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珩思索了一会儿,拒绝道:“我并非不信你,而是怀真醒来后,对环境有极大的不安,这几年我让她住在一个小村落,直到半年前才接她来卫府,如果现在立刻换个新环境,对她不妥,你对她来说又是陌生人,我更放心不下。反正怀真就在我府内,你想见她随时都可以过来。”
“我绝对会好好保护她。”
“观羽,我相信你一定会好好待她,只是她现在不记得你,让她跟着你并不妥,或许等你们熟一点后,她说不定会想起你。”卫珩拍拍好友的肩,希望他别丧气。“你说她很爱你不是吗?若她真爱你,一定会再次亲近你。”
怀真怕他──严观羽没有说出口。
刚刚怀真的表情已泄漏一切,但他不懂,为何她会惧怕他?
他疼惜她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做伤害她的事?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明白卫珩不会把怀真交给他,严观羽也只能接受。
接下来的日子,严观羽经常找机会接近她,一开始碍于他是卫珩的好友,怀真总会敷衍几句,日子一久,她开始回避,连一个字也不愿施舍给他。
他讨好送去的甜食,也让她完整无缺地退回来。
次数一多,他的耐心愈来愈少,毕竟失去她五年了……分离的时间太长,他急于想补回来。然而几次和卫珩商量依然得不到满意的答案,表面上他依旧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不停找寻机会。
终于,一年后,一个机会降临了,严观羽利用这个机会得到了她。
一偿夙愿。
※※※
火,点亮墨夜下的寂静。
烈焰般的光芒几乎笼罩半个天际,眼前所及,已陷入熊熊火海之中。
墙倾砖碎,梁倒檐垮。
她惊愕地站在门口,望着眼前这一幕不敢置信。
打有记忆开始,这座宅子便是雕梁画栋、朱栏石砌,庭院花香鸟语不绝,拐个弯沿着石子小路往前走,是烹调一日三餐的厨房,时常飘香而来,每回经过那里,若逢厨娘下厨,便能讨到一点小零嘴塞牙缝。
离开厨房左转,尽头是爹的书房,房里有满满三大柜的书,爹要她读,她只能苦着一张脸回“十年也看不完”;书房前有一条往右的路,再往前走一段距离是爹娘的寝房,娘爱坐在里头刺绣,每回看见她,便会唤她进去学习,说那是姑娘家应习的才艺,害得她总得找借口推托。
记忆中的美丽正与眼前这可怕的景致一幕一幕交错,令她分不清楚何者是现实何者又是梦魇。
风助涨火焰的气势,不停吞噬、不停毁灭,往昔的一点一滴此刻已化为乌有,成了大火肆虐之下的灰烬。
残余,不剩。
她的一切,全部付之一炬。
到底出了什么事?
谁能来告诉她,不过迟些回来,怎会风云变色?!
她的爹、她的娘……他们逃了吗?还是、还是仍在火中?
她必须赶快找到爹娘,她得救爹娘……
“爹、娘……你们在哪?”
她提气大喊,不稳的脚步正要往宅子里走时,突然听见前门那里有声响传来──
“后头有声音,快过去看看!”
心头一惊,缩回的脚险些踉跄,她清楚这场火绝非偶然,再听见那声粗吼,不敢再逗留,最后看了一眼陷于火海中的宅子,她眼角噙着泪水,转身跑走。
此刻,存于心底的是是满满的困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嗯……问得好。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她偶尔会梦见自己置身火海之中?
这个梦意味什么?
怀真一面将桌上的点心塞入嘴里,一面思索昨夜所作的梦代表的意思──莫非她有过这样的经历?
嗯,铁定是,不然怎会无缘无故梦见。
梦中的她来到一座宅子,里头火舌四窜,当她正想进去找人时,却突然停住脚步转身跑了出去,这个梦到此为止,至于之前或以后就完全没有半点印象了。
梦很短,却教她记忆深刻,记得自己似乎有开口,却听不见说些什么,只知道下一瞬便因为内心感到惊惧而离开。
她究竟害怕什么?
宅子里又有什么呢?
她好想继续探究,无奈再也想不起梦境其他的片段。
“唉。”怀真忍不住叹气,但叹归叹,手可没停过,对旁人来说甜到腻死人的点心对她是最美味的食物,犹胜珍馐佳肴。
今年刚满二十的她早有人生奉行的圭臬──多吃糖没事,没事多吃糖。
饭可以不食,糖不可不吃,一日不吃糖,她便寝食难安,如坐针毡。
只要有糖,便天下太平。
施施姊就常告诫她要注意,免得一个不小心蛀光全部的牙,她谨记在心,一吃完东西,必会妥善照顾嘴里那一口牙,就怕坏了这口牙便再无福享受世间的甜食。
每天醒来,必定先吃几块桂香子塞肚子,等脑子清醒点才知道等会儿要做什么事。
卫大哥虽然视她如亲妹,可该有的分寸她未曾遗忘,毕竟他俩非亲非故,怎能无缘无故享受,因此总以奴婢自居,不敢妄想往上高攀。
乌鸦变凤凰这等美事绝不会发生在她身上,若真有,必定也是上天眼盲了,当个听话乖巧的奴婢才是上上之策。
做人嘛,何必斤斤计较太多,该属于自己的跑也跑不了,不该属于自己的即使强求也是一场空,与其战战兢兢,天天要绞尽脑汁去算计,倒不如学她看淡一切,即使天塌下来,也会有比她高的人先挡着,想太多只是徒增烦恼。
第1章(2)
桂香子美味酥脆,不愧是北凉城最出名的甜食。
怀真正要将最后一块桂香子塞入小嘴里,脚步也正要往左拐时,耳尖的她听见左边传来交谈声,她立刻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竖耳细听。
她并不是爱偷听,只是她想起来今天要去厨房帮忙,这方向是往厨房最近的路,不想绕路的她当然得等交谈者离开才能现身,所以她绝对有正当的理由待在原处。
她真的不是偷听,只是懒得绕路罢了。
“府内的奴仆够多了,真不知主子为何要多买一名婢女。”年长的婢女略有抱怨地道。
“我听说主子对这名新近的婢女有那么一点意思。”
“这怎么可能?!虽然那丫头长得很美,不过身子单薄,怎能伺候得了主子?再说,主子不是有琥珀了吗?琥珀长得也不差啊。”
“男人个个都想要三妻四妾,能多一个美人伺候,谁不喜欢?”
“嗯,说得也是。对了,我听厨娘说主子根本不派工作给那丫头,她今天会去厨房帮忙还是她自己讨来的差事,这该不会是故意想引起主子心疼吧?”
“呵,有可能喔……别看她一副似乎很单纯的样子,说不定心机深沉,不然怎能引起主子注意。”
两人本来交谈甚欢,却因为听见声音而打住,她们面面相觑,完全没想到会有人偷听她们讲话。
“是谁躲在那里偷听,快点出来!”较年长的婢女心想这条路通往厨房,主子甚少经过,必定是其他人,她在严府工作也有几年,骂骂资历比自己浅的奴婢绝对有这资格。
她抱持不可能出事的心情,正准备好好数落偷听的人,怎知由转角走出来的居然是主子,登时吓得手一松,掉了满地的菜。
“主子?!”年纪较轻的婢女看见是严观羽也吓得惨白了张脸。
严观羽不发一语,微冷的目光轻轻扫过她们,已教人胆战心寒。
“主、主子……”年长的婢女瞧见主子的脸色,便知刚刚那番话已让主子全听了去,这会儿她想替自己求情也不知该说什么,再者主子的眼神太凛冽,她半天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