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严延淡淡地颔首一笑。「王婶自便吧!」
「谢皇上。」禄郡王妃满眼亲切地对他怀里的安鱼道:「婕妤娘娘温雅婉顺可人,臣妇见了就欢喜,但不知日后可否有幸到娘娘的披香殿饮一杯茶?」安鱼目光低垂,轻声道:「不敢当王妃称赞。」
禄郡王妃也不气馁,笑得更加慈爱了。「婕妤娘娘当得起,当得起。」严延眸光如电扫视了一圈,众人吓得纷纷告退,武定侯夫人更是迫不及待匆匆行了礼就要往外走,这儿她是半分也待不住了。
杨海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太监很快就跟了上去。
武定侯夫人出了长乐宫,却被|个小太监唤住了。
「武定侯夫人请暂留一步,我家娘娘有请。」
「你家娘娘……」武定侯夫人心猛一跳,目光涌现防备。「是安婕妤娘娘?」
「是,夫人这边请。」小太监不卑不亢地领着她到一处飞云亭下,里头已经有宫女侍立,一桌清茶细点完备。
武定侯夫人见状脚步一绊,脸色有些难看慌乱,可一想到天大地大,亲娘舅最大,就算她和徐氏不和,就冲着自己亲舅母的身分,安婕妤又能对她如何?
就算有皇上撑腰,可只要有一星半点她不敬尊长的流言传了出去,难道她这婕妤娘娘面上会好看?
武定侯夫人一想到此处便安心了大半,大剌剌地进亭坐下歇一歇腿儿,并趁着空档思忖回府后,该想个什么周全的说法,好向禄郡王府那头细细说道。
严延则是牵着安鱼的小手,无视于她的不开心,厚着脸皮讨功劳道:「怎么样?朕很威武吧?」
她抬头看着他笑眼灿烂熠熠如星,一副「朕是不是很厉害快来夸奖朕吧」的幼稚神情,闷堵在胸口的郁郁心绪被扰得有一丝哭笑不得,最后叹了口气。
「皇上先去忙吧。」
他笑容一垮,「你就这么不想朕陪你?」
她蹙眉。「臣妾还有事。」
「哼!」他忍不住酸溜溜地道:「朕知道,你还要去见你那个『好舅母』。」
「皇上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的,」安鱼睨了他一眼,脸色也不大好。「臣妾也不过是去和武定侯夫人说一句话罢了。」
「你又不是他家真正的亲外甥女儿,和这个势利的武定侯夫人又有什么好说的?」他浓眉一挑,「武定侯真真是可惜了,连个夫人也管不住,看来朕容他丁忧三年不起复,倒是帮了他。」
她沉默了一下。「阿延,武定侯对家事胡涂,然他确实是我朝之栋梁。」
「朕知道,」严延眸光一闪,似笑非笑。「且再看看吧。」
武定侯府和禄郡王府目前无太大私心,强强联姻尚且不犯忌讳,可后续端看各自府中未来当家做主的,脑子清醒不清醒。
禄郡王世子他还是颇为看好的,但武定侯府有个志大才疏缺心眼的武定侯夫人当搅屎棍,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只不过他一点都不想让萸娘再和这一家子有什么牵扯,她是他的,就连安家都极为识趣地越发低调,半点不以宠妃亲眷之姿对外骄骄行事,更何况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家」武定侯府了?
哼哼,别以为他不清楚安家跟武定侯府险些就结了儿女亲家……
一想到徐弦那个俊俏的小白脸青年,他就满肚子酸味直往上冒,俊美脸庞也忍不住古里古怪地微微扭曲了起来。
「你这么担心武定侯府,难道还对徐弦那小子念念不忘?」他脑子一热,话也没过心眼就冲口而出。
「皇上胡说些什么呢?」她险些被气笑了。
「你居然为了徐弦那小子说朕『胡说』?」他本来话一出口还立时有些后悔心虚,可一听到她这话,瞬间炸了,「萸娘,以前不管朕说了什么,你护的永远是朕,可你今日怎能为了个毫不相干的外人跟朕杠上?」
安鱼看着他莫名其妙的怒火和气急败坏的脸色,一时也有些懵了,皱了雏秀眉,终究还是不惯跟他争吵使性子,定一定神,略缓和声调地道:「皇上,您也不小了,身为一国之君,最忌无据猜疑——」
「你这是嫌朕比你老了?」他俊美脸庞猛然黑透了。
她有些茫然地仰望着他。
……什么?
第8章(2)
严延最后一寸摇摇欲坠的理智不断告诫自己——别疑神疑鬼,别胡乱猜忌,萸娘永远是他的萸娘,他们之间的情分牵绊深入骨髓无人能及,徐家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黄口小儿连朕一根发丝都比不上,萸娘绝对看不上那么样一个小子!
可情感上深深担忧、害怕再度失去萸娘的那一面,却死死拉扯着他的恐惧直直往下沉去——
如何不可能?听说他俩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就算竹马还是那个竹马,青梅已经不是这个青梅了,可萸娘初始为了逃避入宫,不是还想胡乱找个人嫁了吗?若非禄郡王府那个娇蛮的郡主看上了徐弦,萸娘头一个选择的夫婿对象就是他了!
而且……而且萸娘现在是十五岁的娇嫩少女,他却足足大了她八岁,可徐弦那小子才十七……
「你是不是觉得徐弦比朕年轻多多了?」他胸口剧烈起伏,醋意满怀,口气又横又冲。
安鱼一脸愠恼,紧咬下唇,已经不想跟这个一脑子胡里胡涂阴谋论的大男人再多折腾置气下去,声音微微僵硬道:「臣妾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说,你永远爱朕,永远不会离开朕!」他一个箭步上前,充满霸道占有欲地扣住她的肩膀,眸光炽热猛烈,低哑有力地命令。「朕就相信你!」
她呼吸急促,适才在长乐宫努力压抑下去的那口悲愤苍凉火气也冲上心头,「别跟我讨要什么永远!」
他一震。
「如果你只是阿延,我这句允诺自然可以给你,可你是『皇上』啊!」她苦涩嘲讽地一笑。「当年的乐正婥何尝没有承诺永远爱你,你又何尝没有对她说过一生只心悦她一人?皇上,还需要臣妾提醒你,当年你我在宣室殿那夜,你是怎么对臣妾说起乐正婥的吗?」
严延脸色渐渐苍白,大手颤抖着松开了她的肩头,深邃黑眸掠过一抹仓皇失措和羞愧内疚,更多的是迷惘忧惧与绝望。
「萸娘……我……」
她眼底无泪,神态却远比哭泣还要令人发慌和心痛。「皇上,我曾是你的太子妃,你未来的皇后,我知道我须得不妒不怨,宽容大度。我也知道,在皇上眼中,我这个元配妻子更是如姊如母,可我却不知不觉的,纵容自己爱上了你。」
「你果然还是爱着朕的……」他心头一热,凤眸发光,急急地道:「我知道,我一直感觉得到!」
「那又如何?」安鱼的目光彷佛透过他,落在一个无比幽深遥远,无人可触及之地。「爱一个人是自己的私事,既非两情相悦,我便也没什么资格怨你……可你呢?你和乐正贵妃当初既然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你就不能同她走到最后?但,我却偏偏也不能为此怪你——」
他眼眶灼热潮湿了,隐隐有泪光,沙哑道:「萸娘,你是不是觉得朕就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负心汉?」
「——不,臣妾只觉得皇上已然是个真真正正的帝王了。」
为帝者,善谋机断,权宜制衡,可多情长情却不能专情,如此方不为情爱所羁绊,失迷左右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