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他们,不关我的事。”放学后直接钻进他家的司冠冷淡地回嘴,头也不回。
砰的一声之后是女人的尖叫,方慕白听了皱眉。
“哼。”司冠淡淡轻哼。“很好笑吧?一天到晚在吵,吵的都是钱的问题,没有一次是为了他们的小孩在吵,一般夫妻吵架多少会扯到小孩身上不是吗?但我却没有听见他们哪一次是为我吵,好像他们压根儿没生过小孩,我根本不存在似的。”
“不要这样想。”方慕白离开摆满书的桌子,走近他,直到自己的影子完全笼罩他才停住。“你是存在的。”
“是吗?”感觉身后有阵暖暖的气流,司冠回头才知道他站在自己身后,顺势倾向方慕白,靠在他胸膛听着一拍一拍节奏有序的心跳,最近发现只要他在自己身边,烦烦燥燥的浮动气恼就会安安份份不作怪,整个人轻松不少,再加上方慕白太会流汗,即使是夏天,也常常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他身边的气息让他觉得这世界并不是他妈的到处都是乌漆抹黑。他天天串门子,正因为这屋子有他的气息,所有的心浮气燥都会被隔在大门之外。
方慕白任他靠在身上,他不知道司冠心里对自己依赖他的事作何感想,但就他而言,司冠对他的依赖是他体会到自身存在这世上的证明。
有个人依赖他、信任他,肯为他打开紧锁的心扉并放进他的身影,这就是不可磨灭的证明。
我是连爸妈都不要的东西长久以来,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心底深处,他不敢去碰,怕承受不起那样的痛。自小就活在被遗弃以及在冷眼的亲戚间四处搬移,下一秒不知道又会被送到哪里的恐惧中,他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能不能顺利长大,能活过一天对他就是种恩惠,只要能顺利见到明天的太阳,对他来说就是最快乐的事!
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为了掩饰内心深处那份对环境的不安,还有自己被遗弃的自卑与痛苦,不这样欺骗自己、安慰自己,他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
没有人需要他、没有人希望他存在,甚至还有亲戚当着他的面说:“不想养就不要生,生下来只会给别人添麻烦”这样的话!
被人说应该消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这要他如何自处?要他怎么能不难过痛苦?
表面上或许是他在帮司冠的忙,然而事实上却是司冠救了他。他证明他的存在是有必要的,司冠对他的依赖就是种需要,告诉他自己是被需要的事实,他好管闲事的脾性为的不过就是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被人说傻也好、说呆也行,他一直一直在寻求自己存在的价值,希望有个人一直需要他、依赖他,而且不要放手。
紧紧抓住他不要放手
一滴、两滴啐,屋里也会下雨?司冠抬头,才知道眼前雨滴的来源是自己所靠胸膛的主人。
他直起身,调了姿势面对方慕白,叹气道:“你真的很爱哭耶!”是为了他哭吗?从来就没有人为他哭过,方慕白是第一个。从那次吵架之后,这是第二次哭,该死!他的心像被车辗过一样痛!“从我小时候就听见他们在吵,我已经习惯也不会难过,我不在乎,所以你别再掉眼泪了。”坚强如他,亲情的疏远长久持续的结果,是让他不在乎双亲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那不干他的事。
可是方慕白不一样。他在乎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安分全是为了他一句“如果你懂得把脾气收敛一点就好了。”的轻叹,为了他,他可以改,只要他希望他改,不管再怎么难他都会改。
方慕白茫然在垂眼,只觉得为什么眼前的司冠看起来蒙蒙胧胧,仿佛隔了一层雾,让一向任性、孩子气重的司冠看起来成熟许多。
事实上,司冠的改变不管是在家里或在学校,都让人错愕,暴戾之气仍在,但已收敛,并多了些许沉稳,依然让人看了就怕,可是不再惹事生非,构不上好孩子、好学生的边,但安分得让旁人觉得天下太平,只不过因为天天相处,反而让方慕白不觉得他有什么变。
眼见白净斯文的脸又滑下一滴泪,司冠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接,怕它滴落,打上自己心版又是一痛。
接了一滴,又落下一滴,看得他心急,满脑子只想着:他妈的!怎么眼泪愈掉愈凶!随之更加心慌的他来不及细想什么东西,按下方慕白的脖子并仰首,让自己的唇代替手接拭让人心焦的泪。
毫无预警的举动如乍来的山雨,在两个人之间投下惊愕,遏止方慕白的泪,却也像醍醐灌顶一般,让司冠找到一直以来自己对方慕白是什么感觉的最终答案。
贴着方慕白眼角的唇移至愕然微张的唇,司冠只敢小心翼翼轻轻点吻他嘴角,一如平常,直率地表白自己终于找到的答案——
“我喜欢你。”四个字,简简单单,却是满满诚恳的真心。
“司冠?”方慕白按着被吻的嘴角,表情呆愣地看着脸红的司冠。
该脸红的是他才对,偏偏他只觉手心频频冒汗,冷得让他心惊,仿佛司冠突然的举动开启了什么不该被解除的禁忌。
一瞬间,他觉得司冠突然长大,甚至已走在他前面,变成能够独挡一面的大人。
这样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觉得孤单,仿佛自己被抛下似的。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方慕白混沌地想着,比起震惊,此刻萦绕在心里的是更多不明就里和模糊得说不上来的情绪。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怪。”他是不是太轻浮急吓到他了?司冠一边说,心里也慌得很,心慌的情绪反应在他懊恼搔头的动作和语无论次的话语上,“你是男的,我也是男的,可是该怎么说,我觉得你很好看,学校里一堆女生送情书告白我理都不理,一点兴趣也没有,这一定很奇怪对不?所以我我可能不喜欢女生喜欢男生,因为我喜欢你,我、我是不是那个那个同、同性恋?”妈的!不用问也知道,他喜欢方慕白,这样不是同性恋又是什么!嗟!王八司冠,你他妈的脑子是装了浆糊啊!
等了半天,他始终等不到方慕白的声音,让向来心烦气燥的他忍不住开口催促:“到底怎么样,就算要拒绝也好歹说话啊!”
他的催促让方慕白开了口:“司冠,我是男的。”
“废话。”
“我大你七岁。”
“六岁。”他更正。“前天我生日,已经十六岁了。”
略显稚气的话让方慕白摇头微哂。“你知道问题的重点。”
“知道又怎样。我就是喜欢你,也只喜欢你,别人我都看不上眼。”每一个人在他眼中都是青菜萝卜,只有他在他眼中才有特别的形象。他对他好,虽然常说教,但会对他露出笑容,会做饭给他吃,这样的方慕白他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的,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的确不能拿你怎么样?”方慕白又是叹气又是觉得好笑,这小鬼连告白都这么暴戾,充满挑衅。“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也不知道。”司冠搔着头,要他说原因?啐,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为什么。“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你。”
“小鬼。”方慕白伸指连戳他额头好几回。
“我才不是小鬼。”司冠抓住他的手指,移到嘴边轻咬,墨黑的眸如枷锁般紧紧扣住他,让他动弹不得,逃避不了如此坦白直率且逼人的凝视。“不要叫我小鬼。我喜欢你,我是说真的,不要把我当小鬼!”
砰砰砰隔一道墙的争吵尖叫先衰而后又起,让方慕白趁隙将神智抛回笼,收敛心神迎视迫人的目光。
“我不会接受。”
不接受?他已经说喜欢他了耶!“你为什么不接受?你说过你喜欢我!”
“我把你当弟弟看待。”
“我不要作你的弟弟1”弟弟?他不要作他的弟弟!司冠站起身拉近他,踮脚强索一吻,生涩得让彼此的唇齿因相撞而疼痛。“我不是你弟弟!不要拿我当小孩子看待!”
“你才十六岁。”他提醒。
“方慕白!”
方慕白推开他,握住他肩膀,冷静地看着他,也冷静地开口:“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如果你把这里当作你逃避的地方那你就错了。”
“我没有!”他见鬼的没逃避过任何东西,他喜欢他,没来由就是喜欢他,明知道他是男的还是喜欢,偏偏他拿他当小孩子看。“要怎么样才会把我当大人看?我要怎样做才能在你眼中变成大人而不是小鬼!方慕白,你告诉我啊!”
方慕白指着与他家相隔的墙。“你不是喜欢我,只是把我这里当作逃避你家里问题的地方。司冠,你还小,只是把信赖跟喜欢的感觉弄混了,等过些时候你会笑自己今天说的每句话,会——”
啪!一个巴掌火辣辣掴上方慕白的脸,也打断他的话。
“不——不要污辱我!”真心换来可笑的羞辱,以往是他不给告白的女生好脸色看,现在换他被人摆脸色才知道这样有多让人难过!“他妈的!我不准你污辱我!我、我讨厌你!”吼声乍停,司冠推开他,夺门而出。
“看吧”被推倒在地的方慕白捂着疼痛发热的脸颊苦笑。“现在不就说讨厌我了吗?”小鬼就是小鬼,说风就风、说雨就雨,要他怎么对他说的话认真?
他说喜欢他对于小孩子这种喜欢与讨厌只有一线之隔的感情,要是认真就太傻了。真的,未免太傻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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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命铃似的敲门声让方慕白跟着没来由拔腿急奔去应门。
一打开,外头的人没长眼地直往里头冲,仿佛后头有什么妖魔鬼怪追赶似的,撞上他还不肯停下脚步,硬是把他往房里推,直到他后脚跟绊到椅脚,两个人跌在地上才停下。
用不着看清楚是谁,会这么莽撞又是他认识的也只有一个。
“我以为你会气我一阵子不过来。”冷战才不过四天,他就熬不住了?方慕白手贴上额,另一只则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怎么?气消了还是想通了?”
“我不离开这里!我绝对不离开!”司冠似乎没听见他的话,开口就是没头没尾的呐喊。
“司冠?”听得糊里糊涂的方慕白扳开他,望见一张惊惶失措的脸,这才知道事情没有他想象中的单纯。“怎么回事?”
“我不要搬离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方慕白!你去告诉我妈,我在这里住得很好,我不要搬家!我不要!”
搬家?“你要搬家?”方慕白愣愣地问,一时间也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他要离开这里?离开他?
“你冷静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司冠深呼吸一口气,待急促的呼吸变得平缓些才开口:“她说她再也受不了我爸,还说要带我离开这里,逃到我爸再也找不到的地方,搬得远远的,让他找不到她、找不到我,说这样她就能安心地活下去,安心地过日子,还说要把我养大,不会像我爸一样妈的!我不要离开!”
原来是这样。听司冠说明原由,方慕白刚刚因为这项消息而慌乱的心逐渐稳定下来、回复冷静,实事求是地思付,最后下了结论“你妈是为你好。”
“见鬼的为我好莱坞”司冠出手揪住他衣领,凶狠地瞪着他。“她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没有啊!我为什么要跟她?我要在这里,我不要搬!我要跟你在一起,你听清楚没有!我要跟你在一起!”
方慕白摇头,同时扳开衣领上的桎梏。“听我说,你妈妈其实很关心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而已,她私下找我谈过好几次,你在我这里吃的东西方有些还是她做的,你不该这么讨厌她。”
司冠一楞,旋即摇头。“我没有讨厌她!我只是只是不想离开你,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
方慕白闻言,心中着实怦然心动。“你实在太”为什么会这样直接毫不掩饰?他喜欢的是他、是一个男人!这样的感情为什么他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是因为年少血气方刚,一股初生之犊不畏虎的气势使然?还是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感情在社会上是种禁忌、是种不能公开的感情才让他说得这么义无反顾?
要这种质朴坦白的感情面前,谁能招架得住?谁能不当真?明明知道他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偏偏就是无法不把他的话当真,他的双眼是这样直勾勾地锁着他,无形中在逼近他臣服,逼他坦承自己也深受吸引的事实。
“方慕白,我告诉你,我绝对不会搬离这里,我会想办法留在这边。我想过了,就算你不喜欢,只要我喜欢你就好,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反正我就是赖定你,你听见”气呼呼不停吆喝的决心陷入微热的唇间,司冠瞠大眼瞪着压住他嘴的唇,傻傻地挪移视线,方慕白近得不能再近的脸部特写就在眼前,就在他唇上。
“方、方慕白?”司冠觉得自己的脸像被一把火偎近狂烧似的发热,平日的胆大、直来直往在这自己会意不过来的亲昵前完全无用武之地,想躲想退又窃喜想靠近的念头让他显得呆呆茫茫,怔在方慕白圈起的怀里。
“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可怜好吗?我如果不喜欢你,就不会让你天天串门子,也不会做饭给你吃。”单手托高他下鄂,方慕白俯身吻吮正在发育显现男性象征的喉结,挑逗生涩未懂情事的少年。
司冠觉得全身都着火了,手撑着身子想往后退,才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反而软趴趴倒在地上,整个人被罩在方慕白身下,没有一处空隙。“呃”
吻过表涩的唇,舔吮身下少年炽热的肌肤,大掌情不自禁探进向来不扎进裤腰的衣摆,向上抚触发颤的身躯,方慕白低笑出声,“你在发抖。”
“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自己喜欢他,但这方面的事他压根儿不懂,也没想过他会对自己这个,麻痒的感觉陌生却又让他觉得舒服,不过男生跟男生要怎么——管他的!“我该怎么做?”
直率的问话反而让方慕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不怕?”
“我喜欢你。”司冠反手抱紧他,口气一样霸道,“我教我吧!”
他的坦然求教让方慕白十分伤脑筋,正暗暗涌起的欲望在这一瞬间迟疑地退回理智后头。“坦白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答案完全出乎司冠意料之外,让他不想瞪大眼也不行。“那刚才”
“只是希望你冷静下来,没有想到”方慕白腼腆一笑,俊白的脸不由自主染上淡红。“反而让自己也着了火。”
他这么一说,让司冠也尴尬地垂下脸,害羞的两个人似乎没有一个知道该怎么缓和这甜腻又有点害臊的气氛。
但年长的方慕白毕竟还是有他沉稳的心性,首先开口划开尴尬的氛围,“你懂了吗?”
懂?“懂什么?”
“我没有不喜欢你。”看见他眼睛因为自己的话倏地一亮,方慕白又觉得好笑,又觉得温暖。他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说的每一句话对他都有无比的影响力。如此被看重,让他觉得自己着实有存在的必要——他需要他,司冠的眼神一直这么说着。
“不过虽然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跟着你妈妈。”
司冠闻言,气得起身。“说到底你还是巴不得我走。”
“听我说完!”方慕白急忙站起来扣住他冲动离开的脚步。“不要老是这么冲动。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你还记得我是个弃婴吧?”
“我记得。”
“那么我说我很清楚没有父母的滋味这点你不能否认吧?”
司冠点头,“我只要有你就”
“安静听我说。”方慕白打断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就因为我知道没有父母陪在身边的滋味是怎样的遗憾,所以我希望你不要有。也许你会认为你的父母不关心你,但是在我看来,其实你妈是很关心你的,就算你父亲不曾尽到作父亲的责任,但你妈却不是,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答应我,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不要有我这种遗憾。”
“但是这代表要我离开这里,好不容易让你喜欢我,我”他要是搬离这里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天天见到他、三不五时赖在这里不走,万一别人来抢走他——司冠摇头,拒绝去想这种画面。
“你真无情啊。”方慕白拍他一记后脑勺,痛得他直呼。“难道搬家以后就吵打算回来看我?”
“我会天天来!像现在一样式”司冠不假思索地大吼,信誓旦旦的认真表情让方慕白想笑又不得不忍住,免得伤了他单纯直接的少年心性。
“这不就得了。”轻轻吻上仍泛红的脸颊,贴熨的唇传来炽热的温度,很难相信,皮粗肉厚的司冠竟然这么容易脸红。“我就住在这里,不会搬走。”
“真的?”乌黑的瞳死盯着他,试图瞧出这话的真假。
方慕白只觉得心头一紧,定了定心神点头。“真的。”
“没骗我?”
“你不相信我?”脸凑近他,方慕白板起严肃的脸孔反问。
“不是。”司冠张开双臂锁紧眼前的人,天真地以为这样就能保证什么,就能承诺些什么,可惜的是,他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保证,又想得到什么样的承诺。他只是不想离开他,不想每天看不见他。
“我会每天来找价钱。”
“只要你高兴。”收手回拥他的身体,少年身子尚在发育,还是稍嫌瘦弱,不过身高已经快跟他并驾齐驱,方慕白讶异地发现到这一点。
“你要在这里等我。”
“我知道。”方慕白承诺,心里却隐隐约约浮起另一种盘算。
孰不知,这个盘算将司冠打回偏离的轨道,也让他后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