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静颜现在是说不出话,倒不是因为惬意,而是因为这个足够两人使用的浴池中的确有两个人。
「静颜,你呆在那里做什么?」司岳好奇——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靠了过去。
做什么?总不能说是——害羞吧?司徒静颜心里苦笑。
司岳做事总是超出自己的预料,就像当初任自己怎么努力他怎么也不肯为邢傲解毒,却在自己近乎绝望的时候说出「毒发过三次了吧?可以下药了」这样的话来。若是那时一个不小心用武力相逼会落得个什么后果,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
司岳是个一颦一笑皆有文章的人,司徒静颜看不透他的底线。第一次对阵没占到上风,此后司徒静颜越发的小心起来,也因此才能在司岳看似不经意的试探时很快找对了方向,顺利得到了「龙啸」的正解。
所以当司岳兴致勃勃地拉他去洗澡时他并没有推托——
却没料到司岳这次真的只是拉他去洗澡。
平心而论,司徒静颜并不是个拘谨的人,只不过和这个比他更无所谓的人待在一起时,就不得不有所谓起来。
「你躲什么?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躲的!」司岳一边说一连毫不顾忌的伸出手在司徒静颜腰上掐了几把,「啧,静颜是从小开始练舞吧?这腰身练得真是漂亮!就是皮肤还没到吹弹可破的地步。」
「我又不是女子……」
小小的抗议马上被司岳的下一句话吓了回去,「你把身体转过去,我帮你擦擦背。」
司徒静颜脸一下子烫起来,「前辈为尊,这怎么可以……」
「既然我为尊,你好好听话便是。」司岳说着,噗哧一笑,「干么窘成这个样子,你想到哪里去了?」
「啊?我……没……」脸却更烫了。
转过身靠在浴池边上,身后赤裸的身体靠了过来,手臂环过他的身体,若有若无的碰触,司徒静颜身体不觉有些僵,刚想说话,那双手已经摸上了他的手腕上那对环。
「你一直不离身的带着?」
「嗯。」
「他有跟你说过这是哪来的吗?」
「没……」
「是吗?」司岳的头靠在了司徒静颜的肩上,「是我送给他的……」
司徒静颜心猛地一跳,忽然意识到此刻司岳靠的,其实不是他。
「当年他悟出行云流水,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兵器,我就送了这个给他,他并没有太多的表示,可他那时有多高兴,我是知道的……」
「其实惊穹习武完全是为了让他父亲高兴,根本没想过要涉足江湖。他也从没担过这个心,因为他从小就知道自己活不过十四岁……从没有怨天尤人,那孩子只是抓紧不多的时间拼命习武,希望可以在有生之年让父亲高兴一下——可是他过了十四岁,他父亲却死了……」司岳似是笑了笑,「我做的,我救了他,设计杀了他父亲。」
呼吸有些粗了,司徒静颜从不知道,司岳和师父之间的恩怨竟然如此之深。
「为什么?」
「为了救他。呵呵,我现在这么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虚伪?可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那时的形势,寒舒想要白部的实力,就一定要让白部易主。惊穹的聪明才智加上他的身份,那种环境下若不能用就只能杀。寒舒那时有两个人选,他问我选哪一个,我当然是选了惊穹,我想要他活下去。」
「前辈……」
「江湖啊……很多时候,没有是非之分,当两个不会游泳却不巧生在江湖中的人只找到一块浮板时,没有谁就该活着谁就该死去,只有争夺,明白吗?」
「师父不会争。」
「所以我帮他。惊穹在江湖中这么多年,从没有算计过谁,他的手是干净的,对那种身份那种环境又无力自保的人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你能明白吗?」
「因为有你在……」
「呵,是的,因为有我……我暗算了他父亲,我肃清了他身边的不安因素,我暗算了他恋着的赤帝,我把他交给了寒舒,我知道寒舒爱他,可以保护他……那时我以为能救惊穹的药只有寒舒有,当我知道他可能爱上了赤帝的时候有多震惊!寒舒和赤帝是一山不难容二虎,若是他们直接对上,惊穹绝对会选择玉石俱焚——」
「所以你杀了赤帝?」
「是,毫不犹豫的。我不会让他有选择玉石俱焚的机会……惊弯被寒舒软禁的峙候,每天晚上我会在他的房里点上可以安神的香,等他睡熟后搂着他入眠,可他从来不知道……」
「这些话,你有对他说过吗?」
「没有……我希望他恨我。那孩子多傻啊!没有武功却在《奇兵谱》上位列第一的无光,你能猜到他需要付出什么吗?我这身子早就脏了,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这副灵魂早就千疮百孔了,哪里值得他爱?我只想他恨我,那样的话,也许他还可以活得开心一点……」
司徒静颜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一直以为我做得很好,可我错了……当他被青帝掳走时,我就知道我错了。我错以为寒舒可以保护他,我错以为能治他的药只有寒舒有,我错以为我的选择是可以救他的唯一方法,我错以为——无论多么艰难,让他活下来是好的!后来无数个日夜,我都在想,如果我带着他逃走是不是有可能逃得过去?如果我不插手他和赤帝的事他是不是有可能活得很好?如果我所有的初衷他都知道他是不是会更快乐?如果他真的在十四岁就死去,完成了心愿没有遗憾的死去是不是会更好?」肩上本就是湿的,所以司徒静颜尽力去感觉也分辨不出是否有人靠在他的肩上流下了温热的泪,「如果我们从没有见过该多好……」
「你——爱他吗?」
一声轻叹响起。
司徒静颜有些明白。司岳一直爱着的人是白羽法,而师父,注定是他心上一道深深的伤口,不可磨灭,痛彻心扉。
「前辈,」司徒静颜定了定神,「师父他从来没有恨过你。所以我想,你那些话虽然从没对他说过,但他心里是明白的——他一直爱着你,希望给你幸福……」
「可他没有办法给我……」
「所以他死了。」
司岳神情一滞,立刻醒悟过来。
水惊穹死前来过这里见过白羽尘,他那时已经决定要死了。
他找到了可以给司岳幸福的人,而自己已经注定会成为一个累赘。
他赌了一把,选择在司岳刹那间的惊艳中死去,让那脆弱的刹那间的爱恋成为他的永恒。
「我想,师父从没后悔遇见你……」司徒静颜轻声道:「虽然很苦,可他这一生爱过、痛过、期盼过、努力过、失望过,是你让他这一生有了色彩。」
司岳靠在司徒静颜的肩上,半晌,轾声笑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善良……」
「好了,水都冷了,快回去睡吧。」
司岳说着从浴池中迈了出来,刚刚司徒静颜一直看不到他的脸,这会看见,湿漉漉的,表情却十分平静自然,不由暗叹,果然是个收放自如喜怒不形于色的厉害人物。
「我熬点姜汤要到林子里陪尘守夜去,你也快些回去吧,记得好好安慰安慰你那小师弟。」
司徒静颜还没从刚刚的交谈中完全回过神来,看着司岳一脸的坏笑才恍然,这会心下却是坦荡,笑道:「那个小家伙,不用理他。」
「哦?」
「他就是个别扭的性子,你越是理他,他反而越要逞强啥也不说;你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不理他,他自己就会蹭过来,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在你耳边哼哼。换了别人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
司岳扭过头去,只见司徒静颜说着脸上不由自主地现了宠溺的微笑,「你很喜欢他?」
「不,」司徒静颜摇摇头,微笑着十分自然地说:「我很爱他。」
那笑容连司岳都不禁有些失神,喃喃道:「你这孩子,怎么跟你师父这么像……」
「什么?」
「啊?没什么……」司岳整好衣服,便要出去,站在门口又回了头,「静颜,今晚谢谢你。」
司徒静颜只是摇摇头,「谢我的话,我想看看前辈的真面目。」
司岳一愣,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望了望天上的月,「一副皮相而已,没什么好看的。」
一晚的经历,司徒静颜回房时百感交集。进了屋心却一下子平和下来。
翻身上了床,床上的人面朝里侧躺着没有动静,于是司徒静颜也安静的睡下了。良久,身边的人一翻身转了过来,一手将他搂进怀里,「怎么这么久?」语气里满满的委屈。
就知道,司徒静颜没有说话,笑着搂住他的肩,吻了上去。
窗前有月光,温柔如昔。
师傅,看见了吗?你牵挂的人,都很幸福呢!
***
第二天一早司徒静颜就被司岳打发到小镇里买东西去了。邢傲则坐在桌边画画。
「你做什么?」司岳走过来好奇的望,「画静颜吗?看不出来你原来还会画画。」一语赞完,又道:「你不过是想练练手力,何必故意做这种讨好他的事?」
邢傲手一停,抬起了头,「既然可以让他高兴,为何不做?」
司岳笑得不露痕迹,「反正现在也没事,过来陪我下下棋。」
邢傲执白子,司岳执黑子。长关冲跳。司岳看着棋盘,一边漫不经心的摆着子一边随口道:「你从小一个人跟着你义父,好在你义父捡了静颜回来。你和他一起长大,有个还算值得回忆的童年。等到长大成人,你们自然而然的相恋,静颜不仅温和细致而且漂亮聪明,不仅在平时与你相处甚欢,更可以在危难关头帮助你,保护你——」沉吟着,又下了一子,「青梅竹马啊,多美的故事,每一个部分都如此完美。」司岳抬起了头,嘴角带着隐隐的笑意,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太完美了,所以我不信。」
邢傲看着司岳,摆下了一颗杀子。
秋意浓,寒蝉声声静。
邢傲摆下一棵杀子,「你想说什么?」
司岳把玩着一颗黑色棋子,望着棋盘但笑不语。
于是邢傲知道自己问了个傻问题,高手从来不会把自己的底子完全暴露给对方。
他知道了多少?是一点点,还是全部?
虽然他此刻不说话,可是从他刚刚一番话中,可以猜得一二。
邢傲也不再说话,垂眼向棋盘望去,司岳手中那颗迟迟不肯落下的黑子终于敲在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守而不攻,「你想杀我。」
你想杀我。平静的语气,陈述的语调。
「前两次,不过是试探,刚刚,才是真的动了杀心。」
邢傲再一次抬起眼,看到的依旧只是一双注视着棋盘波澜不兴的眸子。
白棋又是一记杀子摆下,黑子很快跟上,依旧是守势。
司岳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知刚刚我有几次想杀你?」
无法回答。邢傲不语,心下却明了了。
一般人要杀人时,总掩盖不住自身极强的杀欲;高明一点的杀手,可以把自己的杀气降到最低;邢傲可以做到的,是让自己的气息完全消失。
而他面前这个人,打从刚开始,不,应该说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全身上下的气息就没有变化过。
一直——平缓如水。
这才是真正的顶级杀手!
光从这一点上,他就绝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白子再下,凌厉依旧。
「步步杀招,看似急功近利,其实却是在暗布更大的杀局。我这一子若与你相争,必是输得体无完肤。」司岳随口说着,又是一子摆下,看上去甚是随意,完全没有理会处于下风的阵势。
被看透了?那他下那一子是何意?在布更大的局吗?
该怎么做?退守观望?还是四下打探?
邢傲毫不犹豫的紧跟着落下一子,仍然是杀着。
一时无人说话,小院中只有棋子落下的声音。
清脆如泉水的,是闲适的落下的黑子;
锵锵如金戈的,是凌厉的击下的白子。
声声不断。
转眼间,尘埃落定。
清郎笑声已经响起,「不用数了。」
冷峻的声音接道:「我输你半目。」
相视而笑。
「很难得,你一直看不透我的局,却丝毫没有慌乱,也不退缩,一局环环相扣,凌厉严谨的杀阵从一而终,杀得甚是漂亮。」司岳不由称赞。
「却还是输了前辈半目。」
司岳笑道:「不过半目,你这般年纪已实属难得,虽败犹荣。」说着,敲了敲棋盘,「你很像一个人。」
「哦?」
「寒舒。」顿了顿,「寒舒是大勇之人,才能两次从你爹赤帝手中死里逃生。第一次是赤帝与青帝大婚,寒舒应邀前往。路人皆知的鸿门宴,寒舒只带着我,连自己的刀也没带就去了,安然而归。」
「就因为他什么也没带,反而没了杀他的理由。当着黑白黄三部,我爹自是无从下手。」邢傲接道。
司岳赞许的点头,接着道:「第二次他与赤帝对饮,遣退了所有的人,不过一席之隔,寒舒问赤帝:『五步之内可有你杀不了的人?』,赤帝狂笑,悄悄握紧的长枪又悄悄松了手。」
「真武士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何况寒舒这么坦然的一说,我爹的自尊更是不许他下手。」
「不错,明知躲不过,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而从你的棋看得出你为人行事亦是如此。」
「我不像寒舒。」邢傲看着司岳的眼睛道。
一局棋下来,他已知道自己赢不过眼前这个人。
不能战,只能和。所以一向话不多的邢傲开始主动说话,「我不像寒舒,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司岳只是微微提起了嘴角。
「我爱静颜。」平缓的,却是无比忍真的语气。
「可是静颜爱你吗?」司岳平静的抛出一句,一石激起千重浪。
邢傲咬了咬唇,「他爱我。」
「你犹豫了。」司岳的目光飘向远方,「几岁的时候?」
没头没脑的一句,邢傲心里却明白。再次咬咬唇,「七岁。」
「七岁?那就是十六年……哼,静颜还真命大。」
「前辈,」邢傲忽然急声道:「既然你知道,你是不是有办法救他?」
「前辈,你若是有办法,你救救他!」
白羽尘的声音从前门传了过来,「阿岳——」
司岳收回目光,看了看邢傲,起身便准备离去。
只听身后扑通一声,再回头,却见邢傲已双膝跪在地上,
「前辈,我求你,你救救静颜!」
「前辈!」
「你该知道,那个根本无法解,更何况是十六年。」司岳顿了顿,「惊穹知道吗?」
「义父知道。」
「静颜练的那套心法,也是惊穹让他练的?」
「……是。」
「惊穹也是迫不得已吧!」司岳闭上了眼睛,「静颜这孩子,若是知道了……」
「不!不要告诉他,」
「可我不能看着静颜成为第二个惊穹。」
「前辈,不要告诉他,」邢傲几乎是在哀求了,「我比你了解静颜,他若是知道一定会受不了的,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的过来了,即使那个解不了,只要他不知道就什么事都不会有的!」
「呵,难道就这么一直骗下去?」
「可是很多时候,我们是要在好与不好之间选择,而不是真话和谎言之间选择,不是吗?」
司岳再一次看向邢傲,良久。
「那天洗澡时,我在他背上扎了两针,但也只能稍稍的压制而已。我没有告诉静颜,因为这些话轮不到我来说,你明白吗?」
见邢傲咬着唇不答话,司岳又道:「你能原谅我当年设计你亲爹、害你义父,却因为我知道了静颜的事而对我起了杀心;看你傲气之人,却为了静颜而向我下跪。你若不是真心爱他,便是城府至深。如今我也只能赌一把,把他交给你。」
俯下身,在邢傲耳边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静颜那么聪明的人,你瞒不了他一辈子。你若听我的劝,就趁早告诉他,由你来说,越早越好。」
「阿岳!阿岳!你在吗?」白羽尘的声音急切起来。
「千万别等到一切无可挽回的时候再来后悔。」在邢傲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
司徒静颜这日被司岳打发到小镇上买药引,明显调开他的藉口,都是聪明人,司岳没解释,司徒静颜也没问。
鄄是个地处偏远,民风淳朴的小镇。司徒静颜转了一圈,也不急着回去,便在一家小茶馆坐下了。
茶馆里多是过客,其中不乏途经此处的江湖子弟。司徒静颜不远的一桌坐的便是几个风尘仆仆的刀客,一边喝茶一边大声的聊天。
只听一人道,「……那姜家的老头子亲自带着十七个徒弟,操起他的十八件兵器就往龙坛去了……」
「去,姜家的老头子算什么,金陵四大家死了儿子的西门家老头子都亲自出马了!江南雷家出的是久不在江湖上露面的雷公雷婆,唐门出的是刑堂堂主唐晓棠,丐帮出的是布衣帮九袋长老秦二轻,再加上其它各门各派,嘿,那阵势才叫大啊!比几个月前龙坛大婚那次大多了!」
「奶奶的!」看似为首的一人茶碗用力一摔,震得四座无人再敢应声,「陈势大又如何?还不是叫人家设计全给灭了!」
司徒静颜在一旁听着,只因与自己刚才听地狱司的消息一致,并无太大震惊。又听那边道:「谁知道竟然是当年的『三奇四邪』死灰复燃!还夸口什么要一统黑白两道!我呸,现在道上看着不对,那些黑道上的小帮小派都投到他们门下去了,一帮只会趋炎附势的家伙!现在是第一剑庄请了少林无绝方丈、武当清虚长亲自出来主持大局……」
茶馆老板似是对江湖事并不了解,只是热情的又上去添了茶。
司徒静颜正待离去,忽听那边提了邢傲的名字,不由留心了一下,原来是白道的人在找邢傲,同时还在联系碎梦楼和地狱司,只望能如二十年前一般,与黑道上呼风唤雨的三大帮派联手「共同对敌」。
司徒静颜一笑,暗想自己也算得黑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想到如今那么大的风风雨寸却与自己毫无关系,真像是完完全全置身江湖之外了。看着门外过往的行人,不由暗叹道,江湖风雨从未休,几多豪杰涌现,只不知这其中几人是为了成就一番功名,又有几人是为维护百姓这平和安定的日子?
又往茶馆内瞟了一眼,秋日的阳光暖暖的照进来,那几个刀客还在自顾自的高声谈,茶馆老板在一旁柜台后笑眯眯的瞅,下一壶水在炉子上咕噜噜的响。
虽说现在不想过问江湖事,也无兴趣知道眼前几人有何瓜葛,只是这摆在眼前的可是几条人命,该不该插手管呢?
正犹豫,水已腾腾的冒了白烟。老板提起壶又往那桌刀客去了。司徒静颜玩转着手中的小茶杯,正准备悄悄出手,忽觉一阵急风从旁掠过。接着一阵杂乱的声音响起,还没看清,只听一人急道:「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心的!真是——」
只见那老板摔在一旁,茶壶被撞出去几步远,水自然是洒了。刚刚突然冲进来又撞倒了店家的人正在一个劲的道歉。那桌刀客看了,忍不住起身扶了那老板起来,随口关心了几句。那店家有些心慌,正说要再烧一壶,几个刀客却道时间不早,收了东西起了身。
今天的阳光很暖,只是那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壶被打翻的水在妖异的冒着泡。
酒店老板似乎察觉到什么,又和善的笑着缩到了柜台后,几个刀客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发现这悄悄然而起又悄然而逝的杀机,付了钱大步的离去。
司徒静颜却是在看到那个先他一步暗施援手的人后整个便愣住了,见那人道歉离去后也连忙跟上。一路上那人走得快,司徒静颜也跟得快,直到到了小镇外人烟稀少的地方,那人才停住了,司徒静颜跟着一停,那人已转过身,一下子扑进他怀里。
「二哥——我好想你!」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司徒静颜难以置信的伸出手,试探着,搂紧了那个瘦弱的身体,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习习……」
***
天色渐渐暗了,邢傲才等到熟悉的脚步声,匆忙摇着轮椅出门,一声「静颜」还没喊出口,就在看到司徒静颜身后跟着的人时给硬生生咽了回去,目光变得不自然起来。
虽然知道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司徒静颜还是开口道,「邢傲,这是我义弟习习;习习,他是……」
「我知道他是谁啊!」习习打断了司徒静颜的话,古镜般的眼睛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斩断我一只手的人,我怎么会不记得。」说着伸出了自己仅有的一只手,「不好意思,只有左手,行不了礼了。」
空气一时结了冰。
邢傲张了张嘴,没有接话,只是望着司徒静颜。
习习看看两人,一手勾住司徒静颜的胳膊,靠在他怀里,撒娇道:「我和二哥好久不见了,好高兴能再看到二哥,二哥再见到我也很高兴吧?」手指在司徒静颜胸前划着,话锋突地一转,「二哥今天这么高兴,是为我还活着高兴,还是为终于不用再为我内疚、终于可以放下心结安安心心的和他在一起了?」
「习习!」
结了冰的空气顿时支离破碎。
「呃,这位是静颜的朋友吗?」司岳从屋里探出头来,清朗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片尴尬,「都在门口立着做什么,快进屋吧。」
这天晚上的餐桌上,邢傲不说话,司徒静颜也不说话,司岳一连吃一边左右望着,只有白羽尘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习习,习习却是乖巧,完全看不出不自在,几句话便与白羽尘聊上了,谈得甚欢。
「二哥!」入夜,趁着司徒静颜独处时,习习凑了过来,轻声道:「我今天说傻话了,你别生气好吗?我只是看着那邢傲,一时心里气不过……」
唉,虽然在来这里之前已经与习习反复说了,仍然免不了见面时的冲撞。司徒静颜轻叹一声:「是二哥对你不住,当然不会怪你。是我害你受苦了……」
当初最无辜的就是习习。这几年来习习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肯说,司徒静颜也不好逼问。
理了理胸前柔顺的长发,放柔了声音接着说,「不要胡思乱想,这么多结拜兄弟,我最疼的就是你啊!我真的很想你,四下派人打探都没有你的消息,和老四他们一喝酒就喝醉,连做梦都常常梦见你……是我欠了你。」
「二哥——」习习把脸埋进了熟悉的怀里,「欠什么啊,我是青楼出身,本来这辈子不过是个低人一等的男娼,活得卑贱,死了也凄零。多亏遇着二哥,当年救我,教我武功,让我在别人面前抬的起头来。习习的一切都是二哥的,莫说一条手臂,只要二哥高兴,习习就是牺牲一条贱命又如何?」
「不要瞎说!」
眼前又出现当年那个坐在高台上抚着琴等着别人竞价的孩子,过于单薄的身子,虽然相貌只谈得上清秀,一双眸子却是似水含情,直看得人心也软了,心里漾起层层涟漪移不开眼。
习习伸出仅有的左臂,「我没有瞎说,二哥——可惜我现在只有一条手臂,搂不住你了……」
说得司徒静颜心口一疼,习习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抬颈便想吻上来,却被他一下子避开了。
「习习……你终还是记着我欠了你,要我用这种方式还你吗?」
淡淡的开了口,习习的脸刷的白了。
「二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直喜欢你的,你知道啊!」急着解释,司徒静颜很少说这么重的话,习习知道自己刚才犯了司徒静颜的忌。
「二哥,我——我——」习习一时无措,说不清话,眼里慢慢涌出了泪,突然推开司徒静颜,叫起来:「为什么他用得我就用不得!我为了你少了一条手臂,一条手臂啊!我再也没法弹琴,再也没法搂住你了……那邢傲有哪点好?他不也逼过你骗过你,谁知道现在是不是他的苦肉计!他凭什么让你喜欢,凭什么啊!」
一口气吼完,看着司徒静颜带着内疚、怜悯的眼神,习习一甩手,转身跑了出去。
清爽的夜风在耳边呼啸,重重树影在身旁迅速倒退,司徒静颜在林间飞速的穿梭。
足尖在树叶上轻轻点过,轻盈矫健的身形在空中自由畅快的翻转,远远看去,那道月光下的白影犹如一条在林间嬉戏的白龙。
萧声乍起,如溪流般悠扬婉转,白影不自觉的合上了萧声,舞得并不激烈,只是潇洒若悠悠的云,自在如袅袅的雾。
一曲终了,司徒静颜在吹萧的人面前落下了脚步,「前辈。」
司岳一笑,转转手中的萧,「静颜好兴致啊。」
「哪里,让前辈见笑了。」
「怎的突然跑到这林间来玩?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司徒静颜赧然,「还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前辈。」
顿了顿,「我把习习弄哭了。」
司岳扬扬眉,等着他说下去。
「我一直很疼他,他失踪三年多,今日一见,我是有很多话想与他说的。结果最后只对他说了些很重的话……」有些尴尬的笑笑,「看他伤心,我也很心痛,可我不喜欢被人逼……」
低下头,整理着思绪,「习习生在青楼,十三岁时第一次登台,靠着一双水漾的眸子和一手好琴,有了成群的竞价者,也有了自己选择第一个买主的权利。」
那是司徒静颜第一次看到习习,当年无拘无束的地狱司二公子,和那双水漾的眸子对上的一刹那,突然就有了兴致。
在一群人争着竞价时——
「我一直等到最后才出价,我说我出的钱,他们没一个能换得开。」司徒静颜笑着道。
「那些人要跟二哥赌,结果你知道二哥出的是什么?」习习坐在床边,一边拨弄着烛光一边随口问。
「他出的是一个铜板。」回忆起当时一大群人愕然的表情,习习悦耳的轻笑声在小屋里荡漾开去。
「呵呵,一个铜板?倒确实是没人能换得开,只不过真唐突了佳人。」司岳笑着摇摇头。
司徒静颜顽皮的吐吐舌,「那些人反应倒是快,嚷着我是闹场的就要把我扔出去。我当时就对着高台上叫,让习习为我弹一曲。」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舞刀,第一次为他抚琴。那般恣意、豪爽的刀舞,看得我差点忘了如何弹琴。呵呵,那些家丁打手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一个纵身到我面前,随手把那枚铜板扔了出去,说佳音难觅,我于他是无价,他能付的,只有一舞。」
「习习——」粗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夜是他买了我——」
「这么说来你岂不是买了那孩子的初夜?」
司徒静颜自嘲地笑着敲敲头:「我那时不过十七岁,哪懂这么多规矩。只是觉得那孩子好玩,心里喜欢,忍不住就想逗逗他。那天晚上我问他想不想飞,我抱着他从高高的窗户里掠了出去,我抱着他在夜空里飞驰,高高的从空中俯视那个他居住的却几乎没有看过的城镇,带着他坐在高高的屋顶上吃宵夜……」司徒静颜说着,嘴角不由浮出了笑意。「我问他想不想跟我走,他点头,我就带他走了。我教他武功、教他念书。他是个又聪明又乖巧的孩子,呵呵,也很知道怎么黏人,很惹人喜欢……」
司岳静静地听了,抿嘴一笑,「看来静颜当年也是个风流潇洒的人物,难怪会不自觉地就惹下这么些情债。」
「呵呵,当年嘛,也曾秦淮河畔附风雅,英雄冢上舞长刀。万敌丛中,举樽便可邀明月;盛名之下,扔刀依旧悲落花。」
笑罢,不待司岳回答,自嘲道:「不过当年而已……」
司岳了然,忽道:「静颜,你可是在为邢傲的事烦心吗?」
「烦心什么呢?他身上的毒都差不多解了,已无性命之忧,手脚的伤有无心细心接骨在前,又有前辈良药施为在后,只等他余毒都清了,我便带他上少林求易筋经,以邢傲的天赋,要想恢复并非什么难事。武功虽然是没了,但要再练也会容易许多……哪有什么好烦心的。」一席话显然是早已思量过千百遍,说起来很是流畅顺口。
司岳不答话,只是看着司徒静颜的眼睛。司徒静颜移开了目光想避,却避不开那种被看透的感觉。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没有说过,可是前辈早就看出来了吧,我和邢傲之间矛盾很深……
「本来很深的矛盾,很重的心结,当他落入这般境地时都淡了去,带他出险境,带他求医,让他恢复健康恢复武功,在那时看来做这些是无庸置疑的,可是当一切真的快要达到的时候——」
「你忽然发现原来当初的矛盾现在还是一样的深,当初的心结现在还是一样的重。」司岳接道。
司徒静颜自嘲的笑着低下了头。
今日在小镇上听说武当少林都在找邢傲,他才终于无法再抱着侥幸的心理骗自己。
「邢傲终是龙帝,而我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身为龙帝的他……也许是我瞎想了,也许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被我想复杂了,可我没法不去想。」苦笑一声,「偏偏让我遇着邢傲,搞得现在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我真的做不回当初那个我了。」
习习停下了手中的活,昏暗的烛光在他的眸子里跳跃。
「你能帮我杀邢傲吗?」他问。
你能帮我杀了邢傲吗?
你能帮我段了邢傲吗?
杀了邢傲——
不等寻附上墙角的黑影回答,习习脸上已再次绽开了如花的笑颜,「还是算了。」
轻轻吁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二哥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的。唉——」趴在桌子上,脸贴着冰冷的桌面,「怎么办,时间不多了啊!」
小林里,沉默了一会,司岳忽道:「知道吗,邢傲今晚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把他的右臂换给习习。」
司徒静颜心突地一跳,一抬头,司岳已接着道:「可惜我只懂医药,动刀子的事我不在行。」
「他不道歉,是因为他根本不觉得错。」司岳继续道:「你也许不觉得,因为习习和你关系匪浅。可是站在一个旁观者来看,江湖厮杀,强者胜,这本来很公平,没有对错可言的。」
「邢傲不觉得错,却来找我,只是因为习习是你疼爱的义弟而已。邢傲那孩子,虽然话不多,看上去闷闷的,可他心里想的东西其实很多。」
当年他何尝不是绞尽的脑汁只为留自己在他身边,可结果呢?
他毕竟不是邢傲,他还是握着三分天下的龙坛之主——龙帝。
司徒静颜了解和他从小一块长大的邢傲,可他并不了解那个在卧虎藏龙的龙坛从不曾停歇的明争暗斗中磨练出来的龙帝。
见司徒静颜不答话,司岳心里明了,接着问:「静颜,你这几日过得怎样?」
「这几日?很好,很舒畅,什么也不用担心,什么也不用想。可惜这种远离了江湖纷争、无忧无虎的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不会的,若是你不想,就不会到头的。」
「怎么可能,整个武林都在找邢傲,只要我们一上少林,他马上……」司徒静颜随口说着,神色忽然一变,「前辈的意思莫不是——」
「我是!」
「可是……那怎么能行……」
「当然不……可是——」
「静颜哪……」
这一晚回到小院时,司徒静颜的思绪已经乱了。
「静颜,静颜?」
听到邢傲的声音,又想起了司岳的话——
「静颜?」
「啊?什么?」
邢傲摇着轮椅跟在他后面,「静颜,你想什么?」
「没什么。」对方是邢傲,难免会有些不自然,「我要过去看看习习,你……」
「我知道,你们也几年没见了嘛。」邢傲咬咬嘴唇,忽然伸出手搂住了面前的人,因为自己坐在轮椅上,只能把头埋在他的胸前,闷声道:「静颜,你别离开我。」
——就告诉他因为医治不及时,他的手脚已经没有办法恢愎了。
——你若说不出口,就让我来说好了。
就让他这样下去吗?就让这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一辈子坐在轮椅上靠别人照顾?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邢傲,他日你若是知道了,你——
会不会——
恨我?
正想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几声熟悉的叫声。
「小天?」
那边司岳也从房里走了出来,「静颜,是你的鸟回来了吗?」
司徒静颜一喜,连忙过去开门。
门外,那只不足三尺的小鸟浑身血污、却是精神抖擞的站在地上,见司徒静颜出来,清悦的叫着,张翅飞到了他肩头上。
在小天刚刚站的地方,有一头伤痕累累的小狼的尸体。依稀可以看到一条拖痕延伸到远处。
司徒静颜不由得愣了愣,难以置信的看看肩上的鸟。
那边司岳已经把司徒静颜的心里话说了出来:「呃,似乎是小天打的猎物。」
小天自豪的叫了一声算是回答。
「不会吧?虽然听说过鹰偶尔也会捕狼,可也只限于那些体型巨大的鹰类,小天这种大小的,一般不是只抓兔子吗?」
司岳笑道:「怎么不可能,传说中海冬青可是九天之上能捕大鹏的神鹰。不过看样子,小天应该也是第一次打这么大的猎物,不但一口没吃还那么辛苦一路拖过来给你看——一好像它是特意挑了这么大的猎物捕了送给你,报答救命之恩呢。」
小天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叫了几声,偏着头,一双黑亮清澈的眼睛直看着司徒静颜。
司徒静颜摸摸小天,问司岳要了把大斧,从狼尸上砍下一条大腿一扔,小天这才高兴的叫着,追过去大口吃起来。
「呵,这只鸟,还懂知恩图报呢——」说着,忽然听见什么声音,扭头一看,却是一直默默看着的邢傲正摇着轮椅慢慢的离开。昏黄的烛火里,那安静的背影凝成了一幅落寞的画面。
司徒静颜喉咙一下哽住了,一滞,连忙追了过去。
「邢傲——」
手刚扶上轮椅,邢傲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不用,我自己能行。」
他的手没力气,滚动轮椅只能靠手肘。双臂上早已磨破了皮,上了药,伤口却从没好过。推动轮椅时又吃力又吃痛,可他从没让别人推过他。
司徒静颜从后面看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看着他吃力的推动着轮椅,看着他慢慢的进到了屋子里。然后再忍不住冲了过去。
「邢傲——邢傲——」从后面抱住他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颈间,「我带你上少林,我带你去……」
「静颜……」
「对不起……」
司徒静颜偏过头,深深地吻了上去。邢傲一边响应着,一边强张开双臂,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月上中天,习习仍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烛火,垂下了眼帘。
「二哥今晚不会来了……」
听不出任何感情的语气,缩在暗处的人想看清习习的表情,习习却已呼的一下吹灭了蜡烛,「你走吧,我要睡了。」
伴着角落里乍起的若有若无的风声,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
第二天一早,习习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熟悉的微笑。
——他还是来了,虽然迟了一个晚上。
「二哥——」撒娇般的扑到他怀里,目光一扫,只见司徒静颜微微翘起的衣襟下,隐隐有深色的痕迹显露,煞是刺眼。
——他昨晚果然在那里。
——他还是关心我的,所以一大早就跑了过来;只是在我之上还有一个「他」而已。
习习顺手搭在司徒静颜肩上,压住他的衣襟,也压住那碍眼的深痕。抬起了头,水漾的眸子里带上了恳求,「二哥不生我的气了吗?今天陪我好不好?」
司徒静颜笑着刮了刮习习的俏鼻算是回答。
聊了几句,环视一周,司徒静颜忽问:「你这有人来过?」
「我昨晚一直在这,没有什么人来啊。」
司徒静颜收回目光,也不再追问,「两位前辈不愿被江湖人士打扰,我同门中兄弟们联系都要到邻近的小镇上去,你也记得此处的事不要与他人说起。」
看习习点头应了,司徒静颜理理他的发,又道:「你还没和兄弟们联系过吧?无妨的话,待会咱们就到最近的分堂走走吧。」
小天养足了精神,拍着翅膀从屋里飞出来。只见一道青影从一间屋子里闪出,从它身边迅速划过,小天好胜心起,调转方向猛力一冲就想追上去。鸟本善飞,论速度,鸟中极品当属鹰,鹰中极品又当属海冬青,而小天此刻奋力一冲,竟没能超过那道青影,正要再提力,远远听到司徒静颜在唤它,忙掉头飞了回去。
院子里,只见邢傲正转着轮椅,从刚刚青影闪现的屋子里慢慢出来。不远处司徒静颜领着一个眉目清秀的青年正往这边过来,小天在院子上空盘旋了一周,停在了司徒静颜的肩上。
「小天,又跑哪玩去了?」司徒静颜摸摸小天的头。那边邢傲也推着轮椅过来了,看着跟在司徒静颜身后的习习,表情仍是不太自然。
这天吃过早饭司徒静颜便与习习出了门,直至月出了才赶回来。行至桃林边,只见有人正往小镇那边去。远远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习习不由拉了拉司徒静颜的衣袖,那人竟是那天茶馆里那个笑呵呵的老板。
司岳正在小院中扫地,见两人回来,抬头与他们打了招呼。
「回来了?走了一天,累了吧,刚好福伯给我拿了点新鲜的茶叶过来,就在里面桌子上,自己泡来喝。」
「福伯?」
「嗯,就是小镇上开茶馆那个。」
司徒静颜与习习对视一眼,昨天才见了那人下毒,他拿来的茶叶,他们可不敢喝。
见司岳与这个「福伯」似乎挺熟的样子,司徒静颜正想把昨天的事说出来,忽然发现了什么,「前辈,你扫的这是?」
只兄青石铺的地板上有一层细粉,与地面颜色极为接近,若不注意很难看出来。
正说着,那边邢傲听到动静,也摇着轮椅从屋里迎了出来。司岳回头看看邢傲,又看看习习,对司徒静颜故作神秘的道:「这是我的眼线。」
「哦?」司徒静颜好奇道:「那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司岳故意顿了顿,「刚刚有人来说——」
习习还不了解司岳的性子,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我也知道。」
司岳等习习说完,才看着地面悠悠的把没说完的话接上,「——这个人的脚步特别的轻,轻功极高,平时是个善于隐藏身份的人,擅长的——大概是暗杀之类吧,不好的习惯——太过谨慎,而且出手前容易兴奋。」
习习越听越咂舌,司徒静颜和邢傲虽早有准备,见司岳光凭足迹就判断出这么多仍是惊讶无比。司徒静颜忍不住道:「前辈此番推论全由足迹而来,若是踏雪无痕的高手又如何?」
司岳抬起头,但笑不答。司徒静颜知他必是不愿透露,心中不由暗惊,在这小院住了这么多天,全然没发现竟暗藏了这么多门道,对司岳的敬佩不由又增了一分。再想那「福伯」的事,已知不必再提。
临进屋前,只听司岳道:「明天是个好天气,你们收拾一下,一早上路吧。」
这话是明着在赶客人了,司徒静颜心知司岳必有原因,点头答应下来,心中隐隐不安。
见几个年轻人都进了屋,司岳看着院子里的青石地面,笑了,「真是热闹,什么都往这跑,当我这什么地方啊。」
说着,抬头看着一弯明月,长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