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夸奖。”她矜持地一笑,上一刻的得意激动早已收敛的不见分毫。
“要不要去喝一杯?”男人对着她伸出的手,稳稳地停在半空,等候。
“呵呵,耿先生又在笑话我了。”她从善如流地与男人握手,清亮的眸子熠熠闪光,“还要感谢耿先生!”
“感谢我什么?”男人微微一笑。
“感谢耿先生手下留情,没有说‘志在必得’四字啊。”她呵呵地笑。
“想在素敏面前留下绅士的形象,自然不敢横刀割爱。”男人微笑着望她,挑眉,“只求在其后的土地收购中,素敏能给耿中一一个薄面,可以让中一参与到其中来。”
“耿先生肯赏脸,自然是万分欢迎。”她云手到底:“说开了,耿先生也知,我们保涞小小家底,如果不请各位京城的老大哥提携,哪里能成什么气候?”
“保涞樊素敏的气候,可是早已成了啊。”叹息似地叹口气,耿中一还是微笑模样,只笑容里含糊了某些莫明味道,“崔保涞真有福气,也不知从哪里发觉了你这一匹千里马!”
“呵呵,耿先生真是太过赞誉了。”她假笑一声,请耿中一再次落座,“不过,如果耿先生肯在我老板面前开开金口为我说句好话,那素敏可就是真的有福气了!”
“素敏说话果然是风趣。”耿中一微笑着摇头,“不过,咱们一定要这么酸来酸去么?”
她一愣,而后,终究忍耐不住,扑哧笑了。
“抱歉,抱歉,大概是昨晚古装电视剧看得太过头了!”她笑盈盈地道歉。
“我倒是很喜欢现在这样子的素敏。”耿中一望着这笑颜如花的女子,声音有些淡淡的谙哑:“年纪轻轻,何必总是那么的老气横秋?”
她竟不知这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微怔了下,便笑一笑应付过去。
“好啦,既然我不能分云青一杯羹,那做为补偿,素敏请我吃一顿饭,总是可以吧?”耿中一微微一笑,很随意地更改了话题。
“早就欠耿先生一顿饭,耿先生今天肯给面子,素敏自然乐意。”她站起来,从衣物架取下米色的薄风衣,再拎起小挎包,便笑着伸手相邀。
耿中一同样起身,快走两步,抢先拉开办公室的门,静候她先行。
她微颔首,算是道谢,出了门,见小周已经站在一旁等候,便笑着交代了两句,随同耿中一出了办公区,走到电梯处等候电梯。
“如今你总是这里的主人家,怎么不设置专用电梯?”正值午时用餐时段,电梯运行缓慢,耿中一笑着问。
保涞建筑说是初次到京,近期内唯一的项目更似乎只有云青山庄一处,但进京之前私下里的小动作却是不少,例如两年前曾低价收购了四环的一处几成烂尾的大型商业住宅小区,稍微加以改造,投入巨资将整个区域进行配套开发,更以引进名校名院、以主城区卫星城为卖点,今年年初重新投放市场,市场反应极好,不动声色地,已打了极漂亮的一仗,只此一项,获利不少,如今保涞建筑京城区所在的独栋二十六层的写字楼保涞大厦,便是顺便的战利品。
“耿先生在公司有专用电梯么?”她笑着反问。
“我向来不务正业,一年中在公司也露不上几次脸,如果还设置专用电梯,怕是分红会被扣除电梯营运成本。”耿中一笑答。
“耿先生如此说,若让我们崔总听到了,非羡慕死不可。一年之中在公司露上几面,便能有无数分红可拿,耿先生果然非常人。”她如何不知这男人只是在同自己说笑,便顺着笑下去。
“素敏难道不知道么,这世界上还有‘请人’一事?我的事务不比保涞建筑,早已没什么挑战性可言,一切只须按部就班,因此,只须找好的管理咨询公司,聘请来好的专家团队,一切,不须额外花费什么心力,便皆在掌握之中。”耿中一微微一笑,随手一拉她手腕,便往安全通道走,边走边说:“反正不过二十层楼,走下去还能开开胃呢。”
她找不到反对的理由,只好同他一起迈步,只在走到安全门之前,抢着上前,将门拉开,顺势从他手中脱出自己手腕来。
“谢谢。”他有礼地道谢,走进安全门,等她进来,便顺着楼梯往下走。“想想你们远在保城偷闲的崔老板,再瞧瞧素敏你忙得脚打后脑勺,就该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是多么的形象。”
“是啊,我们这些没道行的小鬼,不推磨便没饭吃啊。”她哀叹一声,扶着楼梯扶手,脚步轻快。
“如果小鬼都是素敏这样的,我们这些阎王倒真是不愁饭吃。”他略走在她前面,时刻注意着穿着细高跟鞋子的她。
“耿先生哪里是阎王可以比的?”她呵呵笑。
“如何,如今云青股份已有着落,接下来,是不是可以允许我参上一脚?”他话归前提。
她微微笑笑,只安步顺着一阶一阶的楼梯往下走,没有说话。
的确,接下来的事,如果将所有人拒绝于外,于他们保涞建筑而言,并非什么好事。
一般房地产公司,最为头疼的,是在拿下地后,其后的设计、融资,而于他们保涞如今来说,却恰恰相反,拿地后的融资设计均无任何的难题,最头疼的,却是拿地。
以前,有拍卖行,有政府竞拍,只要由此入手即可,根本不需要特别关注地块的所有权。如今,却一切需要靠自己来获得,云青山庄附近,散住有百十户居民,再往里走,重重青山将成为项目的主打,但其所有权却是三分五散,整合统一,可谓是难上难。
偏偏保涞又不是本地企业,想顺利获得上述土地,所受到的刁难,可想而知。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
若想顺利成事,寻找一条地头蛇坐镇,是最好的选择。
但这地头蛇,却不是那么好当。
其一,必须是有实力,能助保涞一臂之力,但又只可以是融资,不能涉及控制权,只能从旁辅助。
其二,必须有人脉和关系,能轻易扫清地痞,打通关节。
只这两条,能双全的地头蛇,还真是不那么好找。
谁肯屈居人下,谁肯只掏银子却不能指手画脚,谁又肯卖力地冲锋陷阵,到头来却或许是一无所得?
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馅饼,更没有只求付出不求回报的傻子。
期间,中新建设曾投来橄榄枝,却还没说出任何条件,已被他们崔老板不客气地挂了电话。那时崔保涞阴沉的脸色,她现在想来还是心惊,况当时那种模样,她虽然可惜好一条最合适的地头蛇,却很有眼色地问也没问老板挂电话的原因。
至于其他京城房地产公司,也有示意友好的,只不是实力稍微欠缺,便是附带条件太过苛刻,要云青项目的绝对控制权,只这一件,他们便绝不会同意。
头疼,伤脑子。
恰在这时,这慢悠悠走在她前面的男人伸出橄榄枝。
不要什么控制权,只是投钱。
至于这男人手中所握有的人脉和关系,他们崔老板曾感叹到眼红。
这,该是最好的选择了吧?
她却一直心存疑虑。
这男人如此的热心,到底图得是什么?
与崔保涞的兄弟朋友情分?
二十一世纪了,说出来她也不会信。
看重保涞建筑的发展?
有发展前途的公司多的是,何必青睐保涞这外来的和尚?
那句老话怎样说地?
事有反常即为妖?
这样的妖怪,她哪里会轻易相信?
好不容易下完二十层楼梯,站在写字楼附带的五楼餐厅里,她长长吐出一口气。
打死,也没下一次了,真真是要了她的老命!
二十层楼,穿着高跟鞋子徒步下了二十层楼!
想想,就觉得自己无聊透顶。
简直是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想吃些什么?”强迫她做出这无聊举动的男人却是依旧的微笑模样,引着她熟门熟路地走到窗子前的两人座,很绅士地为她拉开座椅。
“鱼香肉丝盖饭,谢谢。”她笑着坐下。
这栋写字楼,定名为保涞大厦,地处四环主干道,楼后是住宅区,附近则是大型的商业区,本身有二十六楼层,保涞只占据了二十层之上的六层,其下的二十层至六层则出租给其他公司,而一至五层,则是商场与餐厅。
“只请我吃这个?”男人笑微微地坐在她对面,点点桌上的菜单,“好象这家餐厅有许多特色菜。”
“耿先生,请您看看时间,已经快过了午休时段,我下午还有会要开。”她笑眯眯地指指墙壁上的塔形挂钟,将一直抱在怀中的风衣归置到椅背。
谁叫你非要突发异想地徒步下了二十层楼!
“怨我考虑不周。”男人笑着摇头,很爽快地点了同她一样的盖饭。
她笑着亲自倒茶给他,而后隔着大大的窗子,望向远处。
“已经秋天了啊。”她感慨。
“周末有没时间,请你去爬山赏红叶。”男人微笑。
“要去云青。”她不好意思地笑笑,手托下颌,静静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望着飘黄的树木,有些叹息似地笑:“记得当初我受命来京跑长井13号地,那时还是叶子刚刚发芽的二月初春,而后13号地落空,那天深夜我呼呼大睡,天降暴雨,我忘记了关窗子,被淋了一身的雨竟没被淋醒。现在整日里困在办公室内,竟好久没注意过已是什么时节了。”
“不是做了‘樊总’便不能外出跑跑了。”他微微一笑,同她一样望向窗外:“还记得那次在山区遇到你,一脸的恼怒,却又是不情不愿的三分亲切。”
“耿先生,您想取笑我便笑好了。”她难得脸红,“不是美人,施展不出美人计,只好走亲切路线咯!”想要拜托人帮忙拉出深陷泥泞的小QQ,自然要亲切的啊。
“说起来,你包包中现在还随时准备着小熊猫么?”男人感兴趣地问。
“我已经是‘樊总‘了啊,自然不用再自己准备小熊猫了。”她笑着喝口茶,“不过,没时间去东跑西跑了,倒是冷落了我的QQ好长时间了。”
“有没兴趣晚上去三环上透透风?”
她惊讶地望他。
“最近新得了一辆车子,想试试车,有没兴趣?”他笑。
“……谢谢。”接过服务生端来的盖饭,她笑望他,“传说三环上有什么十三妹十三少,请问,耿先生你能排到第几位?”
“年纪大了,早就不争这个了。”他难得哈哈笑两声,眼睛明亮地望她:“怎么,素敏你也有兴趣去争争排名么?”
她甘拜下风地抱抱拳,低头吃饭。
他也不再言语,安静吃满满一大盘子的鱼香盖饭。
这个女子,聪颖干练,还带着偶尔不自觉的童心,虽然没有时下女子们的千娇百媚、柔语俏言,但偏偏率真大方而又伶俐机敏,让他从第一次见面起,就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而刚刚徒步下二十层楼的倔强,更让他佩服。
但说实话,她并不适合现代都市中尔谀我诈的声色犬马,性子太过直爽,虽机敏有余,却缺少职场暗斗的心计;虽理事干练,却尚缺乏成为领导者所应具有的某些特质——倘若要那些眼高于顶的闲人来说三道四,难听的话,便是:一个无色可事人的女子,凭借什么在满地富贵的四九城显山露水?
她唯一的依靠只是崔保涞这个老板而已。
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她不存在成为顶尖女性的潜质。
可出乎几乎所有人意料,她竟成功,成为了房地产这个圈子中十分稀罕的女性高层。
她具有一定的能力无可否认,但最主要的,却是崔保涞为了公司,在某种程度上对她的利用而已。
她,应该也知道老板的这层心思,但却还能以几乎大无畏的姿态承接下来,这,不得不让他敬佩了。
也因此,他肯以一种以前从不曾有过的低姿态,来到她面前,却做一个默默的旁观者。
他想看看,这个女子,她究竟还能给他什么样子的惊喜,想知道,这个女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