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几乎要疯了,清亮水眸不再睁开,面容安宁却再不会对他笑,她竟彻彻底底的从他身边离开,上天以她的死亡来惩罚他的不知珍惜。
为此,他拖着不和陶于燕成亲,以征讨南越国为由将婚礼延后,向昌平帝表明要以辉煌战功作为迎娶公主的聘礼。
可惜功败垂成,他太自负了,败在急功近利,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料人再怎么强横也斗不过老天。
一直到死前,他未再娶任何女子为妻,孤独死去。
见葛瞻低喃了一句便怔在原地,面露哀伤,不知在想些什么,白文昭的眼皮一抽,一提到恣意妄为的三公主,他家城主就特别有人性。“我暗中打探了一下,昌平帝开了私库,亲自排了嫁妆单子,嫁妆多到搬空他半座库房,水月族百年之内不愁生计,全靠她养都成——”
凌厉冷眸一扫,他聪明地收起未竟之语,假意欣赏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不时点评两句。
“从天耀城调来一千名的青衣卫。”同样的事他不允许再发生第二次,这一回他要她毫发无伤。
“一千名青衣卫?!”白文昭错愕,目瞠如牛眼。这是天耀城的精锐部队。
“全部换上水月族传统服饰,务必在三公主出嫁前完成。”明知此行凶险却冷眼旁观,他做不到。
葛瞻的心是提着的,绷得死紧,复仇一事可以往后延,但她的平安是当务之急,他不可能置之不理。
“嗄?”这……他能问为什么吗,如此行事太突兀。
似乎只要一遇到和三公主陶于薇有关的事,向来感情冰封三千里的城主就有融化的迹象,冰冷深沉的严肃面庞出现一丝丝细微的裂缝,让他多了其他表情。
白文昭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人一旦有了改变,做的计划也会跟着变动,不过他乐观其成,因为葛瞻有了人性后变得有趣多了,虽然惊吓和愕然也不少,着实令人胆颤心惊。
“做就是,不用问原因。”那是他心底的柔软,唯一的牵挂,属于他细细珍藏的私密,即使是过命的交情也不愿透露,他永远记得那一天走向他的小小身影……
在葛瞻为了陶于薇的出嫁陷入苦闷、全面备战的同时,笑得像只小狐狸的准新娘正准备横刀夺爱……呃,是横刀夺财,谋夺他看上的一处山头。
“丰山?”孔方狐疑道。
“没错,就是丰山,我这人别的不行,一提到赚钱的行当,那眼睛就特别明亮,两耳比兔耳更灵敏,十里外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要有银子可赚,一只鸟身上有几根羽毛她都能数得出来,照根卖钱。
“丰山有什么?那是一座废山。”他行商时经过几回,山很高,山上不少巨石砂砾,草木虽丰却不利种植。种茶树、辟果园都不划算,山势陡峭,危机四伏,别说开垦了,人要上去都十分困难,险象环生。
“废山又如何,挖挖看说不定里面藏了什么宝物,反正我有钱,不缺那几千两。”银子赚了就是要花,不然要撑死自己呀!她是财女,不是守财奴,小气巴拉的穷酸样她不屑,她还能抱着银子陪葬不成。
不过陶于薇还真打算为自己盖一座金灿灿的地宫,她连地方都选好了,依山傍水好风景,全部由黄金打造,小到一根草,大到代步的凤辇,一律是闪亮的金子。
她对金制品入迷了,除了入口的粮食、水酒外,她要的是一座黄金宫殿,拥着暖暖的金丝被入睡,她作梦也会笑。
所以她嫉妒起短短数年间便筑起一座进可攻、退可守的天耀城的银月城主,无中生有的本事太可恨,还把城池盖得那般坚固,默默无闻的他横空出世,养活万千百姓。他的银子从哪里来?她甚感兴趣。
那一日她去了风月酒楼,原本是走累了歇歇脚,喝碗薄酒暖暖身子,用过膳后便回宫,嫁到水月族前还有不少琐事得忙,顺便收收各宫嫔妃的添妆。
谁知好死不死的听见“丰山”两字,坐在隔壁包厢的她有双兔子耳朵,隐隐约约又听到天耀城、银月城主什么的。
一提到天耀城,她像吃了大补丹似的,精神一振,目光发亮,被“拒婚”的郁闷顿时找到出口。
据闻天耀城的发迹源自鲜少见人的银月城主所发现的几处金矿,坊间传言甚多,但有些事是掩盖不住,银月城主名下确有几座矿山,以金、银、铜、铁居多,产量之丰再筑一座天耀城也不是问题。
所以陶于薇很吃味,嫉妒得要命,她走私赚的银子虽然很多,却是走南闯北的辛苦钱,她运气再好也好不过不知从哪座山坳老鼠洞爬出来的银月,财富跟天上掉下来的没两样。她也想不劳而获呀!坐拥金山、银山定令她一路笑到满头银霜。
“有钱也不能乱花,此去千里,你还是留点老本在手上,你已经够富有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个性温雅的孔方以兄长的口吻说着,他希望她过得好,一生无虞,不用为五斗米发愁。
看着自幼和她一同长大的男子,陶于薇水亮眸子里闪着碎光。“你还记得我十三岁,你十六岁那一年吗?我们到峒山买茶叶,有个浑身肥肉、方头大耳的猪头少爷挡在上山的路上,他鼻孔朝天,耀武扬威的朝我们啐唾沫——”
“他说这山头是他的,他包下了,不许我们上山,还驱使家丁手持棍棒要赶我们下山,横行霸道的行径让气不过的你狠踢了他几脚。”一回想起心酸又逗趣的往事,已是俊雅公子的孔方忍不住发笑,他记得她踢了人家……呃,两腿中间,那位趾高气扬的富家少爷痛得当场晕过去。
“是呀!他包下了山,不许我们买茶叶,也不让茶农卖茶叶,甚至一不做、二不休的放火烧茶树,毁掉茶农数代相传的心血,还叉腰哈哈大笑,说我们没靠山就该跌到泥里,任他践踏。”
这句话给了她很深的省思,改变了她不少想法。
没靠山?那就用银子说话。
事后一年,她用赚来的钱蚕食鲸吞富少家的田地、铺子,再以低价倾销的方式,逼得他们的生意走投无路,必须倾家荡产地卖祖产,祖业不保,最后举家灰溜溜的搬出峒城,穷得住在仅够遮风避雨的茅草屋。
养子不教父之过,父母的过度溺爱才养出品格败坏的孩子,让他们一家人去吃吃苦共体贫困,才能体会茶农的不易,种茶有那么简单吗?他们也是靠天吃饭的苦命人。
如今峒山的茶园悉数被她买下,她一家独大,每年的茶叶产量为她赚进白花花的银子,她数钱数得手酸。
“怎么想起那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还没到老掉牙的年纪就在感伤过往。”心疼她幼时吃了不少苦的孔方笑着轻揉她头顶,发自内心的疼惜,他真心把她当妹妹看待。
她笑了笑,莹白如玉的面庞更显娇美。“有钱有什么不好,越多越好,谁也不能预料明日会发生什么事,这是我赚的,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三公主……”她又钻牛角尖了,老以为皇上的疼爱是一时的,只有手握钱财才安心,但也不怪她这么想。
“都没饭吃了,我为何要管别人死活?就连父皇都摇头叹息国库空虚,今年再有灾情便无银可赈灾,一个国家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市井小民。我多累积一点也是有备无患,我有饭吃,吃饱了,有了余力才能给人一口粥喝。”她很自私,先顾全自己,天下苍生是当皇帝的人去管,和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