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笑端坐屋中的,是一名神色和稳、眸光深湛的中年男子。虽同样是黑发黑目,面部轮廓却比之寻常汉人要来得深刻许多……或许是有些胡人血统吧?若是这样,也能解释他为何将组织的名字取做“天方”了。
诸般想法只在一瞬之间。于成双的介绍下客气却绝不卑下地行了个礼后,青年于男子对侧坐了下。
虽同样是潜入,可如今的李列已不是五年前初入江湖的小伙子,而是名震江湖的“归云鞭”,就算处境艰难托庇于人,若不表现出几分骨气,只怕反倒令对方生疑。
如此表现显在天帝意料之中。他也不介意,给彼此各倒了杯茶后,道:“李兄弟此来远安,想必也经历了不少波折……此事本是因我等而起,便让我以茶代酒,先敬李兄弟一杯吧!”
言罢,他已自举杯仰首,将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虽知这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这样毫无架子的表现仍是让青年暗觉佩服。当下故作受宠若惊地一个回敬,神情间的漠冷亦随之淡了几分。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当初既然接下了委托,未曾思及这点便是我自身的失策……‘天帝’愿意让我托庇天方,我已是十分感激了。”
“此言忒也客气了──以李兄弟‘归云鞭’名头之盛,能招揽到还是咱们天方的福气呐。”
他笑着道,“至于那‘天帝’二字便可不必。那本是不知情的外人强加的称呼……我本名幕天,李兄弟若不介意,唤声‘天哥’或‘老大’也就是了。”
“……不如我学成兄唤一声‘幕爷’吧!”
先前那一声“天帝”本就是为了试探,眼下既得此言,白冽予便也顺着应了过。
听他这么唤,幕天眸间得色一闪而逝,面上却只是一派亲切地笑了笑:“规矩什么的就不多说了。我已让人在总舵里安排好李兄弟的住所,至于李兄弟是要在此留宿、还是住在城内,便由你自个儿决定了。”
“劳幕爷费心了。”
“咱们已算是自己人,何必再说这些客气话?倒是李兄弟一路奔波至此,不如便趁这段时间先好好养精蓄锐一番吧!今后‘天方’还有许多须得仰仗李兄弟的地方呢。”
“是。那任务──”
“这你就先别烦恼,好好休息就是……阿双。”
后头的一唤,自是对着自始至终候于一旁的成双:“你和李兄弟比较熟悉,便带着他四处参观参观、说明一下有哪些须得注意的吧!正巧景玄和易虎也在,趁这个机会让他们认识认识也好。”
“好。”
“今儿个就先这样吧……李兄弟若有什么需要的,请尽管提出。”
“谢幕爷。”
青年颔首谢过,而在一个行礼后、一如来时地跟在成双身后出了屋子。
“觉得如何?”
半晌前行后,成双回眸笑问道。“今后咱们可是同伴了,就是有何怨言也别顾忌,我会尽己所能为你解决的。”
听他说的诚恳,白冽予唇角微扬:“怨言没有,感慨倒是有一些……没想到幕爷为人这般亲切。我本还以为一个杀手组织的首领,怎么样都脱不了‘冷沉肃杀’这几个字。”
“就像白桦阳三爷曾说过的,咱们也是做生意的,只是买卖的东西不同于常……既然是生意人,当然是和气生财的好。”
多少带着玩笑口吻的一句,令一旁青年微勾的唇角化作淡淡笑意。
而这还是成双头一次见着对方露出如此表情……呼吸微滞,心头亦是一跳。他望着眼前向来以漠冷难亲出名的青年,一时竟有些怔然了。
可青年似乎并未发现这一点。淡笑未敛,他双唇轻启,问:“成兄之所以甘心做一个杀手,是为了回报幕爷恩情?”
“不错。若无幕爷赏识,就没有今日的我。”
“……昔年你我初见之时,那份亲切感,想必正是由此而来吧。”
白冽予向以曾受白桦之主“沧海”的恩情作为李列为其出力的理由,故有此言。
听着如此,成双掩饰般拉回了视线,心绪却犹自难以平静。
“事发至今,李兄曾同沧爷联络过么?”
“嗯……沧爷本就不求我的回报,对此自是十分谅解。只是我……唉。”
“李兄暂时避上一阵,待风头过去,也许……”
“我只是有些愧疚而已……眼下既已入了天方,自该想着如何为幕爷效力才是。”
青年笑意微敛,“却不知上回曾言及、那诛杀青龙余党之事何时展开?幕爷虽要我先好好休息一阵,但……”
“有些手痒了?”
“是啊!先前逃得窝囊,就是遇着寻衅之人也只得避道而行,实在很不痛快。”
“你若不勉强,我就尽快安排吧!只是任务开始后,李兄免不了又是一阵奔波了。”
“人在江湖,要我过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生日子,我可不习惯。只是对方若在擎云山庄的地头上,可就……”
“这些我会尽量安排妥当,李兄只需伺机而动便是。”
“那就麻烦成──”
一应未完,便因前方急掠而至的两道身影而止住了话头。察觉来人的武功不低,白冽予暗中戒备之余亦向成双投以一个询问的目光。后者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担心,并自抬步迎前,朗声道:“想不到两位竟会在此连袂相迎,真是难得啊!”
“谁和姓景的一道了?”
话声响起之时,二人已然停步,却是名冷脸汉子和一名神态从容、温文儒雅的男子。先前开口的似乎是那名冷面汉子。他看了看成双身边同样一脸漠然的青年,又问:“你就是李列?”
绝对称不上客气的一问,而令听着的青年略一挑眉:“正是。尊驾何人?”
“易虎。”
“天方‘白虎’?”
“别提那愚蠢的名号……严百寿既死,谁还陪着他玩什么青龙白虎?”
“那我就称一声‘易兄’吧。”
白冽予心下暗凛,面上却仍一派漠冷地回了过,“却不知一旁的这位……”
“敝姓景,单名玄。”
迥异于易虎的无礼,那名文士模样的男子面带笑意一个拱手:“久闻李兄‘归云鞭’盛名,故前来一会。若有叨扰之处,还望李兄莫怪。”
“景兄客气了。”
青年同样还以一礼,目光却忍不住又在景玄身上停留了一阵──此人该是四鬼之中的“玄武”了。只是他瞧来不过二十七、八岁,相貌英俊、风度翩翩,怎么都不像那个成名已有十多年且行事诡秘的杀手……更让青年感到奇怪的是:彼此尚是初见,可这景玄却不知怎么的给他一种极为熟悉、亲近,却又危险的感觉……他对自己的直觉一向信任,此时当即留上了心。
瞧青年直盯着自己,景玄也不在意,道:“李兄似是十分惊奇?”
“……景兄与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
“传言不可尽信,不是么?”
他似有所指地笑了笑,“今日只是来见见李兄而已,下次若有机会再好好聊聊吧。我先行一步了,告辞。”
语罢,朝三人一个施礼──易虎还颇为不屑地哼了声──后,景玄已自转身,循着来路去了。
见景玄已走,易虎这才接续了先前的话头再次开口:“青龙是你杀的?”
“不错。”
“既是如此,你手上功夫想必相当不凡了──当然,是在青龙确实是为你所杀的情况下。”
语调冷然如旧,更带上了明显的讽刺和挑衅。
成双虽早清楚易虎的性子,却没想到他竟会一照面就给李列难堪,面色微变正待出言化解,一旁的青年却已先一步开了口:“什么意思?”
“你若敢同我打一场,我自会认同你的实力──当然,不论生死的。”
言下之意,便是要和李列以命搏命地比上一场了。
闻言,成双神色一冷,沉声道:“易虎,你平日随处挑衅也就罢了,可李兄初入天方就来这么一出,未免太过份了。”
“李列若是真材实料,又岂会退却?”
“你──”
“成兄。”
淡淡一唤阻止了成双的回应,白冽予周身气势微现一个踏步,而在见着易虎戒备中带着浓浓战意的目光后,启唇道:“我可以接受你的挑战,但不是现在。”
“那是何时?你不会想用这种方式拖过吧?”
“易兄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只是今日我既有此承诺,待时机一至,自然会主动相邀。”
顿了顿,“就不知易兄届时是否有胆了?”
句末音调淡然如旧,神色亦是惯常的淡漠。可正是这样沉稳的回应、衬上周身隐透着的迫人威势,让易虎方才那番挑衅可笑得有如跳梁小丑,不值一提。
但易虎却不恼怒,只是从头到脚将青年打量了番后,“哼”了一声便自提步离去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此化解。望着自始至终皆冷静以对的青年,成双一时竟有些震撼了──可未待他多想,青年便已缓了神色,微微一笑:“方才多谢成兄了……咱们走吧?”
“……好。”
察觉到这神情变化代表着什么,成双心下一喜,遂不再多想、领着青年继续参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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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整个总舵大概流览一趟后,最后的目的地,便是幕天先前曾提及的、李列日后在总舵内的住所——位于总舵东侧的一处雅舍了。
“这本是青龙居处,在咱们总舵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好房。刻下青龙已死,这屋子便也归你了……里头已经整理过,进去看看吧?”
“嗯。”
虽早有预期,可听得是青龙住所,仍是令白冽予有些五味杂陈……但这些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他只是颔首一应后,随成双进入了屋中。
或许是连摆饰都换过一遍了吧?整间屋子瞧来窗明几净、宽敞明亮。将卧室和书房大概看过后,青年正待往小厅一观,却给一旁的成双拦了下。
“李兄何不试着开开柜子?”
“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吧。”
瞧他似乎颇为期待自个儿的反应,白冽予心下微讶,却仍是依言开了柜子。
入眼的是一组颇为精致的茶具,以及大大小小少说十来种茶罐……青年惊讶回眸,只见成双温和一笑,道:“我听说李兄颇为嗜茶,冒然安排这些,还望李兄莫怪。”
“当然不会。只是……”
他瞥了眼那瞧来着实壮观的柜子,“这些……想必让成兄费了不少心吧?”
“只是一点小意思,做为李兄加入天方的贺礼而已——何况先前让李兄遭遇了种种麻烦,不好好赔罪一番,我也实在过意不去。”
“但如此盛情——”
话未完,便因对方坚持的目光而打了住……回想起五年前同东方煜初识时的情形,白冽予心口一热,神情也随之柔和了几分:“也罢,若再推拒,便显得矫情了……却不知成兄等会儿还有何要事么?”
“没有吧。我今日的‘任务’,就只有带着李兄好好熟悉一下而已。”
“既是如此,便让我为成兄沏一壶香茗,咱们以茶代酒,对景言欢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虽知这不过是赠茶的回礼,可青年的邀请仍是令成双听得一喜,带笑答应了过。
主意既定,白冽予遂让男子先入外厅歇坐,自个儿则留在柜前好好研究、准备一番。
之所以邀请成双一同品茗,答谢之意固然有,可更主要的原因却还是为了借机从他口中探出一些消息来。
来到天方不过半日,之间所遇着的种种却已让他有了不少足称收获的疑问。至于这疑问的解答,便得靠外头的成双了。
备好茶具后,青年正待挑个合适的茶叶,“极品铁观音”数字却于此时映入眼帘。
那晨间才与之别过的俊朗面容,随之于脑海中浮现。
“煜……”
怔然凝望间,细若蚊鸣的一唤流泻。白冽予轻执起茶罐,唇畔已是一抹苦笑扬起。
也才半日而已……那曾延续了三年的相思之情,便已再一次占满了心头。
而终只得,一阵暗叹。
眼下身处敌阵,哪还有闲工夫来什么儿女情长?先把天方内部的情况弄清楚才是正事。不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青年随手取了罐茶叶后便即关上柜门,捧着托盘出了屋子。
虽不打算真与成双来个品茗言欢,可这茶他还是沏得半点不含糊。足称赏心悦目的动作让前者心口又是一动,却仍强自按捺着静静看过。
半晌后,茶已沏成。替彼此各倒了杯后,青年抬手一个示意:“请用。”
“……多谢。”
成双仍有些沉浸在方才的情景中,微微一怔后才接过杯子点头言谢……那逸散的氤氲茶香令人一阵轻松。他深深嗅了一回后,才将瓷杯近唇、轻抿了口茶。
“好!”
茶液入喉后,那甘醇的口感和残留口中的茶香令成双忘我一赞,“看来我这份礼果然没送错……李兄如此手艺,可真当得上一绝了。”
“过奖了。”
“我虽知李兄嗜茶,却还是直至今日才知这‘嗜茶’二字的真正涵义……李兄果非常人,总能给我带来许多惊奇呐。”
又自啜了口茶后,他语气一转:“却不知李兄初入天方,又逛了那么一遭,可有什么感想或疑问吗?”
“疑问么……”
见他主动提及,白冽予偏了偏头:“这么说来倒是有,只是不知问出来方不方便吧。”
“但问无妨。”
“那我就直言了——今日不管是幕爷还是易虎,都曾对江湖上那‘天帝’、‘白虎’等的称呼提出异议,不知是何缘故?”
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自是因为从这之中察觉了什么,而又不至于引起对方疑心。
听他这么问,成双先是一叹,才道:“这事儿却有些说来话长了。”
“怎么说?”
“其实,咱们天方并未像外界所以为的那样,用什么青龙白虎的做区分,自然也无所谓‘天帝’了……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误解,是因为青龙。”
“喔?”
“青龙本名严百寿,那‘青龙’是他自号的……但‘那件案子’之后,他声名大噪,‘青龙’之号自也传遍江湖。其后,有些好事者知我天方有四大杀手,加上易虎名中正好有个‘虎’字,便自做主张地搞了个‘天方四鬼’出来,说什么‘天方四大杀手是以四方灵兽为代称’。却不知那件案子发生时,景兄根本连天方都还没加入,又何来四大杀手?可咱们天方是以暗杀为业,自无可能跳出来澄清事实。久而久之,就连我外出洽谈公务,也只得自称‘朱雀’了。”
说着,成双苦笑了下:“你也知道,幕爷同青龙的关系近年来势成水火,对这因青龙而起的称呼自也十分反感……咱们内部,向来就是极力避免这些的。”
“原来如此,没想到竟还有这么一段……”
这些事白冽予尚是首次听闻,恍然之情自无半分造作。将其中几项比较重要的情报暗暗记下后,他替成双添了杯新茶,又问:“所谓的‘那件案子’,便是擎云山庄的那件事?”
“不错……唉,李兄会受擎云山庄留难,也是为此了。”
“这想必也是青龙恣意而为了?我同幕爷虽只一见,却不觉得他会做出这等事,徒然招来一个不必要的强大敌人。”
江湖上向来也将此事视作青龙为求成名所为,故白冽予虽认为此事原自于天方接受的委托,却仍是这么辗转出言试探——怎料成双闻言却是一个颔首:“确实如此……刚知道那件事时,幕爷和我也着实烦恼了番——谁晓得青龙失踪数年,一出现便捅出这么大个篓子来?幸好擎云山庄并未将矛头对向咱们,否则以天方当时的实力,只怕要……”
说到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瞧我竟还抱怨起来了……不说这些,咱们聊聊别的吧?”
“好。”
知道刻下不宜继续追问,青年神色如旧含笑应过,心绪却已是一阵紊乱。
方才虽只是出言试探,可成双这样肯定的答案却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尤其对方的神色不似作伪,难道他和东方煜的推测当真错了?
不,依他对青龙的认识,事情的真相绝不可能如江湖上所传言的那般。可成双方才的反应又如何解释?难道真是成双刻意隐瞒吗?若是如此,那成双甚至整个天方对于“李列”的防心就十分之重了——尽管他并不这么认为。
也或许……成双并未说谎,而是整件事情比他所以为的更来得复杂。
思及此,回想起成双方才那句“青龙失踪数年”,心下立时一动。
他和东方煜都认为青龙必然是为情况所迫、逼不得已才潜入擎云山庄犯下大案。由于青龙是天方的杀手,他们自然将事情想到了天方上头……但若青龙真的失踪过,也许事情的关键,就在那数年之间。
而要查出发生过什么,自然得由他是否真的失踪过、以及失踪前的情况查起了。
只是刻下显然不是继续想下去的好时机。稳下心情后,青年不再多想,将思绪拉回了眼前的男子身上。
二人这一聊又是半个时辰过去,最后还是成双见时间不早才主动告辞的……送走对方后,白冽予将茶具收拾好,这才得以静下心来开始看看这曾是青龙居所的屋子。
当然,与其说是缅怀感叹,还不如说是探察——这里毕竟是青龙居所,又在幕天得以掌控的范围之内,难保不会有什么窃听、窥视用的机关在。他虽没打算长期在此居住,可不先确定一下,总是很难让人安心的。
况且,就算已整理过一番,还是可能留有青龙遗下的痕迹……
心思既定,便由小厅而始,青年静心凝神、暗运功力展开灵觉加以查探,并以大幅提升的五感仔细留心屋内每一处细节。足耗了半晌后,他才收了功力,于房内床榻躺卧而下、阖上了双眸。
整间屋子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青龙留下的任何痕迹。
想来也是。青龙和幕天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就算留宿天方,想必也是不会落下任何把柄的。而幕天考虑到这点,自然也不会浪费心力去做这等徒劳无功之事。
真要想找到什么,便得从青龙在外的居所下手了。
某种无力感于心头升起,白冽予轻轻睁开了双眸。
进入天方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多年来所欲寻求的真相近在咫尺……可先前同成双的一番谈话,却粉碎了一切。
他,终究想得太过单纯了吧?
唇畔苦笑扬起,青年一声叹息。
本以为自己找对了方向,怎料却是进一步陷入了迷雾之中?虽说成双的那番话泄漏了一些线索,却毕竟仍太过模糊……尤其眼下青龙已死,要想知道真相,便得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顺着那点讯息逐步查起了。
只是这么做能否有个结果,连他自个儿也没什么把握——在那件事发生前,青龙不过是江湖上一个略有小名的二流杀手,根本很难引起人的注意……
思及此,白冽予微微一震。
二流杀手?
是了,青龙正式从师不过两三年时间,又是一个大门派的入门弟子,根本很难接触到什么高深武学……他初出道时并未受到太多注意,自然也是因为这点。
可当他潜入山庄时,一身功夫却已能引起父亲的留心,又岂是个二流庸手所能办到的?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只学过几年粗浅功夫的二流杀手在短短时间内有了如此大的长进?以青龙的资质,若非受了高人指点,就是自辟武学,也是没可能那么快便创出套成形的功夫的。
只可惜青龙已死,那日对决时,他也没刻意从其招式中找寻什么痕迹……要想查清这些,仍是得靠冷月堂的情报,以及自己在天方的行动了。“琰容”虽然也可能知道些什么,可未到不得已时,白冽予并不想做出任何可能暴露自个儿身分的事。
就是同琰容的合作,他也希望能让对方主动找上“白桦”,而不是白桦主动联系……至于“李列”,在幕天、成双方面还有很多消息可套的情况下,他并不打算冒险用这个身分同琰容接触。
尤其,“李列”还是杀了青龙的人。
刻下让他烦恼的主要也就是这两件事了……若说还有什么难以放心的,也就只有……
回想起初见景玄时,那种熟悉、亲切,却又危险的感觉,青年双眉微蹙,目光已是一沉。
打修习那无名玄功后,他对己身的直觉一向十分信任,自不可能当作没这回事……看来是得将此人好好调查一番了。记得成双先前曾说过,这景玄是那件案子发生后才加入天方的。当时冷月堂对天方的行动很是关注,若再仔细研究,也许可以从中找到些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于心底又自记下一笔后,白冽予不再多想,转而自怀中取出了染血的香囊。
先前给压抑下的思念之情,瞬间溢满心头。
‘冽。’
仿佛于耳畔响起的呼唤令青年胸口为之一紧……他怔怔地凝视着手中的香囊,而随着脑海中熟悉的容颜浮现,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随之涌上心头。
他依旧凝视着香囊,却已情不自禁的将之拿近、直至轻触上唇瓣——
初入天方的那一夜,他头一次知道盛夏时节竟也能那样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