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院,一对璧人正在对剑,男的玉树临风、面若冠玉,女的艳丽逼人、飘逸若仙。
本来只是私下的练剑,众师兄弟却都闻风而来,站在一旁好奇地观战,啧啧称奇。
“你们自个儿的功课都没认真作,竟然给我溜到这里偷懒!”三庄主俏脸一横,几个徒弟脖子一缩、摸摸鼻子,乖乖回到后院,连一声都不敢吭。
过了一会儿。
“男的俊,女的俏,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三庄主缓缓拍著手。
一旁的二庄主瞪了自己妹妹一眼。
“你瞧瞧,蝶衣这剑使得多好。唉,这般出水芙蓉的女孩,配飞英是可惜了点,不过,当事人喜欢了,我这做师父的,又能说什么呢?你说对吧,二姊。”
“……”
“哎哟,二姊,少假了。飞英这孩子对蝶衣情深得很。你瞧瞧,飞英可是处处留意了三分。唉,他这副痴样,叫我看得真是心疼。这样吧,我就把蝶衣许给他了,二姊,你就不用谢我了。”
淡淡瞟了三庄主一眼,二庄主缓缓走了开。
“二姊,等等我啊,这门亲事你可还没许……”
“师弟,你没去看啊?”
冷雁智静静练著刀,没有打算答话。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师兄敲了刚刚发言的师弟一拳。
“啊……喔……对喔……”
正当身边的人对于这三角恋情沸沸汤汤之时,冷雁智只冷笑了一下,收起了刀。冷胭脂贴著胸膛,泛著阵阵寒气,冷雁智情不自禁地握著,笑意,也渐渐变得温暖。
一月一度的集会,在庄前的草原上举行。圆月高挂著,两人高的火堆照亮了整个山谷,整个山庄里的人在这一晚都聚集在一起聊著天南地北。
对于这些徒弟们,这一天是跟隔壁院子的生死之斗。
输了的人,会被三庄主罚扫一个月的院子。
而这一晚……众师兄弟姊妹窃窃私语……听说,三庄主也知道了这三角恋情,决定让冷雁智和赵飞英来场决斗,决定花落谁家。
冷雁智自也知道这件事。因为就是三庄主当著师兄弟的面前,用著洪雷一般的音量,当面宣布给他听的。如今,他缓缓拭著一把刀,一把昨日三庄主偷偷塞给他的刀。
殷红似血的一把刀,听说叫胭脂刀。
“真巧……”冷雁智泛起一个冷笑。他决定了,与其看他们双宿双飞,还不如让他娶了程蝶衣。他决不允许、决不允许有人占著他的心,就连一丁点也不许!
以师兄的性子,自是以为他恋著程蝶衣的,等会儿想必会放点水,他只要划破他一点衣袖,这场闹剧就能停止了。
然而,就连二庄主也不知情,赵飞英又怎会知道。
映著火光,胭脂刀夺走了众人的注意力。多美的一把刀。
艳得……带有点妖气。
“得罪了。”赵飞英躬了躬身。
“请师兄指教。”冷雁智也躬了躬身。即使削他面子,自己也决不能输。
论剑法,在同辈里,赵飞英只排到第三。论刀法,冷雁智却是最顶尖的。
这场比斗,似乎事先就已决定了结果。
翻飞的刀锋,冷艳至极的光芒,众人屏息以观,赵飞英凝神以对。
似乎是摄于冷雁智的疯狂,赵飞英有些吃惊,从一开始就采著守势。
这把刀,有点问题。赵飞英暗想。
剑锋上已然是累累的缺口,赵飞英不敢硬接,剑走偏锋,每每用内力把刀荡了开。
冷雁智知道对手兵器吃亏,一把刀使得更是虎虎生风、威风凛凛。
斜斜一斩,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无可回避的角度,太快了、太险了,那把刀。
众人同声惊呼。糟了!要见血!
赵飞英也吃了一惊。寻常的比斗竟然使上同归于尽的招数?这位师弟也实在太好强了一些。
在这目不及瞬的一刻,几乎算是本能的,赵飞英剑交左手、挡了刀锋,自个儿则扭转了半个身子,蓄满了内力的右掌,连想也没想就印上冷雁智的胸膛。
猛然,冷雁智凄凉至极的表情尽落在赵飞英眼里,心里一荡。
自个儿兄弟……
冷雁智自知落败,手上的刀就没了后劲,闭目以对,等著中掌。
他自然知道这情急之下使出的掌力该是有多么凌厉。然而,他只想死。
赵飞英咬著牙,硬生生收回了掌力,手中的剑也落了下地。
胭脂刀、锋利至极的胭脂刀,在他左臂上留下了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立刻泉涌而出,而那收回的掌力,也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飞英还是没躲过?众人惊呼。赵飞英退了三步,嘴角渗出了一丝鲜血。
睁开眼的冷雁智呆了,手一松,胭脂刀落下,入土三分。
胜了,冷雁智胜了。
“师弟果然好刀法。”赵飞英淡淡笑了。
冷雁智跨步过来,点了止血的穴道,撕下了自己的袖子,裹著伤口。
“痛不痛……痛不痛……”冷雁智低著头慌张地包扎著,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抹也抹不掉。
“小伤而已,不碍事的。”赵飞英勉强笑了笑,真正严重的其实是内伤,他现在胸口痛得紧,全身的真气都乱了。
冷雁智抓著赵飞英的手臂,并不放开。
“对不起……对不起……”冷雁智想忍住大哭的冲动,却再也受不住。
一个箭步向前,冷雁智抱著赵飞英,一边号哭著,一边道著歉,赵飞英柔声劝著、安慰著,却也止不了那汹涌的泪水。
意料之外的发展,众人鸦雀无声。
二庄主缓缓走了近,搭起赵飞英的脉搏。
“跟我进屋去。”二庄主放下了手,站起了身,缓缓向屋内走去。
“是。”赵飞英轻轻推开了冷雁智。
“别哭了,痛的又不是你。再哭下去,大家反而要骂起我来了。我可怕死三庄主的。”低声说了几句玩笑话,冷雁智抽抽噎噎地笑著,暂时止了眼泪。
拍了拍他的肩,赵飞英跟著二庄主离开,一群师兄弟立刻围著冷雁智笑闹著。
“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一名师弟笑著。
“别闹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冷雁智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众人没有想太多,还以为冷雁智是因为失手伤了自己师兄弟而内咎,冷雁智也没说破,跟著附和。然而,某个师妹的一声尖叫把大伙的视线转移了开来。
跟在二庄主身后的赵飞英缓缓栽倒,虽然二庄主一把扶住了他,可是赵飞英没有睁开眼。
身上原本染著鲜血的白衣,此时更是沾上了沙土,师兄弟们立刻手忙脚乱地赶了过去,合力把他抬进了大庄主的别院。
没有动作的冷雁智,呆在原地,眼睁睁看著众人惊慌的神情。
“雁智……雁智……”一个师姊柔声叫著,可是冷雁智没有听见。
只要送进去之前还有气,大庄主就有办法。
呕个几口黑血,发了三天烧,等到赵飞英的伤势稳定下来,众人也才松了口气。
冷雁智自愿守夜,大家也没说什么,反而一再地安慰。因为,这几天下来,冷雁智简直瘦得皮包骨似的。
夜深人静,冷雁智小心翼翼地握著赵飞英的手,把脸颊贴了上去。
给你吧,给你吧,你想要程蝶衣就给你吧。不然,看你想要谁,想爱谁,我都抢了来给你。
只要你好好的,想爱谁我都无所谓。我不要你的整片心了……只要你心里有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不……就算你怨我、恨我、不愿睬我也好,我只要看著你……远远看著……就够了……就够了……
以为眼泪是哭得干的。
大庄主经过了,透过随风飘扬的白纱,静静看著这一幕。
只是,也只有心里的一点叹息。
千古自来多情误,无人可幸免。
但愿有情人终成眷属,莫效日月万载不得见。
缓缓睁开眼,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这次是哪里?自己房里?那间升著火的破庙?还是阎王殿?
一双大眼睛牢牢盯著自己……啊…是师弟吗……那么……就是那间破庙了……
“师兄!师兄!你醒了对不对?你终于醒了!”冷雁智笑开了颜。
是啊……我在蝴蝶山庄里……
“还有哪里不舒服?”大庄主诊了诊脉,确定无碍之后开了几张方子,冷雁智接了药单,立刻就去煎药了。
“谢谢大庄主,徒儿觉得好多了。”赵飞英笑了笑。
回头看著冷雁智急急忙忙的身影,大庄主若无其事地问著:“我都听三妹她们说了。有件事,我得问问你。”
“大庄主请问。”
“你……为何收回了掌力……你这一掌,连寻常武人都受不起,你该知道后果。”
“是的,所以,更不能打在师弟身上。”
“……你是为了自保,也怨不得。雁智既然使了杀招,该也要承担后果。”
“是我失了分寸。”赵飞英淡淡一笑。“明知师弟好强,却如此认真,是我不对。”
大庄主沉吟了片刻。
“你可知那天晚上的胜负,赌的是什么。”
“不就是打扫一个月的院子?”赵飞英微微笑了。
大庄主沉默了一会。
“你可知雁智守了你五天。”
赵飞英微微变了脸色。
轻轻一叹。
“让他担心了。”
“你可知为何他为你茶饭不思。”
赵飞英看著大庄主,有些迷惘。
大庄主似乎也是微微一叹。
“你对蝶衣可有感情?”
似乎猜测到了大庄主的本意。
“徒儿对师妹只有兄妹之情。”赵飞英认真说著。
有些迟疑,但是大庄主还是缓缓说了。
“那么,雁智呢?”
赵飞英微微一笑。
“徒儿认为,师弟对师妹确已动心。”
“原来是如此。”大庄主温柔地笑了。
“请大庄主成全。”赵飞英恳求著。
“我自有分寸。”大庄主微微点了头。
“你好生休养。”
原来是落花有意而流水无情……
大庄主缓缓走了出别院。
几天来,蝶衣与雁智都消瘦了不少。皆是为了情吗?
大庄主瞧了瞧正趴在纱窗窥伺的程蝶衣。
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可不能委屈了谁。
冷雁智迎面走来,小心翼翼捧著煎好的药。
“大庄主。”冷雁智请了安。
“喂完药以后,就去休息吧,飞英没事了。”
“谢谢大庄主关心,徒儿不累。”
五天都没阖眼,还不累?大庄主看著冷雁智的背影。
也许,两段情都要辜负的了。大庄主摇了摇头。
“决定了,蝶衣就许给飞英了。”一日,三庄主来探视赵飞英,趁著两个姊姊都在的时候,连忙宣布著。
正在收拾的冷雁智,手,顿了一顿。
“飞英这孩子真不是我在夸的。真要是我,人家刀都砍了下来,不把他打成肉酱,我可是不甘心。”三庄主敲了一下冷雁智的头。
冷雁智嘟囔了一声,却也不敢还口。
“大姊,您怎么说?”
大庄主看了冷雁智一眼。仿佛被看透了心思,冷雁智连忙转过头去。
“现在决定还太早,等飞英回庄以后再说吧。”
“可是,难道叫我家蝶衣独守空闺……”三庄主不服。
“我也赞成大姊的意见。”二庄主缓缓说了。
“可是,他这一出庄,天晓得几年以后才回得来。”三庄主嘟囔著。
似乎,没有人要问当事人的意见。
程蝶衣坐在三庄主身旁,早就羞得整张脸都红透了。
赵飞英则连头都不敢抬起。
“干脆,先订个名份吧!然后让他们一起出去。”三庄主倒是很热心。
“不行。”难得的,赵飞英开了口。
屋里的五个人,以及在窗外窥伺的若干师兄弟姊妹,三十几双眼睛都盯著赵飞英瞧。
赵飞英坦荡荡地说著:
“三位师父。江湖多凶险,若是飞英有个万一,岂不累了师妹一生。”
程蝶衣只是有点惊愕,而冷雁智却连嘴唇都白了。
他自然是知道赵飞英想做些什么。
“就这样吧,等飞英回庄以后再提。我累了。”大庄主轻轻一叹,缓缓走回自己的居室。
“大姊慢走。”两个妹妹躬著身子送走了大庄主。
把一干闲杂人等赶了出别院,两位庄主也离开了,现在,又只有冷雁智陪著赵飞英。
“师兄,你刚刚吓坏我了。”冷雁智倒了杯温茶给赵飞英。
“雁智,你坐。”赵飞英把冷雁智拉到了身旁坐下。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赵飞英柔声说著。
“你说过那么多话,我哪记得是哪些。”奇怪的是,冷雁智竟然微微脸红了。
“我说,我不会造成你们阻碍的。”
是这档事啊……坏心地,冷雁智保持缄默。
“下个月吧,我就要出庄了。”缓缓抚著杯缘,赵飞英打量著自己该说多少。
“八成,我不会回来了。”
冷雁智睁大了双眼,呆呆瞧著赵飞英。
“别这样看我吧。”赵飞英浅浅笑著。
“就算……我也会等到你们成亲以后再回庄。”
冷雁智摇了摇头。
“我们,不可能。”沉重地说。
“我知道,三庄主总是……”赵飞英轻轻笑了。
“你知道就好。”有些赌气。
“别这样。”赵飞英亲热地搂著冷雁智的肩膀,冷雁智微微一僵。
“既然爱上了,就守著她吧。也许有一天,她会是你的。”
“你认为会吗……”冷雁智不动声色地靠著赵飞英,用著连自己都脸红的双关语。
“会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赵飞英笑了笑,离开了冷雁智,把茶杯放回桌上。
“你的相貌不错,武功也高,心地又善良,哪个姑娘家不会心动。”
“可我要的那一个,偏偏是个瞎子。”
“你在咕哝些什么?”赵飞英疑惑地转回了身。
“没……”故意拉长了语尾,表现出强烈的无奈。
养好了伤,二庄主给了赵飞英一把新剑。
五彩流光。
炫目得让众人眯起了眼。
“这把剑很锋利,要小心,别伤了自己。”二庄主淡淡说著,三庄主连忙打掉了一旁想摸剑的小手。
“是,徒儿晓得,师父不用送了。”恭敬地拜别了三位师尊。
一旁的程蝶衣哭得眼睛都肿了,而冷雁智却仿佛没事一般。
好好加油。赵飞英给了冷雁智一个眼神,冷雁智却笑得满腹心机。
挥别了众人,排行第十一的赵飞英也是第十一个离庄的。
在江湖中闯荡个几年,如果想回庄,就能回庄,不然,也可以在外开片自己的天空。
赵飞英自然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天色暗了,赵飞英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整理好了行囊,便下楼吃饭。
“这位兄台,不知小弟可以跟您并桌吗?”
熟悉的声音?
赵飞英胡疑地抬起了头,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雁……”
“看来,兄台是不反对了。”大剌剌地坐了下来。
“小二,来盘白斩鸡、红烧鱼,再来三斤竹叶青。”
小二连忙去了。
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
“胡子歪了。”赵飞英低声说著。
“啊?哪里?”冷雁智胡乱摸著自己脸上的大胡子。
赵飞英伸了出手,把微微倾斜的胡须移正了。
“吃饱了,就回庄吧。”
“不要。”
“三庄主会气疯的。”
“哈,抓得到我再说。”
“雁智……”莫可奈何的语气。
“我可是听你的话才来的。”
“你又在咕哝些什么?”
“没……”
“师兄师兄,你看,那片云!”
两人翻越崇山峻岭,准备进入中原。前几日,赵飞英就飞鸽传书回庄,禀告了三位师父,现在冷雁智正跟著他。
有点不敢想像三庄主接获消息的样子,赵飞英瞧著一脸喜悦的冷雁智。这师弟,难道就不怕那雷霆之怒吗?
“好高喔!”冷雁智似乎玩过了头,站在悬崖边,盯著万丈的深谷猛瞧,高山上的强风吹著他那单薄的身子,看来岌岌可危。
“小心,别站得太近。”赵飞英轻轻将他拉了回。
“哪,师兄,如果我掉了下去,你怎么办?”不怀好意地套著话。
“自然也得跳了下去救你。”赵飞英温柔地笑著。
“师兄这么疼我?”
“那是自然。”赵飞英拍了拍他的肩。
只是这样,自己竟然就满足了。冷雁智敲了下自己的头。
“别老打自己的头,累了就说。”赵飞英笑著。
“我还不累。”冷雁智低著头讲著。
“过了这座山,应该就有市镇。我们到时再给你买件衣服。”
山上风大,冷雁智又想必是偷溜出来的,没带衣服。赵飞英把自己的毛氅给了他,可就是大了点,穿在身上像颗毛球,有些好笑。
“喔。”冷雁智随意应了声。
趁著赵飞英没注意,偷偷闻著毛氅,呵呵……师兄的味道……
正深陷自我编织的小小美梦,走在前方的赵飞英瞧了下天空,微微皱了眉。
“风向变了……”
“啊?”
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雨水打在岩地的声音,比平常的雷声还要大,而那闷雷……
轰隆!
冷雁智吓得缩了一下。
还好赵飞英及时找了个山洞,捡了堆枯材生好火,不然,现在两人只怕要冻成冰块了。
“这附近的山上都是这样的。入了夜,如果雨还没停,就会更冷。要是身上湿了,就没人能活著下山。所以,这叫冤魂岭。”赵飞英缓缓说著。
“你怎么知道?”还真冷的。冷雁智连忙咬紧了牙关,免得牙齿总是打颤。
“我以前的家乡就在山下。家里有些食客,常常把我抱在腿上,说些事情给我听。”看到冷雁智还是冷得发抖,赵飞英把剩下的一件长袍也拿了出来。
“来,把它穿上。多套一件,就不冷了。”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曾经躲在山里,差点被冻死。冷雁智对寒冷有种病态的恐惧。
“那你呢?”冷雁智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
“我撑得住。来,快穿上,得了风寒就不好。”半是强迫地替冷雁智套上了长袍。
“这块玉就别戴了,越戴越冷的。”
赵飞英想替他取下冷胭脂。
“不要。”急急忙忙捉住了赵飞英的手,冷雁智突然耳根一热。
温暖而干燥的手,他竟然放不开。
赵飞英瞧著他,没有说什么。
就任凭冷雁智握著自己的手,赵飞英用空出来的右手,加了些材火。
“我把火弄大一点,你比较好睡。”
冷雁智双手紧紧握著赵飞英的手掌,贪婪地恋著这温度,尽管外头雷声隆隆,却也不再发抖。
“师兄……”冷雁智低低唤著。
“什么事?”
“我可以一直陪著你吗?”
“傻瓜,你这不就陪著我了。”赵飞英轻轻笑著。
“我说的是一直……”冷雁智偎入赵飞英怀里。
其实,我想说的是永远……
“睡吧,睡醒了以后就放晴了。”赵飞英没有推开他,却也没有回答。
“如果,我一睡不醒的话,怎么办?”
“我会叫醒你的。”赵飞英把火堆拨了拨,让冷雁智能暖一些。
“……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找到我……我好怕……”
赵飞英愣了一愣。雁智?
“我躲在这里……他们还找得到我吗……”
“我好怕……怎么办……”
似乎,冷雁智有些意识不清了。赵飞英低著头,担心地看著
“好冷……”
“别怕,我在这儿呢。没人敢来的。”怜惜地、把他拥在怀里。
就像他总是在独处的黑夜惊醒一样。也许……冷雁智也有自己的一段故事……
“好冷……”
“没事了……都过去了……”嘴里是这么说著,赵飞英的眼神却透漏著其他的讯息。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才发现自己睡在赵飞英怀里,而且,还把他搂得死紧。
喝!一张白皙的脸立刻冲上了血气。
偷偷往上瞄著,赵飞英还正安详地睡著,似乎还没醒。
那……我就再躺躺吧……冷雁智在心里偷偷笑著。
终于,赵飞英醒了,而冷雁智也假装没事一般地揉著眼睛。
“放晴了呢,师兄。”
赵飞英有点睡迷糊了,还来不及接话。
“起床了啦!”冷雁智毫不客气地摇著赵飞英。
“唉呀呀,这天气多好啊!”冷雁智赞叹著那万里的晴空,超级感动。
赵飞英闻言,也轻轻笑著。
远方的市镇已经可以看见那繁华的影子,而由这个市镇再往另一头山谷里去的小路……
投宿在一间客栈,冷雁智在房里痛痛快快洗著热水澡,而赵飞英则找了掌柜说话。
“你说赵家村?九年前不是都死光了?”
“是啊……是瘟疫哪……那时,薛神医还没能来得及过去……”
“就是说啰,好险哪,要不是咱们那时的村长果断地把路给封死,我们哪撑得到薛神医来啊……”
“村长他啊……搬走了呢……”
“不知道搬去哪里了……哎哟,这怎么敢当。”
说是这么说,掌柜的倒是立刻把金子收了进怀里。
“搬去杭州了,听说是个富商。叫什么……张……不不不……是立早章,章记……哇,听说事业做得可大的……”
“师兄,你脸色怎么这么恐怖。”赵飞英一回房,就连灌了三杯茶。想著探听得来的讯息,表情越来越森冷。
富商……看来,家里的财宝都落在他们三人手上了……
三条通往外界的道路……
哼哼……呵呵……哈哈……赵飞英大笑著,把冷雁智笑掉了半条魂。
“师兄,你别吓我啊。”冷雁智焦急地看著赵飞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好笑……真是好笑……枉费爹娘还捐了大笔的钱财替他们修桥铺路……
紧紧握著拳,赵飞英几乎就要崩溃。
一双有点冰冷的、略小的手,包著自己的拳头。
“师兄,你别这样,有事情就说出来,让我帮你。”冷雁智泫然欲泣。
赵飞英呆呆看著冷雁智,直到瞧见他泪流满面,自己才平静了下来。
“都是我招惹你的……没事了,把脸擦一擦。”赵飞英递给了他一条手巾。
“我有事出去一下,你别乱跑,在这儿等我。”赵飞英披上了件斗篷。
“我陪你去好不好?”
“外面冷,别去,会冻著的。”
“我想陪你去。”冷雁智求著。
赵飞英静静看著他。
“这次,让我一个人吧,雁智。”
冷雁智不敢相信地看著赵飞英。他……他说什么……
“今夜,让我独处。”赵飞英转过了头,不忍心看著冷雁智的表情,拿了剑,笔直出了门,没有回头。
安息吧……
堆了堆纸钱在村里的小空地,熊熊的火焰照亮了黑漆漆的天空。
飨灵之夜,连月亮都没有,不过,星星却反而更加灿烂了。
夜风吹起了几张金纸,小小的火苗随风飘著,整个赵家村连虫鸣都没有,只剩下惨绿的鬼火。
赵飞英推来了一车的纸钱,缓缓地洒进了火里,面无表情,然而眼中的火焰,却更强、更烈。
冷雁智远远看著,紧紧捂著自己的嘴,不敢哭出声音。
好冷,好冷,风好冷,可是心却更冷。
“飞英回来了……”赵飞英喃喃说著。
“你们看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