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又一个女人,披麻戴孝站在我面前,说着同样的话,“宇文世代书香传家,先祖助我王谋取天下,乃至我后世分封盛陵广邑,钟鸣鼎食。岂能忘惠祖宗恩典,慕蝶就是无鼎烹食,也要以鼎生香,祭慰天灵。”
故人如昔,朴素的白衣,斜斜上飞的眉目,一如雪中白桦清圣高洁,眼中的淡雅至今未曾稍减,那一分坦然是我究其一生也无法学来的,即使在曾经欺骗了的人面前,也丝毫没有局促……又一个骗我的女人——宇文慕蝶。
我无奈的张开口,咽下她端来的药,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香,沁人心脾的……却是冰凉。我的伤好得很快,少司命的医术总是很神奇,可是治我的不是他,因为这世间不再有少司命。
人生如戏,这是慕蝶曾经对我说的。不论是非,无关情爱,眼前的女人不过将自己圈在纲常典谱里配合一国之君的演绎,并且犹然默契的去适应一个泱泱大国王后的地位。
于是递过喝了一半的瓷碗,诚心一笑……“楚王后通博医典,救命之恩,东方没齿不忘。”
她也笑了笑,仍是坦然,“慕蝶只是受大王所托。他希望你快点好起来再赴沙场,免得又说他骗你。他那两下子都是我教的,若是真让他来医你,非拖上十天半个月不可……试试看能不能下来走?”
我没有立即起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股子慵散来,靠在床沿不愿意动……其实应该已经可以上马了,自己的伤势还是自己最清楚……剑身穿腹的感觉却怎么也忘不掉,我侧过脸对慕蝶说:“他人呢?我想见他。”
女子歪了歪头,有些奇异的看着我,“他走了,回衍州了……你以为他还有理由留下来么?”
“是呢……你说得没错,在他心里,我是一个无法割舍的……附丽。”我放平四肢躺回被窝里……心底生出一种无可名状的落寞,宛如一曲笙歌,婉转悠扬绘出昔日的空渺。窗外飒飒风起,屋室里落下一片说不出的清冷。
“你不要在意,他只是又逃跑了而已……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窝囊。”
“我知道,”在凉州城门前把我拖住,就是舍不得杀我,可我情愿……“对了,我也该走了。”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安逸了。
“恩,吃了午饭再走吧。”
我看看台案上的漏滴,“现在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了。”
“你这几天躺着,都没吃东西。”她说,极其自然的堵住了我将说下去的话。
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我点了点头,然后起身下床,这才发现房间大得超乎我的想像,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予州郡守府。看来宇文的军队至少已经打过去两个城池了,予州如此安稳,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楚池……
刚刚油然升起了一阵凭吊,就被慕蝶打断了,很无聊的一句话,“菜凉了,我叫人去热一热。”……她是故意的。
***
下午,我和慕蝶坐在厅堂里用餐,她说到一些以前的事情,初阳十七年初,何渝在姑苏行弱冠礼,那时候他说要带我们回家乡看妻子,大家就一起哄来凉州了……谈到这里慕蝶突然笑了,她说,“那家伙根本是在刺激你,结果你让他更挫败了。他呀,那会儿真像个孩子,我都吃了一惊呢。我十三岁就做了王妃,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就是见到了,也要持操礼节……”
“慕蝶,你爱他么?”我问。
“嗯?这话你问过了……倒是该问问你自己,那时候专程跑到风雷山上来问我这样的话,问完了就走。东方,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搁下筷子,又拿起来,思绪有些混乱。
“且不论你为何而来……”她说,“不过,你问完就走了,我猜……是因为我的答案让你满意了?”她说完笑了笑,有些狡黠的,却让我对一些东西变得不自在起来,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另开了个头,
“有一年他要杀我,就是三年征战后的那一年,我被谪守西邺,他特意跑到姑苏来陪我喝酒,然后叫我从凉州走。其实他知道我一定会任性,会选离凉州最远的辽城,这样一来就有利于他安插陷阱了。他……是真的要杀我。”我有些难过的看看慕蝶,越来越不自在了。怎么每一句都如此揪心,只要一说到那个人。
“你恨昭和么?”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难得认真地问。
“不恨……”他是个混蛋。他比自修宇文差远了……最让人窝心的就是他连恨的机会也不愿给我。
然后我们之间再也没了话,偌大一个屋子恢复了它原本该有的清冷,我有一筹没一筹的夹着菜,慕蝶也吃得精细。
饭吃到一半,她突然说:“对了,你前两天看到大哥了么?”
我心猛地一抽,手中的碗掉到了桌上,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看到了,可是他……”……可是很远。
她示意我把碗拿起来,然后给自己盛了一碗汤,说,“大哥很想你呢……你那一箭还真够狠,他被昭和折腾回来的时候,怎么也醒不过来,却一直在叫你的名字。结果他醒来还哭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哥哭呢。一点声音也没有,面目有些狰狞的,难看极了。就像这样……”她说完比划了两下,“昭和都想给他一刀算了,那样子真比死还难受。可是昭和又不能阵前失将,硬给压了下来……”
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无论如何也停不了筷子,拼命的往嘴里塞食物。我想多吃一点,想把几天的饭量全补回来,就算食不知味也没有关系。埋头吃了好久,被她把头硬掰了起来。
她一愣,我被她眼中的倒影楞住了。
“别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泪又不是靠忍就能忍住的,你这样子更丢脸。”
一串零碎的马蹄声在屋外地响起,很轻,但是很急促。我怔怔地停住举了一半的筷子,一下子又无法咽食了,被一种莫名的心绪堵了心口……直到声音越来越大,地面有了微微的震动,我再也忍不住,丢下碗筷就往屋外跑……
不是由眼而入……而是从心头跃入眼。
冰雪栋断的墙头下,急切地飞过一道鳞光……连战甲都未来及卸下的将领,手臂上插着一支同样来不及拔下的箭,一路的风尘仆仆……我看着看着,视线已经模糊了。
战马上的人猛地勒住马,犹带着喘息。“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我……”我急切地一张口,才发现完全没了言语……这家伙刚从战场上退下,我看着他手臂上插的箭支,鲜红的血顺着末稍的翎羽一滴一滴渐在雪地里……笨蛋,都不知道中箭了么?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看自己身上的伤,有些犹豫的说,“我是不是来的太仓促了?……都没有体面。”
“……不知道……不、不是……”怎么会?……我完全没有办法动弹,连脚下站着也是虚浮的。身边空空的,要是有一棵树……让我扶住它,至少……至少不要摔倒才好。
他翻身下马,迟疑的向前走了两步,眼中满满的期待,“宇文只有一个时辰……没有话对宇文说么?”
有,真的有话要说,可是……太多了,该从哪句说起呢?
不知道僵持了多久。他眼中的热情一分分褪去,余下的是掩不去的失落,“没有么?……没有……那我走了。”
他说着转过身,就要上马。我心头一颤,突然像脱了弦的箭一样冲过去。
结果被他一个转身抱住了。也许是撞击得太过猛烈,小腹的伤口一阵痉挛,痛得钻心,以至使我四肢都有些抽搐,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搂住他脖子不放。
他在笑,有些得意的,暖暖地漾在脸上,却让我哭了。
***
“为什么是凤飞,不是长空?”
这是我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这个曲子……我记得很牢。
“你说什么?”……他有些忘了。
也许在他的记忆里,我始终是那个站在钥城之端,拿剑指着他喉咙的家伙。
“我是说……你为我弹的曲子,”……鹰极长空何等威武,东方既不是身带牢枷的的笼中兽,赠一曲长空野岭无所拘束,不是更好么?
“看来你还是没有全明白,”他豪洒一笑,腾出只手来,指向南方难得有一丝绚烂的天际,“彩凤有翼必双飞,东南五里一徘徊……西域雄鹰的孤飞不适合你。宇文既然要你,怎么舍得让你独自冲天……嗯,我是不是该让你再明白点?”他说着把我抱了起来,向屋内走去。
慕蝶闲适的靠在门槛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褪下了孝服,换了一件青色的衣裳,“大哥还真是色欲熏心啊,今日方满三个月孝期,就急不可待重振雄风……”
“蝶儿,你吃饱了么?”
“我不撑。”
“蝶儿,你冷么?”
“我不说风凉话。”
“那就好,你知道……饱暖思淫欲……么?”
她故做嚣张的煽了煽袖子,宇文自然是笑的……这家伙根本就是什么都打算好了。我居然也能陪他一起笑。
笑完了,却是一阵尴尬寂寥,双双映入对方眼中。有些时候,越是兴奋,越是为之不安的失落……越是咫尺,越是天涯。
***
黄昏渐近,窗外的风稀稀索索,榻褥里的温存只是一种仪式,大家都很清楚,无法言传而已。我们的过往犹如一部部难以串连的断章曲,如果不是爱狠了,是无法将这些断断续续圆在心里……然而一切都还未曾开始炽烈起来,就要匆匆的履行决别的仪式。这样的爱情,何其奢侈。如果注定得不到上天的厚爱,为何要附上这样一份别赐?
该如何珍视如此短暂一个时辰?
也许明天,就是沙场叫阵,兵戎干戈,不分你死我活……
……宇文,我有点发抖呢。
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知道原来想幸福一下这么难,竟是这种战栗的感觉。
宇文……别再这样下去了,我们都会被逼疯的。
我以为会有彩凤双飞的翻云覆雨,可我错了。有的只是一阵阵畏缩的缠绵,缓慢的撕咬着身体里每一寸血肉。痛的感觉从未如此清晰过……一种缓慢的噬心的痛。
这个人,这个时间……都太过珍重了。
他的动作沉重而哽噎,按步就班得如完成一件无比艰巨的任务,我的心凉了又凉,我丝毫提不起他的兴致。尽管我挺直身体努力去迎合,他仍没有一丝激动的表露……一切开始变得漫长而艰涩起来。
我看见了他眼中簇簇幽晦篡动的火苗,他始终压抑着,最终将眼光暗了暗,熄了那焰气。然后时间就像停止了,在彼此的凝视中暗然若失的荒废着……
是不是疯狂错过了,人就变得自然寂寞了?是不是太长太长的思念与等待,彼此唯一能懂得的……只是小心翼翼。连心的悸动也变成了一种缓慢的渗透。
窗外,依旧是没有落日的黄昏,灰沉的光线从窗棱里一点点渗入,能把爱情都浇凉。
“怎么了?”我有些急了,拉过他的颈开始不耐烦的催促他,“刚才是谁说要我的,怎么反而没了动作?”
“不是我……”他撑起了身体,有些惨淡的看着我。“不是我,是你,”他说,“是你绷得太紧了,我都不敢碰你。”
我一下子僵在了床上。
他掀开被子,冷气嗖嗖的钻溜进来……我看到他胸口一道箭伤,这让我难得的有些冲动起来,我想伸头吻上去,他却把被子拉回了。“不要看,”他说。“我们不是依靠着这样的错误才能维系着,我们只是不受上天恩宠……而已。宇文从来不祈求厚待,宇文走到今天,靠得是自己矢志不渝的——信念。所以你,至少该学会不让自己陷落。”
然后他披衣下了床,背过我说道:“我该走了。”
我仿佛被蝎子蜇了一下,这么快……一瞬间的背影是如此决然,我手忙脚乱的从被褥里挣出来,扑下床去抱住他,“宇文,想你,一直都在想。爱你恨你几乎磨去了我全部的热情,从未停止过想你。如果比想要多一点,那就是相思……可相思是涩的,甚至有些寒酸。我堂堂七尺男儿,你让我去做那样的事情……”
“不是你,是我。”他说着转过身,戳戳我的鼻子,笑了。“是我在相思。”
我呆呆地看着他,有些尴尬的。他在暗示我至今吝啬坦白……我还有稻草可以抓么?如果没有,为何放不开自己,为何还心存余悸?我……还有别的奢望么?我仍旧自私么?怎么能够……怎么能够到这种不可救药的地步!
“宇文,你爱我么?”
“我……”他一张口,表情很是急切,却被我一下子伸手捂住了。
“你看我,现在问这个问题,不嫌太多余了么?”
“可我……还是想听你说。我第一次问呢……也就这么一次,想用余生来……”
他低头堵住了我的话……我却忘了去体味那个吻,我急于等待他的答案。分开的时候,他说,“我不说。”
“宇文……”我知道我说的话很怪异,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走回原点,可我已经无法判断大家都会再做出什么事了……所以给我一个不再犹豫的理由。
“别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压,你承受不了这么多东西。所以不想……给你再添负担,宇文只说——此生不悔。”
我有些颤动,不知道用怎样的言语才能表达出什么。踌躇了半天,问道,“宇文,你打到哪里了?”
“颖州。”他答。
“那……我跟你一起走,到了颖州,再兵分两地,一决雌雄。我也……不后悔。”
“好。”他很痛快的说道,然后回头看到了台几上的一碗药汁,那是我没有喝完的。“你先回床上去,这样会着凉的。怎么也该先把药喝完了再走,不然……出师未捷身先死,后悔死你。”他说着洋洋洒洒的笑起来,一把将我甩回床上。
我讷讷的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碗,然后低头喝药……
不对,这味道不对!
刚入口的药全都呛了出来,猛一抬头看到了他看我的眼,如此的小心谨慎……突然间我忍不住笑了……真是用心良苦啊!坦白……那么多暗示那么多感人肺腑的言语,我倒真是坦白了。可你……居然留了一手。不必这么处心积虑……你以为我不晓得这是什么东西?
我笑得很轻狂,将持碗的手移到了床的边沿,“宇文何时做的手脚?真是利索啊,东方都不知道呢。”说完,手腕一翻……
却被他眼疾手快的扶住了,药汁有些溅了出来,染在被子上,很快变了颜色。“喝下去!你没有选择。”他持着药碗厉声说道,态度一下子坚硬无比……好快的反应。既然被挑穿了就索性放开不加丝毫修饰……
我有些绝望看着他,那种果决甚至有点残忍的眼神几乎要让我窒息了,我下意识的向床里挪了挪,“我不喝。”
他咬牙,狠狠一拳砸在床梁上,整个床铺都开始疯狂抖动起来,在我还来不及稳住自己的时候,他仰头含了一口药汁,堵上了我的嘴,四肢拼命压下我所有的挣扎。
一阵天翻地覆撕缠的后,终于把那口药给我灌了下去。
当他再抬起头来,那眼里又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落寞……瞧,多么神奇的一个人,我已经充分领教了他的变化无常。我靠在床上用力的喘息……“宇文,为什么……为什么最后一个骗我的人,居然是你!”
“对不起……”他蹲在床沿,不着痕迹地掖了掖被子,眼中是浓重至极的悲哀,“宇文不想……不想和你沙场相见。宇文已经领教过一次了,所以不能……让它发生第二次。宇文也很自私,想留住你,留住自己。就算会让大家不幸,也毁不去自己这份心。”
我躺在床上,感到四肢的力量渐渐散去,床梁上悬绕着有一阵没一阵的诡异笑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
什么四海之内,什么一抔黄土,又是谁自雕鞍配剑起就给我灌输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骗人的!统统都是骗人的!……立场就是立场!永远都是横亘在国渡之中不可逾越的鸿沟!成败死生。识英雄,重英雄……原来这句话根本就是列国武将用来安慰他们之间最难以启齿的悲哀的调剂品!
终于笑开了,看到他走到门口,我送了他最后一句话:“宇文……你若要我死,只要说一声。”
他脚步顿了一下,然后义无反顾的迈出了门槛。
……
不多时,慕蝶出现在门口,她托着一盏灯,十分晃眼的。
“何必呢,他又不是给你喝毒药。”
我笑,“若是毒药……倒真的好了,一死百了。”……那种药我太过熟悉了,叫做靡岑,会让我半个月都四肢无力下不了床的东西,且药石无解。小时候自修不愿让我随父出征,就拿这玩意来拖置我……
我转眼望向窗外的流风……半个月,他只需要半个月,就能打到姑苏了。
“既然明白无法挽回……为何还要说那样的话?”
你……都听到了么?……“哪一句?”我百无聊赖的问。
“最后一句……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那样说他会有多寒心。你在报复,你想让他难受。东方……为什么?”
我睁眼看着床梁顶上精细的罗帐,在烛火的跳跃下,那些刺目的花色一片片碎裂在眼中,眼睛生生的痛……为什么?……“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头开始疼,很突然的,像无数只蛊虫在里面开疆劈土,每一个缝隙都不放过,我连抬手抱住头的力气都没有。思维从未有过的混乱,曾经无数次,哪怕是心灭气绝的境地,也不曾失去一个立身之处。可现在……我的立场又该在哪里?……我不知道该站在哪一处期望谁功成期望谁身死。为什么要来……?就算没有什么机会了,就算结局已被注定,上天却连一份期盼的心境都不愿赐予我。我只是一个被自己拖到各种争战中,却又吝啬给我一个立足点的荒谬绝伦的存在。
……
屋室很暗,暗得让人从心底生出慌闷与无限压抑。慕蝶依旧站在门口,眼神淡漠的看着我,泛红的烛光映在她脸上也生不出丝毫温暖,那是一种源自天性里的凉薄。
“为什么还不走?”我开口。
她仰头,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体味身为医者的失败,药石可以拯救一个人的命,却成就不了一个人的命运。”
“慕蝶,跟我说点什么吧,什么都好,你那套虚无缥缈的东西,一定很适合我这样虚无的人。”
“我说了也没有用。我以前同你说过的,还记得么……我对你说人生不过是一次次的改变位置。”
那……我现在该站在什么位置。
“我对你说只有配合了才会轻松。”
我该去迎合谁?又该去背离谁?
“我对你说……有的时候认命一下,就是放过自己……
可是我错了,大千世界所以充盈,是因为谁都有谁的性情与法则,我不能如此轻易的抹杀了你。倘若你真的做到了,东方也就不是东方了,更不是让大哥和昭和都爱得刻骨铭心的东方了……”
烛火忽然被风刮灭了,眼前黑蒙蒙的。有时候,看不见……是一种幸运……
“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可……”可我不是谁的附属品!我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不是残缺不全的。所以别让我看到……自己的坚持开始无稽了。
头好痛,一阵阵剧烈的抽搐,那种欲裂欲炸的感觉像千万把钢锉在颅腔里来回拖动,我觉得自己要疯了,这种时候居然还不能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头从左边侧向右边,再从右边侧向左边,反反复复,背心开始冒冷汗……
几近麻木的脑子里突然窜出一段小时候与父亲的对话,
“立命本源,仕为何求?”
“伏剑同流,断机堪伍,生得其名,死得其所。”
“倘若有朝一日,为生所缚,而又死无价值,琅琊又当如何?”
他说,“不要让自己等到那一天,酌机而行,杀身立断!”
他的理念伊始贯穿了我整个人生。我父亲骄傲慷慨甚至自负执拗。功高命蹇,由于他的生命过早的结束,而使我失了表范,这多出来的一截让我无所适从……我不想重复他的末路,所以努力使自己有所变化。而这些不伦不类的……就是挣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