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怕,好怕他抢走了你,所以,当你跟我结婚时我觉得我赢了,我好放心,心里想着你还是选择了我,我真的很高兴,纵然这只是一场梦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待在我身边就好。”
阿明静静地听着,他无法给她任何安慰,甚至连走过去拥住她的力气也没有,他只能像是一个事迹败露的暗杀者,顺从地听着审判。
“所以我毫不在乎地欺骗你,告诉你我怀孕了,原本是我自己先弄错,可是我没有承认的勇气,于是,我将错就错,跟你结丁婚快乐地生活着,没想到这都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阿明,两年来你一点也不快乐,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呢?交往的时候你明明是喜欢我的、爱我的,为什么你现在已经没有当时的感觉了呢?”
“……我……”阿明他真的很难回答,是呀!记得当初也是有着甜蜜,只是如今真的一点感觉也不剩了,原来自己是如此善变的人,这称之为喜新厌旧吗?不,不是这样的,阿明在自己内心反驳道,大概是不够刻骨铭心吧!那人给他的感觉真的太痛了。
所以才会一直忘不了吗?忘不了那个人,
阿明仍旧不能回应,因为他会再伤害了真真,他已经伤了那人的心了,他不想再伤害眼前这个泪人儿。
因此,他只能说着:“……我不知道……不知道。”
“是吗?你果然答不出来……”真真用着失了焦距的眼瞳望着阿明,哭泣已然停止,只留不断断续续的抽噎。
“……真真,我现在就在你的身旁呀!你……”阿明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意思,他认为现在计较这些过去的事都毫无意义呀!阿明有了家庭怎么可能离去呢?而且那人也有新的生活了,更不可能去打扰他和他复合吧!这些在阿明的想法里都是天方夜谭。
虽然自己的内心对那人还存有着一点点的怀念,可是阿明觉得两年的时光早已将他的爱意磨光。
“……是呀!你现在还在我的身边……可是,等到我能走路了你就会离开我了吧!”
“你在说什么傻话!这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呀!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呢?为什么要徒增自己的不安呢?”
阿明越来越不懂真真到底想表达什么了,这是对她的挫折感,如同两年前那样的无力。
“是有关的,这是有关系的。”真真仿佛又要再度啜泣,“如果我说是有关的呢?阿明,你会原谅我吗?”
“真真,我不懂你的意思。”阿明的头有点痛了,他好想结束这样无意义的对话。
“阿明,告诉我,你会不会原谅我,好不好?”真真有点激动地站了起来,她想往阿明的方向走去,无奈复健的成效还是不是,磅的一声跌落在地。
惊愕的阿明霎时奔近,想将真真扶起。
“别过来!”一声凄厉,真真叫着阿明不要靠近。
“真真,求你别这样,我很担心呀!”
“请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原谅我?”
对于真真的执拗,阿明不忍地回道:“好,我会原谅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原谅你。”
阿明边说边将真真扶起。
“……对于我的双脚,你很自责吧!”真真抿了抿下唇,“……其实这是我自己故意摔下去的……”
阿明宛若被雷轰中的双耳已经听不进真真后来的话语,他的思虑随着记忆流转到那时的场景,他记得那时对真真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然后他转身想离去,他想去哪里呢?
只记得真真抱着他的双脚叫他不要走,是的,他还记得那时真真哭泣的脸庞,哀求的语调,可是他真的好想走,好想去一个地方,仿佛有着强大引力的地方,一片混乱中,移动的脚步紧接着是东西滚动的声音,有种可怕的感觉瞬间侵蚀了他的神经,他不得不往下看去,然后他看到了真真,一动也不动的真真,好可怕。
人对于未知的死亡只充满了恐惧,所以那时的恐惧让他忘了他要去的地方了。
真真摇着他,将他从思绪里唤醒,他抹掉额上冷汗继续听着她的声音。
“……这些日子来我都过得提心吊胆,深怕哪天你抛下了我离我而去。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恶毒的女人吧!我这样做错了吗……”
真真错了吗?她没错,一个为自己的爱情捍卫的女人有错吗?所以,错的是自己,是自己让真真这样不安这样伤心。
“……你没错、没错,错的人是我、是我……”
跟她结婚的时候早已丧失了自由,他怎可以有那样的任性举动,他不能丢下她的,所以错的人是他,是自己。
阿明的脑子好乱,他知道自己掉下了眼泪,但是,他却不知为何哭泣,他只觉得好累,彷若有着巨大乌云压在他的上头,他看不到水蓝的天空只能感受到黑云的沉重。
如果这一切都能重新开始就好了,抹消掉这些错误,然后重新开始。
阿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错误不能消失,只能遮蔽。
他好想像只鸟儿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他想吹吹风呼吸着流动的新鲜空气,是的,他好想再好好地玩乐一次,犹如两年前那个时光封闭的游乐园,在那里他笑着,开心地笑着。
在心中蠢动的游乐园似乎也在招唤着他,他想去,脱掉缠绕在身上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去。
可是,他一点也不自由,他好想远离这里的一切,然后,他需要实现这个疯狂想法的动力。
他想到那时他想去的地方,就如那时的行动自然。
★★★
如果,在这里交代了一句像:回到宿舍或学校一类,只要是有交代说已从乡下回来就好,这样才不会有一种不知现在发生的事情是要接续那段时间点的事情!
强烈的酒气在密闭的空间中增强,满地的酒瓶与啤酒罐杂乱无章地散布着,形成了一幅毫无秩序的颓靡景象,一个坐在和式地板上的人影正仰头饮下瓶中的最后一口辛辣液体,快速地灌进口腔,他咽下那一股灼热,伴随着喉头上下移动的节奏韵律。
一个背对他的女子身影正带着欲泣声音紧握手中的发光物体,那是她前不久才新买的手机,她刚刚才使用了它,可是她现在禁不住又要再度地拨打。
比方才还要颤抖的语调,她几乎哭了出来。
“小刚,你快点来、快点来……”
小琳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肿,那是之前与阿承拉扯的结果,她还记得晚上与阿承的美好约会,阿承忽然想喝酒,于是他们两人愉快地大采购,明明是个很有气氛的夜晚,两人喝着酒欢笑聊天,可是,现在怎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阿承对她说要与她分手,小琳还觉得他在开玩笑,然后,阿承就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就像这样,一瓶接着一瓶,一罐换着一罐,小琳吓呆了,她根本来不及思考阿承要跟她分手的意义,她只知道她得阻止他,制止他这样自虐的喝法。
她紧捉着阿承拿着酒的手,期望他听她的话,“不要再喝了,求求你,不要喝了。”
她仿佛还可以在这个房间听到自己对阿承的呐喊,叫着他别再继续喝,可是,似乎也就只有自己听得到自己的回声,阿承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好怕,好怕阿承就这样一直喝下去,那就像一位酒精中毒的患者,再也无法用着言语与他沟通,任凭他这样醉死。
他疯了,他一定疯了,小琳宛如受到打击地呢喃着,也许疯的人是自己,小琳这样想着,不然为何自己会看到这种奇异景象,这是电影里才能瞧见的吧?还是电视上的社会新闻?为何自己的嘴中还在喃喃自语?传进耳中的又是什么声音?这太奇怪了、太奇怪!
小琳失神地看着阿承,忽然惊觉有人在敲门,是呀!是敲门的声音,彷如救星降临,她打开迎接的大门。
“小刚,你来了,太好了。”小琳拥着进来的人,放声大哭。
“小琳,你冷静点。”小刚拍拍她的背,将视线望进房间。
果如电话中所闻,阿承正用着不要命的方式喝着酒,他放开小琳走上前。
“阿承,你到底怎么了?你这次真是太过份了,你看小琳都被你吓哭了。”
小刚发挥他的身高优势扯着阿承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他期望阿承的回应。
漠然的表情,阿承就像个初期设定状态的机器人,连看向小刚的意愿也没有,脑中唯有尚存一个指令,宛若在沙漠中畅饮清水般必要,他持续他的行动将手中的啤酒罐缓缓拿起,被人提起的姿式一点也不防碍他,阿承用着不好咽下的动作徐徐地喝下,溢出的透明液体沿着嘴角滑落,滴在小刚握起的虎口上。
“阿承,你难道疯了不成?”小刚用力拨掉阿承手中的酒,直接制止他的怪异举止。
“……是呀!我是疯了,哈哈……”阿承竟咯咯地笑了起来,失了酒瓶的他全身力气彷如跟着那瓶酒被打掉了,无力地瘫下,若不是小刚还拉着他,阿承此刻已颓软在地。
“你到底在搞什么呀?”小刚有点无奈地放下他,走至小琳的跟前。
“小琳,你先回去好不好?让我先跟阿承聊聊。”小刚轻拍小琳的脸颊,再次说道:
“小琳,你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兀自啜泣的小琳点点头。
“你一个人回得去吗?还是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一个人回得去。”小琳坚定说道:“阿承就拜托你了。”
小刚替小琳招了一辆计程车,目送她离去,回到房里的小刚仍旧看见阿承在喝着酒。
“你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小刚最讨厌借酒浇愁的人,他总是面对所有该来的事,因此,看见阿承这样像要逃避什么似的,令他有点受不了。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了,可是你要是把困难说出来,搞不好就可以商量出解决的方法,我们不是朋友吗?‘我一定会替你想出办法来的,阿承,你别再喝了好不好?”
“朋友?”阿承茫然说道。
“是呀!我跟你是朋友呀!”小刚拿下阿承手上的东西,安抚地说道,“把烦恼说出来吧!我会帮你的。”
仿佛卸下了心防,小刚的柔和话语起了作用,阿承将手掌捣住自己的双眼,松懈的泪腺很快就分泌出液体来。
“……我见到他了……”
见到谁?小刚并没有问出口,他知道这时候不宜给对方太多问题,听下去就会知道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他是小琳的哥哥,如果知道的话我就不会和小琳交往了……”
为什么?小琳是个好女孩,与她交往跟她哥有何干系?小刚才听了两句已有满腹的疑惑,但,他却让阿承下一句话语吓了更大一跳。
“两年前,我跟她哥是恋人……”
多么令人惊骇的消息,小刚彷如要弹跳起来般,他压根没想过自己的四周会有这样的人存在,老实说,他对那样的世界不是很了解,更不会想深入,不过,富有理智的他并不会极力排斥,更何况阿承还是他的朋友,尽管不能给予什么实质帮助,他还是想减轻阿承的烦恼,就算只是听听他诉苦也好。
“小刚,你会歧视我吗?”阿承问道,更多的泪水从他酒醉的空洞眼眶流出,“我做了这样的事,小琳会原谅我吗?”
小刚大力摇着头说着:“我怎么会歧视你,你放心好了,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事呀!你别想太多,好吗?”
这是阿承想要的答案吗?小刚不知道,他只能尽量的安慰他,他更不可能代替小琳来回答他,他只能凭着站在阿承朋友的身份来回应他的话。
★★★
头好痛,就像快要裂开一样地剧痛,宛若在脑中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它正滴答滴答作响,稍微移动一下身子,便牵引了时钟,让脑袋更加地痛。
现在是什么时候呢?阿承努力撑开紧闭的眼脸,他想看清楚床头上的小闹钟,幽暗的光线挡住阿承的视野,那是道人影。
熟悉的场景让他喃喃说了声:“……阿明?”
“你醒啦?”是小刚的声音,“现在已经是早上罗!我帮你买了早餐,你今天就好好休息吧!”
阿承眨了眨那双红肿的眼睛,思考线路还未完全接续。
“应该不要紧了吧!我有两堂课,所以我下午再来看你,你别想太多喔!”
小刚陆续又吩咐了一些事后,打开房门就要走了出去,阿承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
小剐用着还有什么事的眼神回答。
“……谢谢你。”如蚊鸣的道谢细细传进小刚耳里。
“别客气,这是应该的,你好好休息吧!”
小刚开朗地离去,穿着跟昨天一样的深绿色格子衬衫,看样子他一整晚都在照顾着阿承。他看看地板,昨天那些散乱的瓶瓶罐罐都已经收拾干净了。
阿承真的很感激小刚肯听他说话,并且接纳了他,同时,他自己也觉得松了一口气,那是被别人默认允许自己存在的安心。
发泄自己的情绪之后,阿承觉得自己清爽了不少,自从那天见到那人之后阿承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还是一样跟同学有说有笑,阿承也自觉奇怪,他认为自己可能会伤心致死,但是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直到喝了酒为止。
那股眷恋与想念快速地从自己心头涌了出来,他好害怕,所以他拼命喝酒,想用酒将它们压回去,压进自己的胃里,然后用着强酸把它们腐蚀掉。
他才知道自己的情绪都压抑在内心深处,他只是不想去正视那些感觉,那些会令他痛苦的感觉。
原来自己还是喜欢着那人的,那爱意两年来并没有缩减,只是蛰伏在灵魂的深处,慢慢地酝酿发酵着。勉强自己做不到的事果然会有着反效果,阿承这两年来一直勉强着自己忘掉那人,所以,反效果也就特别地强烈。
他想起昨晚小刚安慰他的话:没关系,忘不了就不要勉强,如果真的想忘的话,将来一定会忘的了,记得我小学数学有一次考得很烂,我超想忘记当时的分数,结果现在真的忘了,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考几分了。
阿承微笑地回想,果然很像小刚式的安慰法,他噗哧了一声,忽然发觉自己饿了,肚子正咕噜作响,想起小刚贴心帮他买的早餐,他下了床将之拿起。
已经有点冷凉的食物,可是阿承咬下时却感到无比的暖意,控制不住的泪滴又掉了,阿承混着一股酸涩咽了下去。
没有关系的,忘不了就别逞强。阿承似乎发现了另一番天地,他想改变他的想法,他知道他是不能爱着那人的,可是他却是可以爱着自己的回忆,记忆中的那人,他的每一根头发、每一寸皮肤、每一分气味、每一度的体温都是阿承的,他不是别人的丈夫,而是自己的恋人,他想珍视这些残存的影像,纵使这样做在别人的眼中可能会更加地痛苦、更加地空虚,可是他不在意。
他在自己的脑中重覆播放着那人的声音,就像在聆听着古老的音乐盒,很珍惜、很小心地听着。
然后,他需要勇气,向小琳坦白的勇气,他要对小琳说,他不是有意要伤害她的。
他想让自己的心情重新出发。
小琳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女孩,阿承想着如果自己下辈子还是男生一定会娶她为妻。
“别哭了,我一点也不难过,是我要分手的,你应该给我一拳的呀!”阿承对着怀中的女孩说道,她正啜泣着。
听了阿承所说的告白,小琳只说了句:“阿承你好可怜。”之后便伏在阿承的怀里直哭着。
阿承知道,小琳并不是同情他,只是她无法以言语来表达她的感受与想法。
“没想到我的第一次恋情这么快就结束了,我一定会找一个比阿承还要好的男人。”
“我祝福你。”
小琳抬头用着清澈的双眼望着阿承,笑着说:“阿承,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虽然不能当你的女友,可是希望我们还是像朋友一样。”
阿承点点头,他觉得小琳真的很坚强,他知道小琳的内心很难过,可是他觉得自己再对她瞒下去到最后她一定会伤得更重,所以他将自己的想法全说了出来,告诉小琳,他的内心现在还装不下她对他的爱意,因为过去的伤痕还没治好,他需要时间来治疗,他很对不起她,希望她将来能过得快乐。
毕竟阿承不是女人,他无法得知小琳的内心想法,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他像完成了一件工作地呼出一口气,接下来,要做什么呢?阿承问着,他搔搔自己的头,他要恢复以往的平静日子,把那次意外的相见忘掉,他只要保留那人过去的温柔就好。
时间的洪流会将他的感伤带走,回想的甜蜜会掩过分离的悲伤,阿承想着,静谧的生活一定能磨灭那时的所受的伤吧!
他现在所需要的就是平静且安稳的生活,对他而言,那是一帖心灵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