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因为没有人去怜惜它轻跳的悲呜而哑然失声。
不应该选择用‘SingingintheRain’这首电影歌曲当作来电铃声的。
每当那轻盈愉快的音乐声响起就觉得好讽刺。
终于因为手机的电用完了而归回平静,连机壳上炫丽的萤光也如同烟火熄灭般随之黯然。
从来没有派上用处的手机。魏师孟在每天来来去去的日常生活中渐渐连那只只有八十六公克的科技产品丢到哪个角落去都不记得了。
过了几天以后,在大门前发现熟悉的身影,一看到那个影子魏师孟就连电梯也没有跨出就按下了CLOSE,不顾对方奔过来等一下、等一下啊的叫唤。魏师孟下楼去把车子开回了公司,后来就干脆一直住在公司里。
分手了还纠缠不清的旧情人是最讨人厌的。魏师孟很清楚,因为自己也被当成害虫般地厌恶过,这次终于轮到自己变成了去讨厌别人立场。
……根本一点都不想要有这种亲身体验。
“两个星期以后再回来检查一遍。”
在之后的浑浑噩噩日子里,因为右眼实在痛得太厉害,所以去医院挂了眼科,医生检查了半天还照了眼底镜和隅角镜,开了一些消炎药、止痛药和眼药水以后就约定复检的时间。魏师孟搞不清楚医生到底在检查什么。
在约定的时间以前,魏师孟忽然眼睛痛得受不了,连头都痛起来了,手上的文件一片模糊,刚开始还以为有东西遮到眼睛,伸手去挥开,可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心想可能近视了吧?但是近视会那么突然又那么痛吗?
到了医院,医生皱着眉检查完以后叫他躺下做点滴静脉注射,魏师孟躺在诊疗室的小床上渐渐睡着,两个小时后醒来舒服了很多,医生开了一堆药,还是说着同样的话。
“两个星期以后再回来检查一次。”
点眼药水太麻烦了,可是想到自己只剩下一只眼睛可以用就觉得还是勤劳一点,可是吃了内服药以后胃非常不舒服、老是觉得恶心,吃饭的时候全无胃口,而且还老是想睡觉。
想要分散蒙受背叛的苦闷心情,魏师孟比以往都更投入于工作中,没有事情好做了就叫助理去放假,自己跑去影印、收集资料……再加上药物的影响每天都累得好象沉到水里般难以动弹。
为什么就只有自己老是被遗弃呢?我根本什么错都没有,错的都是别人,每次都骗我说喜欢我……!魏师孟觉得自己绝对有怨恨的立场,那些丑八怪能够靠近自己就应该庆幸偷笑了,竟然还敢三番两次把自己玩弄在指掌间。
‘我竟然被那种小鬼当成备胎!’
每次想到魏师孟就恨得巴不得冲到高中门口去把那个小鬼的脖子扭断。然而,每次在恨得手指发抖的同时,都只是抓着头发,紧咬着颤抖的嘴唇而已。
“那种小鬼、那种小鬼……根本不算什么!”
他一再对着自己喃喃低语着。
某一天晚上,因为太疲倦魏师孟趴在办公桌上睡觉,才刚调整好姿势就听到门那边发出的微小吵杂声,心想一定又是那个烦人的同事,魏师孟假装入睡了懒得去理会他。可是,对方并没有因为魏师孟睡着就弃战回营。
没有多久,忽然奇怪的触感落在魏师孟背后的脖子上,先是轻轻骚动着发线最末端的细毛,接着有点灼热的柔软肉感落在自己的脖子上,微微湿润的气息……
‘性骚扰’这个不适用在自己身上的骚动言论忽然跳出脑袋,魏师孟抬起头来,被吓了一跳的对方倒退了好几步。
长得不难看的脸,斯文型的轮廓,一向表情活泼的脸孔是不寻常的震惊和白得发青。
魏师孟紧紧地盯着他,他那张平常话很多的嘴突然木讷起来。
“我……我看你好象很累……想问你要不要顺便买便当,可是看你好象睡得很熟……”
“你干嘛偷亲我?”
“我……我没有想对你做什么……”
标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瞪着他那惊恐不已的样子,忽然觉得那种大惊小怪的可怜相已经看腻了。
管他的,随便啦……
魏师孟把他的手拉过来亲吻他的嘴。
随随便便只要看对眼就上床的对象并不只限在公司里的同事,在奇怪的夜店遇上的也不计其数,魏师孟并非天生的同性恋,十八岁以前也交过女朋友,可是对高中老师做过过份的事情后就没有办法习惯正常的方式,或许是本性原就如此,就算在‘圈内’似乎也被归类为危险的那一种人。
放荡的日子过得特别迅速,久而久之魏师孟已经习惯身上带着保险套了,那不是魏师孟花钱买的东西,是因为有一次遇到非常熟练的对手。
“安全性关系是基本礼貌啊!像你这种做法到现在都没有得病吗?最好找一天去医院检查看看吧!”
对方好象是医生之类的人,奉送了魏师孟一大盒高品质的‘健康人生’。
其实在夜里遇到的对象都自有准备,而且也不肯让魏师孟在没有戴保险套的情况下就插进去。
可是就算夜晚醉得再厉害,发生再多的香艳韵事,留下的只有清醒过来后的茫然感。有一次被床上的陌生人问:“你为什么射出来以后要哭啊?是我太厉害还是太烂?”魏师孟才发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那一夜以后又过了好几天的午后时间,魏师孟从法院的门口走出来,看到对街的书店门口用网子挂着卖给学生用的篮球,忽然某种隐微的情潮从他胸口深处涌了上来。在许多年以前自己只是专心一意在追逐那毫无情感的东西的单纯少年,只要听到球场上的欢呼声就心满意足,唯一遥不可及的梦想是总有一天要站在NBA的球场上……
那么久以前的事情却突然觉得好鲜明,历历如在眼前。魏师孟在下午三点的夏日阳光底下朝着对街走过去。
又到了两个礼拜后的复检时间。
“可能要开刀。”
听到手拿着钢珠笔敲着检查结果的医生说的时候,魏师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你的眼压高得太离谱了,这次检查也一样,药物没有办法控制,我建议你开刀。”
医生用今天天气不错的口气说着。
“手术后眼压能点眼药或是口服药控制,虽然没有办法让坏死的视神经再生,不过可以阻止视神经的损伤继续恶化,手术很快,不超过半小时,后遗症也很少,这种手术是愈快愈好,你要不要先排开刀时间?明天早上我有时间。”
听到‘坏死的视神经’魏师孟就头皮发麻,医生很俐落地就安排好开刀时间。第二天早上魏师孟到医院,还以为开刀会是很严重的事情,但是医师叫他坐着,麻醉了眼球就动手了。
开完刀后眼睛右眼盖着纱布的魏师孟在黑暗中听着医生的指示。
“记得按时用药、定期复检,这种病没有办法根治,不过只要注意不要过量喝茶、咖啡、酒或吸烟,避免穿着过紧的服装,避免过大的情绪起伏,适度运动,让血液循环维持在良好的状态……只要能好好遵守这些规则的话,你就不必担心这辈子会失明了。”
听到‘失明’时魏师孟整个人都被定住了。好象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办法移动。
结果魏师孟在医院发呆了一天又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拆了纱布,在柜台领了一堆各种用法的药后就走了。
感觉好象做了一场白日梦一样。
走出医院的时候太热,魏师孟把西装外套挂在手臂上,医院的旁边是公园,小巧的公园有一小块的半场篮球场,将外套放回车上后,魏师孟把一直放着没有机会用到的篮球从车子里拿出来,缓缓地朝着没有人使用、地上落着树叶的球场迈进。
适度运动,使血液循环维持在良好的状态……
好象有点紧张的感觉。
刚开始投了几次球都撞到边框弹开,视线不协调和右手残留的隐微僵直感都让他感到吃力,大约十分钟后终于投进了第一球,接下来就几乎每投必中。成功的抓回以前的球感魏师孟有点得意也有点放心,我还可以嘛……
然后魏师孟就像忘了世界上还有球和篮框以外的东西似的,不断地投篮、拦球、上篮……
很快地丝质衬衫就汗湿了,最后一球投出去后忽然右脚膝盖微微钝痛了一下。是太过火了吗……?
“你很厉害嘛。”
忽然从后面传来声音,魏师孟拦住球后停下来往后看,一瞬间不禁一阵呆然。
“你好会打球,是不是有专门练过?教我,快点!”
因为是暑假的时间,还是因为已经毕业的关系?星期三的上午,男孩穿着轻便的白色T恤,下面是松垮的迷彩短裤,白色匀称的腿长长地伸出来,脚下踩着的是鲜黄色的NIKE球鞋。
“我刚刚从楼上就看到你了,穿皮鞋还能跳得那么高,好厉害!你再灌篮给我看!”
眼尾挑起的眼线,水亮的眼眸,小孩子气的笑容,完全不设防地向自己靠过来……魏师孟瞪着他,突然把球往他胸口用力投过去。
男孩虽然抱住了球但似乎因为冲力太大,他忽然脸色一白。
“哼!”
又要装病吗?真够无聊的!魏师孟冷冷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你干什么——喂,你很奇怪唉,我又没有惹你你发什么神经!你的球不要了喔!”
他拿着球追了过来,挡在魏师孟面前,他的视线几乎跟魏师孟平行,他忽然皱起眉歪着头打量着。
“我好象在哪里看过你……”
“这么快就忘了吗?‘小翠’?”
“你干嘛这样叫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好恶心……啊~~我知道了!你是那个叶霄的情敌!”
男孩突然指着魏师孟大叫,跟着很明显的生气起来。
谁?叶霄?听都没听过……
不对,好象有听过,可是不记得在那里听到……
忽然脑中浮现一年多前的景象,就在初次遇到方兰臣的同一天稍早的中午,当时魏师孟在学校附近的餐馆遇到了初恋对象的高中老师,原本怀着说不定是复合契机的美好想法,可是却突然冒出一个高中生把老师拉走了。
那个讨人厌的高中生好象就叫‘叶霄’这个名字……会知道是因为当时有个脸上绑着绷带的小子在一旁鬼叫着那个家伙名字……
“……是你?”
绷带小鬼?这么一来魏师孟也火了。真是标准的仇上加仇。
“你不去跟方兰臣鬼混在这里找我麻烦干什么?离我远一点!滚开!”
大骂着魏师孟绕过他要走,他却不知死活地又追到魏师孟面前。
“方兰臣——你怎么认识方兰臣……?”
他瞪着魏师孟好几秒才恍然大悟,顿时又张大嘴‘啊——’地叫着。
“你是班长的男朋友!你上次戴太阳眼睛我没认出来,你来参观校庆怕被认出来还变装喔?真是没种!……不对啊,你既然跟班长在交往,那到底还是不是叶霄的情敌?如果已经改成喜欢班长的话就不算了……”
口口声声说什么喜欢、交往之类的,真是让人浑身不舒服,不管是讽刺还是炫耀都很阴险。
“我喜欢谁、跟谁交往关你什么事,只是小鬼而已少跟我罗哩巴唆!”
不爽快到极点的魏师孟抡起拳头作势要揍他,其实是真的想揍,可是忽然想到医生说的话就忍住了,而且魏师孟本来也不是对打架那种野蛮行为有兴趣的人。
狠狠瞪了被暴力吓一跳而摒住气息的男孩一眼,魏师孟绕过他往前走。
“……不对啊,你不是跟班长去拉斯维加斯听演唱会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背后传来的疑惑顿时拉住了魏师孟的脚步。
“你说什么?”
面对倏地转头来的魏师孟,男孩歪着头非常狐疑的表情。
“班长上个礼拜就去美国了,他上飞机的时候还发e—mail给我,说你在那边订了很棒的饭店……奇怪,你为什么在这里啊?有那么快回来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太过诡异的发言让魏师孟心惊,魏师孟当然没有带方兰臣去拉斯维加斯,也不可能订饭店——那他是跟谁去的!?
“e—mail呢?删掉了吗?还留着吗?给我看!”
被不容拒绝的气势威吓,男孩虽然一脸莫名其妙,还是将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
按了电源跟密码才打开手机,按到e—mail匣又磨磨蹭蹭了好久,要不是不同型号的机器使用方式有所差异,魏师孟早就不耐烦抢过来了!
终于他把手机拿到魏师孟面前,把发着粉红色萤光的小银幕‘现’在魏师孟眼前。
魏师孟不快地拿过来看,愈看表情愈是古怪。
那彩色萤幕上的e—mail清清楚楚地写着:‘学长,你好。我跟魏先生已经上飞机了,谢谢你的意见,我会再努力一点,回来再告诉你细节,魏先生说订到很棒的房间,是五星级呢!一定会是很棒的假期。也祝你度过美好的暑假时光,身体健康!……方兰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