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令聂隐娘想起了小翠,也不知道她这一走,是否会牵连到她?发现自己的思绪飘远,她立刻一咬牙,把人给逐出脑海。
她低头看着那碗鸡汤,清澈的汤水看来是下了功夫,已把油花细细的去掉,但想到细心替她备斋菜的刘昌裔,她的眼神微黯,“我不饿,拿回去。”
小丫头闻言,也没有迟疑,连忙转身出去。
平时根本没人愿意来伺候这个古怪的小姐,几个姨娘私下都说,大小姐杀人不眨眼,只要一有得罪便会取人性命,连老爷和夫人也惧她三分。
看着小丫头跑远了,聂隐娘嘲弄的一扬唇,呼了长长的一口气。自己的身子虽然好了,
也能耍上几套功夫,但只要一练得急了,气血一涌,胸口便痛。
小丫头跑到了院门口,差点撞上前来的聂锋,她吓了一跳,连忙跪了下来,“老爷。”
聂锋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大步越过她。
小丫头松了口气,连忙站起身,看着聂锋的样子,脑子一转,连忙去回报小薛氏。
聂隐娘远远就见到聂锋走来,便没进屋,索性停在原地等着。
“郡王府来信,郡王要来聂府一趟。”
聂隐娘心头微惊。
聂锋眉头一皱,“你可是办事不力,让郡王不悦?”
聂隐娘没有答腔,她确实没有达到命令,但以田绪的性子,若要论罪,应该是派人将她叫进郡王府里,而不是他纡尊降贵来聂府。
聂锋投身田绪麾下多年,虽无大功但也无过,自然没理由让主上特地过府来。他一颗心七上八下,想到田绪刚赏的小妾才出事,田绪这会儿过来,不知是否是事情传进了他的耳里,打算来兴师问罪。若真是如此,他当然得叫上刚回府的聂隐娘,或许能看在她屡屡建功的分上不追究此事。
“快准备准备。”聂锋交代,“可别怠慢了。”
聂隐娘微敛下眼,转身进屋准备。
她才放下擦脸的帕子,门外就传来了声音,“小姐,郡王的轿子已到了聂府。”
聂隐娘深呼吸了一口气,踩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往外走。
她来得迟了,到的时候田绪已经坐在大堂的主位上,门外还摆着不少用红布覆盖的木盛盒,几个跟着郡王而来的小厮笔直的站在一旁,聂府的下人只敢远远的瞧着,没人敢靠近。
看这喜气的阵仗,聂隐娘狐疑,但依然不惊不惧的进了大堂。
才一阵子不见,田绪更显得苍老,日日纵情声色,极尽享乐,看来他的身子被掏空是早晚的事。
“隐娘来得正好。”田绪脸上没有聂隐娘预期的怒气,反而一脸的笑,“快过来坐下。
聂将军也坐,都是一家人,无须拘束。”
聂隐娘微敛下眼,依言坐了下来,心里推敲着田绪口中这句“一家人”。
“隐娘今年多大年纪?”
聂锋听到问话,连忙起身回话,“回郡王,隐娘今年二十有一。”
“都说了一家人。”田绪挥了挥手要聂锋坐着,“坐着回话便成。已经二十一岁了,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隐娘竟到了这年纪。只是聂将军,隐娘都已经二十有一,怎么也不替隐娘物色个好人家?”
聂锋额上布满冷汗,心脏怦怦乱跳,这几年来田绪重用隐娘,他这个当父亲的,对着这女儿与其说是疼爱,不如说是惧怕。一方面担心她办事不力,田绪怪罪,牵连聂家;另一方面又担心她性子阴沉,哪日惹她不快,剑就向着自家人。他也不是没想替她寻门亲事,只是才提了个头,她便说自己终身不嫁,他也没勇气逼她嫁人,现在田绪却登门来质问……
“末将惭愧。”
“这也不怪你,”田绪突然大笑,“这些年来隐娘为我办事总不居功,都是你这个当爹的教得好。只是女儿家,到了年纪,总该有个归宿,不然就是聂家对不起她。”
田绪的话令聂锋有些羞愧的将头又低了几分,他对这个女儿确实关爱太少,“末将惶恐。”
“莫慌!今日来,本王便是要给隐娘一个交代,跟聂将军说门亲事。”
聂锋方才见到郡王府的下人抬进屋子里那十几个木盛盒就有着怀疑,现在田绪真开口说是来替聂隐娘说亲,他只能压下不安,硬着头皮开口,“敢问郡王……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还能是谁,聂将军说说,”田绪高傲的一扬下巴,“隐娘配我如何?”
聂锋一听,差点连椅子都坐不稳。
聂隐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想到田绪竟有抬她入府的念头。
田绪直视着聂隐娘,将她皱起的眉头看在眼里,似乎早料到她心里不愿,他不生气但口气坚决,“这次你不杀刘昌裔,我不怪你,我想你年纪也不小,就让你入田家为姬妾,将来尽心为我办事就好。”
聂隐娘抬起头,冷冷的看着田绪。
她一直是田绪杀人的棋子,但她臣服于他不是因他的才情,而是为了聂府上下,今日她没办成他交代的事,她早已有领罚的觉悟,却没料到他竟会要迎她入府。
看着田绪打量自己的模样,好似给了她天大的恩惠,她脸上的不快浮现,以她的身分嫁给田绪,纵使是个姨娘,在外人眼中也是高嫁,但就算她心中没有刘昌裔,她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
“对了!本王听说……”田绪瞥她一眼,装作漫不经心的看向聂锋,“听说前几日的夜里,聂府很是热闹。”
聂锋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虽说夏姨娘没了孩子是聂府的私事,但夏氏是田绪赏赐的女人,若是田绪硬要追究,聂府可没好果子吃。
聂锋焦急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聂隐娘。
聂隐娘不吭一声,夏氏的孩子丢得还真是时候,这一个又一个的坑摆明逼她走上一条不想走但非得踏上的路,以她的身手,脱身何难?只是聂家上下百余人又该何去何从?
这微薄的亲情绊住了她,她只能木然以对。
“隐娘不说话便是同意,”田绪一脸得意的看着聂锋,“聂将军觉得如何?”
聂锋虽与聂隐娘不算亲近,但毕竟也是自己的女儿,无法二话不说推女儿入火坑,田绪纵情声色,后院女人不少,以聂隐娘的性子,若真嫁进去,等于活活逼死她。
“聂将军?”田绪的声音已经加了些不耐。“你觉得如何?”
聂锋心头有着愧疚,然而眼前这情势,只能认下这门亲事,但他还没开口,门口却响起极大的吵闹声。
隐约听到有人大吼大叫,叫些什么听不真切,但这声音传进了聂隐娘的耳里意外的有些熟悉,原本木然的神情瞬间现出了些许光采。
“这是怎么回事?”田绪听有人喧闹,不由得恼火。
聂锋连忙挥手派人去探。
聂隐娘神情未变,但一颗心莫名的七上八下。
“回郡王、老爷。”一个小厮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跪了下来,“有人在门口大吵大闹,口口声声说要找娘子,说他是……”
“是什么?”聂锋连忙追问。
小厮目光飞快的看了聂隐娘一眼,“说是小姐的夫君,要见小姐一面。被门房斥了一顿,但他不走,只顾着在门口朝屋内大喊,已经来了不少人围观,指指点点。”
聂锋的脸色一变——隐娘这会儿怎么突然冒出了个夫君?
“隐娘,”聂锋看着聂隐娘,急急的要她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聂隐娘没有答腔,隐约有个荒谬的念头浮上思绪——不可能,他在陈州,这是魏城,他绝不可能来。他向来聪慧,绝不会蠢到入魏城来找她,绝对不可能!但她的目光却不自觉的飘向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