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泓云的掌法大开大阖,雄厚浑迫。依曼的身法却更为轻盈,招招直击要害,没有一丝赘势,迅如闪电。转眼之间,二人已经交手十数招。
单以武功而言,轩辕泓云比依曼年长六岁,又是久经沙场,无论掌法内力还是临敌经验,都在对方之上。可是他虽心中奇怪,却不敢伤了对方,出手之时处处留情,一时之间,两人竟然战成平手。
忽而房门打开,只听有人惊叫一声“哎呦”。原来洞房里一番打斗,门外的侍卫丫鬟听到动静,不知出了何事,赶忙跑来察看。哪想看到的不是刺客,却是新婚夫妻大打出手,屋内刀光掌风纵横,众人一声惊叫,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声叫唤分了依曼的心神,轩辕泓云抓住时机,一步欺近身去,扣住了依曼右手腕,终于夺下了匕首。才松了口气,却见依曼左手一晃,竟然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把匕首来,这次却是架在了她自己的颈上。
“阿赫留下,叫其他人都出去。”
轩辕泓云无奈挥挥手:“没事,你们先都出去吧。”
依曼口中的“阿赫”名为赫连,是她从西旻国带来的侍卫,身材高大,容貌冷冽。余人惊疑不定的退了出去,屋内一时只剩下了这三人,彼此隔的远远的站着。
借着这一刻的沉静,轩辕泓云细细打量依曼,十六岁的新娘身材尚未长成,却已比同龄女子更为高挑。傲然的容貌艳光四射,修眉斜飞入鬓,杏目盈彩照人,却并不见一丝矫揉造作。手持匕首,挺身而立的她面无惧色,轩昂勃发,英姿飒爽,颇有男子气概,哪里又是传言中淫娃荡妇?
想起刚刚依曼所露武功,也算是一流好手,以她这般年纪的女子,可说是十分难得。轩辕泓云心中好感顿生,放缓了口气,温言道:“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把匕首放下来,不要伤了自己。”
“行,只要你在此立誓,日后决不碰我!否则我就血溅洞房!”
新婚之夜,新娘却用自己的性命威逼新郎不得相碰,倒好似轩辕泓云是抢婚的恶霸。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问道:“你我既然礼成,便是夫妻,群主为何口出此言?可是对我有何不满?还请明示。”
“谁跟你是夫妻啊!要不是我国国主之命,不得不从,我才不会嫁人!”
轩辕泓云心中一寒,这人是布杰之女,必是已知当年布杰与自己的不堪之事,才不愿嫁与自己为妻。人之常情,却也难怪。当初自己主动请旨娶亲,一是为借机绝了六弟的念头,二来也是误信流言,不忍九弟为难。若早知是如此一个烈性刚强女子,真不该误了她终生幸福。
他心中念头百转,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好,我答应你,你放心吧。”
说罢,转身便要离房。
没料到对方答应的如此痛快,依曼反倒心奇。她不肯和轩辕泓云圆房,其实另有隐情,倒不是因为嫌恶他与布杰之事。见轩辕泓云痛痛快快的抬腿便走,她反而唤道:“咦,等等,你别走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妻子提出这种要求,你连原因也不问啊?”
轩辕泓云回首苦笑道:“何必再问,我知道。”
依曼奇道:“我还没说,你怎么可能知道?”说着,一把拉过一直站于一旁的赫连,状似亲热的挽起他的手,“这是我师兄,也是我青梅竹驴的恋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早就两心相许,情深似河,海誓……那个什么盟……”依曼汉语虽说的流利,成语却不甚熟,偏偏还喜欢夹杂着使用。一番深情诉说,经她之口而出,倒让人忍俊不禁。
轩辕泓云道:“依曼姑娘,应该是青梅竹马,情深似海,海誓山盟。”
依曼狠狠瞪他一眼:“猫拿耗子,多管闲事。”
这次轩辕泓云只是莞尔一笑,并不再纠正。
“所以,我已经有了心上人,绝对不要和你……”依曼脸微微一红,“不要和你那个,你不可以逼迫我。”
“原来如此。”轩辕泓云打量赫连一眼,心中渐安。果真如此,那倒幸好娶亲的是自己,若是换了九弟,未必能容下这女孩对师兄的一片痴心。他点头道:“你放心,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失言。”
依曼瞪大了眼睛:“九鼎?我怎么记得是八鼎啊?不对,好像是四鼎。还是不对,那好像是另外一句,什么一言即出,四狗难追之类的……”
待到轩辕泓云离房而出,依曼这才甩开了赫连的手臂,笑眯眯的道:“多谢师兄帮忙,总算过关了。”
赫连拧起浓眉,问道:“群主,你刚刚真是要杀他吗?这太行险了,我们身在中原,真的杀了轩辕氏的王爷,你也难逃活命。”
依曼撅起嘴来:“王爷有什么了不起的?杀了就杀了,反正我不要和他上床。再说我不是没得手吗?技不如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她转而笑道,“你放心,我那都是演戏的。这人是个面冷心善的好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群主如何知道?”
依曼搬着手指道:“你想啊,他倍受父皇猜疑冷落,却还为他卖命厮杀战场;手握兵权,却不起兵夺位;为了救那锝家族和避免两国开战,又隐忍受辱于我父王。综上所述,这人必定是个好人,而且是愚蠢迂腐的那种。这种人啊,一辈子吃亏上当,才没什么可怕的,本群主对付的来。”
她洋洋得意的晃着脑袋,等着赫连夸奖。对方却甚不识趣,又冷冰冰的问道:“亲王吩咐的事情,我已得手,下一步郡主打算何时进行?早点完成,我们也好早日返国。”
“那个啊,哼,看我的心情如何了。心情好,也许早点干。心情不好,才懒的管呢。”
赫连还要再问,依曼却突然道:“你瞧见他额头上的伤口了么?是处新伤,还没痊愈。他这么高的武功,又是王爷,谁伤的了他?真是奇怪。伤口似是挺深,当初不知流了多少血,定是痛得很了,好像有点可怜呢。”
赫连还未答话,她却又已打着哈欠爬上了床:“你快走吧,我累了,要睡了。”
赫连退出屋去,轻轻掩上房门的时候,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感。
旭日初升,万物复醒。早朝之前,轩辕泓云一身素色短装,在王府后花园中晨练。淡红阳光之中,一套“千佛掌”如日宏壮,纵跃的身影翩若惊鸿,骄如云龙,气魄非凡。
一套掌法收势,身后传来一声喝彩:“三哥好武艺!”
轩辕泓云转身去看,不知何时依曼已站于一旁观看。
二人成亲已经月余,新婚之夜虽然大打出手,却是不打不相识,日后竟渐渐熟识起来。轩辕泓云甚是喜欢依曼爽直的性格,既不能成爱侣,便把她当作妹妹看待。依曼知道轩辕泓云武功高强,也常来缠着他教些拳法,不知何时起,便开始唤他“三哥”了,倒也叫的很是顺口。
晴朗的天空映衬着依曼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欢快的唤着自己“三哥”,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练武。此情此景,莫名熟悉,似曾相识。轩辕泓云的思绪渐渐迷离,蓦然间心中一痛,那不正是五年前的六弟吗?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另一个终日粘着自己的少年身影替代了面前的依曼,刹那间,心底坚硬的寒冰一角被击破了,慢慢温暖融化……
朕今年二十岁,其中却有五年的时间都是在爱你的煎熬中度过的……对十五岁的朕誓言爱护,却让朕日后时时为你神伤心痛,你却视而不见……
成亲那一晚,轩辕泓风萧索的话语如根根带刺的蔓藤,渐渐缠绕入心。五年来他只一味责怪六弟不守伦常道德,妄动非分之想,却从不曾反省自身。说要尽心保护六弟的自己,终于还是毁去了那个少年幸福无忧的笑脸……
“三哥,你想什么呢?为什么发愣?”
思绪被唤回,视线中重又落回了一脸关切的依曼。轩辕泓云笑道:“没什么,我该进宫去了。晚饭你让管家作丰盛些,今天我有两个朋友来。”
“谁啊?”
“是我在边关时的副将,于清盛和张昌宗。他二人今日回京述职,之后我打算请他们过府一聚。”
依曼知道轩辕泓云在朝中素来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除了谈公事,从不请人来府上。第一次见他请客,不由得多留了心。