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你先前的床罩还没洗吧?”
“我全丢在阳台洗衣篮了,衣柜里有干净的。”他以为她会很开心他替她买新的。
“我等一下再换下来,谢谢。”
“对不起,我不知道要先洗过。”他沮丧道。
她深深看他一眼,才语气轻柔地说:“这就是生活习惯,是我的一小部分,你所不知道、不认识的真正的我。”
唐翌磬停顿半晌,点点头,理解了她的话。然后,他伸出手揉揉她的头。
“这时候看你,确实有老师的样子了。”他笑道。
“我本来就是老师啊。”她回以笑容,“等我把改不完的作业、考卷堆在餐桌上,你就更能体会我有多像个老师了。”
“改不完,我帮你改。”他说,“我们一起换床单。”
她点头,走进房间,他也进来,将行李放下,从衣柜拿出一套干净寝具,两人花了几分钟换好后,唐翌磬才开口。
“你先整理你的东西,浴室有些我帮你准备的用品,你等会看看,有缺的我们再出去买。我习惯回到家先洗澡,换套干净衣服,大概十五分钟。”他也对她坦白一个自己的习惯。
“好,等会见。”她绽笑回应。
开始同居的半个小时里,他们彼此做了努力,坦诚向对方揭露真实的自己。
目送他走出房间,她想,自己喜欢这样的开始。
过生活是现实,谈恋爱是浪漫,当现实与浪漫碰撞燃烧,火光之后残留的究竟是灰烬,还是不怕火炼的真金实爱?
目前她还没有答案,然而同居的日子,已经流逝三个多月。
她想,这也许是他们还没越过那道激情防线吧。
从她搬进来到现在,他们一直是分房睡,他们的关系,说真的,比较像是室友。
明明同居是件很火热的事,却被他们做得很温吞。
尽管随着时间逝去,她能感受他们之间越来越强烈的张力,只不过,他跟她有默契的,都不愿意先主动跨过那条界线。
他们出门购物、看电影,会十指紧扣,两人在家独处,顶多有个唇瓣互碰的浅吻。
平日里,她改完作业,就是窝在沙发看电视,唐翌磬并没有因为她的进住而大大减少工作量。也是在同居后,她才发现,原来他是个工作量极大的人。
应酬、执行大型活动、开会,一个星期别人工作五天,他是七天,因为假日通常是活动日,周末的夜晚也偶有大型活动需要他出席,没活动时,就是开会、讨论企划,跟客户交际应酬,他多半十点过后才能回到家。
但听唐翌磬说,以前的他,通常回到家是午夜十二点了。
所以,他能在十点回家,已经是为她改进了。
不过一个星期里,他至少有两天会在八点前回到家,有一回他笑着说,毕竟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比单身,万一“老婆”跑了,损失无价宝,赚再多钱也没用。
他啊,就喜欢在口头上占她便宜,老婆老婆地喊,却毫无实际行动。
这天,唐翌磬在下午打电话给她,说今晚会早些回家。
所谓的早,多半也是八点左右。
离开学校后,她去生鲜超市买了土鸡,又买了些中药材,回来炖药膳鸡汤。
只是忙这点事,就已经七点了,厨房炉子炖着补汤,她抓紧时间在餐桌前批改作文,想趁他回来前多改几份。
才改完两本,就听到大门开了,接着是熟悉的声音。
“老婆,我回来喽。”唐翌磬踱进屋,闻到鸡汤香气,说:“好香喔,你在煮什么?”
他站在餐桌边,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她抬起头,对他笑道:“鸡汤。你今天回来得比较早。”
这样的对白,还真像是老夫老妻。她忍不住笑意更深了。
“反正加班又没加班费,还不如早早回家陪老婆。我先去洗澡。”他弯身在她脸颊亲了一记,钥匙搁在餐桌上,走进房间。
方旖晴看一眼钥匙,拿起它,放回玄关旁的钥匙盒。
他老是乱放钥匙,奇怪的是,其他东西他都能好好归位。说了他几次,沟通无效,后来她索性替他归位。
这算他的不良习惯吧?方旖晴站在钥匙盒前,无奈地笑。
她转回餐桌继续改作文,改了三本,他从房间出来,拿着毛巾擦拭头发,然后拉了椅子坐到她旁边。
“我帮你改,好不好?”
“不好,这是作文,我们两个的标准不一样,不能让你帮我改。”
“你真是好老师。”他赞美她。“……老婆,我能帮你做什么?”
“等会多喝点鸡汤。”她头也不抬的说。
“是,遵命,我亲爱的老婆。”他头搁在她肩上,看着她批改作文。
“我一时想不起来,你是怎么开始叫我老婆的?”她搁下笔,有点困扰。
“你搬进来第一个周末,帮我做了晚餐。我觉得很幸福,像是拥有自己的小家庭,忍不住就叫你老婆了。你居然忘了?我好伤心。”他夸张捣胸。
“我看你是爱演戏吧?”她笑眯了眼。
放下捣胸的手,唐翌磬温柔正经地对上她的眼,笑了。
“我是真的有点伤心,也真的觉得自己很幸福,从你搬进来那天起,我就是个幸福的人。所以,亲爱的老婆,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
“你钥匙都不收!”她佯怒。
他倒是笑了,轻松惬意回她,“只是钥匙而已嘛,老婆不气、不气喔。”
“怎么不说你会改,会把钥匙收好?”
“呃……只是钥匙而已嘛。”他还是同样一句。
方旖晴没辙,摇摇头,低声念,“算了,拿你没办法。”继续改作文。
他从桌上抽了本作文翻看,一会,他指着一篇作文问:“改这篇作文,有没有很难过?”
方旖晴瞄去,是吃不到鸡腿,始终只能喝鸡汤那位女学生写的“我的家”。
两人相视,她怔愣着没说话,他则朝她绽出温柔的笑,将她揽入肩窝,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他目光转回那篇作文,静静将内容读完。
他放下作文簿时,她终于开口说话,语句简短。“那天其实肚子很饿。”
“却没有胃口吃,是吗?”他理解地接了话。
她点头,转着红笔,沉默好片刻。
“我不是因为难过吃不下,只是觉得无奈。前阵子我看到新闻,因为滥用超音波,亚洲短缺一点一七亿女婴。那亿是多大的数字?科技文明进步,旧有的迂腐观念却没改变。”
“我们的方老师很忧国忧民呢!真是好老师。”他温柔地说。
“我才没那种伟大的情操。”她抿嘴抗议。
“好,你没有,你只是无奈。”他顺着她,“旖晴,我有坏消息。”这是他今天早归的最大原因。本想晚点再说,但既然讲到这个话题,他决定顺着说出来。
“关于我的坏消息?”
“是,但你可以选择置之不理,我希望你置之不理。”
她往他肩窝偎得更深。他这样说,她也猜到他想说的坏消息跟谁有关。
“他的病……没办法了,是吧?”她说。
“是,下午看护打电话给我,医院发出病危通知,他现在人虽清醒,但应该撑不过今天晚上,医生问他要不要加重吗啡的剂量,吗啡加到最重,人会昏昏沉沉地什么事都不晓得,他拒绝了,说他想清醒见家人最后一面。”
听完,她闭起眼睛,空气变得凝滞,她没说话,眼眶周围有些刺痛。
“你不去也没关系,有看护陪着他。”他感觉到她身体很轻很轻地颤动。
“……看护不是家人。”她终于开口,声音低微喑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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