有的幻影都集合在一起,父亲一手接过小羽,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大家和和乐乐的一块用点心。白色的纱窗,和煦的阳光和春风,一家人欢声笑语。
这里没有他的位子,这样的景象也一去不复返了。
“你都报完仇了,害你们的人疯的疯,死的死,你现在心里满足了?”
卫灵站在中庭仰起头大声问。
“我没有想过要这样,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好好处在一起的。”
“可你事实上是这样做的。”小时候的自己站在身边肯定地说。
“放下过去吧,你不能总是沉浸在憎恨和埋怨里。”卫灵慢慢走近,并且对自己微笑:“这里也有许多属于我们两个的故事,不是吗?”
前院的第一次碰面,他在画布前任意挥洒,自己则被他年少轻狂深深吸引。
他在小房间里对自己拳脚相向,真的很疼!
之后就是他们自己的故事,一切的一切,甜美带有酸涩的情节让人不尽回味。可为什么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翻开皮夹,照片上的人笑得依然阳光灿烂,梁家俊忽然发现,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在自己百无聊赖寂寞荒芜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想他,真的很想他。
猛然发觉,照片上已经留下一大片水渍,梁家俊几乎哽咽地自言自语:卫灵,虽然你听不见,但这次是真的,我爱你,我爱你!
忽然紧闭的大门猛地敞开,眩目的阳光里似乎有个斑驳的影子,定睛仔细一看,这个透明的魂魄已经变得飘渺不定,只有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还能辨认,僵硬的神态,紧抿着嘴,以及倔强的眼睛里噙着一层朦胧的雾气。
“小羽!”梁家俊惊讶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想跑过去抓住他,但一伸手触摸的却是空气。
就像美丽的雪花遇到太阳,小羽的身体开始慢慢的融化,他伸出手,贪婪地享受自己抚摩他脸颊的感觉。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祈祷,能够在最后消失前,让我再摸摸你,哪怕一小会也好……我们终于能够永别了……我自由了。”
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整个脸都消失在空气里。
叮,一件小金属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
是一枚戒指,和脖子上的是一对,小羽一直在寻找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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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续就是这些,两位请过目,如果没有异议的话,请在这里签字。”
卫灵接过文件,刷刷刷签下自己的大名。
“你就不看一看,不怕我把你的钱拐跑了。”
“这些天书一样的字,看了也是白看,再说堂堂有名的惠丰行长也不在乎我这点小钱。”卫灵笑着说。
“爽快,打从第一次认识起,我就喜欢你这种个性。”齐锐竖起大拇指,随即又叹了口气,说:“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到高更那魔女手下做事,记住啊,利用完就把她给炒了,否则有你苦头吃的。”
卫灵笑着点头,说:“我这次走,很长时间不回来了,这些资产就全靠齐先生打理了,其中很大部分是梁利海的,到他十八岁回来,也烦请交还给他。”
“放心吧。”齐锐忽然问:“你去美国这么长时间,俊舍得吗?”
卫灵一愣,心底里好像有个小角被掀了起来,不禁低声说:“我没联络他,我们已经大半年没有联系了。”
齐锐一脸诧异:“怎么会这样,已经大半年了,这家伙嘴真紧,都没听他说起过,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其实他非常爱……”
“齐先生,如果没什么事情,我要先走,赶今天的飞机。”
“啊!”
没等齐锐反应过来,卫灵站起身告辞,也没要他送,直接出门,招来辆出租车。没有带多少行李,随身一个小小的手提箱装不下太多的东西,一切从简,衣物,用品,还有记忆。
马路边的绿树郁郁葱葱,一片连着一片,忽然让人意识到现在是夏天,脑海里的景象犹如这绿树影,片片在眼前掠过,白露园的春天,夏天,秋天,冬天,那个海滩,那个冬夜,以及那个家里的点点滴滴。
“客人,你如果难受就说啊。”司机师傅一句话叫醒了卫灵。
“啊,什么?”
“你脸煞白的,要是晕车就早说。”师傅是担心他新装的皮椅。
卫灵从车窗反光里看见自己愁眉不展的脸,不禁莞尔,立刻安慰司机他不晕车。
难过的是心,不是钻心剜骨,而是隐隐的痛,没有眼泪,是因为在那段长长的夜路上,把满腹的泪流干了大半。而现在,他也将把这记忆里的过往留在这车上。
秦山的飞机能开往世界各地,高大的标志牌不停地翻滚,机场大厅,人潮滚滚,来自世界各地的人在这里上下进出,千变万化的脸孔背后或许都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在这里,谁都是个陌生人。
对面,一对年轻夫妇正和送行的人告别,是出国度蜜月吗?因为那个女孩还那么年轻,眼睛里充满了羞涩,看他们两人紧紧相握着手走向登机口,连身边的陌生人都被那幸福的笑容渲染的分外幸福。
欢乐的人流走过,对面留下一个也在目送人群孤立的人。
不是错觉吗?是阔别大半年的梁家俊。
“你是来接我的?”
“你是来送我的?”
两个问题同时出口,又同时打住。
“我刚刚从北京回来,你呢?”
“我要坐两点的航班去美国。”
“真巧。”梁家俊勉强笑了笑,说:“我听家勇说起过,祝贺你加入高更的工作小组。只有你一个吗?”他向四周张望。
“我没告诉别人今天走。”
“是吗。”梁家俊点头。却想不出下文,只得沉默,
卫灵呼了口气,说:“听说,家勇的装饰公司,你帮了不少忙。”
“都是一家人,不算什么,那天,我一个人在白露园里走,猛然发觉时,梁家就只剩下我和小勇两个人了。”
“你不恨了?”
“一切都过去了。”梁家俊叹了口气,说:“我在白露园见到小羽了,我们终于说了再见。”
“我们之间是不是也缺一个再见。”卫灵觉得自己已经能够微笑了。
“是啊,你还会回来吗?”梁家俊克制不住心底的激动,恳切地说:“其实我直在立天留着一个办公室,给我最希望的那个人。”
“再说吧。我该登机了。”卫灵伸出手。
两人相互对视,握手再见。
卫灵慢慢向登机处走去,直到转弯处,听见一声大喊:“卫灵。”
梁家俊高举右手,一个闪亮的物件飞到卫灵跟前。
“给你,我隔壁办公室的钥匙,我等你回来。”
卫灵身心轻松走上飞机,当他坐在座位上,感觉身体离开地心引力,直冲上天时,心头的阴霾连同地平线一起留在了大气层下,身边是一望无际的云海。
天气真好,阳光灿烂。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