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脾气好的美女已经濒临绝种,所以她才来公司一星期,就已经成为这家阳盛阴衰的科技公司人人捧在手上的公主,三不五时就有人借故到十八楼秘书室来串门子,詹其询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仗着是景贤的旧友,每隔几小时就上来十八楼,美其名是我景贤讨论洛杉肌分公司的组织与发展,但大部分时间,他眼光的焦点都在章晓霜身上。
"晓霜,最后这几个档案夹是总经理平日来往人士的通讯录,你最好先花几天的时间看一下,了解总经理平日的交游。"
"好。"晓霜温顺地点点头,低下头在笔记本上记下,然后抬头给景贤~个微笑。
终于把自己档案柜中所有的东西交代完,景贤带他到茶水间,温顺的她默默跟在景贤身后。
如果只单纯看她这个模样,谁都不会相信她是金家科技执行副董的女儿;她有点像向海蓝刚进公司时的模样,热情、坦率,对任何人的教导都乐于接受;个性柔软,做事也很有弹性。
"我平常都帮总经理加两匙奶精、一包糖。"从上头的壁柜拿出糖跟奶精,景贤向晓霜示范平常地帮总经理泡咖啡的程序。
"奇怪……"晓霜摇摇头,表示不解。
"怎么了?"
"表哥平常在家里喝的是黑咖啡,从来不加任何糖跟奶精。"晓霜帮自己倒了一杯黑咖啡,轻吸一口,微笑道:"我跟他一样只喝黑咖啡,所以我最清楚。"
"是吗?可是……"
他两年来都是如此泡法,向海蓝从来没有提出抗议。
景贤比晓霜更不解,搅了几下已加奶精的咖啡,看着白色的奶精在杯中旋转。
如果他习惯喝黑咖啡,为什么从来不对自己抗议?
"如果是景贤大哥泡的,表哥应该不会介意。"
"为什么?"
"因为景贤大哥是他引以为傲的秘书啊。"
"啊?"景贤越听越觉得迷糊。
晓霜但笑不语,转头看到~个高大的人影挡在茶水间,她连忙打招呼:"处长好!"
"叫我其询就好。"詹其询对晚霜露出一个景贤从来没看过的温柔微笑。
"又来了。"景贤无奈地转头一叹。
这是今天第三次,其询对这小公主的确是真心的。
晓霜的拒绝很委婉。当詹其询殷勤地表示要接送晓霜,却发规章家的加长型宾主轿车在楼下等着。
说要请晓霜吃饭,她不慌不忙地报出一家必须要花上半个月薪水才吃得起的高级餐厅。
问晓霜平常喜欢去哪里休闲,她也客气地说出一家俱乐部的名字,俱乐部人会费高达两百万。
一个星期内,詹其询连碰了一堆软钉子,却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
到了今天,景贤才佩服他愈挫愈勇、永不言败的精神。
当詹其询的竞争对手绝对不是一件丢脸的事。
"晓霜,你又跟在景贤旁边?怎么不下来八楼跟大家打声招呼?"
"昨天有去。"
"今天再去吧!来,跟我一起下去。"
"我去只会打扰大家上班,我觉得不是很必要。"
晓霜给了他一个温柔又不失坚定的微笑,但这岂能动摇其调死皮赖脸的决心。
"打扰?谁说是打扰?你跟着我来,告诉我是谁认为你打扰他们了。"
"这只是我的揣测。"
"那就是了,来吧!大家都在等你。"
个性温柔的晓霜禁不起这种积极攻势,回头看景贤一眼。
"没关系,你去吧。"
多年朋友,就算感情不佳,作个顺水人情也无妨,且晓露看起来不至于太讨厌其调,景贤乐得放她八虎口。
"谢啦!"
其询笑得眯起眼睛,对景贤眨眨眼睛,感谢他的配合。
奇怪,怎么自己从来不觉得恋爱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望回自己手中的咖啡,景贤反而在意向海蓝只喝黑咖啡这件事。
*********
接下来几天,景贤开始观察向海蓝的习惯。
果然如晓霜所说,如果他将奶油球、糖包放置在侧,向海蓝就不会取用;但景贤照一般习惯泡的咖啡还是照喝不误。
从晓霜处,他也得知向海蓝不吃牛肉,这让时常让他订牛排馆用餐的景贤羞赧不已,为自己工作上的失误生气。
原来自己是这么不称职的秘书!光在体贴上意这一点上就倒扣了一百分不止。
发现晓霜已经细心地列出向海蓝喜欢跟不喜欢的饮食、餐厅、习惯等,景贤更觉得自己的失败。从以前到现在,他从来没有用自己的~片真心去为向海蓝着想、服务,只一味自傲自己的能力。
"景贤大哥,你的表情好严肃。"
晓霜歪着头笑,柔顺的头发依着肩膀,红唇微张,露出雪白的贝齿。
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严肃的人,工作的时候更是,难免会吓到新人。景贤笑笑,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点。
"是吗?"
"是啊,都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平常也都绷着脸,好难接近。"
晓霜笑,言语中稍稍调侃了景贤。
温柔的个性,加上直接坦率的言语,与她相处半个月,景贤发现要不喜欢这个女孩都不行。
冰雪聪明不说,善解人意的心思也让人打从心里欣赏。
不过这些欣赏都是从客观的角度去看,景贤始终还是不能了解为何詹其询可以花所有工作之外的时间来追求她,跟前眼后、如影随形。
爱情对景贤来说永远排在工作之后。
"我真的很难接近吗?"
"其实也不会。刚开始以为你很凶,但是相处久了才发现,你只是不增摆出和善的脸色,个性又稍严肃了些。其实你是很好相处的,尤其在熟识了之后,你会是一个很忠诚的朋友。'"
晚霜不慌不忙地说,让景贤对她更刮目相看。
"没想到进公司不到半个月,你就变成最了解我的人,这些分析更让我汗颜。"
"不,这有一半是表哥告诉我的。他曾对我说过他的秘书认真、负责,能力又好,脾气也很温柔。能让表哥这么称赞的人实在少见,所以我一直想要认识你,现在知道表哥真的没说错,他的眼光是正确的。"
提到向海蓝,景贤略微尴尬,他没想到向海蓝在背后是这么称赞他。
就像那个晚上一样,向海蓝的举动老是让他惊讶。
是否是自己太盲目,所以看不到向海蓝对自己真正的想法?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把这些年来他对向海蓝的记忆拿出来比对--当手下的他、当总经理的他、那天晚上坦承他喜欢同性的他,没有一个固定的形象。
真是奇怪啊!
向海蓝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这个疑问悄悄浮现在景贤心头。
但也只是一闪即逝,那些细微动作中透露出来的线索,很快地就被工作上的琐事所淹没。
*********
出国的前几天,以前同部门的同事为他饯行,包了家小餐厅,挤进二、三十个人。
因认晓霜到场,所以詹其询的出现并不意外。
但向海蓝却出乎意料地出席了这个聚会。
他比其他人晚进来,穿着高级西装的身影缓缓走进餐厅,左右张望着,似乎在寻找什么。
"表哥,快过来这里坐!"
晓霜热情地站起来喊,手比着自己身旁、詹其询梦寐以求的位于;向海蓝微微一笑,听话地坐了下去。
景贤也坐晓霜旁边,两人当中刚好夹着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隔着这朵含笑的花,景贤向他打招呼。
"总经理。"
最近向海蓝比较忙,景贤也忙着交接,见面交谈的机会并不多,海蓝温和地笑笑。
"叫我海蓝就好。"
这样的对话好似其询与晓霜的交谈,让景贤不由得笑了。
喊名字似乎是人与人之间拉近距离的第一件事。
离别在即,自己也终于调离了秘书一职,似乎不用再把两人之间的分野看得太重。
景贤笑着答应:"好,海蓝。"
两年来,景贤终于又叫回他的名字。
旁边的人不明就里地看到总经理脸上出现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似是放下了一部分心事。
他用神秘不可解的眼神望向景贤,而后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不认输似地没有躲开。
"表哥,景贤大哥真的像你说的一样好。"发现气氛有些诡橘,晓霜开口缓和场面。
"是吗?你可不要在景贤面前乱说话。"海蓝用疼爱的眼神看表妹,开她玩笑:"听说你在公司有收不完的情书跟玫瑰?"'
"才没有!"她否认。
晓霜瞥了眼被挤到最边边的詹其询一眼,最新一波花朵跟信件的攻势已经传遍整个公司。
虽然晓霜并不以为意,但旁人好奇的眼光也不禁让她脸上老挂着两朵红晕。
"女大不中留,叫姨丈准备嫁妆吧。"海蓝作势打了晓霜一下。
"八字都没有一撇,你可别乱说。"晓霜用美目瞪了海蓝一眼。
表兄妹俩看起来感情极好,景贤在一旁欣赏海蓝难得幽默轻松的模样,好像自从两年前他当上总经理之后,就开始了脸色紧绷、皮笑肉不笑的生活,现在的他像极了刚过公司时的那个热血青年。
回头看这个饯别会,大家已经各自分成小团体在聊天,在这个将要离开总公司的时刻,似乎许多事情也慢慢清晰起来。
自己的粗心大意已经给自己一大打击,而这个钱别会则显示出自己人缘欠佳。
身认聚会的主角,却没有几人想跟他聊;热情地过来与他攀谈的,反而是詹其询。
他勾住景贤的肩膀。"恭喜你高升,真的很恭喜你,从此不用服从那个你讨厌的总经理啦!"
"我不讨厌他。"
直到今天,这句话说出来还是如此真心真意。
他没有多去揣测那天向海蓝提出要求的用心,反正人常会被一些掠过心头的冲动所支配,做出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揣测他人心态何其浪费时间。
与其去揣测人家的心态,还不如问个清楚较有效率。
詹其询已经半醉,没听见景贤回答,他接着说:"以后见面的机会也少了,祝你一路顺风。其实,看到你升官,我也终于放下心来。"
"啊?"
"同学一场,你真的以为我喜欢看你被困在这里?好心介绍你一个工作,没想到你推三拉四,一点都不领情。"
难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詹其询上次帮别家公司猎人头是一片好意?
还来不及开口询问,詹其询一转身,又跑去找其他人攀谈。他更是一个天生的活跃分子,张三李四都可以聊得来。景贤在这种聚会中只会坐在位子上微笑。
因为不断有人过来向他敬酒,不多久,他也感到一些醉意,往海蓝的方向看去,他晃动不停的脸上有一抹微笑。
他不讨厌他,真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晓霜已经被人拉去交际,景贤往右看去,直接看到海蓝在注视他。
"什么时候的飞机?"
"下星期三。"
"嗯。"
也许是因为灯光与气氛的关系,海蓝的脸色显得特别柔和。
他用怀念的眼神看着景贤,第一次后悔放他走;可是如果不调走他,景贤就会离开金家、离开他到更远的地方去。在金家,他起码可以时时接触到景贤的近况。
随着景贤要走的日子一天天逼近,海蓝更明确地知道,景贤离得再远,只怕自己也很难收回感情了。
还没走,思念已经开始发芽,连看景贤撤走秘书室中所有私人物品,都让他难过。
景贤来当秘书的时候,是因为海蓝赌气地逼他当秘书;走的时候,又是因为海蓝无礼的要求。人家是好聚好散,他们则完全相反。
真笨!为什么他就是不会好好的处理情感?为什么因景贤这多年来都没有女友,就认定他会是同道中人?
更笨的是,他为什么不直接坦承自己对他的情感?反而要用这种令人屈辱的手段?
一个接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让海蓝无法招架。
"因为我害怕,害怕我坦承情感之后的结果,我不要付出我的心……如果可以用交易得到,那为什么不?用钱、用地位取代我的心去换一分感情,即使失败,我也不会让人践踏到我的真心……"海蓝哺哺自语,他的记忆回到十六岁那年……再多的真情与付出,到头来换来的是令人心碎的结局。
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想,他发现景贤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海蓝,那天晚上……"
海蓝变了脸色,不自在地低头盯着桌子的某一点。
景贤……他想问什么?
"不要问这些,至少今天晚上不要。"他抗拒着景贤的询问。这太尴尬了,他绝对不会说出自己的心情。
"可是"
可是,景贤不想带着满满的疑问离开。
为什么要提出那种他根本不可能答应的荒谬要求?
为什么要升他的官?
为什么平日对他这么冷漠,却在晓霜面前说尽了他的好话?
一堆问题,他实在不问不快。
"你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升我?"
海蓝恼怒的站起身来!"你这人就一定要这么不识时务吗?真讨厌你这种个性,做什么事情都贯彻到底,说不理人的时候就不理人,想问问题时,就不管时间地点追问到底,你太过分了!"
他没有跟任何人告别,转身就走,因为他急速离去而倒下的椅子,形成砰然巨响,引来许多人的张望。
没想到才刚提及那天晚上,海蓝就恼怒至此。
说的也是。他不留情面地拒绝他、讥笑他的同性癖好,又怀疑地升他职的用心,这样的他还不够让海蓝讨厌吗?
被他讨厌也罢,反正自己老早就不理睬他了。
奇怪的是,在这即将分别的前夕,看着海蓝离去的背影,景贤心中却感到一丝丝的寂寞。
*********
向柜台报到划位、托运行李后,景贤的行李只剩下手上的公事包以及机票、护照。
穿越人来人往的大厅,景贤想先去登机处等候,却听到一个女孩子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喊,"景贤大哥!"
回头一看,穿着白色洋装的晓霜正小跑步过来。
"晓霜,你怎么来了?"
看到晚霜,景贤自然是惊讶的;共事一个月,他眼晓霜并没有熟识到机场送行的程度。
"是表哥要来,我顺道陪他一块来送你出国。"
她转头向后,看着穿着天青色休闲衬衫、卡其色长裤的向海蓝缓步而来。他走到晓霜身边,景贤发现这对男女实在出色,女的貌美如花,男的挺拔俊美,皆是衣架子身材。
他看着海蓝走过来,心中浮现的却是那天海蓝拂袖而去的身影。
自从那天之后,海蓝似乎有意避着他,好几天没有进办公室。
海蓝不自然的表情落人景贤眼底,他的目光在景贤四周游走,就是不肯停留在他身上,后来终于忍不住抬起眼瞅了他一眼。
景贤一直在等海蓝开口,确定他不会主动之后,只好自己先出声。
"海蓝,谢谢你来送我。"
"不客气!以后那边要劳烦你多整顿、管理。"
"我会的。
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景贤只能看着海蓝的脸发呆。
自己真的不善与人交往啊!
话题结束后,他就不知道要从何谈起。
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这些字限自己永远无法沾上边,反倒是严肃、无聊这种负面评价居多。
"行李多不多?"
海蓝上下巡视~遍景贤的行装,关心地问。
"不多,三箱而已,都是衣服跟文件,日常用品到了那边再买。
"我吩咐他们把公司宿舍重新整修,应该会舒服一些。"
"听说是三层楼、后院有游泳池的别墅?收到资料时我吓了一大跳,我还没住过这么舒服的宿舍。在我印象中所谓的宿舍还停留在大学时代的印象,书本、电脑、衣服与食物统统塞在三坪大的房间当中,一打开门,臭气连街上都闻得到。"
"其实……那是以前我在那边时住的房子,我怕公司提供的公寓不舒服,所以吩咐他们整修一下。"
景贤有些讶异,"声称"讨厌他的海蓝,却对他如此礼遇!
本来想跟向海蓝保持距离,但现在讶异之余,却再也维持不了冷漠的表情,他弯起微笑。"对员工这么大方?"
海蓝也微笑着说:"租给公司,可以帮公司抵税,我自己还可以赚钱。"
"说的也是。"
景贤还以为海蓝真的对自己另眼相看,结果却只是利益衡量下的决定。景贤不禁为自己的妄想感到好笑。
他又能奢望海蓝怎么对他呢!两人可以这般闲话家常已经是个奇迹。
本来以为自己在拒绝海蓝后,必须离开金家科技另谋发展,从新人做起,现在却一步登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总阶级,出国时甚至有总经理亲自送行。
把海蓝的关怀当作尽释前嫌的象征,景贤主动伸手眼他交握。"再见!"
海蓝伸手握住他,一会儿才放开。
他依依不舍的眼光勾动了景贤的心,手被握住的同时,心也暖了起来。在出国前通知了所有的亲朋好友、同事,但想到来送他的,只有向海蓝一人。
光这点就让他觉得感动。
也是他今日对向海蓝格外客气的原因。
带着这分感动前往通关的那扇门,晓霜却又从后面追上他,拉住他的衣袖,要他附耳过来。
这个二十二岁的女孩用俏皮的口吻,像是打小报告般地说:"告诉你哦,我表哥很喜欢你耶!"
景贤一怔,望向远方的海蓝,他仍站在原地目送他。
他低下头对晓霜强笑,应道:"喔。"
晓霜也没有期待他回答,仅是笑着点个头,又跑回表哥身边,和他一道离开。
景贤顺利通关上了飞机,前往半个地球外的洛杉矶,攀上事业的一个新高峰。
原以为晓霜的话会被自己当成玩笑,一眨眼就可忘得一干二净,但在飞机飞上三万尺高空的时候,却不由得思考起这句话的真实性,对海蓝的复杂情感在心中悄悄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